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我么?”青年思索了一下,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我的‘称呼’太多了,你具体问哪一个?”
  曹青竹听罢,第一反应就是面前这个人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不过按照刚才的情景,自己的攻击被他轻易地挡了回来,按理说这样的本事直接把曹旸救走就行了,何必跟他卖关子呢?还是说,真如他所说,他有很多称呼?
  曹旸半伏在地上,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原本对曹青竹有利的局面被打破了,眼前的这个人是来帮她的。
  二人心里打着小九九,青年却一副无虑模样,跟浑身仙气相反,他的表情吊儿郎当。
  曹青竹思考了一下,作势又冲了上去,他觉得在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时,先发制人是有必要的,可以试探对方的深浅。青年还是不着急的模样,这回连袖子都没有挥,只见他的周身散发出一股平和之气,化开了曹青竹的攻击。但是只是防御,却没有攻击的意思。
  “孩子,这么冲动可不好,要听长辈的话啊。”
  “长辈?你是摩呼罗迦族人?”曹青竹怀疑道。昔日同族的气息他还是熟悉的,但是在对方身上并没有感觉到。
  “不。”青年笑了,“只不过论起辈分,西方释尊都得称我一声‘小师叔’,至于你们这些小辈,至少也得叫我‘师叔祖’才对。”
  “师叔祖?”曹青竹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难道你是……!”
  青年笑笑,不置可否。
  “如何证明?”曹青竹将信将疑,“那个人从商周大战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人间出现过,也从不问世事。”
  “为何要证明?”青年回头看了看同是一脸惊讶的曹旸,接着道,“这一千年来,你们闹得够久了,我都看不下去了,好歹我也是个神仙,合该做点悬壶救世的事了。”
  曹青竹不说话,青年周身的仙气确实不同一般,这个级别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就算不是那个人,也是前辈级的人物,不可小觑。
  于是,曹青竹垂下眼睑施了一礼:“晚辈要带走那位,请前辈放行。”言罢,指了指曹旸。
  “摩呼罗迦的人,果然都是一根筋,我还没让你带我去见白泽呢,你却先提了条件。”青年袖口掩唇,轻咳了一声,“你是带不走白丫头了,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带我们去见白泽。”
  青年说话的语气温温和和,双眼却露出凌厉之色,曹青竹顿觉一股压力袭来,不容反抗。现在别说要带走曹旸了,他自己能不能顺利离开都很难说,曹青竹深吸一口气,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
  “为何?”
  “我不知道素雪在哪里,他有事自然会来找我。”
  “呵,看来他并不信任你啊,不然怎会不告诉你他的去处。不过,他既然敢用你就说明他现在不会轻易让你死。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我猜的对不对?”
  青年言毕,摊开手掌,一把通体金色的黄铜宝剑现于掌中,剑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他稍一用力,便把宝剑插于地面,地面瞬时颤动了一下,接着开始龟裂,然而奇怪的是地面的裂纹只是向曹青竹一方逼近,曹旸这边却依旧平坦无痕。曹青竹屏息一跳,脱离地面,然而地上的龟裂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居然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龙爪袭向他,根本不容他有一丝喘息,眼看就要抓到他了,却在这时,佛牌的世界却突然像地震一般摇晃起来。
  “这是……要崩塌了!”曹旸脱口而出。
  正如她所言,佛牌剧烈摇晃了一阵,四周的景象就突然开始崩塌,崩塌形成的强烈气流向青年毫不客气地攻了过来,却在曹青竹的四周形成一个保护屏障,同时宝剑的攻击被挡了回来,直逼向青年和曹旸。青年一直保持着悠闲站立的姿势,双手插在宽袍的袖子中,此时也只是不慌不忙地开口吐出一字:开!接着就见一道金色的屏障罩在了他和曹旸的周围,把他俩稳妥地护住了。
  表面看来,对方和青年的较量十分轻巧,可是曹旸却明白这里面释放的力量是极具压迫性的,对方破坏佛牌世界的目的很明显:我要救走我的人,但是你们也别想顺利离开。
  “你的力量看起来变得更强了,白泽。看来,重生了一次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啊。”青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揽住了曹旸准备在佛牌完全崩坏之前撤出去。曹旸已经没有力气动了,半边身子早已没有知觉,通过刚才的事她已经猜到了青年的身份,完全可以放心地跟他一起出去了。刚这么想着,就听到曹青竹急切地叫了她一声:
  “旸!”
  曹旸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叫声立马又睁了开来,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已被乱流包裹住的曹青竹,只见他伸手指向她这边,确切地说是指着护着她的青年。青年的动作顿了顿,似乎也很纳闷曹青竹的举动。
  “小心他……”
  话音刚落,佛牌世界就彻底崩塌了,青年化作一道金光护住曹旸离开,曹旸安静地任由青年带着她行动,什么也没说。曹青竹口中的“他”,毋庸置疑指的就是救了自己的青年。在明知道青年身份的前提下,曹青竹为什么还要提醒她小心?是再一次地下套欺骗她?还是青年本身真的有问题?曹旸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要崩溃了,身上的伤痛已经无法让她清醒地思考,还没等进一步做出分析,她便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待续】
  第79章 鬼村之画中仙(8)
  五
  曹旸在迷迷糊糊的当口突然感到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舒服地叹息了一声,随即睁开双眼。待到视线清晰,她发现自己仍在贩卖“佛牌”的竹楼里,所处之地正是其中一间卧室。她动了动酸痛的四肢,麻痹感已经消失大半了,而此时,救她的那个青年的一只手正搭在她的右臂上,那股暖流就是从他的手中传来的,看来是在用法力为她治疗。
  “感觉如何?”青年的语气显得很轻松。
  曹旸一转头,就对上了青年愉快的脸。
  “多谢道君相救。”曹旸恭敬地侧过身,俯首谢道。
  “客气客气。”青年呵呵一笑,大手一挥,“不过就是费了些力把青竹君的目的暴露出来罢了。”
  曹旸笑笑,她明白青年的意思,这么看来从一开始这家店的掌柜老头就被青年掉了包了。他扮成老头的样子,埋伏好了等待曹青竹露出马脚,他给了曹旸作为护身符的卷轴,是为了自己能够通过卷轴这个媒介及时在危机时刻对她施以援手。没有事先跟曹旸通气也在情理之中,背叛这种事只有亲眼看见亲身经历才会令人信服。
  曹旸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竹床,真正的掌柜老头此刻正躺在床上熟睡。
  “放心,他没事。这家店其实是卖手工艺品的,那个阿江来了之后才转为卖佛牌,掌柜的早就□□控了,我来这等你的时候顺道救了他,变成他的样子一直到现在,在这段时间里,我阻止了佛牌的买卖。这个村子之所以人人都异常,八成和这有关,肯定有很多人都买了这个佛牌。但显然白泽现在需要这些村民为他掩人耳目,所以他们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您说您在这里专程等我?”
  “是啊,确切地说是在等你和你哥哥,但显然我只等到了你。”青年拔下头上束发的桃木簪扎了一下曹旸的右臂,曹旸疼的一缩,“嗯,有痛感还能动,不错。”
  青年言罢,又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曹旸的脸:
  “面色也缓过来了,看来我的法力还挺管用。”
  “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曹旸确实很疑惑,眼前的青年无疑就是陆压道君。要说起陆压道君,恐怕当属神界第一奇了,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不仅是人间,就是在神界,对他的认知也是寥寥无几的,曹旸也只是在刚成为无常候补的时候听师父谢必安略微提到过:陆压道君乃是离火之精,法力难测,是上古四神之一。他游离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上不朝火云三圣皇,中不理瑶池与天帝;不在三教中,不在极乐池;不归人王管,不服地府中。谁也不知道他是从何而来,只知其生性无拘无束,无一正经,不过也许正是因为他有这些特点,才能在神界衰退的今天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既不用闭关修行,也无需接受香火供奉。
  可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帮助阴司对抗白泽呢?要知道他只在商周大战的时候出现过一次,当时他暗杀赵公明、攻破十绝阵、单挑孔宣、斩杀余元……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最后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上古神器轩辕剑就消失无踪了——据说这也是商朝气数已尽的原因之一,镇国之宝轩辕剑没了,国家也就岌岌可危了。
  看到曹旸诚惶诚恐又疑惑恭敬的目光,陆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摸了摸曹旸的头笑道:“我吧,这几千年虽然不怎么出来,但是毕竟自己一个人太闲了,就总喜欢鼓捣点无伤大雅的事。白泽第一次闹世还是在一千年前吧,当时神界的气数还很鼎盛,足以平息祸乱,我也就乐得清闲,但是这次不同了啊,神,毕竟也并非不灭。相反,那些个无需过多供奉的灵兽仙物倒是更容易存活下来,想想还真是讽刺。”
  “那……您这次是来帮我们镇压白泽的?”曹旸小心翼翼地问。
  “是,但也不是。”
  听完陆压这句话,曹旸更困惑了,毕竟她再聪明也猜不出一个好几千岁的老神仙在打什么哑谜。
  陆压道:“白泽和你们的缘法还得你们自己解决,我当时年轻气盛,商周大战的时候闹了一回,现在我们的时代过去了,我顶多也就是从旁协助一下。白泽是上古神兽,不好对付,就连我也得严阵以待,你们阴司加起来也敌不过他,但是要最终解决这一切还得看你和黑小子。”
  曹旸看着陆压语重心长摇头晃脑地说着,不禁有些郁闷,商周大战的时候怎么说他也上千岁了吧,都上千岁了还年轻气盛?但是这些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陆压道君有句话说的很对,白泽是很难对付的,当时神界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镇住,却让她放走了一缕生魂,以致于现在完全复活。想到这里,曹旸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说了不好对付,最后又说得靠我和哥哥?什么意思?曹旸深感越发混乱了。
  “道君,您说您是来这等我和我哥哥的,那您一定知道我哥哥现在在哪儿,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我一直都能感应到他就在不远的某个地方,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找不到具体在哪里。”
  “我知道他在哪儿,但是我现在也无法带你去找他,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子有什么异常?”
  曹旸听到这个问题,心想,这个村子的异样太多了啊,村民中蛊、人妖共生、奇门遁甲、五行变更……这些都是异常啊,他到底是想问哪个?
  “你有没有发现你呆的地方是黑夜?”
  曹旸听罢,看向窗外,竹楼外的天空依旧是黑色的,虽然是那种黎明前的黑暗,但是按理说折腾了这么久也该亮天了啊,难道自己这一昏迷又昏迷了一夜?
  看着曹旸惊异的眼神,陆压继续说道:
  “你和黑小子被关在不同的空间里了,村子还是同一个村子,只是你这里永远是黑夜,他那里永远是白天,这么做的意义简单来说,就是抑制你们的力量。如果你们一直这么拖下去不去打破这个禁锢,你们的力量也许会逐渐衰竭,毕竟白天对你更有利不是么。”
  曹旸听罢,半晌,苦笑着叹了口气:“一千年了……他玩弄人的习惯一点没变……”
  陆压顿了顿道:“我可以试着穿梭于你和黑小子之间任意一方,但是没法带着你,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破解村子阵法的方法,或者是找到白泽的所在。”
  “曹旸明白……多谢道君指点……”
  “不要沮丧,知道现状总比两眼一抹黑强。”陆压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拍了拍曹旸的肩,“你也不用担心黑小子,他身边不还有个美人尸仙么?再有,这个村子虽然有妖,却不一定都是坏妖,林子大了,什么精灵神怪都有,有威胁他们的,自然也会有帮助他们的。”
  曹旸想了想,又看了看陆压肯定的眼神,尝试着把心放宽些,她知道陆压是在安慰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可不知怎的,曹青竹之前说的那句话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小心陆压,曹青竹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按理说陆压道君来救她,她更该相信陆压道君才是,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犹疑不定?
  她就这么胡乱想着,陆压却似乎并不在意,他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刚才为了试验曹旸的身体是否痊愈他拔下了束发的簪子,此刻所有的头发都散了下来一直铺到地上,这让他觉得十分不便。出行就得有个出行的样子,时代变了,现在该是现代人的打扮才是,想到这里他摇身一变,化成一身休闲装的清爽男子,接着摸了摸自己变短的头发,不错,这才对。
  曹旸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心想这人都几千岁了,怎么没一点老神仙居高临下仙风道骨的模样,反而随心所欲吊儿郎当的?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些德高望重的神君们叫他“小师叔”时,他一脸没正经笑着的样子。
  “怎么样白丫头?还不错吧,我啊,其实还是习惯老头子的样子,可是呢你想啊,我要是一脸褶子地健步如飞,会把那些个凡人吓傻的,所以还是暂时做回年轻人吧。”陆压呵呵笑道,“你先调息一下,然后我们就出发,看看怎么能破了这个村子的阵法。”
  “道君……”曹旸还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安心,丫头,万事万物只可顺其自然,何为‘自然’,何为‘对错’,你终究会明白的。不必强行让自己相信什么,只要相信自己就行了。”
  陆压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曹旸觉得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看着曹旸懵懂的样子,陆压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白丫头,你也不用这么拘束,结伴这几日你不用‘道君道君’地叫。”
  “那叫……师叔祖?”
  “师什么叔祖,让凡人听见还以为咱俩脑子坏了呢,叫‘陆大哥’‘陆兄’之类的就行。我也好久没当‘凡人’了,正好复习复习怎么当个‘凡人’。”
  陆压说完,就走到床边去看掌柜老头了,曹旸坐在原地没有动,她闭上双眼开始调息,陆压治疗她的时候传了不少灵力给她,她运转内力的时候深感舒畅,不论怎样,陆压有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现在只能顺其自然。曹旸想着,就算陆压有别的打算,就目前来看他也是在帮助她,前路也许并不比现在好多少,但是也不会坏到哪儿去,死并不可怕,何况自己早已死过一次了。这么想着,曹旸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是,哥哥,你一定不要有事才好呵。
  (《*之画中仙》完)
  第80章 鬼村之六世同堂(1)
  一
  阴司第一殿,秦广王坐在后殿,看着手里的一页卷轴皱着眉头,半晌,他抬起头来对一旁站着的鬼王曹槐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这页附卷的?”
  “大约一刻钟之前。”曹槐毕恭毕敬,“属下接到这卷附卷之后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就到殿下这儿来了。”
  他们口中的‘附卷’指的正是曹槐的摄魂卷轴的附属,可以用来传递消息。
  “你当时是在婴园,附卷转轮王看了么?”
  “没有,属下在第一时刻就给您送过来了。”
  “为何?”
  秦广王目光矍铄地看着面前的曹槐问道,按理来说,现在曹槐暂时兼任婴园的看守人,得到消息理应先汇报给离婴园最近的转轮王,怎会先跑到最远的第一殿来找他?
  “如您所见,这附卷上所写的内容非同小可,而且又涉及到白无常曹旸,十殿下对待黑白无常的事情一向很宽容,属下觉得还是先报告给您最好。”
  言外之意就是,从以往的经历来看,转轮王八成会偏心曹旸,进而把附卷上的事先压下来。所以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来见十殿中“最不偏心”的秦广王,毕竟秦广王最为年长,在工作上也最严厉,肯定不会轻饶了这件事。
  曹槐心里在想什么秦广王一眼就看出来了,只见他捋了捋胡子,站起身就往外走,曹槐有些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秦广王走到前殿对负责文书的殿吏交代了几句,就对跟在曹槐身边的拘魂吏吩咐道:“你们去通知各殿阎君,就说有要事需前去第十殿相商。”
  拘魂吏领命而去,曹槐一听就急了,第十殿那可是转轮王的地盘啊,自己避开转轮王要的就是不让他偏心这件事,没想到秦广王居然明知此意却还要去第十殿!秦广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殿下……为什么要去第十殿?”曹槐心急道。在这里和其他阎君商议这件事不好吗?非得要带十殿下吗?秦广王殿下您到底明没明白我为啥要把附卷交给您啊?
  “兹事体大,当然要和诸位阎君一起商议才能做决断。至于为什么去第十殿,你前脚进到孤这里,后脚孤就把所有的阎君都叫过来,你是想让全阴司的人都知道出大事了吗?”
  秦广王的一席话生生堵住了曹槐的嘴,看来自己不想让转轮王知道这件事也不可能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单单瞒住身为十殿阎君之一的转轮王呢?不过想来这回他也没法袒护曹旸了,阎君们不是傻子,这次曹旸,可能还有曹殷是自寻死路了。想到这里,曹槐的心情好了点,他一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自己这么讨厌曹殷和曹旸不是没有根据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俩的狐狸尾巴终于被自己给抓到了!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属下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