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新婚 第23节
  私下里亲密些尚且局促,这样光明正大的相握似乎更让她心中惴惴。
  俞嫣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心里的情绪并不是惴惴不安,而是害羞的怦然。
  承认自己害羞,实在是需要勇气。
  姜峥忽然道:“如果皇后问你这几日是不是和我同食,你便说有。”
  俞嫣皱了下眉,不情愿:“一定要撒谎吗?”
  姜峥轻笑一声,温声:“好,你不必撒谎,一切照实说即可。你觉得怎样舒心就怎么做。”
  俞嫣沉默了片刻,一开口问的已是别的问题:“哪个公主?”
  “什么?”
  俞嫣蹙了下眉,才问:“如果当初你高中,要娶的公主是哪个?怀荔?怀湘?”
  姜峥沉默了片刻,才说:“怀珍。”
  俞嫣对怀珍公主并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怀珍公主五六年前便远嫁了。
  俞嫣敏感地捕捉到姜峥回答前的短暂沉默,她沉声:“你本不想说。”
  本就是风寒后微哑的嗓音,俞嫣声线一放沉,更明显。
  姜峥哑然失笑,微微用力地收拢长指握一握掌中那只柔荑,用带笑的温柔口吻说:“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了。”
  “哦,这样。”俞嫣口气寻常地应声,且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然后她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地往前走。只是,她的唇角终究是不由自主地轻翘。
  俞嫣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失仪,她微微抬高了下巴,用尽量随意的口吻说:“公主尊贵,尚公主也没什么不好。”
  这想法估计只是民间之众所想。俞嫣心里也明白,对于普通人来说尚公主很好,可对于家世背景复杂些的侯府勋贵,尚公主未必是好事。
  她本是随口一说,想结束这个话题,不再说了。
  可是姜峥却侧过脸,含笑望过来,温声接话:“那样就遇不到酿酿了。”
  俞嫣张了张嘴,好半天只小声嘀咕:“没正经……”
  两个人被引路带去太后所住的福元宫,不过太后正在见客,暂时不能召见他们。两个人被林公公请去捧雪阁暂歇。
  捧雪阁是太后单独辟出来留给俞嫣的地方。虽说俞嫣并没有在宫中住过几次,可每次遇到坏天气,太后舍不得她折腾,就会让她留宿福元宫,后来干脆辟了这么个小地方留给她。十几年来,俞嫣也不过留宿过十几次。
  第28章
  捧雪阁地方不大, 紧挨着太后的住处。屋子里布置温馨,大片粉嫩色调的装扮,看上去还有点孩子气。
  姜峥往里走, 忽然一阵清凌凌的脆响。他寻声看去,原来是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小木马。木马“穿着”娇艳黄白游的小裙子,头上还用同色的丝绸绑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小银铃系在木马脖子上, 每一次动一下,都会发现悦耳的响声。刚刚正是姜峥不小心碰响了小铃铛。
  姜峥望着这只小木马,不由忍俊不禁。
  他忽然想到俞嫣的在公主府的闺房里,窗棂上也挂了串风铃。
  ——她应该是很喜欢清脆晃响的小铃铛。
  姜峥再往前走, 绕过一座遮内的落地屏。一张粉嫩的床榻出现在眼前,不过吸引了姜峥目光的并非床榻,而是床榻旁边的秋千。
  秋千上绑着粉花碧叶的绢花。
  姜峥的目光长久凝在这个秋千上。他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在寝屋床榻旁按个秋千。
  俞嫣跟在姜峥身后,有点尴尬。她没有想到会和姜峥在这里等候,她蹙了下眉,辩解着:“我都两年没在这里住了。没想到这里还留了好些小时候的玩意儿……”
  姜峥轻“嗯”了一声,试了一下在那个秋千坐下。顿时有清脆的细响。原来每一朵绢花的花蕊处缝了个小金铃。
  俞嫣看着姜峥颀长的身量坐在秋千上违和的模样,愣了一下。她急忙走过去,说:“我们去外面等吧,外面能吹吹风, 这里太闷了……”
  俞嫣有点心虚地别开眼, 视线落在床榻上。床榻里面不仅有工整叠好的被褥,还有七倒八歪的布娃娃。不是宫里的宫婢偷懒不整理, 而是俞嫣小时候就喜欢躺在布娃娃里睡午觉, 不让宫女整理。时日久了, 太后便下令让这里保持着俞嫣在时的模样, 不去碰她的小玩具。
  看着那些布娃娃, 俞嫣的脸颊有点烧得慌。她是大人了,将这样幼稚的一面展现给姜峥,难免难为情。
  “好。”姜峥瞧出她的不自在。他笑笑,从秋千上站起身,带起一阵小铃铛的雀跃细响。
  姜峥回头望一眼,临走前又不由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秋千上的绢花。
  走出屏风到了外面,俞嫣走到窗前,将支摘窗撑起来,让外面的微风吹进来。
  窗下有一张长桌,上面还摆着几本书。俞嫣在桌旁坐下,轻抬着下巴望向窗外。从这扇窗望出去,能看见福元宫的小花园。正是花期,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姜峥在长桌的另一端坐下,正对着俞嫣。他瞧着桌上摆着几本书,有些凌乱,习惯性地去整理。一个小册子从几卷书中掉出来,姜峥翻开一页扫了一眼,立刻抬眼望向俞嫣,温声询问:“酿酿,我可以看看这个吗?”
  俞嫣望过来,只当是自己以前摘抄古文的手抄,也没在意,随口说:“可以呀。”
  姜峥深看了俞嫣一眼,含笑颔首。他将其他几卷书整齐放在桌角,然后开始翻阅着那个小册子。
  姜峥阅读总是很快,即使是没有接触过的晦涩内容也能一目十行。可是他看这个小册子上的手记,却很慢很慢。
  他甚至不似以往读书时总是端坐着,而是上半身微微向后靠,靠在椅背上仔细翻阅。他带笑的神情里有悠闲,还有几分趣味。
  好半晌,俞嫣隐约觉出不对劲来。她心里“咯噔”一声,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姜峥。她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问:“青序,你在看什么?”
  姜峥没抬头,他又翻了一页,读出小册子上的内容:“天蓝蓝云白白,鸟儿成群结队向南飞。红墙绿瓦锦绣窝,可我也想当只小小鸟,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江南的雨、九阳的山、还有岱北的大骆驼……”
  俞嫣早就臊红了脸。
  “你别念了!”她慌忙站起身,去夺姜峥手里的小册子。姜峥松手,让她轻易夺了去。她把小册子抱在胸口,气呼呼地质问:“谁让你看的!”
  这不是俞嫣小时候摘抄的小册子,而是她七八岁时乱写的胡语。
  姜峥哑然。他只含笑望着俞嫣,用沉默顺着她。即使他在翻阅之前确实问过她。
  俞嫣也知道姜峥的确问过的,是她看错了。她的指责有点没道理,可她仍旧理直气壮地指责:“你真不像话!”
  俞嫣脑子里乱乱的,努力去回忆小册子还写过什么惹人发笑的胡话。
  姜峥望着气呼呼的俞嫣,眼前浮现一个七八岁小姑娘皱巴着眉头在窗下愤愤疾书的模样。不管是小时候的她,还是现在抱着小册子生气的她,都让姜峥觉得可爱。
  这个还不算熟悉的小妻子在姜峥的眼里变得生动了些。
  他开口,温声询问:“你想去江南、北阳和岱北?”
  俞嫣抿了下唇,缓了缓情绪。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揪着不放好像有点不讲道理。她轻哼了一声,嘀咕:“想去也去不了。”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一辈子住在一个地方。江南、九阳和岱北都太遥远了。俞嫣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洛阳城。
  “选一个。”姜峥说。
  俞嫣讶然,不敢置信地望过来,再确定一遍:“什么意思?”
  姜峥微笑着,温声:“来年带你去。”
  俞嫣还是不太相信。一来一回路途遥遥,姜峥的身份恐怕不能离开洛阳那么久。
  “三个地方都去的话,确实有些耗时间。来年带你去一个地方。另外两个以后再去。”姜峥顿了顿,“反正一辈子很长。”
  “你认真的?”俞嫣惊了。
  他哄她的吧?
  他总是很会哄她。
  姜峥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温柔带笑的眸子望着她,告诉她他没有说玩笑话。
  如果她喜欢,挤出一段时日带她去就是。
  俞嫣低“唔”了一声,将脸转到一旁去,嘀咕:“再说吧。我再想想……”
  “好。”姜峥道,“也不止这三个地方,若是想去别的地方都可以。”
  俞嫣胡乱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话。她转眸望向窗外的风景,等待着宫人来请。等待的时光有些漫长。
  窗外的一棵芙蓉树离得很近,开满芙蓉的枝杈似乎近在咫尺。俞嫣等得久了,心头生出几许无聊。她站起身,走到长桌的中间,离那枝头更近些。然后她隔着长桌,探手到窗外,去摘枝头的芙蓉。
  姜峥望着俞嫣。
  枝头朵朵芙蓉粉嫩柔软,摘花的女郎更是娇妍曼妙。姜峥的视线从她探出去的手缓缓游走,望向她比花娇的面靥,然后是她的腰臀。随着她欠身的姿势,柔裙服帖而垂。
  姜峥的眼前忽然浮现今晨她对镜描妆时后身的婀娜。
  俞嫣终于将芙蓉花枝摘到手中,直起身来,含笑望着手中的花,拨弄着玩。
  姜峥抬手,将手搭在她的后腰。
  他以前也做过这样的动作,虽然俞嫣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可是因为不是第一次,倒也没太在意。她视线仍旧落在手中的芙蓉花枝,想着小时候被太后抱起来去摘枝头芙蓉的情景。
  姜峥的手掌在俞嫣的后腰搭了一会儿,徐徐向下。
  俞嫣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向后退,手里的芙蓉花枝也掉了。花枝落了地,一阵轻颤,颤落一点花粉。
  姜峥也没有想到俞嫣的反应这样大。他眉眼间仍旧蕴着浅笑,语气却很真诚:“抱歉。吓到你了。”
  俞嫣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她望着姜峥,心里忽然开始不确定,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
  夫妻之间该是怎么,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苏嬷嬷讲授的情景一直在她脑海里不曾赶走。
  她望着姜峥,有点心虚辩解:“这是宫里……”
  “抱歉。”姜峥又真诚重复了一遍。
  俞嫣心里有一点慌乱,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小步朝姜峥挪过去。不过两步的距离,却被她磨蹭地挪了很久。她立在姜峥身侧,垂在身侧的指尖轻颤了一下,然后主动去拉姜峥的手。
  她的指尖一点点靠近,刚要碰到姜峥的手背,姜峥反过手来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再微用力地一拉,将俞嫣拉到怀里。
  他眉眼间带着温和浅笑,问:“没有外人在,抱你一会儿好吗?酿酿。”
  俞嫣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你都抱了才问我行不行……”
  姜峥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也没有松开她。
  俞嫣垂着眼睛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慢慢鼓足勇气,朝姜峥侧转过身去,她抬起一只手搭在姜峥的肩,然后慢慢靠过去,直到将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胸膛。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竟是缓慢地一点点完成。
  微风徐徐吹动窗外的木芙蓉飘摇,其中一朵溜进窗牖,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
  俞嫣的视线从那朵木芙蓉移开,抬起眼望向窗外的烂漫。
  不多时,当俞嫣想要将视线收回来时,却隐约看见远处凉亭里有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花枝遮挡,看不清两个人的脸。
  俞嫣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一个人将手伸进另一个人衣襟里,才隐约看懂那两个人躲在凉亭里拥吻亲热。
  这里是太后的福元宫,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