第31节
  隔壁胡同的聂维山做了整宿的美梦,睡醒起床时都心情大好,殊不知有事儿正要找上门。收拾好上学,在胡同口看见了等他的尹千阳,还没说话就被递了个大煎饼。
  聂维山没接,就着尹千阳的手咬了一口:“你吃吧,我在家喝粥了。”
  尹千阳攥着煎饼说:“你今天真帅。”
  聂维山挑挑眉毛,觉得天气不错,貌似开始回暖了。他们俩并肩往外走,今天出门早,不像平时那么着急忙慌的。
  走到路口,尹千阳突然停下,问:“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么?”
  旁边就是超市的后巷,聂维山能不记得吗,那晚他们在这儿唱歌表白,相当浪漫。尹千阳觉得气氛已经到位了,然后叫了声“小山”。
  “嗯,我在。”聂维山在寒冬里春风沉醉,眼带笑意。
  尹千阳充满希冀地说:“你能和我一起上补习班吗?”
  聂维山的笑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尹千阳又重复了一遍。聂维山不沉醉了,心让寒风豁了个口,煎饼齿颊留香,夸他帅气的话仍在耳边徘徊,“小山”俩字带来的酥意还没褪去,但这些都是为邀请他上补习班铺垫的。
  他说:“不了吧。”
  尹千阳愣着,似乎是没想到会被拒绝,他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啊,一起的话课时扣得多,那样结束的就早。”
  聂维山说:“大家都是考三百来分的,你应该明白上补习班有多痛苦,何况老师还是建纲。所以阳儿,你自己选的补习班就自己上了它,我默默支持你,但是就别让我和你一起痛苦了好吗?”
  尹千阳如遭背叛,感觉最后的可能都没了,他后退一步望着聂维山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怎么连共患难都不行?”
  聂维山拒绝道:“共患难没问题,共学习就算了。”
  尹千阳眼看又要失心疯,比起消耗课时计划失败,他更无法接受聂维山直截了当的拒绝,他今天吃肉饼都不会香了。
  聂维山跟在后面,心里也有些委屈,本来上补习班就没他什么事儿,他也很冤枉啊。最重要的是课时费那么贵,之前三婶让他去他都不愿意,更何况这次是花白美仙的钱。
  第二次冷战又开始了,这次的主动方是尹千阳,到校后两个人再没交集,午休也没一起吃饭。直到下午尹千阳去训练,他们也没互相看过一眼。
  因为天气原因测验推迟了,每天的训练时间也被迫缩短,大家训练完待在宿舍偷懒,尹千阳往秦展的床上一躺,睁着眼发呆。
  秦展提前订好的火车票需要改签,他坐在床边抱怨:“春运一票难求,改签也没好位置,烦死我了。”
  尹千阳说:“你怎么不坐飞机啊?”
  “去年订的机票,结果就因为下雪航班各种延迟,我怕了。”秦展改签完把手机一扔,“我买的动卧,躺着就到家了,现在就等测完放假。”
  尹千阳扬起音调“嗯”了一声,坐起来抓住秦展的肩膀说:“那这几天你是不是挺闲的?能不能帮个忙?”
  秦展一拍大腿:“没问题!我没别的优点,就是帅和热心肠!”
  周六下午,秦展坐到补习班的教室后才知道尹千阳说的帮忙是什么,“千阳,我想走了。”他们体校不怎么重视文化课,高中课本的知识他也不熟悉,关键是他讨厌学习。
  尹千阳把秦展按在椅子上:“好兄弟,你帮帮我,不用听,走神儿就行。这是我的班主任,他家里困难,上有老下有小,咱们就当献爱心了好吗?”
  秦展捂着额头:“你怎么不叫山哥来啊,山哥不是对你最好了吗?”
  “你别提他,我俩没准儿要分——”尹千阳差点儿说破嘴,“分头行动,我上补习班,他找家教,看看哪个效果好。”
  秦展痛苦道:“你俩别瞎忙活了,我看都不着调……”
  家里面聂维山收到了聂烽的回信,信中就只回复了他的问题,聂颖宇守在旁边凑热闹,说:“这写的什么啊,我都看不明白。”
  聂维山把信收好:“都是行话和术语,你肯定看不懂。”
  聂颖宇奇怪道:“哥,你都冷酷好几天了,怎么收到信也看不出高兴啊,联系到这几天你没去阳阳哥家,怎么,你俩吵架了?”
  “产生了一点裂痕。”聂维山拿上了车钥匙,“我去店里了,你看家吧。”
  耳记的大门挂上了厚帘子挡风,聂维山到了以后直奔工作间,他展开信又看了一遍,要按聂烽指点的试试。
  绿松石形状不一,很轻,走刀要注意技巧,他伏在操作台上,下刀前顿了片刻。
  想起尹千阳守在他旁边,为了他和聂颖宇拌嘴。
  又想起尹千阳看他刻字,忍不住亲他的鬓角。
  “嘶”刀尖一滑在绿松石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又在聂维山的食指指腹剖开条口子。他裹了个创可贴,然后把操作台收拾干净,心不静,什么都做不好。
  骑着电动车又奔去了补习班,聂维山很后悔,还不如当时就答应了呢,受这几天罪还落个伤口。就是不知道尹千阳有没有消气,那家伙上补习班以后性情大变,有点儿难以捉摸。
  “你好,我找尹千阳,他今天在这儿上数学课。”
  聂维山在前台说明了来意,然后被教务老师带到了教室外面,他在想会不会给对方一个惊喜。轻轻推开一条缝,他看见尹千阳正在草稿纸上计算,而尹千阳的肩上,靠着昏昏欲睡的秦展。
  聂维山矫情地想,原来没他也行。
  把门关上,聂维山又走了,他这一下午骑着电动车来回跑,电都快被耗没了。抄近道走小路,在路口看见了卖小土狗的。
  忍不住想,尹千阳还想要小土狗吗?
  还喜欢他吗?
  两个小时的课把秦展折磨坏了,下课后他直接起立给建纲鞠了一躬,毕竟打盹儿打得都流哈喇子了,太不尊重人。但他绝非故意,因为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也很恨。
  尹千阳整理好笔记才走,路上请秦展吃了碗绍兴臭豆腐,说:“今天谢谢你,下回就不用了,看得出来你挺痛苦的。”
  秦展摆摆手:“你要让我干点活还行,这种真的专业太不对口。”
  公交车到站了,二人各上一辆,尹千阳抱着书包窝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有点儿后悔那天把话说那么重,不然现在聂维山接他,他们还能玩一圈。
  十几站后下车,他慢腾腾地往回走,踢踢石子,看看天空,就像放学不愿意回家的小学生。走到胡同口,他看见聂维山坐在小石狮子上,指尖还夹着烟。
  尹千阳走近,刚想训人就发现烟没点燃,又发现指腹上裹着创可贴。聂维山先开了口:“我本来想抽一根,想起来答应你不抽了,所以没点,光闻了闻。”
  “手怎么了,真不小心。”尹千阳把烟抽走,低着头,“我今天让秦展陪我上的课,把他难受坏了。”
  聂维山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告诉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尹千阳继续道:“我那天也不是想折腾你,我姐说一起上结束得快,我就想和你一起,没考虑那么多。”
  天还亮着,偶尔有人经过,聂维山只好克制着不去牵对方的手,他道歉说:“是我那天做的不好,别生我气了。”
  尹千阳抿着嘴摇摇头,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转身往胡同里走,聂维山在后面跟着他,不急不缓的。
  “汪!”
  尹千阳循声看向大门口,瞧见一只浅黄色的小土狗站在台阶上,狗绳的另一头系着铜环,他惊喜地跑上去,把狗抱起来揉了一通,问人家:“你谁啊?谁给你系的啊?”
  聂维山站在台阶下问:“阳儿,你还喜欢它吗?”
  这句话问得很轻,但尹千阳读懂了背后的潜台词,他注视着聂维山的眼睛,点点头回答:“一直喜欢它。”
  “永远喜欢你。”
  第33章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尹千阳解开了系在铜环上的狗绳, 解完又想把小土狗脖子上的那头也解开, 问:“能解吗,它会不会逃跑啊?”
  聂维山说:“你练田径的还怕追不上它啊, 解了吧。”
  刚一解开, 小土狗立马撒欢儿了, 在聂维山和尹千阳的脚边猛跑,绕着他们转了几圈又跑下台阶。尹千阳急道:“去哪儿啊!别走!”
  小土狗又跑上来, 直奔门槛, 但是门槛对它而言有点儿高,试了几次都没蹦过去, 急得呜呜直叫。聂维山乐了, 从后面托着小土狗的屁股一抬, 把小土狗给掀进去了。
  尹千阳吓了一跳:“别摔着它!”
  “没事儿,这东西皮实得很。”聂维山用的巧劲儿,心里有数。只见小土狗翻过门槛后打了个滚儿,重新站稳后就开始在院子里跑。
  墙根儿和砖缝儿, 桌腿和板凳, 没有它不闻的, 闻了一圈又跑到石榴树底下刨了刨土。刨完突然立定,屁股一撅蹿到了枣树旁,然后抬起后腿撒了泡尿。
  尹千阳笑得浑身哆嗦,身子一歪靠在了聂维山的背上,然后顺势抓住了聂维山腰两侧的衣服,在后面说悄悄话似的:“你这几天想我么?”
  聂维山侧过头, 余光能瞥见尹千阳的脸庞,回答道:“想,三过你家而不入,憋死我了。”
  尹千阳又开始哆嗦,不光是笑,还带着点儿嘚瑟,贴着对方的背把高兴劲儿和嘚瑟劲儿传达给聂维山,很肆意、很快活。
  小土狗撒完尿不动了,就在枣树旁边一坐,瞪着俩又黑又圆的眼睛看他们。
  聂维山蹲下弹了个响指:“狗子,过来。”
  小土狗跑到他跟前,狂摇尾巴。尹千阳在旁边蹲下,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土狗的圆脑壳,点完低头瞅了瞅,说:“是小男孩儿啊,起个什么名儿好呢。”
  聂维山懒得想,直接说:“送给你的,你起。”
  “哎,你不能推卸赡养责任。”尹千阳下巴尖抵着膝盖,“你不是说过么,我连自己都能折腾死,就别祸害狗了,所以你得和我一块儿养。”
  聂维山“嗯”了一声:“这不是废话么,我连你都想一块儿养,奈何条件不允许。”
  尹千阳高兴了,歪着头看对方:“谁不允许,我抽他。”
  晚上多了一张嘴吃饭,五口人在餐桌上用餐,小土狗在旁边拱饭盆,白美仙开始立规矩,说:“养狗可以,但是不能让它在屋里大小便,晚上也不能乱叫,更不能咬人、咬东西。”
  聂维山保证道:“仙姨你放心,我们会训练它的。”
  “土狗聪明,教两次就会了,长大还能看家护院。”尹向东倒是没考虑那么多,“对了,这小狗叫什么名字啊?”
  尹千阳赶紧说:“还没起呢,爸,你是大学老师,比较有文化,你给赐个名儿吧。”
  “哎呀,你的名儿我都是瞎起的。”尹向东有点儿犯难。尹千结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喝着汤说:“尹千结,尹千阳,这两天下雪,干脆叫尹千雪得了。”
  聂维山同意道:“好听!”
  尹千阳不同意:“好听什么啊,人家是小男孩儿!能不能想个霸气点儿的!”
  聂维山墙头草一个:“没错,霸气点儿的,叫千刀怎么样?那个成语是什么来着?”
  尹千阳拍桌叫好:“就叫千刀!给劲儿!”
  尹向东和白美仙面面相觑,尹千结喝着汤差点儿呛了,三人缄默不语,不忍心告诉这俩家伙那个成语是“千刀万剐”。
  吃完饭,聂维山去找了个纸箱子,尹千阳找了几件旧棉衣,俩人弄着小狗在卧室里忙活,给狗搭了个临时的窝。
  “来,千刀!”尹千阳把小土狗抱进窝里,“宝贝儿,以后你就叫千刀了,你就是这片胡同里最丧的狗,看见偷电瓶的你就上,闻见乱扔垃圾的你就叫,维护治安就靠你了!”
  聂维山说:“得多叫叫它,让它记住自己的名字,千刀千刀!”
  小土狗窝在尹千阳的棉服上,两只前爪挠了挠耳朵,眼睛渐渐不瞪那么大了。尹千阳“嘘”了一声,说:“千刀困了,开始耷拉眼儿了。”
  聂维山打个哈欠:“我也困了,明天去宠物市场给千刀买点儿生活用品。”
  尹千阳轻轻拍着小狗肚子,套用《小白菜》的调子哼唱道:“小千刀啊,黄色毛啊,俩仨月啊,没了娘啊。吃了睡啊,乱撒尿啊,你说你啊,完了蛋啊。”
  小土狗在动人的歌声里睡着了。
  聂维山羡慕道:“你也给我唱首催眠曲呗。”
  尹千阳张嘴就嚎:“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你是那大山我是那红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