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落花一剑》的投资人,某知名上市文化娱乐公司老总,雷白石, 就是这么一个坦荡的, 从不潜规则只需要被吹捧的, 对艺术有追求的文化人。
  饭局的牵头者是王希辗转几层关系搭上线的另外一个公司的老总,姓马,那人和雷白石合作过,而且愉快开始,满意结束,所以有几分交情, 没费太多力气,就把人约着了。
  饭局的时间定在五月二十三号晚上七点,地点是北京一家有名的高档会所——全部配合着雷白石喜好来的。
  当天一早,王希就把冉霖带到公司,先是来了一番临阵培训,把雷白石的背景,性格,喜好统统科普,末了让造型师给冉霖收拾得漂漂亮亮。
  “感觉怎么样?”王希看着冉霖,溜光水滑,肤白貌帅,很是满意。
  冉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很感慨:“应该再来个包装礼盒和缎带。”
  王希没好气地笑:“你以为谁都能被打包送出去的,要真能我还省心了呢,一觉搞定,干脆利落。”
  冉霖故意调侃地问:“现在还有能一觉搞定的吗?”
  王希没料到这玩笑还开起来了,难得认真想想,遗憾摇头:“真没有。最次也得包几个月,还得看投资人愿意不愿意。唉,世道变了,以前是演员被迫接受潜规则,现在是你不愿意赶紧靠边,有的是人往上生扑。”
  “行了,别跟我这贫了,”王希迅速言归正传,“告诉你那些都记住没?”
  冉霖用力点头:“一靠吹捧二靠喝,喝出气氛话好说。”
  王希囧:“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过转念一想,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晚上七点的饭局,差五分六点,王希就带着冉霖到了。
  会所很私密,两个人随着高挑的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进入其中,七拐八拐,才进入雅间。
  王希定的这间雅间不算太大,中间的圆桌是十人台,实际上今晚最多六七个人。
  之所以没选更大的房间,是为了方便近距离沟通感情,不然隔着那么远,说话都费劲。
  菜式王希已经提前定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冉霖见经纪人严阵以待,便也不敢掉以轻心。
  安静的一个小时,漫长得像是一年。
  及至王希电话响起,牵头人在那边提醒他们马上到了,冉霖才如释重负,深吸口气,随着王希一起起身,等待炮火轰响。
  “马总——”
  门口刚出现人影,冉霖还没看清,王希已经热情地迎过去了。
  冉霖连忙跟上,也一同灿烂微笑。
  最先进来的就是这场饭局的牵头人马总,四十多岁,身材适中,一身笔挺西装,带着金丝边眼睛,笑容温文尔雅,对着过分热情的王希,一边进屋一边与之握手:“王总来这么早。”
  “您可别这么叫我,那后面的饭还怎么吃,天还怎么聊啊。”王希的语调不像抱怨,倒带了点娇嗔。
  冉霖看傻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王希,简直是万年冰山瞬间化成涓涓细流,沁人心脾,柔情似水。
  马总显然蛮受用,前脚进来,后脚便给王希引荐:“这位就是雷总。我可告诉你,雷总轻易不跟人吃饭,今天能来,那真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
  重要人物的入场总是需要铺垫,就像校园运动会上经典的“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x年x班代表队”,此时此刻,马总就是播音员,雷总就是代表方阵。
  雷白石先生也确实撑得起场子。
  五十出头,但看着就像四十多,人高马大,方脸宽肩,一进来,整个雅间都显得没那么宽敞了。
  他和马总一样,穿了一身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油光锃亮,五官生得深邃,神情刚毅,与其说是老总,倒有点硬汉的意思。
  “雷总,实在太感谢您今天赏光,快,请上座——”王希在某个酒会上远远见过雷白石一次,但这么近距离面对面还是头回,心里也挺讶异,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嘴愈发的甜。
  雷白石也不客气,随着王希的引领就坐到了主位上,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是疏离的客气。
  跟随雷白石一同进来的还有他的助理,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雷白石落座之后,耳语交代他几句,助理便点点头,说:“好的雷总,那我在外面车里等您。”
  语毕,助理和马总、王希、冉霖依次客气点头,随后离开。
  带助理很正常,但“车里等您”这句话还是让人挺在意,因为这通常意味着“被等的人”不会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
  冉霖听出端倪,王希自然更能,不过没等他俩反应过来,雅间又进来一个人。
  陈其正!
  相比两位老总的西装革履,陈其正要朴素低调得多。
  王希从牵头人那里已经知道了陈导会来的消息,但刚才寒暄的时候迟迟不见人,还以为临时有变,哪知道导演压轴登场。
  “陈导——”王希再度起身热情迎接。
  冉霖也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陈导。”
  陈其正不像雷白石那样刻意端架子,而是一贯就高冷,除了对投资人还能应酬二三,对待其他人基本不见笑脸。
  所以这会儿他就是很正常地和王希点点头,又瞥了冉霖一眼,没说话,直接落座。
  人终于到齐了。
  雷白石坐主位,左手边依次是陈导,马总,右手边则挨着王希,王希旁边才是冉霖。
  冉霖忽然想收回出发前开玩笑说的那句“礼盒和缎带”的话。
  因为相比自己,两位老总才是真正的从头发丝儿收拾到脚底心儿,西装笔挺,脱下来之后的衬衫也没有一丝褶皱,转个身就能去参加颁奖礼的那种。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地开始上菜,没多时,便摆了转桌的大半圈。
  王希柔声细语地和投资人客气:“雷总,也不知道您爱吃什么,就随便点了几样菜,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多包涵。”
  “没关系,反正也吃不了太久,我等下还有事,”雷白石冷淡笑笑,说着转向牵头人,语气倒真挚许多,“马老弟,你可要多担待啊。”
  “雷总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能来,就是给小弟面子了。”马总说着站起来,拿过刚刚服务员打开的五粮液,给自己口杯里倒了不算浅的一层,是个准备一口闷的架势,“来来,把酒都倒上,我先提一杯。”
  作为牵头人,马总绝对是很到位了。
  王希感激地递过去一眼。
  马总余光看见了,也不多表示,倒完自己的酒杯,便要殷勤地给雷总酒杯也来点。
  雷总不着痕迹地把杯子拿开了,笑着冲友人摇头:“马老弟,我真的等下还有事,白的是不行了,咱就喝点啤的吧。”
  马总与雷白石对视两秒,心中了然,立刻顺水推舟道:“行,咱们今天就喝啤的。”
  说完放下白酒,拿过啤酒,先给雷白石倒了满满一杯,又给旁边的陈导倒了一杯,最后才拿过新的空杯给自己倒满,还不忘招呼对面的朋友:“王总,冉大明星,你们别不动啊,难不成也得我亲自过去斟啊。”
  马总这话说得七分玩笑,三分逗趣,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王希赶忙拿过啤酒,给自己倒上一杯,转头想给冉霖倒的时候,自家艺人已经备好了满满一杯。
  王希很欣慰。
  那边厢马总已经提着酒杯站起来,虽然这顿饭是王希出钱,但面上,马总这个牵头人更像是东道主,自然也要为这顿饭局开个场,定个基调:“今天这顿饭呢,雷总陈导能来,我真的特别感谢,王希王总呢,也是我多年朋友,大家既然坐到这里了,那就是缘分,咱们今天不谈公事,就聊感情,谁要是违规,等会儿得罚酒啊。来——”
  随着马总一声来,两边都很给面子地站起来,五个酒杯碰到一起,算是为今晚开了局。
  王希一仰脖干杯,想提醒冉霖也别剩,回头一看,自家艺人比她干得还快。
  那头陈其正也一口干杯,喝得最慢的就是雷白石,但最后也是空了酒杯,给足马总面子。
  “雷总,您尝尝这个菜……”王希殷勤地帮着转圆盘,尽可能让雷白石宾至如归,同时给了冉霖一个眼色。
  冉霖刚夹了一个虾球,虽恋恋不舍,还是果断放下,麻利给自己酒杯重新倒满,然后提着酒杯站起来,朗声道:“雷总,我敬您一杯。”
  雷白石就等着这一刻呢,闻言放下筷子,饶有兴味地抬眼:“敬酒得有个由头,没由头的酒我不喝。”
  冉霖心里一咯噔,马上意识到这问题就是个坑。
  但又不能不答。
  只得硬着头皮无比真诚道:“当然有由头,这第一杯酒,必须是感谢您和陈导看得起我。如果不是您二位提携,以我的资历,哪能有参演《落花一剑》的机会。”
  雷白石很满意他的回答,微微一笑,一拍脑门:“哎?刚才说谁今天不谈工作的了?”
  坑来了。
  冉霖在心底把雷白石捆柱子上抽得哭爹喊娘,嘴上却立刻接话:“我的错,我先自罚一杯!”
  说完仰头,一干而进。
  雷白石有点意外他这么利落,倒真来了点兴趣。
  干完杯的冉霖立刻重新给自己倒满,二话不说,再次提杯:“雷总,这杯敬您。就算罚我也认了,就算您不爱听我也要说,真心感谢。”
  语毕,又是干杯。
  雷白石有点懵。
  王希也看傻了。
  马总倒在围观得乐呵呵,难得见着不按套路出牌的,这顿饭,值。
  话到这个份上,雷白石也不是矫情的,他确实不太想用冉霖,甚至不太想来赴这顿饭局,但敬酒敬得这么有诚意,他再端着,就难看了,也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行,这杯酒我接。”语毕一口闷光,豪气干云。
  冉霖喝酒是喝,这位雷总是直接往嗓子里倒,一看就是久经沙场。
  敬完投资人,冉霖坐都不坐,直接重新满上敬导演:“陈导,这杯酒敬您。”
  陈其正微微眯了下眼睛,似在打量。
  冉霖有一种被x光扫的感觉。
  好在陈其正很快举起杯,倒没雷白石那么多废话,只淡淡地说:“我不太能喝酒,这样,咱俩都半杯吧。”
  冉霖不言语,只点点头。
  陈其正不紧不慢喝掉半杯,冉霖一口气又见了底。
  陈其正喝完才发现冉霖干了,有点哭笑不得,他是真不太能喝,也是真不太爱喝,更没有雷白石那种把人灌趴下的乐趣。冉霖这么豪爽,他倒有点过意不去了。
  不料冉霖说:“您喝一口都是给我面子,但是我敬您,我就必须干杯,这是礼貌。”
  话说得好听,酒也喝得豪爽,既打了圆场,又表了真心,陈其正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冉霖的认识可能有偏差,起码是不全面的。
  眼前的年轻人呈现出了与那天试戏截然不同的风貌,这让他感觉既新奇又有趣。
  同样在心里啧啧称奇的还有王希。
  她怀疑自己今天带来了一个假冉霖,本以为这场饭局要靠自己才不至于冷场,结果端起酒杯的冉霖华丽丽就变身了,完全不夸张,一秒变豪爽。
  这厢王希还没理出头绪,那厢冉霖已经敬到马总了,还是客气话不要钱地说,还总能说到人心缝里,马总特给面子,直接干杯。
  幸亏人少,敬完三个也就算打了一圈。
  王希本以为冉霖该坐下了,结果这孩子重新倒满,奔着她来了:“希姐,我也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指导和点拨,我现在还在三十八线呢,谁知道我冉霖是谁。希姐,这杯我干了,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