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厚实地毯的摩擦力接近于正无穷,冉霖本想顶着椅子往后蹭,结果椅子腿纹丝不动,椅子上身连同他一起,后仰倒地。
  幸亏高高的椅子背将冉霖与地面之间隔出一些距离,椅子背里柔软厚实的填充物又最大程度上缓解了冲击,冉霖除了被吓着,倒无大碍。
  同样被吓着的还有张北辰。
  直到冉霖挣扎着往起爬,他才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帮忙。
  冉霖没也逞强,而且始作俑者本来就该负全责,也就借着张北辰的力气站了起来。
  不过起来之后,就迅速松开对方,转身去扶椅子:“我不清楚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你也不用和我说那些,你只要知道我拿你当朋友就行了。”
  张北辰好笑地看着冉霖强作镇定的可爱模样,话说得倒是坚决,但一个椅子扶了半天,看也不看自己这边,越瞧越让人想逗一逗。
  “我也拿你当朋友啊,”张北辰忍俊不禁地说,“你这么激烈的反应弄得像我要跟你求婚似的。”
  冉霖以为对方终于想通了,恨不能谢天谢地,立刻转过身来想把友谊进行到底,结果刚转过来,就发现张北辰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背后,这一转身,两个人险些要贴上了。
  冉霖下意识后退,张北辰很自然贴近,结果退没半步,腿后面就撞到了刚扶起摆好的椅子,惯性使然,冉霖一下子坐了进去。
  张北辰顺势扶住椅子两端,居高临下地将冉霖困在了椅子里。
  暗香浮动的暧昧,终是张扬起来。
  张北辰静静凝视着他,一呼一吸间,眼里慢慢浮出情欲:“朋友也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异域国度,海滨酒店,多难得的好气氛。你快乐,我也快乐,其实没那么复杂。”
  冉霖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北辰,终于懂了。
  这人是来约炮的……
  这个答案让他倍感解脱,又有些哭笑不得。解脱的是不谈感情的性骚扰都好解决,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以为对方是打算认真表白。这真是把自己的魅力高估到天边了。
  再不客气,冉霖直接上手把人推开,自己也跟着站起来。
  虽然比张北辰矮了一点,清瘦一些,但总归也是个颀长挺拔的身材,冉霖并不会真的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显得弱势,尤其他现在理清状况,气场全开。
  “不约。”都这时候也不用委婉了,冉霖直截了当。
  张北辰清晰感觉到了气氛的急转直下,但一时找不到原因,只能顺着问:“为什么?”
  冉霖昂首挺胸,铿锵有力,拒绝就拒得彻底:“我是直男。”
  张北辰愣了两秒,完全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冉霖随他笑,反正死守这个定性就对了。既然自己的雷达可以坏,张北辰的雷达怎么就不能罢工,这种事又没有实锤,还不是随便当事人怎么咬定。
  张北辰渐渐收敛笑意,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失落:“我就那么没有魅力?”
  冉霖暗暗舒口气,知道对方这是偃旗息鼓了。
  他对张北辰不来电,但非常欣赏对方的“不执着”。约到就两相欢喜,不约就回归正常距离,不是谁都能这么爽快的。
  但也从侧面说明,张北辰是个老手。
  娱乐圈里从来都不缺同道中人,冉霖忽然特别八卦地想知道张北辰都跟谁约过……
  “看起来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张北辰忽然无力叹息。
  冉霖眨下眼,顷刻回神,连忙在记忆长河里把那个问题捞起来,给出迟到的答案:“谁说你没有魅力,你很帅,很迷人,笑起来特别阳光……但我是个直男。”
  张北辰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半天,最终放弃。
  欲拒还迎的人可以步步紧逼,瞪眼说瞎话的人确实没辙。
  “直就直吧,但东西你得拿着,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张北辰说的自然是仍放在桌上的香水,“就当感谢你在录音棚里的点拨。”
  “都多久的事情了,”冉霖好笑道,“再说你当时就已经道谢了,如果我没记错,你还请了丰盛的工作餐。”
  张北辰笑笑,垂下眼睛,半晌,忽然说:“一直没在微博上帮你出过头,你会怪我吗?”
  冉霖不知道对方怎么就忽然提了这个,但张北辰的坦白又让他心头一暖,遂坦然道:“说那些干嘛。我们才是真正在一起相处这么久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拿我当朋友,就够了,不一定非要秀出来。”
  张北辰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良久,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温柔。”
  冉霖莞尔:“有人说过我特别怂。”
  张北辰摇头:“你不是怂,你是柔中带刚。”
  冉霖囧,总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
  “对了,”张北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那天无意中看见你出道的照片,就白衬衫那张,特别漂亮。”
  冉霖今天晚上接受的赞美有点超负荷,忙调侃道:“这个词应该给夏新然。”
  “不给,”张北辰拒绝得倒痛快,“给了也没人领情。”
  冉霖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问:“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张北辰一脸无语:“问题就在这里。我根本没有把他怎么过,我俩一起出道,一个公司,定位不同,路线上没有竞争,甚至都没有交集,如果你非要问我什么原因,我只能说八字不合,而且是他单方面的跟我不合。”
  冉霖有点懵逼,没料到这居然是一桩悬案,正想继续帮着分析,张北辰忽然闻了两下空气,疑惑道:“你闻没闻到香水的味道。”
  冉霖紧张起来,生怕被张北辰发现,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陆以尧送他香水这件事,但嘴巴先于脑袋,就撒了谎:“哦,我在柜台试了一下,味道可能留身上了。”
  张北辰歪头看他,忽然凑过来在他的颈窝闻了闻,选址准得就像警犬缉毒。
  冉霖刚想二度上巴掌推,张北辰却先一步退开了,公布鉴定结果:“果然是一个味道。”
  冉霖无奈地白他一眼:“我干嘛要骗你。”
  张北辰点点头,状似无意道:“陆以尧的赠品好像拿的也是这一款。”
  冉霖心脏漏跳一拍,但嘴上还是很自然接茬:“哦,好像是。”
  “难怪你不收,这款果然还是太大众了。”张北辰说着把香水拿回自己手里,看架势是不准备送了。
  冉霖对这个结果是喜闻乐见的,但还是忍不住分辩道:“买的人多也未必就是不好,说明它的味道确实比较受欢迎。”
  “但是买的人多就不特别了,”张北辰把香水放回口袋,灿烂一笑,“下次换个不一样的送你。”
  冉霖囧,刚想让张北辰打消这个念头,门铃声却再度响起。
  冉霖怀疑自己这个房间门外挂着“好客”的牌子。
  开门,外面站着的是陆以尧,一见门开便直接道:“夏新然说要去吃夜宵外加夜游迪拜河……”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透过冉霖,屋里还一个人。
  张北辰冲陆以尧笑笑:“听起来不错。”
  陆以尧有点摸不清状况,看看屋里,再看看门口:“你俩这是……”
  “想到一起去了,”没等冉霖想出合适说法,张北辰已经很自然回答,“我俩也在研究去哪里吃宵夜呢。”
  陆以尧豁然开朗:“那还等什么,一起去吧,听说夜游船上的自助餐挺棒的,都是当地特色。”
  冉霖不惊讶于陆以尧的听什么信什么,正常人见到这种情况也不会往歪里想,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张北辰的反应速度,几乎是陆以尧一问,他就答了,如果冉霖不知道真相,也会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一种不需要思考的下意识的保护机制。
  冉霖忽然想到自己对张北辰的雷达探测失败,或许也源于此。
  不是他的雷达失效,是张北辰藏得太深。
  或许在这个圈子里,自我保护是首要生存条件吧。这样一想,冉霖也就释然了。
  “那我先回去换件衣服,十分钟之后集合?”张北辰越过冉霖,直接问陆以尧。
  “行,”陆以尧很痛快答应,“我去告诉夏新然和顾杰,等下一楼大堂见。”
  目送张北辰离开,屋里屋外只剩下冉霖和陆以尧大眼瞪小眼。
  “你也要换衣服吗?”陆以尧问。
  “哦,我不用,”冉霖说,“拿了手机和钱包就能走。”
  陆以尧很欣慰,这样才对嘛,吃个夜宵,又不是赶通告,有什么可收拾的。
  回了房间的张北辰,换了一身更清爽的衣服,又对着镜子弄了弄头发,直到觉得满意了,才拿起手机要走。
  可走到门口,他又折了回来,从刚换下的衣服里掏出那瓶没送出去的香水,静静看了两秒,嘴角勾出一抹自嘲,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里空空如也,包装完整的香水砸在里面,发出咚地一声。
  ……
  迪拜河向内蜿蜒,将迪拜分成两半,东面是deira,西面是bur dubai,坐着阿拉伯风情的大木船游在河上,看着两岸幻影流彩般的灯光,恍若驶进了《一千零一夜》。
  船上的自助餐确实不错,虽然并不能全然符合被五千年中华美食养刁了的口味,但每一样都尝尝,也是乐趣无穷。
  船很大,但人并不太多,除了他们,就只有一桌西方人和几个印度人,经过陆以尧的简单交流,发现他们都是在本地为建筑企业工作的,有设计师,也有项目经理,都是刚来到迪拜没多久,所以也趁着下班,体验一下游客的乐趣。
  第一天录影做任务,冉霖就听见了陆以尧说英语,纯正的英式口音,很严谨,也很讲究,不过在冉霖听来,只剩下性感。他第一次发现,同一个人,说不同的语言,会有这么大的区别。汉语模式下的陆以尧,只让人觉得正直踏实,英语模式下的陆以尧,就莫名有了一丝禁欲风,性感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后来任务实在太毁灭人的意志,等到一天录影结束,他就只想上床睡觉了,哪怕十个陆以尧围着他说英语,也美不过周公。
  餐桌在甲板上,但取餐在船舱内,这样一来游客可以一边吃一边看风景,又不会被食物的混合气味包围。
  船在河上悠哉漂着,冉霖也很悠哉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起身去船舱里二刷,结果发现夏新然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听陆以尧说,他去找你的时候张北辰也在?”
  冉霖就知道夏新然想找自己说话,刚才在甲板上,这人的眼神就闪烁得很可疑。果不其然,一进船舱,夏新然就开了口。
  船忽然晃了一下,冉霖飞快扶住摆放餐点的长条桌,这才没摔。
  夏新然也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
  冉霖看着那双大眼睛,忽然就想起了他曾经在微信里说过的那句“你不会也是gay吧”。
  一直困扰冉霖的问题,终于在这一晃里,有了解答——夏新然说的那个“也”,就是张北辰!
  “你俩真搞到一起了?!”夏新然以为冉霖的不语是默认,瞬间表情就成了世界末日。
  冉霖简直想捂住他嘴,又怕这举动看起来更加此地无银,只能压着声音飞快道:“并、没、有!他就是来找我吃宵夜!”
  冉霖不想骗夏新然,但如果说张北辰过来约炮,那更解释不清了。
  夏新然摆明不信什么鬼宵夜,凑近冉霖,以鼻尖快要蹭上鼻尖的距离直视他的眼睛,难得的深沉和严肃:“这个圈子里没有永远的秘密,做了,就是做了,迟早会被人揭出来。”
  冉霖想哭,第一次发现,原来捍卫清白这么不易。
  同时他又觉得夏新然说话的样子有点奇怪,像是提醒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警告别人。
  “我们什么都没做,”冉霖把话说得更明白,“我只拿他当朋友。”
  夏新然眯起眼睛,上下扫描。
  冉霖有一种被逼良为娼的忧伤,叹口气,尽最大诚恳道:“真的,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