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那次任务派了顾淮带领小分队前往执行,提尔因为另外有个人任务,故而没有参与。
  因为被困人员中有身份特殊的重要人物,但由于情报不完全,无法确认身份和外貌,甚至由于此人进行过性征伪装导致连性征都无法确定,因此出发前上头下的死命令是不得出任何差池,务必将这十几名亚盟国人毫发无伤地全数救出并安全送回国。
  并不算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因为十几名被困的亚盟国人是被当地的武装分子抓走关在了他们地盘的监狱里。
  小分队有七人,武装分子却有几百人,而且持有大量重型武器。
  潜入不是最难的,真正难的是把人质在心狠手辣无所顾忌的武装分子包围下安全救出。
  彼时的顾淮已经是队长,队员完全服从他的安排和指示,在进行团队任务时,每个队员都有自己的明确定位。
  狙击手、侦察员、爆破手、机枪手、医疗兵以及通讯兵。
  参与行动的几名队员都已不是新人,互相之间都已经培养起了默契,他们分成两组相互配合,在顾淮的计划下趁夜突袭将十几名人质从监狱里救出。
  顾淮对于团队任务有自己的要求,而且对他来说是硬规。
  那就是几个队员去的就必须几个队员回来,并且他不允许有队员在执行完这个任务后就因伤退役,更不允许有任何一个队员在他的作战计划里牺牲。
  提尔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立下这种苛刻的硬规,特种兵本来就是危险系数最高的兵种,也是损耗率最高的,因为他们所执行的都是最危险也最难的任务,在这些任务中,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没有哪个特种兵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全须全尾地完成任务,牺牲对于他们来说是分分钟的事。
  面对提尔的问题,顾淮在沉默良久后回答:“我不想再让那间精神病院里的事发生在我的队员身上。”
  即便是对提尔,顾淮都没有说过他最后在那间精神病院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做了什么事,按照规定他必须永远保守那个秘密,可即使没有规定,他也不可能对别人说出来。
  也许他表现得像是对自己队友的生死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但,一个抹杀任务,两名队友因为严重的应激性创伤后遗症而无法继续当特种兵,并且还死了六名曾经一同训练过生活过的队友,甚至其中三名是被他亲手开枪打死的,他即便是再理智再如何心如铁石,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已经背负上三名队友的命债,很沉,他绝不能让同样的事再发生一遍。
  可以达成目的的手段不止一种,而踩着队友的尸体上位并不是他会选择的方式。
  对于身为特种兵队长的顾淮而言,队员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必须要保护的对象。
  而这一次的任务,对顾淮来说也是一样的,因此他依旧是那个负责断后的人。
  一个人打几百人,顾淮没有犹豫的进入了oe状态,然后,在天亮以前将这几百名武装分子都送去了见上帝。
  把最后一名武装分子杀死后,顾淮便立即让自己恢复到平常的状态,尽管人质已经救出,并且六名队员已经护送他们前往机场,但是在所有人都登机且飞机成功从机场起飞离开以前,他都还不能松懈,为此,他必须保证自己不会因为体力和精力消耗过大而使得战斗力下降在紧要关头出现不可挽回的错误。
  刚刚退出oe状态的顾淮多少是疲惫的,然而面对遍地武装分子的尸体和即将亮起的天际,他没有时间休息,前往机场的路并没有安全到哪里去,随时都有可能遭遇伏击或是成为另一方势力的目标,他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追上队员和人质们,确保任务能够顺利完成。
  芬里尔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给自己注射了短时补充的药剂,顾淮搜刮完武装分子们的武器和弹药正准备离开,时刻留意四周状况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从远处走来的alpha身影。
  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芬里尔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手里拿着一把m249e2 saw轻机枪,从滚滚黄沙中走了出来。
  他比对上一次跟顾淮碰上时整个人都要消瘦了一大圈,以至于超过了一米九的身板看起来异常的削薄,宛如即将要被折断的利刃,那张跟提尔相似的脸也因为过瘦而每一丝轮廓都如同刀锋,深刻犀利又冰冷无比。
  看清站在乍现天光中的人是顾淮时,芬里尔停下脚步,显得不太高兴地说道:“我本来以为,提尔会参加这次的救援行动。”
  警惕地看着明显状态不太正常的芬里尔,顾淮道:“抱歉让你失望了,他并不在这里。”
  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芬里尔双眼底下是一片青黑色,薄唇一抿便令他的脸色看起来阴郁且冷酷,他没有像前几次跟顾淮对上时那样露出令人不甚愉快的笑容,也没有说那些充满挑衅的嘲讽,只是用那双眸色蕴藏着某种疯狂的眼睛盯着顾淮,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是第几次见到这家伙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啧……每次都带着提尔信息素的味道,烦得要死,要不还是杀了吧?”
  被当面用聊天气似的语气来决定他的生死,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嚣张,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挑衅而是宣战了。
  顾淮觉得如果不是他还有任务在身,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直接给芬里尔一梭子弹。
  “滚开,我现在没空也没心情陪你玩。”举起手里的冲锋枪,顾淮有些后悔自己过早脱离oe状态,他不认为芬里尔会轻易放他走,更重要的是芬里尔现在分明就是血性上头随时都有可能失控暴走。
  四周的温度突然骤降,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寒冷,芬里尔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盛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对顾淮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在我眼里你就跟那些死在我手上的蝼蚁没什么差别,双腺体的顶级alpha?别笑掉我的大牙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凭什么标记我的弟弟,凭什么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芬里尔毫无预兆地提枪扣动扳机,子弹倾泻而出向顾淮射去!
  所有子弹都仿佛是贴着他的身体过去,顾淮在芬里尔提枪的瞬间便拔腿跑向离自己最近的砖墙,子弹在砖墙上打出几十个弹坑,他听着渐渐靠近的开枪声,在脑中大致确定芬里尔的位置后,飞快地穿过半塌的土屋,而后从窗口翻出,果然就看到了芬里尔背对他的身影。
  震耳的机枪声中,顾淮不及多想,落地同时冲锋枪枪口对准芬里尔后背开枪!
  第七十章 耻辱
  在互不相让的枪林弹雨中,因两人动作极快的闪躲奔跑而扬起一片灰蒙蒙的沙土。
  顾淮射伤了芬里尔的肩膀,自己的腰侧也被芬里尔射伤。
  两人从土屋外又打回到屋内,将本来已经塌了大半的土屋又轰得四处都是弹坑,承重墙都要被射出洞来。
  这样的对射弹药消耗极快,就在顾淮翻过坍塌的半面砖墙并要更换弹匣之际,芬里尔猛地冲上来拦腰抱住顾淮往后方的柱子撞去。
  芬里尔的力道和冲劲都极大,尽管顾淮用力抵抗,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刹痕,还是被芬里尔顶着撞到了柱子上。
  那根柱子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两个alpha这么一撞直接就断了,只剩下最下面三分之一的部分。
  芬里尔这一撞让顾淮感觉像是遭到了武装车正面撞击,五脏六腑都要被撞碎了,腹部当即就阵阵抽搐起来,相较之下,背脊撞到柱子的痛竟算是轻的。
  “你他妈——!”顾淮怒吼一声,他是极少会情绪失控动怒骂脏话的人,可对芬里尔,他却是真的见一次就要失控一次,平常轻易不发作的愤怒在跟芬里尔对上时直接火山爆发,要不是提尔说过打残可以命要留着,他简直想要让这变态直接从这世上消失,连半点渣都不要留下!
  手肘用力重击在芬里尔的背上,在把柱子撞断又向后再倒退两步后,顾淮终于勉强止住芬里尔的冲势,小腿发力一蹬就给了芬里尔一记膝击。
  然而芬里尔并没有把顾淮这极重的一下放在眼里,打空子弹的机枪已经被他扔开,他松开抱住顾淮腰的双臂,却不是退避而是劈头盖脸就朝顾淮挥出速度极快且尽数往人体弱点去的铁拳,彻底的进攻全然没有防守。
  面对这种暴烈的打法,顾淮的信息素也在空气中炸开,他双手小臂并在一起挡在自己的面门前,硬生生接下芬里尔的十几拳猛攻,好不容易捕捉到芬里尔的一个动作破绽后才低喝一声暴起反击。
  顾淮的格斗术并不完全依赖于拳头,而是综合格斗,拳头与腿法踢技的配合,甚至还包括了柔术的摔法和空中缠斗。
  当初为了提高提尔的格斗技术,他特意改良了原本特种兵训练中应用的格斗技,alpha天生就在力量、体格还有身体硬度各方面强于beta和omega,因此原本特种兵的格斗技更偏向于泰拳,站立式搏击极为凶狠。而提尔,因为是omega的关系,骨架生来就比alpha的骨架窄,即便他身高达到了omega少有的一米八,在面对一米九上下的alpha时,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都依旧是不占优势的,因此柔术的摔法和缠技对提尔来说就变得尤为重要。
  兴许是因为陪提尔练了太多次的关系,顾淮后来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不再那么重用alpha偏好的硬碰硬打法,越来越多的使用他教给提尔的综合格斗技,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最大化保存体力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空气中浓度越来越高的信息素在互相攻击,两名alpha缠斗在一起,碰碰撞撞地一路痛击对方,从塌陷的废墟中扭打着又摔进相连的另一间土屋里。
  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两个alpha都没有再使用枪械,尽管这对于特种兵来说不太正常,但很显然,他们现在都更想用人类最原始的野蛮方式来解决两人之间的恩怨。
  两人的拳头在空中相碰,相互都被震得小臂一麻,顾淮起脚要给芬里尔一腿,却刚起势就被芬里尔反应极快的一脚给踹了下去!
  芬里尔这一脚令顾淮失去平衡,顾淮干脆顺势单膝跪下去再抓住芬里尔的小腿就是一拽!
  高大的alpha被拖倒,顾淮扑上去,两人纠缠着在地上滚了几圈后,顾淮率先压制住芬里尔,双手锁住他右手关节就是一拧,将手肘直接给他拧脱臼了。
  芬里尔眼底红成一片,满脸都是森寒的凶狠,他想也不想就把手臂往旁边的墙上甩,撞到坚硬的墙面“咔!”一下就把手肘复位了,左手一拳就砸到顾淮腰侧的伤口上去。
  右手攥住芬里尔左手腕,顾淮忍下伤口被拳击的剧痛,左手还以颜色地用了十足的力砸到芬里尔肩膀的伤口上。
  近乎狂暴化的芬里尔仿佛已经彻底丧失痛觉,便是肩膀伤口被重击也没能阻止他继续动作,他一把拽住顾淮胸口防弹衣将人往自己身上扯,腰腹发力上半身挺起仰首向前就是一记头槌。
  头撞在一起的声响丝毫不比拳拳到肉的搏斗声小,顾淮几乎怀疑自己额骨都被芬里尔这一下给撞裂了,眼前冒出一片金花,紧接着便被芬里尔反压制到下方掐住脖子,雨点般的拳头又再落下。
  这两败俱伤的打法激得顾淮越发焦躁且怒不可遏,出手再无半点分寸,连抵御都舍弃,憋着一口气硬受芬里尔的拳头同时挥拳攻击芬里尔刚被他拧脱臼过的手肘关节,迫使芬里尔松开箍在他颈间的手,继而绷紧全身肌肉挺腰将芬里尔掀翻,再屈膝对准芬里尔胸口就是一蹬!
  芬里尔被顾淮这一下当胸飞蹬给踹得直摔出去,整个人重重地撞到了砖墙上。
  两人都被对方暴打得伤痕累累,却又都迅速从地上翻身而起。
  谁都没有再轻易发起攻击,他们互相瞪视着对方喘气,两人都像野兽一样微微弓起腰,彼此都是恨不得用眼神就将对方碎尸万段的狂怒暴戾。
  “为什么……”芬里尔吐出一口血,暴躁到极致地吼道:“为什么tyr没有参加这次行动?!”
  一直到刚刚动手为止,之前每次碰上都会用中文跟顾淮说话,像是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嘲讽的芬里尔,此时却已经不再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姿态,他下意识地说回英文,每一个咬词都透露出一种令顾淮无法理解的气急败坏。
  顾淮死死地瞪住芬里尔在跟他乱斗一番后挂彩狼狈的脸,嗤笑道:“他为什么就一定要参加这次行动?”
  “他应该要参加的。”芬里尔眼底都是令人看不懂的疯狂,“他必须要来,这样我才能带走他。”
  “你一个m国的特种兵,凭什么带走我们亚盟国的人?”顾淮觉得芬里尔简直不可理喻。
  “凭我是tyr的哥哥!”芬里尔暴跳如雷地吼着,“我是为了带走他才来执行这个任务,他是我弟弟,我必须带走他!”
  顾淮神色阴沉下来,他摸不清芬里尔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迫要带提尔走,这个行事狂妄极端且不知收敛处处显露出冷血扭曲的alpha,尽管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说提尔是自己的东西,却是第一次说出要带走提尔的话,更是第一次表现出这种充满焦虑的乖戾凶横。
  紧握的双拳在这一刻捏得啪啪作响,顾淮一字一字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从我这里将提尔带走。”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淮无比清楚地看到了芬里尔瞬间扭曲的灰败面容,并且属于芬里尔的信息素也在那一瞬将周遭的空气都凝结成冰。
  如果不是因为随之突如其来的空袭,顾淮很确定,芬里尔一定会立即扑上来以最残虐的方式跟他厮杀,直到他们其中一人死去。
  万里高空之上隐形战机悄无声息地飞过,同时投掷下好几颗炸弹,在两人即将要拼个你死我活之际,炸弹在他们附近骤然炸开。
  硝烟与火光腾空而起,巨大的爆炸中顾淮连同土屋一起被炸飞,而等他从残垣断壁中爬出来时,芬里尔早已不见踪影。
  剧烈的痛楚让顾淮从深度昏迷中苏醒,遽痛让他在睁开双眼前便开始浑身痉挛,控制不住的在病床上手脚抽动。
  “给他注射强效止痛剂,快!”
  模糊的人声在耳边响起,很快,他感觉自己被人按住了手脚,然后又一次被迫露出后颈,针头刺入腺体,熟悉的冰冷药剂在下一秒被推入。
  药剂随着血液和神经走遍全身,痛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抑制了下去。
  于是顾淮费力地逼迫自己撑开眼皮,从纷乱的回忆中重新回到现实。
  病房里的灯是那样刺眼,顾淮茫然地眨了好几下眼,才慢慢适应在白炽灯照明下更显刺白的天花板。
  手背上传来隐约的冰凉感,顾淮举起手,看到了滞留针和输液管。
  “别乱动,你有轻微内出血的情况。”
  刚刚那把人声在旁边响起,顾淮侧脸看过去,一身战斗服的戴斯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脸色极度难看。
  眉心轻蹙,顾淮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顿时了然。
  过去能跟芬里尔互虐也不落下风,现在却轻易就被对方放倒,不过是挨了几拳就被对方打成了内出血,这只怕是他活到现在为止最窝囊的时候了。
  放下手,顾淮又再闭上眼,即便深知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这个事实依旧让他感到异常的难受。
  这是在当初带着提尔逃跑失败后都没有出现过的情绪。
  对他来说,输给芬里尔,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芬里尔抓住往已经破败的腺体里打药,这比败在任何人手中都更令他感到痛苦。
  芬里尔的出现,像在宣告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保护提尔的能力,也失去了身为提尔alpha的骄傲。
  坐在床边的戴斯没再吭声,顾淮不知道他之前在床边等了多久,只一动不动地在病床上躺着,直到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后,顾淮才开口问道:“人呢?”
  戴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过了将近半分钟,才低声回答道:“我赶到你办公室的时候,那人已经逃了。”
  “逃了。”顾淮平静地重复,睁开双眼,顾淮缓缓把视线转向戴斯,道:“亚盟国守卫最森严的军事基地,竟让一个国际通缉犯来去自如,戴斯,你身为特种兵队长,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荒唐吗?”
  顾淮的质问让戴斯感到格外的羞耻,他当然是知道这件事有多离谱,顾淮这样质问他没有任何错,亚盟国世上恐怕还没有过那个特种兵队长发生这种纰漏,竟让一个国际通缉犯大摇大摆地进入军事基地后又轻而易举地离开,他们甚至连人家一片衣袖都没抓到,这简直就是对亚盟国特种兵最极致的羞辱。
  戴斯自觉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任何一个国家的特种兵队长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耻辱。
  抬手在脸上重重地揉了一下,戴斯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直不带情绪:“我怎么觉得的并不重要,让你在研究室里的受伤,这事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亚盟国的军人,没资格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