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好!好!没问题,我这就下去!”
  温千树也走过去,碰了碰霍寒的手背,两人视线轻轻碰上,笑了。
  所长跑得很快,身影在林中消失不久,倾盆大雨就“稀里哗啦”地下了起来。
  盛千粥连忙收拾好工具,几人冒着雨在山林前行,还好没走出多远,就找到了一个临时落脚的山洞。
  温千树有霍寒护着,身上湿得并不多,倒是他自己,衬衫给她挡雨,只穿了背心,几乎湿了个透,两人挨着坐在石头上,她抬头望出去——
  相思岭,俨然已经成了雨的世界。
  ***
  天色暗了下来,相思岭附近的某座山下,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帐篷里,德哥双手枕在耳后,正闭目养神,军哥也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低头看着手机,旁边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
  军哥懒洋洋地问,“小曾啊,你跟在我身边多久啦?”
  小曾想了想,“差不多八年了吧。”
  “也是够长时间的了。”
  “是啊。”
  突然间钻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军哥、德哥不好了!我们事先踩好的点附近出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派出所的所长,另外几个……”
  他开始描述起几人的特征来。
  “霍寒!”德哥猛地坐起,“妈的!怎么哪里都有他,这是专门跟老子杠上了?”
  军哥笑得耐人寻味,“这文物保护专案组的组长,消息也够快的,倒真是挺有意思。”
  这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德哥可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一脚踢翻了酒壶,酒水洒了满地。
  军哥又说,“你不是想找他算账吗?这不主动找上门来了,一次性算个清楚呗。”
  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相思岭作为雪耻的关键一战,他可不想中途出一点纰漏,德哥咬牙切齿,“霍寒,你给老子等着!”
  风雨声喧嚣着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阴暗的帐篷里,没有人注意到一直沉默的小曾,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第四十一章
  雨势渐大,连山洞口都开始积水了,风和雨一起灌进来, 洞中本来就阴暗潮湿, 只靠着微弱的手电筒光撑起些许光亮, 每个人的脸都陷在阴影里。
  温千树坐在霍寒身上,天气一变, 腿疼的毛病又犯了,像针扎一样难受,酸疼中又带着软麻。
  霍寒正帮她揉着,他的手心仿佛燃着一丛小火焰, 碰触过的地方暖意滋生,外面雨声大作, 她的心却莫名平静,闻着那熟悉的气息,慢慢闭着眼睛靠在了他肩上。
  睡了没多久,被人推醒, 温千树迷糊睁开眼, 只见妈妈一脸笑意站在床边, “繁繁,快起身了,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可不能再贪睡了。”
  她懵懂地从床上坐起来,惊讶地看到, 镜子里自己身穿着一袭火红的嫁衣,裙摆压着金线,胸前的一双鸳鸯刺绣尤为精致生动,弟弟周暮雨蹲在地上把绣花鞋的穗子拨过来又拨过去,抬头开心地说,“姐姐别发呆啦,姐夫在外面等着了。”
  姐夫?
  温千树疑惑极了。
  妈妈在旁边落泪,继父柔声安慰她,“哭什么,这是繁繁的大好日子,你该感到高兴才是。”
  白雪歌小女人似的倚在周暮山旁边,娇滴滴地笑,“繁繁,你是不是开心傻了?”
  大家都笑。
  只有她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很快就被送上了花轿。
  花轿一路到了山里,路不平,晃得温千树昏昏欲睡,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她是生生闷醒的。
  她发现自己睡在棺木里,四块坚固的木头将她死死地钉住,她大喊、捶打、挣扎,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里奄奄一息,在那么一瞬,她忽然明白过来,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空气、希望和她都被判了死刑。
  她重新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结果。
  时间跟着心跳声一点点流逝。
  “繁繁!”
  空气和声音一同灌进来,震耳欲聋,心跳欲崩,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上方的人,大滴的泪从眼角滑落,“爸爸!”
  她知道的啊。
  她怎么会忘了呢?
  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个男人都会奋不顾身、披荆斩棘,只为她而来。
  她在爸爸怀里放声大哭。
  千敏之抚着她后背,“繁繁别怕,不怕啊,是爸爸。”
  她终于止住了泪,却听他说,“爸爸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可不可以不要走。”
  再没有声音回答她。
  温千树吸吸鼻子,眼前还是一片昏暗,对面盛千粥和杨小阳背靠背睡着了,耳边有濡湿气息凑近,“做噩梦了?”
  她这才察觉自己紧攥着他的手,连忙松开,却被他轻轻反握住,“繁繁。”
  “我梦见我爸爸了。”
  霍寒环在她腰上的手不知觉收紧,难怪她在梦中那般无助,那声低泣仿佛仍在耳边,刺得他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只是梦,没事的。”
  声音低得只有彼此才能听见,“我在,一直都在。”
  应该是之前听过冥婚新娘的事,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那时她就想,如果是自己有这种遭遇,爸爸哪怕拼了命也一定会来救她的。
  “霍寒,我是不是很不孝。”她那会还是太任性了,平白浪费掉了那么多的时间。
  “没有的事,”他晃了晃两人相扣的手,“亲情没有对错之分,父母的爱比山高比海深,无论发生什么,我相信你爸爸,一定为你感到骄傲。”
  她想起他母亲为追随父亲抛下他们兄妹的事,当年那么柔嫩的肩膀,硬是挑起了一个家,他始终比她坚韧太多。
  “你有怪过你妈妈吗?”
  多年的艰辛只化作了唇边一丝云淡风轻的笑,霍寒摇摇头,“从来没有。”
  他说没有,那就是全然没有。
  温千树用力咬住牙根。她怪过,怨过、恨过。
  外人眼中的完美家庭,其实都是靠谎言堆积出来的。
  爸爸在酒店出轨被人当场发现,他对妻子只有一句苍白的交待,“对不起,我们离婚吧。”
  妈妈一时难以接受,拖了三个月才办离婚。
  离婚第二天,爸爸和他的情人领了证,讽刺的是,离婚一个月,妈妈发现自己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也火速和孩子生父周潜重组了家庭。
  一个家,就这样支离破碎。
  从始至终,没有人来问过她的想法,最后法院把她判给了爸爸。
  她却谁也不想跟,开始四处漂泊,流浪。
  如果没有当年的离家出走,她也不会遇见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经年后,因果循环,谁是谁非,如何来断?
  “霍寒,”温千树仰头看他,“以后,我也谁都不怪了,挺累的。”
  “嗯。”他亲亲她脸颊,“腿还疼吗?”
  “还有点儿,再揉揉。”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像撒娇,格外让人受用。
  此时天色已晚,雨也下得小了些,所长那边终于有了消息,人员都已经集合,清点完人数,就等着分配任务了。
  因为对方是穷凶极恶之徒,镇政府组织的民兵团只挑了几个较有经验的过来,加上派出所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个出头,这防线还是太薄弱了。
  霍寒强调了几项重要事项,接着把他们分配到古墓附近的各个要点,“千万要注意,一旦发现任何异样,不要擅自行动,立刻汇报。”
  大概意识到形势严峻,两三个年轻人脸上带着新鲜的兴奋和紧张,走起路来都同手同脚了,霍寒转过身去问盛千粥,“陈副厅长他们到哪儿了?”
  “山上信号不好,还没联系上。”
  “再去试试。”
  “好。”
  霍寒矮身钻回山洞,刚好温千树探身出来张望,两人撞在一起,他扶着她手臂,一起进去。
  “后面可能会发生冲突,我先让人送你下山。”到底没经过事,刚刚有个年轻人吓得腿都软了,一旦遇上那伙人,无异于以卵击石,一点胜算都没有。
  男人的头发还湿着,微乱地垂在额前,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漆黑清亮,只一个眼神,温千树就看懂了他心里的顾虑,嘴唇用力蹭了一下他的,“我等你回来。”
  霍寒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他语气顿了顿,“等我。”
  “好。”
  温千树嘴上说得利落,但看到他转身离去时,还是忍不住用力抱住他的腰,“一切小心!”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想必德哥也早就发现了,既然这是唯一的雪耻机会,那么他只有铤而走险在大部队抵达前抢先行动,否则很可能又扑一场空。
  她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只是徒增霍寒的担忧,再加上行动被迫提前,德哥那帮人肯定也无暇顾及她,他的目标是古墓,和清除盗墓行动中的一切阻碍。
  两个小时后,霍寒在古墓圈定的范围内又巡查了一遍,鼓励几个小伙子打起精神,正要去下一个点时,收到温千树的语音信息,她已经回到老人家里,一切都乖乖按他说的来做,这条信息是躺在床上发的。
  他抬头看去,朦胧的灯光里细雨纷飞,深夜的相思岭沉浸在一种假象的温柔里,他缓缓凑过去,挨着手机屏幕,在她的名字上落下轻轻一吻。
  雨又变大了。
  盛千粥穿着件雨衣过来,“寒哥,你说他们会什么时候行动。”
  霍寒正低头点着烟,准备提提神,烟被雨水浸湿,怎么也点不着,他把打火机放回兜里,把烟草揉碎,放到鼻尖深深闻了几下,“最晚天亮前。”
  盛千粥向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你是说他打算……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