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节
  “大羲太大了。”
  老者微微颤抖着说道:“诸葛家的人拿不下,别说拿,抱都抱不住。那不是你觉得我蠢的问题,而是你想的太大了的问题。诸葛家要的没有那么大,大羲江山十九道,九百九十一座大城,纵横八万里。我要的,只是几千里江山而已,做一小国的国主,也算是人生极致。”
  “你真是个傻逼。”
  卧佛骂了一句:“老了也是傻逼。”
  老者站住,距离卧佛三百米左右,左手伸出来:“你真的要和我打?你有没有杀我的把握?你这半生酒色财气,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吧?”
  卧佛道:“七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初入小满境,当时得你点拨,视你如云天。六十年前,我入大满境,你问我可否问天?问什么天?你说的天,不过是小天大天。所以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云天,你只是泥垢尘土。你那个时候的强,也只是我觉得强而已。七十五年后,你触碰到天了吗?”
  老者出手:“触碰到了,你见识一下就好。”
  他出手,一片寂灭。
  无声无息,无狂澜,无波动。若是普通人看到他向前推出这样一掌来,只怕也会笑一声真是中看不中用。没有任何气息,没有任何威胁,好像只是对着空气缓缓的出了一掌而已。
  卧佛微微皱眉,坐在轿椅上却依然没有起来。忽然之间他的身子周围好像有无数看不到的人在拉扯一样,拉的他的身体几乎要四分五裂了。
  卧佛的脸都在扭曲着,好像滴落在水面上的油,一点点的扩大,一点点的散开,似乎那张脸下一秒就会被拽开,然后露出脸皮下面血糊糊的肉和骨。
  可是没有。
  “你果然入了小天。”
  卧佛笑起来,那样子笑起来真是丑陋到了极致。哪怕就算是再会拍马屁的人,看到这样一张脸也不敢胡乱说话了。因为再多的溢美之词,也变成了嘲笑。
  “但。”
  卧佛忽然不笑了,他抬起手指了指老者:“我也入了,比你还早些。老匹夫,我说过,七十五年前,我视你如云天。七十五年后,我视你如粪土。”
  他抬起脚往下一踩......因为他太胖了,看起来太窝囊了,坐在那的时候肚子的肉好像铺在腿上似的。所以哪怕是抬起脚这样一个动作,看起来也格外吃力似的。而那脚抬起来,也不过离地一寸。
  然后落下。
  只一寸高而已,却是一寸山河。
  金陵城有大阵守护,纵然是小天境的强者交手,主要的建筑和道路也不会被破坏。这皇宫是金陵城的中心,重中之重之地,所以这里的一切当然都更不容易破坏。然而卧佛这一脚下去,还是踩碎了脚下的一块青石砖。
  噗!
  三百米外,那老者的身体忽然爆开,紧跟着一股浩荡的力量往四周席卷了出去。所过之处,那民房,那大树,那花花草草尽皆覆灭。房屋化作了灰尘,花草树木亦如是。那些民房当然算不得什么重中之重,所以大阵当然不会涣散力量来保护一些根本就不重要的民房。所以那民房里不重要的普通人,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一脚下去,至少眼见之内,寸草不生。
  老者爆开,尘归尘土归土,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老匹夫,就算是到了小天境也是老匹夫。”
  可就在这时候,烟尘散尽之时,两个人手拉着手走了过来。那是一副诡异到了让人想吐的画面,真是想吐,就连卧佛这样恶心的底线很高的人,都想吐。因为手拉着手走过来的那两个人,也就是还剩下了人的样子而已。明明已经老的好像干瘪的僵尸一样,只剩下一层青黑色的肉皮包裹在骨头上,可偏偏穿的那么鲜艳。
  左边那个穿着红色上衣绿色裤子,右边那个穿着绿色上衣红色裤子,两个人如枯草一样的头发上,还都绑着红头绳......而那张脸,更是没法看。如果说比骷髅头还要难看一些,那就只能是在骷髅头外面蒙上一层干裂的没有一点儿生机的肉皮。那肉皮的颜色就好像一块明明应该很油腻的肥肉,风吹日晒十年之后的样子。
  卧佛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比刚才那个老匹夫难对付的多。在三百年前,那两个手拉着手过来的人就位列京城之中最可怕的人之中。而左家的中兴,和这两个人关系重大。
  左边的干瘪老者摇了摇头,摇头到时候脖子随时都要断掉似的感觉,让人总是忍不住担心,下一秒那颗脑袋就会脱落下来在地上滚出去。
  “那个胖子好丑啊,人胖了果然丑。”
  “就是就是,太丑了,人太丑了,就不该活着。”
  右边的老妇回答,说话的时候嘴唇上紧绷着的一层干瘪的肉皮拉起来,是下面黄色的好像烂木头似的牙齿和牙床。
  “杀了他吧。”
  “好啊。”
  两个人一块向前,依然手拉着手。
  卧佛叹息道:“你们两个成名到现在已经快四百年了,你们左家的人现在可真是不成器啊,左剑堂死了之后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了,所以你的重孙子们把你们俩从土里挖出来了?可别跳了,再跳身上掉下来一层蛆可怎么办。”
  左边的老头叫左不离,右边的老妇叫左不弃。不离不弃,多好听的名字,可惜的是他们不是正经的情侣,而是兄妹。可惜的是,他们是兄妹,还是不正经的情侣......
  “你死吧。”
  左不离抬起手看了看,然后摇头:“三百年不杀人,杀人从你开始。”
  卧佛:“左家死了你们俩之后,再也没有小天境强者。刚才那个老匹夫来作者皇帝梦,哪怕只是千里一隅的小皇帝也对他来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而你们呢?你们想要什么?遗臭万年?”
  “我们想要该死的人死。”
  左不离出手,左不弃观望。
  风云动,鬼神泣。
  卧佛吐血,左不弃出手。
  卧佛再吐血,左不离左不弃皆死。那两个人成名到现在足有四百年,三百年前就已经让天下人害怕。可是现在,依然走不进卧佛挡着的皇宫城门。卧佛跌坐在椅子上,啐了一口血,血里带着碎肉。
  他一边咳嗽一边笑,也不知道为什么笑的那么欢畅。他回头看了宫城里面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陛下,有人说......要想样一条好狗,就得熬。就如同熬鹰一样,熬出来的獒才好用。你熬了我这么多年,现在知道我有多好用了吧......我咬死了三个小天境强者,真牛逼啊。”
  他往后靠了靠,靠着的时候才看的出来,他的肚子上有一个巨大的血洞,肠子都流出来了。他有些艰难的抬起手把肠子塞回去,却因为太胖了,伤口非但有血还有油,那肠子更显得滑腻,所以塞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肠子在他手里来回躲闪着似的,就是抓不牢。
  他有些生气,想坐直了看看,但是太胖了,看不到。
  就在这时候,又来人了。这次来的人很高,很高很高,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可能没有见过这个人的人,怎么说都不会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超过三米的男人。可这个人,非但超过了三米,而且还奇瘦无比。所以看起来他走过来,就好像那种腿特别长的蜘蛛爬过来似的,让人觉得下一秒他的腿自己都会断掉。
  卧佛叹了口气,一只手托着肠子,站起来,另一只手往前抓了抓做了个凶狠的表情:“我会咬人。”
  竹节似的怪人嘿嘿笑起来:“我会打狗,专打看门狗。”
  “那你要失望咯。”
  卧佛喘息着笑:“会看门的狗,最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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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六章 圣皇一剑 ,佛陀睁眼
  那竹节似的的怪人大步而来,摇摇晃晃。人要是到了三米的高度,只怕没有几百斤都撑不起来。可是这个人可能连一百多斤都没有,所以那枯瘦是无法形容出来的。
  “看门狗,你好。”
  竹节怪说:“我是来杀看门狗的。”
  卧佛此时此刻却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就好像遇见了自己的死期似的,反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担忧。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那个竹节怪,然后特别认真的问了一句:“你拉的屎有一米那么长吗?”
  竹节怪显然楞了一下,然后摇头叹息:“你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能开玩笑。”
  卧佛道:“死到临头了为什么不能开玩笑?再说,死到临头的未必是我。跟你讲道理......第一个出来的诸葛老匹夫,比你弱多少?后面出来的左家那两个怪胎,比你弱多少?你敢说吗?不敢说,为什么他们三个都被我所杀?”
  竹节怪居然真的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因为我们怕死。”
  “对嘛,你还不算太傻逼。”
  卧佛一只手堵着肠子,一只手在面前画圈,也不知道为什么画圈:“我是陛下的看门狗不假,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不怕死。我若是死了,门就开了。而你们不一样,你们这些老王八蛋假死了一百年的有,三百年的有,之所以假死还不是因为怕死。你们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真以为你们能做一小国之主?可这就是你们的软肋啊,你们还想做皇帝呢,怎么能死。”
  竹节怪道:“但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卧佛居然又坐了下来,喘息着说道:“你说的没错,强弩之末......不可穿鲁缟,但你他妈的只是一张桑皮纸啊。来来来,佛爷杀你一个,再死不迟。”
  竹节怪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不要命的护着他?他到现在为止还不是看着你在这送死,却连出手都不愿意?如果是他亲自出手,我们这些人纵然再鬼迷心窍,也不敢冒出来让他看到。”
  “我本想说你真像个傻逼,然后才想起来你本来就是个傻逼。圣皇陛下不出手,是因为等着你们那位新主子出手呢。那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家伙,何尝不是在等着陛下出手?”
  卧佛道:“但那是神仙打架,你我不是,你我是狗咬狗。”
  竹节怪出手:“我送你走,你是狗我不是。”
  轰的一声!
  做为京城之中重中之重的皇宫城门的城门楼,居然坍塌了一角。当初大羲立国,定都金陵,历代圣皇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以他们的超绝修为,不断的加持这座守护着金陵的大阵。只要这大阵还在,金陵城外面的人想要攻进来,就是痴人说梦。哪怕就是那个来自里世界,原本应该一出生就是真仙级别的变态卓青帝,现在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入金陵。
  他进不来,所以只能希望别人在里面吧大阵破坏。他的冰封之地,当初本来就是要直接覆盖在金陵城上的。可是金陵城的大阵太过霸道,卓青帝只能避开。
  卧佛觉得自己应该死了,怎么都应该死了。但是他不后悔,一个人拼死四个小天境的强者,就算是死了下地狱在阎王爷面前都能吹牛逼。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这样死的,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会怎么死,但是不管是怎么死,哪怕是寿终正寝对他来说都是可怕的,在他看来,自己只有一种死法才幸福......那就是为陛下看门而死。
  然而他没死。
  一极殿。
  陈无诺一挥手,桌子上的茶具,笔墨纸砚,奏折,全都飞了出去,洒落了一地。他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张好像牛皮纸似的东西铺在桌子上,那牛皮纸差不多有半米长短,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这牛皮纸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让人看了觉得头疼。而最神异的是,那些符文居然是活的一样,若是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那些符文在一点点的运转流动。
  “这就是大阵。”
  陈无诺说:“那些人一次一次的出入一极殿,出入皇宫,也不知道他们废了多少心思想看到大阵一眼,却谁也不会想到,大阵就在朕的抽屉里。只要这大阵还在,金陵城就不可破。”
  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卧佛却摇了摇头:“陛下不该出手,哪怕只是出手一次,对付就多看一眼。而陛下出手一次,修为之力就会损耗一些。”
  陈无诺笑了笑:“朕还不许你死。”
  站在陈无诺身边的内侍总管苏如海也笑:“你就知道争功,跟我争了快五十年了,有意思?”
  他附身一拜:“陛下,该老奴去了。”
  陈无诺道:“不用你们去了,这是朕的事。朕的家是陈家,但陈家就是天下。有些人得了失心疯,觉得天下分裂了,他们都能得到一隅,然后做一天两天的皇帝尝尝味道。皇帝的味道美妙之极,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的下去,有毒,会死。”
  他的手指在大阵上划过:“那个人不是想看看我大阵的破绽在哪儿吗,不是想看看朕出手吗。就让他看好了,金陵城已经大阵完成之后已经一千七百年不破,朕也想看看,今天是否有人能让金陵城倒下去。”
  “剑与盾皆在,山河依然壮。”
  陈无诺的手在阵图上的一个位置停下来,然后手指往下一按。那一按,阵图上就亮了一下。
  金陵城中,距离皇城三里之外,一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人站在那遥望京城,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前走。那三里的路而已,对他来说似乎就是万里长征,太难做出抉择了。他面前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线拦着他,一旦他跨过那条线,才能执迷不悟。
  “老太爷,不能过去啊。”
  高家的家主跪在那哀求:“一旦跨过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老者回头看了他一眼:“化家为国......我是不行了,但是想让你尝尝那是什么滋味。我还在年轻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告诉我,这金陵城里,陛下是天,不可触及。而守护这天的,就是诛邪大阵。诛邪大阵就是天幕,触及则死。我已经别无所求,只是想试试,那天威到底如何。”
  他终究还是往前垮了一步:“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一步迈过去......死!
  死的毫无征兆,死的一点也不波澜壮阔。甚至连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就那么死了。似乎他的死,只是这大千世界组成的一个很正常的环节。如同花开花谢一样,不会引起任何的波动,因为那是自然之道。花开自然花谢,总不能花开不谢。人自然会死,不管怎么死。
  在老者死去的那一瞬间,一极殿里,陈无诺的手指移动了一下,随即有天雷落。
  距离老者死去大约十五里外,金陵城中高家那偌大的院子就化作了飞灰。非但是人,便是建筑,砖石,乃至于高家里那些忐忑不安的修行者的法器,都化作了飞灰。只不过圣皇指尖一点而已,那院子里至少数百修行者就烟消云散。
  一极殿中,陈无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脸色有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