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应奎、忠孝,操你奶奶,小心老子砍你的脑袋!”林风轻声斥责,回头朝马进良笑道,“这些王八蛋被老子惯坏了,进良不要见怪!”
  马进良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心中忿忿,却也不敢发作。
  “进良,寡人出征多日,也不知道北京城里面的情形,”林风岔开话题,微笑道,“你现在在近卫军任什么职分?!”
  “回禀主公,京师留守的近卫军俱已满编,卑职自总参谋部报道后一直没有补上缺,只是偶尔干几桩闲散差使。”马进良苦涩一笑,当初科尔沁大兵压境,汉军各处兵力不足,周培公下令抽调军官就是为扩编新军做好准备,以应付更大规模的战争,不料葛尔丹东进之后战局骤变,林风迅速与布尔亚格玛达成政治妥协,于是这一扩军计划还没来得及禀告林风就胎死腹中,直至现在,抽调而来的这批军官就一直在北京城里东游西逛无所事事,日子着实过得苦闷得很。
  林风心下了然,随即微笑道,“哦,进良不必如此,这次本王准备扩充近卫军,”他指了指身后的赵应奎、王忠孝等一众军官,“目前咱们近卫骑兵第二军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看到没有,本王这次带了一万多匹战马鞍具,就是腰把第二军的大旗重新竖起来,各位都有机会……”他提起马鞭敲击着马鞍,哈哈大笑道,“等从辽东征召的新兵一到位,谁的兵训得好,谁就是寡人的近卫中郎将!!”
  马进良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军官对自己充满敌意,果然大有名堂,当下狠狠地朝赵应奎等人瞪了一眼,朝林风抱拳道,“启禀主公,进良以为,若要组建骑军,新兵还是得好生挑选才好……”他朝队伍末尾的那些徒手新兵望了一眼,犹豫的道,“咳……咳……请恕卑职无状,时下这些新兵嘛,若是当步军火枪营使用那自然是极妙,但若是当骑兵的话……咳……咳……”
  林风微微一怔,随即朝马进良点了点头,嘉许道,“进良不愧久在行伍,果然老道——不瞒你说,这些新军本来就是准备补充各地的火枪营的,寡人前些日子已经给宁锦都督府和奴尔干都督府下了令,命各地衙门挑选长于骑射的辽民入伍,过些日子,新兵就会送过来。”
  马进良急忙恭敬行礼大声恭维,转过脸去朝赵应奎等人甩了一个眼色,得意洋洋的紧跟在林风马后。赵应奎、王忠孝等人一齐大怒,正准备出言挑衅,这时前方忽然鞭炮齐鸣,迎宾的窝铳轰得震天响,数十个鼓乐班子一齐演奏,数百名汉军臣僚依照官位大小远远迎了上来,不得不强忍怒火,暂时放他一马。
  “臣,汉王相李光地……”
  “臣,大汉总参谋长周昌……”
  李光地和周培公分列文武之首,领头拜倒在地,一齐讼道,“……恭迎汉王凯旋之师——我主威武无敌,群贼授首……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风急忙甩鞍下马,将两人扶起,大笑道,“晋卿、培公不必多礼——诸位爱卿请起、请起罢!……”他一手拉着周培公,一手拉着李光地,在汉军众臣中大步而行,左右四顾,朝一众手下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在鞭炮鼓乐震天动地,数百人一齐歌功颂德大拍马屁,林风面带微笑,领着大军进入了永平府城。
  进了知府衙门,林风屁股还未坐稳当,周培公和李光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忽然一齐跪倒,周培公俯伏在地,“周昌罪该万死——请主公赐罪!!”
  林风大惊,一口热茶差点喷了出来,呆呆了看了两人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朝一众官员摆了摆手,待大厅中只余亲信重臣之后,方才苦笑着道,“我说列位大人,你们不是开玩笑罢?!”
  “回禀主公……”周培公和抬起头来,苦笑道,“周昌以下犯上,擅自扣留主公使节,此罪等同谋逆,故于主公身前请死!”
  “使节?!……”林风错愕,朝身边的汪士荣望去,只见汪士荣微微一笑,捻了捻颌下短须,似乎早有所料,不由更是奇怪,“什么使节?!……培公说的是那一次?!”
  李光地叩首道,“回禀主公,正是宣示努尔哈赤、皇太极等叛酋尸骸,传檄天下的使节……”
  林风呆了一呆,随即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案几上的茶碗登时震落下来,摔得粉碎,侍立两边的重臣武将齐齐色变,跪满了一地。
  不顾袖口上茶水淋漓,林风指着堂下的周培公,怒形于色,“好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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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上卷以及本卷中出现的赵应奎、王忠孝、马进良等人为康熙朝名将,二十四中人,本书中对年龄稍作修改,请有心者勿怪。
  详情可参阅《清史稿?列传四十九~~五十四》
  2,出于方便读者阅读理解考虑,本书中对中国十七世纪的地名以及行政区划进行了必要修改,如上卷中的“北宁”,在当时称之为“广宁”,而北宁这个名字死49年建国后,国家相关部门因为东北“广宁”与广西“广宁”重合,故更名为北宁,此外,本书中前一、二、三卷对直隶、绥远行省的府、州、厅、盟旗等行政划分以及地名也进行了“现代化”修改。
  这里予以说明,详情可参阅《清史稿?志二十九至三十四之地理篇一~~~五》。
  第三节
  “请主公喜怒,军师将军绝无擅权犯上之意,此次暂滞使节,乃吾等合议而定,主公若要怪罪,则请赐臣与周将军同罪!!”声音极为陌生,林风讶然望去,只见大厅左侧李光地下首的一名年老文官膝行数步,跪至大堂中央,众目睽睽,他却依旧不慌不忙,单手抬起,取下头顶官帽,俯伏在地,大声劝谏道,“某等均以为此令不妥,恐有损我主皇图大业,故斗胆呈请主公再议!!”
  凝视良久,林风方才认出他是汉王相下属的礼部曹官张英,这个人原本是康熙的兵部侍郎,被汉军俘虏后数月方才投降,其实林风手下象他这样的官员为数不少,而林风之所以记得他,只是因为他投降汉军的过程很有些戏剧化。
  作为一个深受儒家经学熏陶的老儒,张英在忠君立场上可谓是相当顽固,昔日北京城破之时,他作为康熙的礼部侍郎被汉军俘虏,当时报定了“忠臣不事二主”的念头抵死不从,连续拒绝了包括李光地在内的多名汉军高官的劝降,而这件事情之所以出现转机,是因为他儿子张廷玉瞒着他老爹参加汉军的科举考试,有趣的是,如果仅仅是参加考试也就罢了,但他儿子张廷玉却偏偏是个考试奇才,以十四岁之弱冠应大典,居然高中进士,尔后又进入马庄武学受训,直至现在入汉军总参谋部陕西司任少尉参谋,成为汉军小朝廷内年龄最小的官员。这件事情因为其独特的传奇色彩,曝光后轰动京师,在直隶大地传得沸沸扬扬,人人见了张英尽皆恭维赞叹,张英眼见声望不保,守节再也意义,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投降汉军,被李光地任命为礼部主事,后来又因与俄罗斯使节伊霍诺夫斯基谈判中表现优异,为汉军争取了大笔军费,升迁为汉军小朝廷的礼部主官。
  作为执掌外交重任的重要官员,林风遣使传檄正是他职司所在,所以不得不出列应对。
  “张爱卿这话说得不对,”林风摇了摇头,“寡人之所以有气,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办事不地道——扣下寡人的使节没什么大不了,不同意寡人传檄天下更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林风也不是什么刚愎自用听不得直谏的傻瓜!”他冷冷的朝堂下扫了一眼,忽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可是你们竟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扣下了寡人的使节,这是为人臣子的道理么?!”
  听他一口一个“扣下了使节”,张、周等人禁不住冷汗直流,实际上使节仅仅比林风早到两天而已,当时北京众臣一见檄文就吓了一跳,好说歹说才勉强把那几个“钦使”留住,好酒好肉的养着,这个“扣下了”可真太吓人了,汉军基业全为林风一手创立,且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其威望早已根深蒂固,借他们一个胆子也扯不上谋反作乱上去。
  周培公抹了一把额上冷汗,连连叩首道,“臣罪该万死——前日使节进入北京,臣等一览主公之檄文,深感不妥,恐此文一发,我朝为天下众矢之的,如此社稷危矣,故此连夜呈请李相、张公及列位大人合议,卑职与诸公均以为事关重大不能定夺,故联名请钦使大人暂留京师,待拜见主公之后再议,”他战战兢兢的抬头分辨,“当时之时,主公大队人马已至山海关,且京师之内有杨起隆、台湾郑经以及南周吴三桂等使节来贺我军之大胜,各方细作间谍极多,臣等恐走漏消息,且一、两日就得拜见主公,故决意不遣快马请示,乃亲身与主公领罪!”
  林风怒色稍敛,点了点头,“其事可辩、其情可恕,培公做事还是稳当的,”话锋一转,“不过此罪也不可不罚——周昌未得请命而擅留使节,着革去大汉军总参谋长职务,原职留用戴罪立功……”他瞟了周培公一眼,干咳一声,“……咳……咳……此事可一不可二,为免日后再有此类误会,从今往后,本王的近卫军以及宪兵部队一众军官任免升迁,由寡人亲自决定,总参谋部不得干涉——培公,你意下如何?!”
  周培公呆了一呆,偷偷瞥了林风一眼,随即再次拜倒,大声道,“主公宽厚,臣等钦服!!”
  林风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亲自走下堂来,将周培公、李光地和张英等人一一搀扶起来,改颜笑道,“诸位先生请起、请起,呵呵……诸位爱卿也起来罢,”他拉着周培公的手,亲切的道,“培公一向多智,与孤出生入死情同骨肉,寡人打下的这点基业,可以说你有一半功劳,实乃国之柱石——不知此次传檄天下到底有何不妥?!”
  “主公明鉴……”周培公抱拳苦笑道,“此事明尔,如今我大汉虽克复辽东、拓地千里,然久战兵疲,库藏空虚,而主公却以一纸檄文挑衅天下诸侯,此事……咳……咳……此事真……”他看了林风一眼,低下头来小心翼翼的挑选着词句,“臣以为此事真过于……那个‘莽撞’了……”
  “哦?!”林风哑然失笑,转头四顾,“诸公亦是如此认为?!”
  李光地神色肃然,上前施礼道,“启禀主公,此次大军伐辽,我朝一共动用民夫十六万七千余人,参战兵员步、骑、炮共四万六千余人,兵戈数月,远师千里,费币近三百六十余万两,耗粮近两百万石,如此巨损,此诚为开国以来之未有也!!”他瞪大眼睛直视林风,“臣,汉相李光地,负主公重托执国家民政,尝阅直隶、绥远、宁锦、奴尔干各地民籍账册,问各地衙门民情言语,百姓皆曰辛苦疲惫、生计艰难不堪重负,如斯凄惨,公应休息养民,实不宜再启战端也!!!”
  林风尴尬的捏了捏下巴,苦笑道,“这个……这个,我说不会这么惨吧?!”他忽然想起一事,朝李光地笑道,“晋卿不要着急,这次我打下了辽东,战利品还是挺丰厚的,不信你算一算,咱们一共缴获了一千多万两银子,老实算起来,可不是还有得赚?!”
  李光地愣愣的瞧了他半晌,不能置信的连连跺足道,“主公何其糊涂也!——如今我朝缺粮缺米、百姓无衣无食,且漕运断绝已有两年,纵然有银又有何用?!”话一出口,他立即后悔,急忙请罪,“光地出言无状,请主公赐罪!”
  “没事,没事,别人骂不得我,难道晋卿还骂不得么?!”林风摆了摆手,“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麻烦,那今年百姓们岂不是非常难过?!”
  “幸赖主公远谋,年初播种的那个什么‘金薯’和‘洋芋’确实乃夺天地造化之妙物也,”李光地神色稍缓,“臣本以为这南方之物在北方未必可以种植,却不料其物性倔强,不苛求田地晴雨,且产出为米、麦数倍,如此,我大汉黎民方才无粮慌之虞!”
  “是吧,我说事情还没这么严重,老百姓虽然辛苦了点,但红薯土豆还是有得吃,晋卿你就别先咋呼了!”林风笑嘻嘻的道,“这些粗粮还是能填饱肚皮的,当然你也别说什么‘夺天地之造化’,说得跟人参果似的,那能有怎么玄乎?——记得了,回头召集所属司官,给各地衙门发文,来年命令百姓必须多种点,这东西我还准备当战备物资用的!”
  “微臣谨遵主公之命!”李光地急忙躬身拱手,欣然道,“那主公是同意修养民生,不再传檄天下了?!”
  “啊?!我有这么说了?!”林风大惊道,“我只说明年咱们得多种金薯、洋芋,可没说不发檄文吧?这哪跟哪儿来着?嘿嘿……晋卿你可别开玩笑。”
  “启禀主公,”周培公插言道,“主公可知,如今我大汉兵力紧迫之极,前月科尔沁突然参战,我汉军除了主公的北伐大军之外,宣化赵蒙古、宁城王平辽两处重镇亦曾卷入战火,虽然颇有斩获然损失却也不小,现更拓地千里,又设奴尔干马破虏一路大军镇守,而今师老兵疲,建制残破未得增补,若是主公檄文传出,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我军将何以应付呢?!”
  林风笑而不言,转头目示汪士荣,汪士荣会意,走上前来朝周培公、李光地等人行礼,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培公勿急,吾主早有准备——此次我军从辽东南返,就曾征发了一万余新兵,而此次大战,据某参阅战报,宣化赵蒙古与宁城王平辽两处据城而守,军力损失微乎其微,充其量合计不过千余罢了,故只待新兵练成,我军除可将各处军镇补充齐整之外,还可另行组建步兵第七军!”
  周培公毫不惊讶,实际上当初他接到林风就地征兵的消息之后,就知道林风有扩军的意思,当下苦笑道,“火枪兵训练虽较弓箭手稍易,但没有五、六个月,也是绝无可能成军的!”
  林风闻言笑道,“除此之外,我还从马英处抽调了大批军官,加上培公调集的各部军官,准备立即从绥远、宁锦、奴尔干征发一万两千擅于骑射的壮丁,恢复近卫骑兵第二军的建制,这样以来,加上原来的近卫军步、炮、骑各部,那总兵力就超过三万!”他转过身去,缓缓走到上首,在大椅上坐下,悠悠然道,“这样一来,本王就能应付各方战事!”
  见一众官员面面相觑,汪士荣急忙附和道,“此事绝无问题——此前我军从辽东八旗手里缴获银两上千万,故军费宽裕;而兼之有自蒙古、八旗手里夺取的马匹,故战马无忧;事到如今,唯一可虑者,止有枪械、火炮尔!……”
  众人一齐转头,朝大汉督造总管戴梓望去,戴梓稍稍沉吟,随即躬身道,“启禀主公,煫发枪尚库存两万余杆,只是火炮还有些缺口,不过臣以为,如今辽阳、鞍山既入我手,原料铁器通畅无缺,三月之内,臣的器械工场即可铸造足够的大小火炮!”
  “火药、子弹如何?!”林风含笑点头,随口问道。
  “经两年全力抢造,库存还算充裕……”戴梓皱了皱眉头,拱手道,“只是硝石、石墨、焦炭本价较高,且自山西而来转运艰辛,望主公早做筹谋!”
  “云开放心,山西它跑不了!”林风左右四顾,“诸爱卿,你们听到没有?现在寡人扩建新军无任何问题,难道你们还怕那个什么‘天下诸侯’么?!”
  声尤未落,张英立即上前反驳道,“主公差矣,莫说新军扩建尚需数月,即算您新军成了,这道檄文,也是万万发不得的!”
  看着须发皓白的张英,林风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耐着性子问道,“哦?!张爱卿的意思是?!……”
  “尝阅主公之檄,上曰:‘凡伪清之行省督抚,俱须蓄发去辫,尚汉服,若有不从,他日天兵一到,必定戮其全家、灭其宗祠、掘其祖坟,绝全族血脉’,而当今之天下,尚奉伪清号令者尚有山西、陕西、安徽、江苏、浙江、江西等大部行省,地数千里,兵近百万,其威虽去,其势仍在,若主公苦苦逼迫,此辈狗急跳墙一齐攻我,岂不忧哉?!”
  “张公勿忧!——士荣请为诸公论天下大势!”汪士荣微微一笑,缓缓上前,举目环扫,一众大臣俱俱瞩目而视,“如今伪清之兵,除却各地督抚自行招募的杂军外,其有战力出众者有四,一为甘陕绿营之张勇、王进宝所部,此军远在川、陕,与马鹞子***、王屏藩部相持不下,自保堪虞,岂能有暇北顾?!”
  “其二、三、四为尚存的三个鞑子亲王,其中江苏伪简亲王喇布所部约五、六万人马;江西安亲王岳乐所部约莫十七、八万人马;浙江康亲王杰书所部约十一、二万人马,合计不过三、四十万兵,尤以绿营汉军为主力,然此时清廷大厦将倾,官吏兵民人心尽去,大军士气全无,唯有以八旗兵监视督促方才不散,如此以惶恐之兵驭狐疑之卒,安能一战否?!”
  “不错、不错,纪云知我也!”林风大笑道。
  “主公缪赞,卑职愧不敢当!”汪士荣含笑逊谢,转头对众大臣道,“列位大人可一观地图,不论是川陕绿营还是喇布、岳乐或者杰书,兵马都距我远矣,若要千里迢迢举兵北上,必越黄河穿省过府,而如今各省督抚尽为割据自保之辈,如此大军出征,可有粮否?可有器否?可有人心否?可有道路否?!……”他哑然失笑,不屑哂道,“某料未过黄河,大军势必哗变轰散,不复存也!”
  周培公沉吟半晌,忽然皱眉道,“纪云所言虽有道理——不过他们说是投降吴三桂,却又如之奈何?!”
  “呵呵,我军所发之檄文,只是迫令其移风易俗,并非令其投降,而各地督抚若是投降吴三桂,也必须蓄发去辫,而且……”汪士荣对周培公笑道,“培公可知,世上人心多贪,未至兵刃临颈,谁会舍得一身富贵?!——何况临近南周之各大行省俱有伪清之重兵,难道这些封疆大吏得了失心疯,隔着长江防线远远投降不成?!”
  听汪士荣反驳,周培公脸色不豫,肃然道,“纪云误会了,本部院的意思是,若是这些与南周对峙的鞑子王爷投降吴三桂了,那又当如何?!”
  “如此,士荣且论吾主与南周成败!”虽然官衔比周培公低了好几级,但汪士荣却毫不畏惧,“若伪清灭亡,我大汉与南周为这华夏鼎器,势必一战,而卑职以为,我大汉有七胜,南周有七败!”
  “其一,三桂其人污秽卑鄙,昔为大明长城,后为伪清藩王,反复无常毫无忠义可言,实为数姓家奴,天下人无不唾弃之;而我主虽猝起于士民,然以一己之力驱遍地腥臊,斩玄烨、复河山、回汉俗、赈流民,其威武仁义天下仰望,若战端一起,人心在我——此一胜也。”
  “其二,三桂年逾古稀,且多病患,命在须臾之间;而我主青春年少,筋骨强健,若有战事,老贼岂能持久乎?!——此二胜也。”
  “其三,南周起兵叛清已有数年,兵戈征伐之地遍及江南,军心怠慢士卒厌战,且士民无不痛恨之,根本之地或有云南、贵州等烟瘴之地,其新得之民未有数十年教化难以牧之,故根基不稳;而我大汉上应天命,下俯民情,革除八旗圈地之乱政,引金薯、洋芋等新种北上,其得惠之民岂只千万,如此鼓励农桑,更兼开商旅于道路,废重税于工民,人人感激思报,若大战一起,我军必官民一心,岂是南周一隅能敌?!——此三胜也。”
  “其四,三桂虽经营久矣,然部下文武官佐并非一心,其吴氏家族本为关外大户,子弟骄横纨绔,遍及朝野,不服功勋将士,多有夺权之心;而外姓之官员将领多得猜忌疑虑,人人惶恐而不敢效死命,朝中虽有十大总兵,然真能赖其力者无非马宝、王屏藩等三、两人矣,更兼外戚夏国相专权,此辈嫉贤妒能不顾大局却为三桂所信,若不出卑职所料,三桂一亡,南周朝野必有朋党之争,如培公适才之言,即算伪清三王降之,则必为朝野疑怕,纵添数十万兵马,南周敢用乎?故某以为,若三王投降,则南周朝堂更为糜烂,内耗更剧,实力不增反减也;而遍观我大汉诸公,尽皆为我主简拔任用,彼此虽有政见之争,然多为公义也,我主忠厚仁义器宇宽广,待臣下如骨肉,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公允严明,将有感激之意,士有效死之心,如此两番相较,高下立判,士荣不才,也知《孟子》有云,曰:‘战胜于朝廷’!——此四胜也。”
  “其五,南周虽有江南丰饶之地,然养兵近百万,且征战数年,其府库尽可饿鼠也,待到如今,江南疲惫,斗升小民不堪重负,多有流离抛荒者,而为政者尚不省其身、不休其德,一味苛酷索求,此能久乎?!而我大汉事事以民为先,主公创业之初,立足未稳尚且下令免税宽民,至而今领地数千里,抚民过千万,然所养之兵亦不到十万,故国币虽大战仍裕,粮虽久伐而无荒,人心安定,生产不息,若周、汉有战,敌必捉襟见肘,而我则辎重宽广、源源不断!——此五胜也!!”
  “其六,南周军力不如我也,敌虽兵马众多,然多为孱弱之卒,且多习舟楫不知弓马,所部军械装备仅为弓箭、鸟铳、抬枪、小炮等,且骑军尤缺;而我军自主公草创之初,就厉行革新,所部器械尽皆锋锐凶猛,枪为煫发、炮有重炮,且训练有素部勒整齐,除此之外,尚有数万铁骑,与蒙古、八旗正面交锋且能战而胜之,况南周之步卒乎?如斯强兵,南周何能敌我?!——此六胜也。”
  “其七,南周地域不如我也,自古以来,北方占尽弓马之利,民风彪悍士卒善战,以北伐南胜者多矣,而南方则多为偏安一方以长江天堑为据,三桂虽百战得其位,麾下有能征之将,然英雄迟暮,雄心安在否?!士荣不才,昔年曾效力于彼,据某所查,三桂所辈鼠目寸光毫无远图,非某再此妄言,即算我军排开阵势,恭迎周军来战,彼辈有胆挥军中原否?!我主勇烈,为一统河山不顾万金之躯,卧雪尝冰远征不毛,乃灭辽东余逆,其心胸志气,纵观天下英雄,何人能与之齐肩?!如此,三桂猥琐偏安,我主宏图大志,岂能不胜?!——此七胜也!”
  慷慨激昂,一众大臣尽皆振奋,汪士荣缓缓转头,凝视着厅内众人,傲然道,“如此七胜七败,伪清不可虑,南周不可惧,而今中原无主,我大汉焉能坐而视之?!”
  林风连连鼓掌,大笑道,“纪云深得我心!”见堂下众人仍自面色犹豫,他猛的一拍桌子,大声喝道,“甚么‘天下诸侯’,土鸡瓦狗而已,诸位毋需多言,寡人心意已决:扩军、备战、传檄天下!!!”
  第四节
  公元一六八五年冬,汉王杀盛京将军达克玛、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屠辽阳满城,贬八旗一族,焚灭清天命汗努尔哈赤、天聪汗皇太极陵墓,枭首戮尸,遣使者奔波于四方,诏告天下,赦令伪清之汉奸官吏即刻恢复本族衣冠,一时之间,诸侯惶恐,天下震怖。
  神州大地沐浴在一片硝烟战火之中。
  自从林风绞杀盘踞北京的以康熙为首的民族叛乱匪帮之后,因为战局剧变的关系,战争曾经平息过一段时间,各方势力在如此形势下,不得不再次审时度势,重新拟定自己的战略计划。经过短短数月的修养之后,各路诸侯纷纷借机再次开战。
  就在汉军大举出关的同时,南周吴三桂集团也开始整顿内部,同时自长江防线上抽调精锐部队集结于永州、衡州、宝庆一线,随即派遣大将马宝誓师出征,对清军广西孙延龄、傅鸿烈部队发动进攻,这时清军士气大衰,民心尽去,尽管铁杆汉奸傅鸿烈拼死抵抗,但依旧没能挡住周军的猛烈攻势,首府桂林仅仅坚守七天便被攻破,是役,马宝为激励部下震慑广西清军,悍然屠城,一日夜间斩杀桂林兵民十六万余人,随即兵分多路,分取柳州、梧州,清广西提督孙延龄恐惧非常,当即下令斩杀发妻孔四贞,率军降周,至一六八五年冬至,各州府或叛或降,周军囊括广西全境。孙延龄因投诚有功获封安靖将军并被吴三桂招为驸马。
  除了吴三桂的南周军事集团之外,广东尚之信、福建郑经、浙江杰书亦是混战不休。秋收未久,尚之信亲自率六万大军,自潮州出发,击败了镇守龙岩的冯锡范部队,迫使其主力朝福州方向撤退,方才在龙岩站稳脚跟,郑军大将刘国轩立即率军两万来援,与冯锡范的残部回合后,在龙岩一线与尚之信相持不下。
  东南三方之中,论军力虽然是杰书最强,然而此时清廷连败,京城失陷皇帝殉国,大军士气低迷之极,所以虽然人数最多,却反而没有大规模进攻能力,而就在郑经与尚之信鏖战未休时,清康亲王杰书一面收缩兵力,修整城墙巩固防线,一面派遣平南将军赖塔率数千正白旗骑兵偷袭、骚扰郑军领地,却分别为陈近南一一击败,稍后江浙后方又传来警讯,郑经亲率台湾舰队偷袭温州、台州、宁波等地,登陆后连克州府,清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被郑经掳走大批金银、粮草和壮丁,至此杰书声势大衰,更加无力对福建发动攻势。
  相对于南中国来说,西北战场显得相当平静,周军***、王屏藩与清甘陕绿营张勇、王进宝部队对战数年,双方俱俱筋疲力尽,彼此都奈何不得,所以虽然不时有小股骑兵交锋,但战线却依旧稳定在汉中一带。
  真正对中国政治形势产生决定性作用的,是在江西战场。昔日东蒙古科尔沁部与汉军结盟之后,布尔亚格玛立即秘密派遣使者飞马南下,通知仍在清军安亲王岳乐麾下效命的一万三千余蒙古铁骑北归。接到讯息之后的蒙古骑兵当即在九江、南昌发动叛乱,一万多蒙古骑兵忽然爆营,胁裹数万绿营汉军在城内四面纵火抢劫,因事起突然,安亲王岳乐莫明其妙不知所措,一时间还以为是周军大举偷袭,急忙集结亲信八旗部队出营抵抗,然而黑夜茫茫,八旗部队还没来得及探清战场形势,科尔沁铁骑立即大举杀到,惊愕之中数千八旗部队竟在两个冲锋中全军崩溃,清安亲王岳乐身中十六箭,在逃亡的路途上因伤重而死,此外,清军在江西战场的勒尔锦、莽依图、觉罗舒恕等多名大将战死于乱军之中。
  消息传出后,江西、湖北一片大乱,万余科尔沁铁骑连续击破九江府多座县城,大肆杀戮抢劫,随即强征船只绕鄱阳湖横渡长江,一路孤军直扑黄州、安庆,而身畔近二十万精锐清军龟缩自守,竟无一人敢战。
  自汝州一线与清军对峙的杨起隆闻讯大喜,近十万农民军倾巢而出,兵分两路,一路由义军著名将领“铲不平”旁大疤子统领,率军三万围攻信阳,另外一路则由杨起隆亲自统帅,率六万大军经颖州进攻合肥。
  前有十万义军压境,后有蒙古铁骑借道,安徽一省上下震动,军民恐慌不已,安徽提督巴尔泰、巡抚袁功懋束手无策,自督抚衙门出发的八百里求援军报一拨一拨的朝江西、江苏等地疾驰,而敌军未到,清安徽按察使李富贵、河道石越、淮南知府武安国等竟弃职而逃,杨起隆大军兵不血刃连占颖上、下蔡、寿县、淮南数城,临东肥河屯兵瓦埠湖,派遣使者奔赴合肥,以大明皇太子的名义,许诺高官厚禄,企图招降安徽提督巴尔泰、巡抚袁功懋。
  正在此时,林风遣使者分至各地,一路绕过军事重镇,在各州、府大张旗鼓的散发汉王诏令,汉使虽轻车简从,然节旗所向,各省督抚无不战栗,数十人的小队伍嚣张跋扈的穿越河南、山东等省朝南中国进发,各地清军十数万,竟纷纷紧闭城门,既不敢出兵阻截,也不敢迎汉王诏书。
  当汉使进入安徽境内时,安徽全省兵民如同捞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巡抚袁功懋在阅完汉王檄文之后,当夜即与安徽总兵周球等数十名汉军绿营军官密谋,随即合肥政变,八千绿营汉军在军官的督促下绞断发辫,反穿号衣,杀尽一旁驻防监视的数百八旗军,在合肥城内冲突纵火,巡抚袁功懋与总兵周球亲自率领主力围攻提督衙门,刚刚合围,提督衙门内当差的汉军、仆役在巡抚的呼喊下纷纷反戈一击,未及半个时辰,提督衙门陷入一片火海,安徽提督巴尔泰全家自焚。尔后全城暴乱,一昼夜之间,居住在内城的两千八旗妇孺眷属被乱军屠杀殆尽。
  翌日天明后,巡抚袁功懋及总兵周球派数百骑兵迎接汉军使节进入合肥,宣布安徽奉汉王诏,下令其他各路道、州、府、县各级官员、驻军杀尽驻防八旗兵,全省兵民必须绞断发辫,改穿汉服,同时焚烧所有带有“清”、“满”、“金”等字样的旗帜、文书、令牌,从即日起奉北京为正溯。
  此令一出,安徽全省震动,除被义军占领的数城和临近江西、江苏的几个小县之外,其他各地纷纷热烈响应,八旗官员除了极少数匿名潜逃之外,几乎全被杀尽,在林风未出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淮河南北广大土地上全部挂起了他的旗帜。
  迎得汉使入城之后,袁功懋除了向北京飞马传报之外,分别给杨起隆大军以及蒙古科尔沁铁骑派去了使者,未过一旬,林风收到消息之后立即加封袁功懋为大汉安徽巡抚,周球为大汉建威中郎将,同时命大汉步兵第二军刘栳泗部立即拔营西向,兵迫河南边境,杨起隆无奈之下,只得携主力西转,与“铲不平”旁大疤子的部队汇合,一齐会攻信阳。
  而科尔沁的蒙古铁骑却对袁功懋的信使置之不理,仍自朝安徽府城进军,一路烧杀抢掠,林风闻讯大怒,随即下令大同寇北中郎将赵良栋部,宣化蒙古中郎将赵广元部、以及宁锦平辽中郎将王大海、奴尔干破虏将军马英部集结兵力朝东蒙古科尔沁移动,布尔亚格玛大惊失色,急忙派遣使者札木合携战马五百匹、黄金两千两至北京求和,同时飞马斥责安徽境内的蒙古骑兵,命令其按汉人官员的指定道路北归。
  刚刚回到北京的林风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被这一大摊子事搅得头昏脑胀,连续几天以来,因为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安徽,北京内各路人马纷纷跑到中南海的汉王府大拍马屁,弄得他连和老婆亲热的时间都欠奉,心中确实有些窝火,实际上他对这件所谓的“喜讯”并不是很上心,要知道虽然此刻汉军节节胜利,势力倍增,但残余的清廷势力却也还是不容小窥,眼下虽然安亲王岳乐这个笨蛋挂掉了,但江西到底还是有将近二十万清军,此外江苏还有简亲王喇布统领大军坐镇南京,而安徽与直隶有河南和山东阻隔,近成一块“飞地”,所以这个安徽能不能保确实还真的很难说,现在就大举庆贺,确实是过于乐观了点。
  眼下他最为担忧的其实并不是安徽那块飞地,而是临近直隶的大省山西。山西表里河山,一直就是中原重地,为兵家所必争,且依据眼下的局势来看,更是北京的门户,所以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汉军都非夺取山西不可。
  根据军械统计衙门汪士荣呈交上来的报告,此刻山西局势堪忧。随着准葛尔的大举东进,大片蒙古骑兵由西北高原涌向甘、陕等地,待到葛尔丹击败土谢图占领呼和浩特之后,数万蒙古铁骑自陕西榆林入寇,越过长城侵入陕西、山西北部,而此时中原大乱,各路军阀互相混战,如此大敌如侵,竟无力抵抗。准葛尔数万大军连破边塞,铁蹄已经踏破了保德州,而此刻山西的清军主力尽数被抽调南下于农民起义军作战,这时匆忙集结兵马阻击葛尔丹,数月以来连战连败,山西提督阿穆图战死,巡抚于成龙败逃,待到如今,准葛尔的前锋铁骑已经循汾水南下,威胁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