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幸芳吃个饺子的功夫，葛老太太尖锐的哭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警局。
  一听来人了，幸芳一口把正在吃的饺子塞进嘴里，就放下筷子，赶紧出去接待。
  一边走，一边用手帕擦嘴。等幸芳见到葛老太太时，她又恢复成了她当女警时优雅干练的样子。
  “大娘，你先坐下吃口水，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幸芳扶着葛老太太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葛一宝是个出名了的赌鬼不孝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一半的时间，会因为聚赌被警察抓捕。剩下的一半时间，他除了在拘留所里劳动改造，就是在家里作威作福。
  葛老太太也是个奇怪的人。她既想管教儿子，让他改过自新；又舍得下狠心，让他真正的吃苦。
  幸芳刚进警局时，局里的同事，就提醒过过幸芳，葛一宝是她们局的常客，让幸芳做好心里准备。幸芳入职后，确实隔三差五就能在拘留所里见到他。
  每次举报他赌博的都是葛老太太。举报完，葛老太太一边哭天抹泪，一边用她得来的奖金去给葛一宝交罚款。
  那行为举止矛盾的，幸芳看着都替她累。
  幸芳曾经很同情她。不忍她一番慈母心肠次次落空，幸芳劝她别太惯着葛一宝，别再给葛一宝零花钱，也别总给他交罚款。只有让葛一宝吃到真正的教训，他才能学乖。不然他永远学不会收敛。幸芳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奈何葛老太太舍不得。
  葛老太太就葛一宝一根独苗。她男人死的早，她心疼葛一宝从小没爹，对葛一宝就非常的溺爱，根本舍不得下狠手管教他。
  幸芳劝了一回，发现这母子俩，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帮忙还会落埋怨，幸芳就学会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发善心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葛老太太不值得幸芳费心。
  葛老太太搞了太多次狼来了的把戏。幸芳根本不信她是真的来报警的。所以即便看到葛老太太脸上有伤，幸芳也没有在意。
  不过，专业态度还是要有。不管葛老太太之前如何不争气，这回幸芳还是拿出本子，准备问案，做笔录。
  葛老太太这回哭的格外伤心。幸芳给她倒的水，她一口没喝。她情绪很激动。
  “警察同志，你们快救救我，葛一宝他疯了。我不给他还赌债，他就要把我扔出去要饭！呜呜呜，怕我有手有脚要不来钱，他居然还想打折我的腿。呜呜呜，天杀的葛一宝！他疯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这么大，他居然敢这么对我？！呜呜呜，我不活了……”
  幸芳没想到这次葛一宝居然这么过分。
  看来葛老太太说谎了。以前她身上的伤，肯定也是葛一宝打的。只是那时候她能拿出葛一宝要的钱，葛一宝才会收手。这回，可能是葛一宝要的太多，也可能是葛老太太手里没钱了。葛一宝才会这么暴躁，打的葛老太太跑警局来避难。
  幸芳没有多安慰葛老太太，又跟她确实一遍细节。她就找小刘他们，让他带个人出警抓人。
  在休假的小刘有点不情愿，葛一宝和葛老太太之间，就是一笔糊涂账。他们警察根本管不了。小刘不想大过年去葛家趟浑水。
  但幸芳的要求小刘又不好意思拒绝。最后小刘嘟囔了几句，就找了同样不乐意出警的大强和他一起去了葛家。
  小刘他们走后，幸芳继续留下来值班。
  “大娘，你别怕，葛一宝打您，我们肯定会拘留他。大过年的，你别哭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幸芳安慰葛老太太。
  葛老太太还在哭，根本没听幸芳跟她说了什么。葛老太太实在太伤心了。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儿子会这么对她。
  大过年的，她正给他包饺子呢，他从外边回家不说感谢她，居然劈头盖脸就给她一顿打。
  以前葛老太太挨打，只要她肯给钱，葛一宝就会住手。可这回葛一宝跟疯了一样，她说什么他都不停手。要不是街坊邻居听到动静，跑过来帮她，让她从家里逃了出来，葛老太太这会估计已经被葛一宝打死了。葛一宝的绝情，让葛老太太非常的伤心。
  幸芳劝不住葛老太太，见她一直哭，实在是可怜，就把她没吃完的饺子，送给葛老太太吃。葛老太太一见到饺子，瞬间哭的更加伤心。
  幸芳没法，只能先不管她，让她自己慢慢平复心情。
  钱小燕见幸芳没吃饱，心疼的不得了。“小芳，你等着，妈回家再给你下一盘饺子。”
  幸芳被葛老太太哭的已经没胃口了，就摇头说：“不用。妈，你先回去吧。冬至和猫蛋也该饿了。我等晚上回家吃就行。”
  钱小燕不愿幸芳这么对付，说了句：“小芳你等我。”就急匆匆回家去了。
  路上钱小燕一直在骂葛一宝是害人精。大过年的，不消停的在家待着，他发什么癔症？
  钱小燕在心里把葛一宝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幸芳没骂人，同样对葛一宝十分看不上。
  葛一宝这样的烂赌鬼。他活着都是浪费空气。大过年的，为这样一个烂人出警。真的挺倒霉的。幸芳同情被打扰了假期的小刘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葛老太太都止住眼泪，开始吃饺子了，小刘他们却还没有回来。又等了一会，回家喂完孩子的钱小燕，都又拿着一饭盒的饺子给幸芳吃了，小刘他们居然还没有把葛一宝带回来。
  这很奇怪。不应该啊？
  葛家离警局又不远？小刘他们是骑着自行车走的。按道理来说，他们这回应该早就回来了。
  察觉到不对，幸芳赶紧去找在宿舍里休息的小张他们，让他们多去几个人，好支援小刘。
  葛老太太见幸芳派两波人，总共八个大小伙子去抓她儿子。下意识的开始担心。
  去两个就够了，她儿子孬的很，抓他哪用这么多警察？这帮警察，不会把大过年出警的怨气，都发泄在葛一宝身上吧？
  双拳难敌四手，葛一宝对上八个警察，不得吃大亏？不想葛一宝吃亏，葛老太太下意识就想护犊子。奈何这是警局，容不得她置喙。葛老太太只能忍着担心，祈祷葛一宝乖一点。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家葛一宝可千万别犯倔。不然这么多人去抓他，他得被收拾成什么样？
  葛老太太焦急等待着。
  这一等又是一个小时。卡着幸芳耐心告罄的点，小刘小张他们，压着葛一宝还有一个陌生人，满身狼狈的回来了。
  第98章
  ◎有间谍◎
  看着满身狼狈, 衣服上还沾了血迹的小刘，幸芳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谁受伤了？去医院了吗？”幸芳焦急的问询着。
  小刘阻止了幸芳的进一步检查，他疲惫的对幸芳说：“没事。一点儿受伤, 已经处理过了。赶紧打电话给贺局, 出大事了。”
  幸芳没问是什么大事，二话不说就麻溜给贺局打了电话。小刘他们这个样子，一看就是碰上了大案。这种案子, 贺局不来，幸芳她们肯定处理不了。
  贺局来的很快。他一听幸芳说小刘他们出警的时候受伤了, 饭都没吃完，就骑着自行车, 飞速赶回警局。
  因为在休假, 贺局身上穿着便服。少了大盖帽, 贺局的头发被风吹的都立了起来。炸毛的贺局难得一见, 众人却没心思调侃。
  贺局一到，不等他开口, 小刘他们就心有余悸的感慨道：“头，咱们这次摊上大事了。多亏了葛一宝，要不是他, 咱们还啥也不知道呢。”
  要是真让那个瘪犊子得逞了, 舒城将损失惨重。他们警方也将忙碌非常。好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他们还有时间抢救。
  有了贺局这个主心骨，小刘他们这些受到了惊吓小年轻，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开始七嘴八舌的讲今天的案情。
  最开始, 幸芳让小刘他们出警。他们谁也没把葛一宝当回事。倒霉催的葛一宝, 搅和的大家没法好好过年，被迫出警的小刘他们，就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
  葛一宝这个熊玩意敢打老太太。他们就让他也好好尝尝铁拳的味道！
  小刘他们气势汹汹的去了葛家。到地方时，葛一宝正横的不行，凶神恶煞的站在葛家的门口，跟葛家的街坊邻居们对骂。
  葛家的老邻居被葛一宝气个半死，却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见小刘他们到了，众人高兴的给小刘他们让路，期待小刘他们狠狠地收拾葛一宝。
  小刘不负众人，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压着葛一宝进了葛家的屋子。
  进去后没多久，葛家的街坊邻居们就隔着房门，听到了葛一宝高喊救命的号啕大哭声。众人见葛一宝受了教训，满意的点头离开。
  众人都回家过年去了，也就没发现，葛一宝的哭声中，夹杂着巨大的恐惧。葛一宝是真的在向小刘他们求救，而不是被小刘他们揍哭了。可惜，众人隔着房门，没有看见。
  事实上，小刘他们没动葛一宝一根手指头。刚推搡着葛一宝进屋，关上房门，还没等小刘他们动手，葛一宝就瘫坐在地上，开始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
  小刘和他的同事，一下被葛一宝给哭懵了。他们能看出葛一宝在害怕。可他们不吓人啊？以他们对葛一宝的了解，这个混不吝也不是被吓大的。之前进了那么多次拘留所，葛一宝都不当回事。这次，他们都还没动手，葛一宝哭什么？
  小刘被葛一宝哭的一头雾水。他没耐心哄个辣眼睛的老爷们，所以小刘怒喝道：“别嚎了！有事赶紧说，再嚎我把你嘴缝上。”
  葛一宝被小刘凶的哭声顿了一下。事关小命，他赶紧止住哭声，小声又焦急对小刘说正事。
  事情要从年三十的早上说起。
  新春佳节之际，葛老太太心情好，放松了对葛一宝管教，让葛一宝手头有了一点儿小钱。有了钱，葛一宝的赌瘾就犯了。
  怕葛老太太发现他赌钱，又跑去举报他。葛一宝特意挑了年三十这一天出去耍。这天葛老太太要忙着准备年夜饭，她一大早把葛一宝叫起来后，也没太注意他跑哪去了。
  葛一宝得了闲，立刻就去找他的牌搭子。
  葛一宝嗜赌如命，牌搭子多的堪比地上的蚂蚁。虽然跟葛一宝耍钱，有被葛老太太举报的风险。但架不住葛一宝手臭，是天生的散财童子。跟葛一宝赌钱，几乎注定会赢钱。所以，即使葛老太太凶神恶煞，会玩的、爱耍的，还是很乐意带葛一宝一起赌钱。
  白得钱谁不想要？
  葛一宝拿着钱，嘚嘚嗖嗖的上门来送钱，他的那些牌搭子哪会拒绝他？众人热情的欢迎了葛一宝，要跟葛一宝在家里玩。
  葛一宝怕家里玩被葛老太太发现，就想出去玩。不少人走不开，只能遗憾的放弃。最终，某个闲人牌搭子哥俩好似的，揽着葛一宝去了他们的新根据地。
  新的赌博窝点，位置十分的隐蔽。大过年的，里边一点儿也不冷清。不少葛一宝这样的烂赌鬼，都脸红脖子粗的在屋里吆喝着。
  打扑克、推牌九、打麻将、炸金花，葛一宝看的双眼放光。不用牌搭子招呼，他熟门熟路的就去了推牌九那桌。
  牌九是一种古老的中国骨牌游戏。它起源于宋代。因开牌时给咱家造成了很大的心里压力，所以叫它推牌九。牌九的基本玩法，就是以骨牌点数的大小分胜负。1
  推牌九输赢只在一瞬间，特别的干脆利落。葛一宝自知他牌技差，所以所有的赌博活动中，他最喜欢没啥技术含量的推牌九。
  葛一宝以为推牌九的输赢全靠运气。但他不知道，赌场的庄家在看到葛一宝的那一刻，就开始在分牌时使手段了。人家牌分的妙，不出三分钟，葛一宝兜里的十块钱，就输光了。
  屁、股还没坐热就输光了全部身家。葛一宝自然不服。他红着眼睛压上他的棉帽子，棉手套，继续坐那玩，妄想翻本。
  两局之后，葛一宝输掉了他的棉帽子和棉手套。没有了保暖的帽子，葛一宝的脑门被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些。
  葛一宝几乎不借钱赌钱。所以，钱输光了，他大多数时候，就会主动离开。可今天太背了，他才进来五分钟不到，就不想离开。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葛一宝没玩过瘾，根本不想回家。想着把本钱连本带利的赢回来，葛一宝又开始脱棉袄。等到葛一宝输的只剩一个裤衩，风吹蛋蛋凉，他终于冷静了。
  哆哆嗦嗦的，搓着胳膊上冻起来的鸡皮疙瘩，葛一宝开始后悔，开始懊恼。早知道今天手这么臭，他就不出来玩了！
  就在葛一宝涨红着脸，不甘心的时候，领他过来的牌搭子，一脸神秘的凑到葛一宝的身边，问他：“一宝，冻坏了吧？想不想把你的棉裤棉袄赢回来？”
  葛一宝当然想！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听说赌场可以借钱，他就破戒了。
  输的越惨越想赢。葛一宝觉得他已经没得输了，再玩一把，他肯定能触底反弹。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葛一宝跟着他的牌搭子去找赌场的负责人。
  负责人是个独眼龙，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边，另一只眼睛用黑色的眼罩罩着。看起来很不好惹。听说葛一宝要借钱，他上下打量了葛一宝一番，直把葛一宝打量的心底发毛，才在葛一宝牌搭子的担保下，借了葛一宝一块钱。
  葛一宝急着翻本，没仔细看借条。也就没发现，借条上明晃晃的写着‘十倍奉还’四个大字。
  葛一宝借了一次钱，没有回本后，见独眼龙好说话，他又觍着脸跟对方借了几次。
  一开始葛一宝怕还不起，不敢多借，只一块一块的来。后来输急眼了，加上独眼龙实在是没脾气，葛一宝就开始五块、十块的借。
  输钱的时候没感觉，等到赌局散了，葛一宝拿着一把借条，才开始后怕。
  天，他什么时候借这么多钱？
  不算连本带利的金额，只算本金，葛一宝就从赌场借了八百三十六块钱！
  八百三十六块钱，十倍奉还就是八千三百六十块钱。这么多钱，葛一宝不吃不喝干一辈子，他也赚不了。所以，当得知他欠了赌场这么多钱之后，葛一宝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赖账。
  赌博本来就不合法。他们敢这么坑他，葛一宝想让葛老太太举报他们，那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