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
  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名贵之物。光是紫檀木匣子,俞皇后就有大大小小十数个。小时候冀行箴想要了匣子去玩,俞皇后基本上都会很爽快地任他拿,甚至于里头的首饰物件不取出来就让他随意玩了去。
  但是,这里头唯有最旧的哪个,她不肯让冀行箴去碰。
  那个匣子其实很小,半尺见方大小,边缘已然有些磨损。不过,匣子上的雕纹和木质都微微泛着光亮,显然是时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听闻俞皇后这般说,冀行箴片刻也不耽搁,即刻走到了外头去寻段嬷嬷。
  自从俞皇后病重,段嬷嬷一直在永安宫里伺候,很少去到院外。冀行箴走出屋子稍微行了几步,就看到了正倚在柳树下发怔的段嬷嬷。
  段嬷嬷跟了俞皇后几十年,未曾许人,也不愿出宫去得个自由身。如今她已经两鬓有了银白,腿脚也不似年轻时候那么灵便,做事不多时就会感到疲累。
  即便如此,她依然愿意不出宫,留下来再伺候娘娘几十年。
  段嬷嬷正兀自出神,就听旁边响起了脚步声。
  伺候主子几十年,只听脚步声她就可以认出娘娘身边亲近的大部分人。如今不用去看,她几乎在脚步声入耳的后一瞬间就做好了行礼的姿态。
  “见过太子殿下。”
  听冀行箴说起那个匣子,段嬷嬷先是有些疑惑,继而了然。并未多说什么,去到了俞皇后梳妆打扮的妆奁台前,那钥匙打开了铜镜旁的一个上了锁雕龙凤呈祥纹的盒子,把里面那个半尺见方的紫檀木匣子拿了出来。
  段嬷嬷轻抚着那光滑微凉的木质,思及往事,心里只剩下无尽感叹。
  往年的时候,娘娘总是把这个匣子放在床头上,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后来陛下和娘娘的关系愈发清淡,娘娘拿这个匣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索性不愿再搭理它,将它长久落了锁。
  仔细想想,这次拿出来距离上一回已经过了有七个月之多。
  “娘娘怎么说的?”段嬷嬷顾不上逾矩不逾矩,问冀行箴,“娘娘可曾说把它拿去做什么用?”
  冀行箴就将俞皇后刚才的话与段嬷嬷说了:“母后让我把它拿给父皇。”
  段嬷嬷听了这话顿觉心酸。
  也不知道娘娘是想求皇上什么事情,居然把这个拿了出来。只是娘娘说得急,她也来不及过去问一声。
  “殿下好生拿去。若是可能的话,再好生拿回来。”段嬷嬷喃喃道:“就算皇上不在意,娘娘留着好歹留着也是个念想。”
  冀行箴沉沉应了一声。
  去到昭宁殿的时候,夜已经愈发深了。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不时地打着哈欠,看到冀行箴后赶忙把手藏到身后,再不敢懈怠半分。
  冀行箴让人通禀了声迈步入屋。本以为晟广帝会在桌前伏案读书或者批阅奏折,谁料他环目四顾看到桌案上摊着一摞奏折,却不见帝王身影。
  冀行箴脚步微微一顿,就听晟广帝在不远处说道:“你来了。”
  帝王的声音里透着几许沧桑。不似平日里那般威严,也不似刚才在他和阿音说话时那般冷静。
  “是。”
  冀行箴应声后,朝着晟广帝所在的窗边行去。微微垂眸,恭敬地将那匣子捧到晟广帝跟前,“母后让我将这个交给您。”
  晟广帝看着此物,还未去接却已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没想到,二十多年了,我居然还能看到它。”
  他将匣子拿在手中。
  还是这个重量,与当年一般无二。
  只不过匣子外头光滑了许多,好似被人摩挲过千百个日日夜夜。
  无需打开这匣子,他就知道里头定然是个小小的玉佩。
  玉佩是团龙状,仔细去看,上面的龙有四爪,原非龙,而是蟒。乃是太子专用图案。
  当年的他,初见俞家女儿,惊为天人。当即摘下玉佩相赠。
  她不肯收,他就把玉佩塞到了她那装首饰的紫檀木匣子里……
  初初成亲的时候,他们两人还时常拿了这个匣子和玉佩来说笑。她取笑他的鲁莽,他也由着她在那边胡乱说他。
  而后也不知哪天开始,他忘了这匣子,也忘了这玉佩。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性子执拗得很,极少主动寻他,出了事情也自己扛着不愿和他商量。
  他事情太多,自然也渐渐忽略了她。
  思及当年种种,想到刚才俞皇后在病床前与他说的那句“难得孩子们感情好”,晟广帝一时间心中思绪纷涌,理不出个头绪。
  最终他还是决定看看儿子的意见。他把匣子搁到了跟前窗台上,问道:“你觉得阿音这个姑娘,如何?”
  虽然不过是个简单问话,可冀行箴依然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顿时紧张起来。
  答得不到位,错失。
  答得太过,也要错失。
  快速斟酌了下,他缓声说道:“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只是有时候性子太过软糯了点,让人无可奈何。”
  提到这个,晟广帝不禁笑了。他拿着匣子走到桌边,抬手打开了匣子盖,勾起其中玉佩仔细看着,“是。那孩子是个性子软的。生气了也不知道反驳,气得狠了也不知道发脾气。”
  盯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晟广帝沉吟片刻,又将它放了回去,“性子软些也好。太过固执了不好相处。”
  回想起俞皇后病中恳求的话语,晟广帝把匣子盖猛然合上。揉着眉心沉声叹道:“不如,就这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