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魔神他慌了 第4节
  今夜外头必然会有噬兽出没,既然只能待在山洞里,还不如睡一觉养养精神。
  苏漾将配剑放到枕边,躺到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同司景行说了会儿话,便睡下去。
  山洞里的蜡烛被吹熄,寂静和黑暗霎时涌上来。
  在密不透风的夜色里,司景行翻身侧躺,半支起头,漫不经心地朝苏漾的方向定定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事情至此,似乎比他所设想的,还要顺利。
  第3章
  “公主?公主醒醒。”
  苏漾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刚抬起眼皮,便被扶着坐起身。辰满将丹药送到她嘴边,絮絮道:“望南姑姑嘱咐,要看着公主按时服用,公主近几日切记不可太耗费灵力,本就虚着,耗费太多,更不容易养起来了……”
  苏漾人还没全然醒过来,就着她手恹恹将丹药服下,便又滑进了被子里。
  公主刚渡过雷劫,该是还未休养好。辰满噤了声,轻手轻脚收拾好退了出去。
  苏漾躺在床榻上,却渐渐没了睡意。
  她昨晚睡得并不好。许是日有所思,昨夜她的梦境一个接一个,将她当年和司景行在剑冢中被困的那三个月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乍一醒来,只觉得累。
  她起来打坐调息了一日,不知不觉天就又黑下去。
  入了夜,山门那终于有了信儿,有人来报说神君已至山门处,问苏漾要不要放进来。
  苏漾冷笑了一声,说过的话都能忘,倒也不见他忘了回来的路怎么走。
  她虽未开口,底下的人却立马明白了她意思,恭敬退出去的同时,不由得替神君捏了一把汗。
  神君平日里待人和善,性子温柔沉稳,对公主照顾得事无巨细,连相貌都是放眼沧泽独一份儿的好看,除了身份有些尴尬,旁的同公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但他们这些当下属的,自然还是盼着公主同神君琴瑟和鸣得好。
  司景行行至山门前,抬头看了高高挂着的长明灯一眼。长明灯照亮了山门前的路,也将他的影子压成脚下的一团。
  他本没打算回来,只是昨夜里接了苏漾的传音玉牌后,不知为何,心下总有些烦闷。
  他静静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却只等到有人在上头朝他恭敬行了一礼,神色略有些为难同他道:“神君,公主有令,无论是谁,近些日子一律不开山门。”
  这话说得委婉,只在“公主”那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司景行立刻便听出话中之意。
  他这是又不知怎么惹了苏漾,她特意传的令,不许为他开山门。
  他神色似乎落寞了一霎,继而抬头冲那人笑了笑,道了一声“辛苦”,却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刹,眸中情绪瞬间平息下去。
  天又飘起了雪。
  司景行心思飞转,终于记起来昨儿是个什么日子的那一刻,脚下步子一顿,眉微微皱起来。
  他大可以回去站在山门外等着,等上一夜,以苏漾的性子,迟早会心软放他进去——但这不是上策。
  司景行拿出乾坤袋,在里面略一摸索,找出一只白瓷小瓶。
  惊天境有株约莫十人合抱粗的古木,枝繁叶茂上可通天,只消划破一点树皮,便能渗出“通天露”来。
  通天露对巩固境界精纯灵力大有裨益,只是通天树上藏着大片鸱鸟,鸱鸟攻击性极强,造成的伤口又难以止血愈合,是以通天露并不好得。
  而他手中,恰恰就有一小瓶。
  他缩地成寸,几步间转到忘忧山山阴处。
  为以防万一,公主府里修了暗道,这儿的山脚下恰有一个暗道出口。只是因着怕被追踪,暗道所用砖瓦上皆缚了符咒,入暗道后便用不得灵力,从公主府中往下走还好,他要逆着回府,便要一步步走过数万级石阶。
  暗道的位置除了他和苏漾,也就只有望南姑姑同辰寒辰满知晓了。是以无论如何,这里不会有人阻拦他。
  司景行站在暗道口,眸色一冷,抬手往下一压,周身灵力倒转,翻腾后迅速枯竭。倒转的灵力如刀刃般在他身上留下细密的伤口,他力度控制得极好,伤口并不显眼,能被外袍完全遮盖住。
  暗道口的灵石感知到被认可的气息,缓缓打开。他抬步走进去,顺着石阶,一步步向上攀爬。
  不过两步,身上便绽开点点血迹。
  苏漾在房中抱着小白,自己同自己对弈。
  辰寒在一旁守着,看见她将兔子揣在怀里当暖炉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公主若是冷,房里再添一些火珠?”
  苏漾下意识道:“不冷。”
  辰寒却自顾自取了一大把火珠出来,屋子里霎时便煨得热乎起来。
  修道之人,尤其是到他们这个境界,若非身子不适,是不会再有冷到热到的时候了。
  但苏漾不同。她尚是一枚龙蛋时,便因先天体弱延误了破壳,即便是后来天材地宝地给补了回来,幼年时也还是体虚惧寒,长大了才好些。
  苏漾打小就要强,就算是冷也从来不肯承认,甚至于旁人若是说她冷,她还要气恼。
  辰寒摇了摇头,也就是自己从小就一直跟在公主身边,不然真是难琢磨透公主的习惯。
  夜深了,苏漾懒懒打了个哈欠,将未尽的棋局推到一边。
  辰寒上前一边收拾,一边问她:“山门传的信说是神君早便走了,公主还要等下去么?”
  苏漾捋着小白的毛,语气里有种有恃无恐的气定神闲,“再等等。”
  他不会真的走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同山门那儿知会一声,今夜他若再来,便让他进来。”
  外面下了雪,又起了风,她也不可能真的将他晾在外头一整夜。
  辰寒刚应了一声,便听见房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低沉的嗓音穿过风雪,“不必传信了。”
  司景行走到房门前,他里衣已被血迹点点晕开,像副九九梅花消寒图,任梅花一瓣一瓣染上艳色。好在外头套的是件玄色广袖袍子,乍看上去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
  只是一时失血过多,连带着他嗓音都带着虚。他轻轻叩了叩门,唤了一声“漾漾”,紧接着推开了房门。
  这一阵儿风雪偏急,他推开门,风雪便跟着灌了一些进去,细碎的雪在门前暖色的灯烛下纷扬开,恰似阳春之时落下的飞絮。
  他从暗道出来后,这一路行来,肩上亦落了薄薄一层雪。房里被火珠煨得暖洋洋一片,几乎是进来的刹那,他肩上的雪便消融掉,濡湿了他肩头衣裳。
  辰寒见状,默默退了出去,将房门从外头关好。
  屋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漾揉了一把小白,这才抬头看他。
  她正坐在案几旁,一身石榴红袄裙的少女怀中抱着雪白的兔子,夜明珠偏暖的光照亮她的脸庞,她五官本就袭了龙族一惯的明艳,却美得更含蓄一些,更像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多添一笔显得赘余,少一笔又勾勒不出意境。
  而她笑起来的那一霎,山水画便灵动起来,摄人心魄。
  司景行垂下视线,看她怀里的那只小兔子。
  苏漾将小白放下,站起身,“我都忘了府上还有条暗道。”
  她慢慢走到司景行身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他再开口,末了轻轻叹了口气,“司景行,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虽说他解释了她也不一定会消气,但总好过什么都不说。
  司景行抿了抿唇,从乾坤袋里拿出那只白瓷小瓶,递到苏漾面前,“你刚入洞虚境,须得稳固境界。”
  苏漾定定看着他,他也便一直将瓷瓶举在她身前,两人隐隐僵持着。
  他们其实离得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被风雪吹冷的身体隐隐透出的凉意。那股安神香一般的冷沉香气又萦绕过来,若隐若现着,但这回却好像混进去了什么别的气味——苏漾还在气头上,一时没分辨出。
  过了好一阵儿,司景行先移开视线,将白瓷小瓶往一旁的案几上一搁,低声道:“今夜我去书房,你记得把它喝了。”
  他将瓷瓶往案几上放的那一刻,一滴血珠顺着他手腕滑下,恰恰滴落在案几上。他动作似是僵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收回手时顺便用袖子抹去了那滴血——他反应极快,一切不过是一抬手间。
  紧接着他便转身,急着要走。
  苏漾眉头一皱,在他转身的那刻抓住他手腕,不由分说将袖子推上去一截。
  露出的手腕处有几道血痕,显然是新伤,连血都未止住。她扯这一下许是用力大了些,又有血顺着淌下来,甚至濡湿了她扣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
  司景行只垂眸看着她,一声不吭。
  苏漾倒吸了一口凉气,三两下将他外袍扒下来,却在见到他被血渗得斑驳一片的里衣时不自觉停下动作。
  她像是怕弄疼了他,轻轻去拉他衣带,拉了两三次都未能拉开。
  “漾漾。”司景行低声唤她,用尚还干净的那只手拉开她的手,“小伤而已。”
  “小伤怎么会还止不住血……”她眼眶已经泛红,抬眼望过来的刹那,似是想通了什么,猛地看了案几上那只白瓷小瓶一眼,“你去取通天露了?”
  这伤口瞧着像是鸱鸟造成的,难以止血。何况,他的境界又跌回到了元婴,周身灵气死气沉沉的,该是已经枯竭。
  苏漾心一慌,咬紧了下唇,仍去扒他里衣,“我渡灵力给你,先将血止住。”
  司景行拉住她手,“不碍事,我去泡一会药浴便好了。”
  苏漾终于镇定下来。府上分门别类备了许多丹药,药浴虽是治标不治本,但胜在见效快,他这身伤须得快些止住血。
  司景行拿了块帕子,慢慢将她指缝间沾上的血迹擦干净,“本以为能赶回来的,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苏漾一颗心都牵在他的伤上,哪还有功夫听他解释,一把将帕子抓到手里,推他往外走,“我叫辰寒备水备药,先将伤口处理好再说。”
  司景行笑了笑,在踏出房门前回头示意了一下案几上的瓷瓶,“记得喝。”
  苏漾在房里等他回来,坐在床榻边,拿起瓷瓶在手里摇了摇,打开饮下一小口。
  她突然觉得方才是自己太不讲道理了些。怎么能什么都不问,就将人关在山门外?他还带了一身伤,要从暗道一步步走回来……那样远的路,伤口必然会不断被撕裂。
  想到这儿,她身上似是也跟着一疼。
  她又想起昨夜传音玉牌里他疲惫的声音,顿觉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不是忘了,是为她去取通天露,受了伤没能来得及赶回来罢了。
  司景行回房的时候,苏漾已经躺下了,听见他进门,立马半支起身子,托腮看他。他换了一身里衣,这回雪白的面料上不再有血渍沁出,她这才放下心来。
  司景行躺到床榻的另一边,一抬手熄了满屋灯烛。
  紧接着,他便听到身旁一阵窸窣,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覆到他手上,指尖不经意划过他掌心时,带来细密的痒。
  苏漾小声同他认真道了一声:“对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态度十分诚恳,“我不该什么都不问,就把你关在外头的……”
  司景行反扣回手去,同她十指交叠。
  苏漾整个人凑过来,同他相扣的那只手挠了挠他手背,问道:“疼得还厉害么?”
  她本想抱抱他的,但怕他身上伤口太多,好容易才止住的血,她一碰,又该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