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为枝枝 第31节
  可待他将一室的旖旎在眼前用门隔上,他又摇了摇头。
  这是他的房间,为何他要出去站外头受累?
  “殿···殿···公子,您为何站在外头?” 不过片刻,一着便服的内侍端着果盘子,方顺着阶梯到二楼,便跪在了赵之御的脚前,“是奴动作慢了,未能伺候好公子。”
  这一行十几个侍从,到了这客栈边上,均被赵之御遣去了四处,只留下三两个侍从入住照顾自己起居,皆化了名,在有外人的地方与他扮作寻常人家。此刻这内侍不过去找店家要些果子,上来便见着自家太子站在这逼仄的走廊之上,一脸不快,只以为自己失职,匆匆跪下认错。
  “无事。孤只是···觉着房内闷,在这里吹吹风。” 赵之御看着内侍端着的果盘子,又补充了一句,“这果盘子你先拿下去,不必送进房内。”
  “喏。” 内侍一脸哀怨,只以为自己讨了太子厌。几近入夏的天,他看了看上头一动不动的风铃,又似是在补救,朝着赵之御躬身:“这外头风大,公子莫要受累了。”
  “”
  *
  “魏侍读你”
  赵之御再进房时,已是出了一身汗。本想着寻个由头,说上那慢吞吞的魏枝枝几句,却是在对上她将将出浴,翩然转身,半睁上雾蒙蒙的双眼之时,心里也跟着起了雾,
  “你可饿了?”
  魏枝枝确实半天未进食了。
  她方才好好地洗了一身疲惫,在心情大好之下,想到这般行路中,赵之御给自己行了诸多方便,对自己着实照顾,心下感激便出口也柔了声调:
  “想必殿下也跟微臣一样,饿了许久,殿下可有想吃的?”
  浴后暗香入鼻,听声婉媚入耳,赵之御抿了抿唇:“方才有内侍说这家客栈的老板是鸠兹人,会做鸠兹的白玉香,你可要尝尝?”
  魏枝枝眼中泛起了光,她先前于风物志读到过白玉香,那是鸠兹特有的椰乳,醇香绵密,当时与赵之御讲得垂涎欲滴,一想到现下马上能喝上一碗,便立时拢了拢微湿的发尾,走到赵之御的身旁:
  “还未入鸠兹,便能尝到本土风味,我们可真是好福气。”
  发尾因着湿润贴了几丝在魏枝枝的后脖,衬得她颈间越发的似玉无暇。
  什么白玉香,哪里有她香。赵之御的双眼在魏枝枝细长的脖颈至她双唇间辗转了一番,道出一句:
  “嗯···是个能吃的。”
  第37章 孤睡不着 你上不上来?赵之御拍了拍床……
  “椰树之上采琼浆, 捧来一碗白玉香。”
  魏枝枝捧着一碗白白嫩嫩的椰乳下肚,满足地眯了眯双眸,更是情不自禁开口感叹,
  “老伯,您这碗白玉香的味道, 可真是比书上说的还甜。”
  “呵呵呵, 公子谬赞了,不过是鸠兹故土的椰果多汁, 才造此清甜。依老叟看,公子是个贪甜的, 这厢再盛些给公子喝去。”
  被魏枝枝叫唤老伯的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一个略微佝偻的老汉。他本是站在邻桌位置收拾着碗筷, 此刻听了魏枝枝的夸赞,立马笑着抬脚往后厨走去。
  这头魏枝枝正准备与他客气,抬手间却已见老板远去的背影, 便收手回身, 此时双目正好对上就坐于身前, 托着腮, 一脸浅笑看她的赵之御。
  “老伯可真是个好人。” 魏枝枝避开赵之御眼神, 垂眸吐了吐舌尖。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 那老板掀了后厨的帘子, 端着一碗新的白玉香来到魏枝枝坐的桌前:“公子,来了。”
  魏枝枝双眸瞬间泛光,急忙忙捧了新碗将要下口,却正巧瞥见了赵之御身前空了半碗的白玉香。
  “那么我给公子也再盛些。”
  眼下有外人在,魏枝枝出口亦是叫赵之御公子。她说着,已是起身, 将自己碗中的白玉香往赵之御的碗中倒去。
  抬手再抬手,倒得小心翼翼,生怕洒了出来。
  “如此喜欢?” 赵之御见她这样子,忍不住出声。
  “自然了。清甜可口,余味无穷。公子喜的是寡淡之味,却不也咕咚咕咚了半碗下去?”
  魏枝枝见倒得差不多,便收了碗坐下。
  这么一起一坐间,她正好瞧见了客栈小门边立着的一块菜品牌子,跟着瘪了瘪嘴,一脸惋惜道:
  “这间靠山客栈虽说规制不大,却是往来大郢都城与鸠兹的行人必由之地,他们的白玉香如此美味,按理能招来更多的客人,可惜了。”
  赵之御顺着魏枝枝的眼神,也看到了那块菜品牌子,上面的“白玉香”三字挤在了角落里,即便特地去看,也要看上好一阵才能看清。
  他突然出声叫住了老板:“老伯,我有一事相问。你们本就是鸠兹人,这白玉香又做得这般地道,为何不挂个显眼的招牌?该是能揽来诸多行路的鸠兹商客才是。”
  魏枝枝听到赵之御这般问,也附和着点头,看向老板。
  老板闻言转身,见是赵之御发问,便在身前的白巾上擦了擦手,小走了几步过来:
  “公子有所不知,小店并非不愿高挂“白玉香”,实是不敢挂啊。”
  赵之御不解问:“为何?”
  那老板又走近了些,说道:
  “看二位该是没去过鸠兹,想必也不知“南阁”这个地方。这南阁啊,是鸠兹最大的几个商队建立的一座小楼,初期本是商队头子商议要事的聚首之地,后随着加入的商队越来越多,现下南阁已成了把控鸠兹商贾命脉的地方。
  这么说吧,你们喝的白玉香的食材,还有鸠兹所有叫得上名字的特产风物,金银器物,均得得了南阁的商印方能在市场中买卖,若是运出鸠兹,更是必须得南阁登记在册的商队方能运送。这便使得在市场上流通的椰果少了大半,供不应求。
  现下喝白玉香最好的地方便是南阁,其他地方有卖白玉香的无论食材还是价钱,均是无法与南阁相比,关店的关店,撤招牌的撤招牌。老叟这小店又哪里供得起白玉香,若再将那白玉香写得醒目,届时没有椰果做不出白玉香不是欺瞒商客,自砸招牌嘛。
  今日若不是···”
  那老板突然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赵之御,似乎思量着如何说,
  “···若不是老叟看二位公子有眼缘,正巧老叟的外甥在商队跑腿,年关捎了些椰果还未用完,哪里能给二位这般盛上一碗又一碗白玉香。”
  那老板说完,将手伸进了袖子,摸了摸那里头沉甸甸的一锭金子。若不是他先前收了方才问话的这位公子一锭金子,他才不会松口说就鸠兹特色美食,自己能做这白玉香。
  “一国的经商往来,为何由这民间商会管控,我记得鸠兹该是有户部才是。” 赵之御听完,拧起了眉头。
  “鸠兹又是战败于大郢,又是内部叛党丛生,鸠兹王和朝廷早已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鸠兹商队。公子一个多月前还可说鸠兹为国,现下哪里还有什么鸠兹国,早被当成生辰礼送给了大郢太子,成了大郢附属之地啦。”
  那老板说到这里,只悻悻摇头。
  赵之御和魏枝枝听到这里,则是默契相视。魏枝枝心里头想,这鸠兹可不就是眼前之人的生辰礼,是否她该称太子一声鸠兹之王上王了。
  鸠兹之王上王赵之御,此刻朝着那鸠兹不知名老板拱了拱手:
  “不瞒老伯,我们是来自大郢都城的绸缎商。鸠兹向来以商出名,此趟我们正是慕名去的鸠兹找些买主。既然南阁这般重要,想必里头定有一番天地,我也想借问下老伯这南阁在鸠兹何地?”
  老板回道:“公子要去南阁啊?南阁现下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公子去怕是还未瞧见天地,便早已迷失在烟花柳地。南阁如今早就是鸠兹口口相传的风月之地了,坐落于兰博兹街口,每日去的人多是多,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
  赵之御追问:“哦?有何名堂?”
  那老板用手比划着说:“进去南阁的人,非富即贵。要么必须是南阁商队之人,且有南阁老爷胡八方的八方牌,要么必须是鸠兹王亲批的商队之人,有宫里头的商贾牌。这两个牌子一红一蓝,俗称南阁红蓝牌,能得到这俩牌子的不是鸠兹大商队的头子,便是宫里头的显贵之人。”
  赵之御听到这里,略微思索一番才抬首回以老板微笑:“原来如此,多谢老伯。”
  *
  天渐晚,靠山客栈里头也渐渐跟着晚风温柔而安静下来。
  魏枝枝吃饱喝足,将要歇下,却不知该歇在哪里。
  她不能随着赵之御的一群男侍从睡大通铺,又面临着单间空缺。
  最后一番思想斗争之下,她只好跟着赵之御进了他的房间,如今正与他双双站在这床前沉默不语。
  “殿下您许我一床被子,微臣于地上就一晚。” 魏枝枝先开了口。
  “听老伯说,这山边蛇鼠虫多,夜晚更甚,有时房间地上能爬过那么几只。” 赵之御对着魏枝枝耸了耸肩。
  “那···那···那···” 魏枝枝想到地上的虫子再爬到她身上,更是有蛇鼠咬她的场面,便不敢再说睡地上。
  “不睡地上了?可这房间就这么一张床,除了地上就无其他可睡的地方,魏侍读不睡地上,只好叫孤睡地上了。” 赵之御故作委屈状。
  “这不妥,殿下是千金之躯,如何都不该是殿下睡地上,微臣睡这床上。殿下您先去床上歇下,微臣大不了在桌前撑一晚上,只不过明日启程怕是没有精力为殿下读书了。”
  魏枝枝急忙忙摆手,望了眼矮小的圆桌,便抬步走了过去,坐下后用手撑着头,示范给赵之御看,表示自己如此干坐一晚上。
  “好。” 赵之御看了眼魏枝枝,却是干脆地抛下一个字,径直上了床,将自己缩到了床的最里边。
  魏枝枝此刻内心骂骂咧咧,外人只道太子翩翩君子,却不知他连怜香惜玉如何写都不会。魏枝枝愁眉苦脸地换手托腮,呆呆看着眼前烛火慢慢燃烧。
  过了一会儿,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赵之御半坐起,向着魏枝枝喊道:“魏侍读坐在这烛火前,将烛火半挡不挡,影子晃得孤都睡不着。”
  “???” 敢情太子睡觉不闭眼?他自己睡觉不喜熄烛火,如今烛火照了她的影子,还能碍着他睡觉。
  魏枝枝挪了挪身子:“殿下,这样呢?”
  赵之御啧了一声,随后便是无论魏枝枝如何调整位置,他无论如何都能挑出问题来,不是她挡了烛火,就是她挡了风,后来干脆成她坐着就是挡了他入眠。
  “殿下,您究竟要微臣如何?” 魏枝枝忍无可忍,毕竟她现在强撑着眼皮,也是没有任何耐性。
  “你也上床来,与孤同睡。” 赵之御掀了掀被子,又将自己往里头挪了挪,“既然你坐着碍着了孤睡觉,地上你又不肯睡,孤便勉为其难就收留你在这床上罢。”
  也不是第一次了。
  魏枝枝瞧了眼这能蒙蔽人神智的被子与床榻,赶忙甩了甩头:“殿下,心静自然能睡,微臣自会谨慎动作,不打扰到殿下。”
  “可你这般坐着,就是惹得孤睡不着。要么你现在出去,要么你到床上来睡。” 赵之御急了,“这深山老林的,外面有些啥,孤可不知道。”
  魏枝枝瞅了眼紧闭的房门,突然听到了些些夜风擦过门的哧哧声,忍不住打了颤。此刻便是醒着坐在这里都觉头皮发麻,心底涌上一丝丝恐惧。
  “你上不上来?” 赵之御不耐烦道,语毕作势收被子躺下。
  “那···那微臣还是以殿下能安心入眠为重。”
  也不是第一次了。
  魏枝枝闭了闭眼,起了身,整了整衣衫,朝着床榻慢慢走去。
  “嗯。你盖这半边的被子,我盖另外半边,中间再隔这么些位置,你便也碰不到孤身子。”赵之御在阴暗处轻扯嘴角,跟着松了松被子。
  她还不想碰到赵之御身子,想想之前,都是谁碰谁的身子。
  魏枝枝心里嘀咕着,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被子里头还留有赵之御的体温,叫她方才坐了半天有些凉的身子一瞬间暖了起来。
  赵之御此时已从侧卧换成了仰卧,这样魏枝枝躺好后,正好与之并肩。
  一下子,房间内便只剩下了微弱烛火摇曳,以及两人呼吸声交缠。
  也是一下子,本困极了的魏枝枝此刻毫无睡意,本就睡不着的赵之御更是睡不着。
  两人都睁大了双眼看向帐顶。
  “殿下?” 魏枝枝先出了声,试探了下赵之御有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