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次日是周六, 但于乔冬阳这样的小生意人而言, 是没有工作日与周末之分的。
  反而周末时,店里的生意会更好。
  这次被吓瘫, 是纯粹的心理作用, 他的腿一点伤都没有。他就是太震惊了, 活生生地被柳北晔吓得腿软了。所以早晨起床后,他活动了一番, 腿能动了, 他便正常刷牙洗脸吃早饭,顺便做中午的饭。
  前阵子, 哪怕是周末, 柳北晔也经常加班, 中午来他店里吃饭。晚上下班后,柳北晔就带他去餐厅吃饭。有时候乔冬阳想抢着付钱,柳北晔只说中午被请了一顿,晚饭由他来。
  那时候, 乔冬阳真的以为柳北晔是很忙、很辛苦。
  现在他也不禁想, 柳北晔是真的那么忙吗?忙到每个周末都要加班。
  昨晚柳北晔就那么走了, 也没说到底干什么去,走得莫名其妙。只说周日回来。
  乔冬阳睡了一觉,脑中却还全部都是昨晚的事。
  他根本就想不透这些事,却又不得不想。他脑袋就那么大,里面能放的事也就那么多。很多事,他很快便忘了, 可是这件事他实在没法忘记。
  不知不觉,他便做好了饭菜,往饭盒中装时,他惯性地拿出来两个饭盒。
  他愣了愣,将菜盛进其中一个饭盒里,装满后,还多出了一大半的菜。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这些日子,他做惯了两个人的饭,因为分神,居然又做出来这么多。他叹气,将多出的饭菜用碗装好,放到了冰箱里。
  他把多出来的那只空饭盒也塞回了柜中。
  他要对自己负责。他决定真的不再跟柳北晔联系了。
  他又默念一遍:要对自己负责!
  这才鼓足了勇气,出门去店里。
  周末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要睡懒觉,隔壁写字楼又休息。
  因此一整个早晨,乔冬阳的店里都很清静,没什么客人过来,总要到下午,店里才会热闹起来。乔冬阳给花桶换了水,不免又想到柳北晔。他如今几乎每周都要送花给柳北晔,让他放到办公室里。有时是他送过去,有时是柳北晔来吃饭时,自己带回去。
  可以说,乔冬阳将他花店里的每种花都送遍了。
  他看着面前的桔梗发呆,本来他下周是准备给柳北晔送一大束桔梗的,现在也没必要了。
  恰在此时,门框上的风铃响了。
  他一个激灵,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
  因为风铃略高,向来只有少部分个子高的人能碰到。而来他店里,能碰到风铃的人,从来都只有柳北晔一个人。此刻的风铃声,一听便是人为的。
  可是,没等他回头,身后便有人问道:“老板在吗?”
  乔冬阳的后背倏地便松了下来。
  是他想太多了。
  他回身,看向面前的陌生人:“我是老板。”
  “我们是来送花的,老板你出来签收一下吧。”
  “啊?”乔冬阳放下水壶,跟着走出去,他没有订花啊。
  路边停着辆卡车,那司机也从车上下来,对他笑道:“好久不见啊。”
  乔冬阳不记得他了。
  他笑道:“上回的六月雪就是我送来的。”
  “哦!”乔冬阳想起来了,却又更疑惑了,“这次是?”
  “上次那位先生,前几天在我们那儿订了秋英,给你送来。”
  “……”乔冬阳看向卡车后端,果然上面有好几盆秋英。秋英便是大波斯菊,此刻正是它开得最美的时候。
  师傅们利落地,已经把他门口的六月雪全部移了开来,再将秋英摆放到门前,师傅们还问他:“老板,你看看,这样摆行不行?”
  这些师傅们常做这些的,摆得很好看,乔冬阳点头。
  “那麻烦在这儿签个字!”师傅拿出一张单子来。
  乔冬阳迷迷糊糊地接过单子,见单子上写了柳先生订秋英(大)五盆,他的手突然就有些抖,差点抓不住笔。
  “老板?”师傅见他不签字,疑惑地问了句。
  “他是什么时候订的花啊……”
  师傅笑道:“上个月就订了,约好等天凉快了就送来,我们看今天天气好,便送来了。那些六月雪要不要我们带回去帮你养着?明年再给你送来?”
  “好……”
  乔冬阳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师傅们收好单据,带上六月雪便走了。
  乔冬阳转身走到那些秋英面前。
  有许多颜色,白色,浅粉色,玫红色,黄色,还有镶粉边的白色。真的是漂亮极了,秋英的花杆长而细,却能轻松地托住那样灵动的花朵。
  正在此时,他店里的手机响。
  他匆忙跑去接电话:“浩然哥哥?”
  “在店里呢?”
  “对的。”
  “我去接你见客户,顺便给你送秋菊去。”
  “……”乔冬阳当然记得,陶浩然前阵子跟他说过的,到了秋天便帮他换门口的盆栽。他其实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所有人都记着他,都对他好,可是他知道柳北晔这样对他,跟陶浩然他们那样对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真的不敢接受柳北晔这样的心思。
  他怕被人说。他跟他妈害得乔熠宵和他妈那样惨,他不能害别人。
  可是他又有些难过,为什么柳北晔要对他有这样的心思呢,一直做朋友不好吗。即便柳北晔没有凌老师,他也不能接受啊。柳南昀是他最好的朋友,柳家妈妈也对他那么好,甚至还交代他们互相帮助,他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他不想像他妈那样,去打扰别人原本幸福的家庭。
  他妈犯的错够多了,他要替他妈赎罪的。
  陶浩然见他不说话,诧异道:“弟弟?”
  乔冬阳揉了揉眼睛,回过神,说道:“暂时先不要送花来了,我自己买好了。”
  陶浩然也并未把这当做一回事,只当他先找到了喜欢的花,便道:“行,那我让他们再拿回去。你在店里等我,我大概半个小时到。”
  “好的。”
  乔冬阳放下手机,便不敢再看门口的秋英了。
  柳北晔的离婚之路却不是很顺畅。
  凌霙刚走的时候,他是请人专门盯着她的,想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那时候,他也恶意揣测过凌霙的心思。或者说,也不是恶意,只是换了一个正常的思维,只不过他平常没有将这思维用在凌霙身上。
  他怕凌霙也和朋友圈子里很多人遇到的那般,威胁上门要钱来。那些人的只不过是情人而已,凌霙与他虽一点夫妻之实都没有,却是领了证的。
  他们家的财产,并不是全部都归他,只是家里的产业暂时都交给他来打理。
  财产分配,他爷爷临终前早就立好了遗嘱,只不过他们暂时没有按照那个来。他们是一家人,谁都不在意那么点。
  当时,他的确很相信凌霙,领证前甚至都没想过这一茬,连协议都没签过。
  若是万一凌霙动了其他心思,虽然柳北晔也不怕,但到底难办,心里也不痛快。他那时候防范了好一阵,直到凌霙一点音信也没有,他就把这事渐渐忘了。
  直到三四月份时,凌霙彻底不回来了,他懒得再去过问。而且凌霙一直与那个男人住在一起,就在老家的一个小县城里,一副安心备胎的模样。
  那个男人的具体来历,柳北晔都没让人去打听,太掉价了。只是听盯着凌霙的人说了一回,说那男人似乎也不工作的,整日与凌霙窝在房子里,只有偶尔会出来买饮料、香烟与吃食。
  再后来,乔冬阳渐渐走进他的生活,他就彻底忘了凌霙的事。盯着凌霙的人,也早就回来了。
  凌晨到h市后,他又连夜往那个县城赶去,按照当初的地址找去,却是扑了一个空。
  柳北晔一路奔波,就奔着离婚来的,人却不在,他立刻怒上心头。
  他这些日子真是昏了头了,该做的事一件不做,临到头了,抱佛脚也没用!早干什么去了,早点怎么不急着去离婚。
  他往常出门,基本都是出差,身边总要跟上好几个助理。这次他过来,过于匆忙,而且办的又是这样一件私事,就他一个人。他想做些什么,连个指派的人都没有。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只喝了点水的柳北晔站在老旧的楼道里,觉得头特别大。
  他按了按太阳穴,去楼下的包子铺买包子吃。
  老板娘见他长得帅,还非要跟他搭话,说的就是当地的方言,柳北晔一点都听不懂。
  可是他要的鲜肉大包还在锅里蒸着!他只能等着,以及听老板娘说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老板娘终于看出来他不是本地人了,换了普通话:“先森,不是我们这里人吧?”说出来的话,却还带着点方言的味道。
  柳北晔被凌霙那对男女气得头疼,饿得又胃疼,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嗯”。
  老板娘又问:“来我们这里看亲戚啊?”
  柳北晔再“嗯”了声。
  老板娘指指楼上:“就我们这栋楼里的?哪家啊?我都认识,我从出生就住这里。”
  “三零二。”柳北晔也就随口一说。
  老板娘却“哎呀”了一声,十分惊讶的模样。
  柳北晔抬头看他。
  “先森,你怎么能是老程家的亲戚?!他们家还能有你这样的亲戚?”她边说,边不可置信地再打量了一眼柳北晔。
  柳北晔觉得这话里有点意思,便问:“老程家怎么了?实不相瞒,我是远亲,代我家人过来看一眼,他们几十年没回来过了,我也是第一回 来这里。”其实他压根不知道那男人姓甚名谁,就是瞎编了一套话,想听听看这位老板娘怎么说。
  “我说!他们家的亲戚,见到他们,恨不得立刻溜。你们是不知道啊,老程家作孽啊!好好的一个孩子,被爸妈给害惨了!”
  “怎么了?我们还真不知道。”
  “老程进去十来年了,小程原本多好一孩子,学校里年年考第一,跟我女儿一个学校的!后来大学也没考上,前几年说是去上海了,只当不回来了。没想到年初他又回来了,还带着老婆一起回来的。”这老板娘一是看柳北晔帅,二是她本来就有些多话,爱说些小八卦。她瞄了瞄四周,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小程现在出息了,天天在家打她老婆呢!作孽啊,他老婆正怀孕呢!”
  柳北晔立刻皱起眉头。
  “他老婆那叫一个厉害,也是我女儿的同学,以前都是一个高中的,早早就考去上海上大学了,还是研究生呢,瞎了什么眼啊,看上小程?唉!我们邻里能说什么?前些日子,帮着报了警,也没用!上周不知道小程干什么去了,带着小凌出去了,就没再回来,小凌都快生了!”
  柳北晔本还在怀疑这个小程到底是不是凌霙那个男人,现在一听“小凌”,便知道一定是了。
  老板娘又道:“你们既然是小程家亲戚,也管管他,看能不能找到他,他这是不能不管了。他妈早跟人跑了,没人管得住他啊!我们都心疼小凌那孩子——哎,包子好了,我给你装包子,你要几个来着?”
  柳北晔面无表情:“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