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举报?捉鱼的事情只有村里人知道,鱼也是大家均分了,没人会跟自己的利息过不去。这个时候也不是想究竟谁告的密,先解决了眼下的问题最重要。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群人说的再多,仍旧只有一个目的。可谁不把救命的口粮藏起来,之前被搜走的口粮也就罢了,想也知道要不回来,可再被搜去口粮的话,一家老小可就真的活不过冬天了。
  “都出来给我集合,甭让我们难做,真要动起手你们村可都得被列为反动分子。我们也是照章办事,相互体谅提亮。”
  半天见没人在出来,派事员就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大人小孩只要在家里的,全都强硬带到空地集合。馨妍跟娘亲也被人推搡着出了家门,胆子小的人已经呜呜的哭了起来。为首的派事员笑咪咪的看着众人,拍了拍身边一个中年矮个男人的肩膀,表扬道:
  “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大石村都快成了刁民的典范了,瞧瞧人家刘家村的支书,人家就是思想坚定觉悟高,积极支持上面的工作。你们村就不行了,建设祖国的大事都要存私心。”
  说完就留留五六个手拿木棒的人守着,他带着刘家村的支书,跟其余人一起拿着铲子要挨家挨户上门搜。这次来没开三轮车,推车倒是带来五六个,个个还四周挡着木板能多放很多东西了。村里人不傻,引来饿狼的是刘家村支书,可从村里泄露消息的绝对的村里跟刘家村有关的人。
  赵菊花找的上门男人,孙老二家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其他几家娶了刘家村姑娘做媳妇的都有嫌疑。石李氏和大儿媳怀里护着小的孩子,怒目圆睁扫了几个刘家村嫁过来的小媳妇们,咬牙切齿压低嗓门低声咒骂:
  “没良心的小娼妇,俺们村遭了殃对你们有啥好处?天杀挨千刀的,到底谁漏了漏风,等这群人走了,看俺不扒了她的皮。”
  她不远地方是孙老二的二儿媳,本就怕现在更是捂着滚圆的肚子,脸色煞白小声哭道:“俺没提过咱村的事,刘支书心眼子坏,俺们村的口粮都让他带人给搜刮干净,没几天俺娘俺嫂夜里偷偷来过,家里实在活不下去想借点口粮,俺婆没给她们就走了,其它俺都不知道,你问其她人。”
  不知道?反正就是他们刘家村招来的劫,这时进了最近的一户人家是田二好的娘家,派事员出来时手里提着鱼干和麻袋,看样子搜到了东西。田家就田婆子和儿媳在家看孩子,老小都哭成一团,六七十岁的老人田婆子想跑去抢回来,被拿木棒看管的一棒子敲到的膝盖上。骨头清脆的断裂声异常响亮,村里人被这突然的动手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
  “娘,你咋样了?你们咋能动手,俺娘都这把年龄,你们咋能狠心下手?”
  打人的青年面无表情的瞪视田家儿媳:“一切不听指挥的人都是反动分子,伟人最高指示,反动派不分男女老少都该打。”
  田家儿媳搂着嗷嗷喊疼的婆婆,哭吼道:“那是俺们家的口粮,你们抢了俺家口粮还有理了,没口粮俺一家老小可咋活?你们这是逼着俺们都饿死才甘心。”
  青年不为所动冷哼:“我们只按规定办事,其它不归我们管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另外两章下午和昨晚上发。谢谢妹子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22章
  干着伤天扰民的事,竟还能如此无耻说出堂而皇之的大道理,无耻程度兼职令人发指。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村子最终还是再次被搜刮了一遍。派事员跟刘家村支书带着几车子搜刮的粮食,留村里人搂着家人绝望嚎啕,人离开后都哭嚎着往家跑,内心都祈祷着能有幸运降临,家中的口粮能安然无恙。
  馨妍和娘亲回到家门口,见正门口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院落里被用铁锹,七零八落的刨出不少坑,墙角埋的陶罐和剪刀都被翻了出来,陶罐被扔在一边污了土的雪地上,剪刀也不见踪影。暂时也没心情摆弄陶罐,赶紧的先去西屋里。好在除了被扔的乱七八糟之外,墙边被刨了几铁锹,暗窖上的攀床被挪动的东倒西歪,边上被铲了几下,险险避开了掩饰很好的暗窖门。
  家里的暗窖都保住了,母女都松了口气,才有心情收拾乱七八糟的家。厨房锅洞里的东西毫无意外的都搜走,扔到屋顶的东西也还在。馨妍帮着娘亲先收拾了三间正屋,把厨房收拾好填平院里的坑已经下午了。阴沉沉的天虽没有下雪,可天也更显的冷。家里也收拾的差不多,娘亲用掃巴清扫院里的雪。闲了下来,馨妍才觉得浑身冰凉,湿透的鞋子冻的脚都麻了。
  赶紧回屋换了双棉鞋,潮乎乎的棉袄也换下来。家里的热水瓶上次就被那群人摔坏了,想喝点热水都困难,娘亲忙馨妍也不想给她再添事。跟娘亲说了声回屋躺被窝里,棉被厚实比棉衣强不少,不过馨妍仍旧觉得冷,杯子怎么都像你捂不暖。这乱七八糟的一天也是真的累了,卷着被子缩成一团迷迷糊糊睡着。
  就是心里察觉自己情况有些不对,也抵抗不住身体阵阵寒意和睡意。直到曲红霞忙完了家里,才陡然想起已经快晚上,午饭都忙的忘记,大人没事别饿了女儿。赶紧进屋去看馨妍,本打算喊她起床准备做晚饭,也免的馨妍白天睡太久晚上不困。进屋就见馨妍缩成一团的躺在被窝里,曲红霞开始还觉得好笑,小孩子睡相都会无意识的让人觉得暖融融的可爱。
  走到床边弯腰,笑着伸手摸了摸馨妍白皙的小脸,入手滚烫的触感让曲红霞心里一惊。仔细一看才发现因为屋里光线暗,馨妍的面色并不是往日水盈的白皙,而是纸一样的苍白,连红润的唇色也一片苍白。就是没有温度计,曲红霞也能断定女儿发高烧了。后悔自责,再大的事都没孩子重要,她的疏忽大意让女儿起了高热。
  再多的自责也没法言说,眼下先把热退下去才成。这个时候喝喝中药肯定不成,药效慢是一方面,熬药也要很久的时间,家里存的草药,在西屋里放着也被派事员撒的满地,都弄到了一起也没分捡。好在家里备的有扑热息痛,药都放在东屋的暗窖,曲红霞顾不得其它,用竹竿钩了房梁上的铁铲,就跑去东屋挖暗窖。
  暗窖本来上面只封了一层土做掩饰,自上次被搜过一次后,凤天幸又重新弄了一遍,暗窖门往下移了快半米深,又专门踩过土更结实。曲红霞光想着挖暗窖拿药,浑身力气跟使不完一样,没多久就挖到了暗窖上盖着的木门。扔了铁铲从里面拿了药上来,才想起没有热水,浑身急得一头汗,用毛巾包着雪放在馨妍额头给她降温,曲红霞赶紧的用雪擦了陶罐的泥,清水洗了两便开始烧热水。
  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很少生病的孩子抵抗力很好,但只要生病很多都来势汹汹,一两天别想能康复。水烧的不多,所以也烧的很快。等开水温度适中,把半片扑热息痛片碾碎成粉末倒进碗里。在把馨妍从床上抱起来碗凑到她唇边喂。馨妍就是烧的迷迷糊糊也还是有意识,又不是真的两岁孩子,了入嘴的苦味真的太苦,加了黄连的中药也没这药哭。皱巴巴着脸上的表情,抿着嘴想缓一缓,结婚越缓后韵越是哭。
  真傻,就应该一口气喝下去,要苦也就一次的罪。差点被自己蠢哭了的馨妍,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望向娘亲,曲红霞赶紧心疼的哄道:“妍儿乖,喝了药病就好了,忍忍就喝完了。”
  馨妍看看碗里一汤勺的药量,硬着头皮咬牙凑上去一口给闷了。曲红霞赶紧的从瓦罐里在倒些热水,冲一下碗上粘着的药末让馨妍喝下去。一嘴的苦味就是喝下去半碗开水,嘴里仍旧淡淡的苦味压不下去。睡在床上被娘亲捂上棉被,馨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迷迷糊糊再次睡着,不用因为苦味觉得恶心了。
  再次被娘亲喊醒,馨妍觉得浑身粘腻腻的,身上除了依旧酸涩乏力,倒是不觉得浑身发冷了。曲红霞伸手在馨妍衣背里摸了摸,除了潮乎乎出的汗,体温好在恢复了正常。曲红霞也不敢大意,要知道小孩子最容易反复起热。从拿了套干净衣服,在被窝里捂暖才敢给馨妍快速的换上,连晚饭都让馨妍坐床上吃。
  只馨妍嘴巴里又苦又涩,根本没胃口吃饭,要不是不想娘亲过于担心,馨妍连一小半都咽不下去。好在曲红霞也知道生病的人胃口都不好,也没哄着让馨妍继续多吃几口。吃了饭天也已经漆黑,瓦罐里装了满满的水,架在火上能一直有热水。馨妍下午睡了不短的时间,躺在床上一时也没睡意,睁着眼睛借着堂屋里燃着的微弱火光,仔细描绘着娘亲的五官。
  比起已经中年仍旧儒雅英姿的爹爹,娘亲的五官要普通很多,但却胜在气质温柔贤淑,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常言娶妻娶贤,纳妾纳颜,馨妍一向不觉得容貌有多重要。再美的容颜,等新鲜劲过了,颜色再好也是昨日黄花,再无先前恩宠。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犯法不被准许的,给予女性更多保障,可这个保障对很多人也不见得有用。
  馨妍一直都知道爹爹娘亲是有故事的人,爹爹能抛开传宗接代的思想,守着娘亲过了半辈子,更是难能可贵,可反之又何尝不是娘亲的魅力,让爹爹宁愿绝宗,也始终如一。贫贱夫妻百事哀,相守相爱人间真情。能这样一对父母,馨妍觉得可能不知道辈子做的善事修得福德,连着继续了两辈子的福报。
  胡思中不知何时睡着,夜里被娘亲喊醒,懵懂中喝了摧残味蕾的药,第二天一早醒来,馨妍已经觉得身体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一直坚信中药可靠的馨妍,对亲身经历证实,西药的速效中药真的比不上。稚儿高热,会夭折的记录没人比她清楚,前世的弟妹就因高热夭折了两个孩子。而她,一片药基本已经安好,这个世界的神奇果然很多。
  病好了也被拘在家里,曲红霞显然被吓到不敢让馨妍出门,馨妍本就耐得住性子留在家里学写写画画也挺好。只馨妍留在家里,曲红霞却不能天天在家,田婆子被打断的腿就需要医治,凤天幸不在村子,一知半解的曲红霞被请去给人看病。可除了从家里整理好的草药中挑些活血化瘀的让田家人熬药喝,也真的没别的办法。
  馨妍倒是知道几个断骨养伤的方子,可问题是家里也没有药方需要的大部分草药,她有心也无能为力啊。田婆子本就年龄大身体大不如前,被打断腿的疼痛不说,吃食上也没法进补,就算田家儿媳已经尽可能省下口粮给婆婆吃,可田婆子哪里忍心。老人总是认为,她活着也是遭罪,不如死了还能给几个小孙子省点口粮。
  人一旦存了死念,精神气就散了大半,吃不好又有意的不进食,才短短十来天就出气多进气少。田家儿媳上门拉着曲红霞的手就是一阵哭。
  “嫂子,求你救救俺娘吧,这样下去……俺娘撑不住几天了。俺当家的和大儿子都不在,出了这事,等他们回来俺可咋跟他们交代。”
  曲红霞握着田家媳妇干瘦的手掌,无能为力叹气道:“腿骨已经扶正,家里只有那几味能用上,要是搁往常好好养养也能恢复差不多,可大娘她自己存了死志,米水不进……我着半吊子水平也没什么法子啊。”
  田家儿媳捂着脸呜呜哽咽:“呜呜……这可叫俺咋办呀,家里藏的粮食被搜走的差不多,下面还有几个娃,那群杀千刀的要饿死俺全家呀……”
  曲红霞听的心酸,了可借粮的话硬是说不出口,有一就有二,借给别人难道自家人饿肚子?田家婆婆的情况田家儿媳怎么可能不清楚,现在来这里继续哭诉,又何尝没有哭穷卖可怜?不也是打着能借到粮更好的目的吗。
  “我们家藏的粮食也被搜走光了,也就当时趁着屋顶有雪扔到屋顶上的一些保住了,我们娘家天天也就是水饱……妍儿那天被吓的起了高热,要不是家里她爹一直给备得有退热药在……妍儿要是有个好歹,我……这日子咋过呀……”
  想到那天的惊吓,曲红霞还是红了眼眶,跟田家儿媳一起流了会眼泪,把对方送走才算松了口气。关上院子大门,用门栓拴好,进了屋见馨妍从东屋里出来,叹口气道:“日子都不好过呀,是不是饿了?娘给你煮鱼干土豆汤吃。”
  馨妍摇头,见娘亲弯腰抱她,伸手乖巧的环上娘亲的脖子,减轻娘亲承受力。“不饿,我想爹爹了,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曲红霞眼眶湿润,带着鼻音道:“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就是腊八,你爹爹肯定能回来。”
  馨妍点头,娘亲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也没有在继续追问,只能继续期盼。田婆子到底还是没等到儿子和大孙子回来,生命终止在半夜三更,等第二天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显然死了多时了。田家儿媳孙子孙女哭成一团,一个村的姻亲也都来了,商量是停灵等儿子回来在入土,还是其他怎么办后事。
  现在寒冬腊月的,停个十天八天的灵身体也不会坏,田家儿媳最后在亲戚的劝说中,还是停灵等男人和儿子回来在入土。村里的气氛也因为死了人一度情绪低迷。家家都关门守在家里,除非有事不然基本在村里见不到大人孩子出来。没两天,夜里馨妍母女睡的正熟,就被砰砰的砸门声惊醒。
  母女猛地惊醒从被窝里坐起身,心有余悸之间,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男童喊声:“凤伯娘,俺嫂子要生了,俺娘让俺喊你过去给看一下。”
  听声音像是孙老二家里的小儿子,曲红霞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无语,生孩子这种事她又不懂……也没生养过怎么会接生。孙老二媳妇这个时候让小儿子来找她,就是想推都推不掉。无奈起来摸黑穿上衣服,曲红霞拍了拍馨妍,柔声哄道:
  “妍儿在家乖乖睡觉,娘去看看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被灌药,真是酸爽的回忆……
  第23章
  曲红霞跟孙宝柱还没到孙老二家,远远的就能听到孙二柱媳妇哭着叫疼。曲红霞就是没生过孩子也清楚,女人生孩子喊疼把劲耗光,真等到生的时候,说不定就没力气在生了。孙老二家本来三间正屋一间厨房,后来两个大儿子娶媳妇,在厨房对面有加盖了两间厢房,孙大柱孙二柱兄弟一人住一间。
  孙老二两口子住正房的东屋,孙妮儿跟他们住一起,西屋孙三柱和孙保柱住。院子本来就不大,加盖了厢房显得更拥挤。进了院子就见孙妮儿穿着单薄棉衣,蹲厨房和里,用陶罐正在烧水,见曲红霞进院,笑笑喊了句伯娘算是打了招呼,而后低头继续加火烧开水。曲红霞点头叹了句乖,脚下不停进了堂屋。
  孙宝柱跟在曲红霞身后进院子,扯着嗓子就冲厢房喊了一句,就呲溜的溜回西屋,这么冷的天肯定还是被窝里暖和。“娘,俺把凤伯娘喊来了。”
  孙老二媳妇在厢房里也没出来,扯着嗓子声音压过二儿媳的呼痛声道:“凤嫂子快进来,俺儿媳妇今个早上还好好的,中午就肚子痛,疼了这么久时间,俺说也该过了振疼生孩子,可就是没生下来,羊水晚上可就破了。”
  厢房的门太破显然不能挡风雪,又挂了个旧草帘子。掀了帘子推开门进屋。孙老二媳妇带着大儿媳,婆媳两人也烧着木材照亮的厢房里,两人左右两边的拖着孙二柱媳妇的胳膊,让她坐在一个半米高的木桶上生孩子。屋子本来就小,一张一米多的簸帘木床,床角用土堆了个台子放东西,木桶放在屋中间,孙二柱媳妇光着下身被架坐在木桶上。
  进门的右边墙边用石头圈了一小块正烧着木柴,屋里烟熏火燎的呛人,木桶里散发着屎尿的骚臭味。曲红霞眉头皱的快打结,乡下人生孩子不讲究,怕弄脏床都是在草堆或者尿桶里生,可真亲眼所见她还是不能接受。孙大柱媳妇本也挺着大肚子,再使力架着个乱动的孕妇就很累,见着曲红霞进屋,赶紧讨好道:
  “伯娘快来搭把手,俺这边实在撑不住了。”
  孙老二媳妇也被折腾累了,闻言就是瞪了大儿媳一眼,见儿媳缩了缩脖子,想到她也月份大了,到底没张嘴骂。曲红霞无法,只能上手换下孙大柱媳妇。孙二柱媳妇一头冷汗,表情扭曲一脸泪痕,抓着曲红霞的手就是一阵痛苦到:
  “伯娘,你救救俺,俺不生了太疼了俺要疼死了。你救救俺吧,俺不想生了,俺想回家找俺爹伯娘,好疼啊……呜呜……”
  “丧门星哭什么哭,当初脱裤子不嫌疼,现在生娃叫疼了。女人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省省力气憋足了劲,跟拉臭一样一口气娃就下来了。一个二个都是不省心的,这年月大人都要饿死了,多了张嘴吃啥喝啥。真真是丧门星。”
  别说孙二柱媳妇,就是孙大柱媳妇也被指桑骂槐的红了眼眶。曲红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的家事,婆婆说自己儿媳,哪个都不是她一个外人能插嘴的。反而是孙二柱媳妇情形瞧着是真的有些不好。大人女人生孩子本就在鬼门关溜一圈,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呢,保险起见,还是对孙老二媳妇建议道:
  “这样坐桶上也不是办法,要不让人先躺床上缓缓气?要是羊水流干孩子危险,就是大人也能给憋坏。对了,我隐约听谁提过一耳朵,你儿媳妇不该这月份生吧?是我记错了还是孩子早产了?”
  孙老二媳妇张嘴对着二儿媳又是一阵气恼咒骂:“挨千刀的丧门星,这才七个月就折腾的自己早产。好吃好喝的供着,结果就闹出早产的事,败家玩意剩下娃要是有个啥不好,你和我立马滚蛋,这年头丫头命不值钱,俺儿子在娶个大闺女都不是事。”
  孕妇情绪本就不稳定,听着婆婆的叫骂和狠话,一个激动下身一个使力噗通一生就把孩子硬生了下来掉进木桶里。落地的哭声还算响亮,这个小生命比想象中的更顽强。那边见孩子生下来,哪里还有心情管儿媳妇,松了手孙二柱媳妇重心整个都靠在曲红霞身上。孙老二弯腰伸手把头向下的孩子给捡了起来。
  血糊糊的孩子身上,还沾着木桶里的脏污。见是个带把的,孙老二媳妇总算露了个笑脸,扯着嗓子冲外面喊:“妮儿,水烧好了没?老大媳妇赶紧去提水过了给孩子擦擦。瞧瞧我大孙子,这瘦巴巴的都是你那狠心的娘,吃的口粮都只补自个身上,没见分点给俺乖孙子。”
  曲红霞摇头,叹息着半搂着孙二柱媳妇,孩子生下来没一会胎衣也伴随着一大股龌龊一起落了下来,。曲红霞看了看已经乏力的孙二柱媳妇,见人除了太累显疲态,其她都还算好。吃力的半托半抱,总算把人弄到床边。床上只有一床不算厚的旧棉被,掀开棉被底下也没铺盖,簸帘上仅铺着厚麦秸。
  张了张嘴望向孙老二媳妇,最终还是咽下话头,把人先扶着躺床上,在床脚的台子上找了件破旧的衣服,跌成长方形后给垫到孙二柱媳妇屁股底下。孩子也已经剪了脐带,被热水一擦哇哇哭闹。曲红霞索性回家,一路上想到孙二柱媳妇和孩子,心里都有种憋闷无法释怀。那是一种对孩子和产妇困境无奈,也是一种隐隐的渴望和希翼。
  一直到家下了手和脸,脱了外衣躺回暖融融的床上,抱着女儿娇小柔弱的身体,心慢慢安定下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或富贵或清贫,可日子都一样要继续活着过下去。这个时代太苦。可贫苦大众们,苦着苦着也就习惯了,麻木且期盼的继续活着……
  或许有那么一天,就算是贫苦百姓,也能过着想吃什么买什么,想穿什么就买什么的日子……可一切美好的愿望,也只能寄托于时间和守望,寄托在国家和领导人。这个世界怎么了?明明是新生的国家,却已经被腐朽了!
  这家不家国不国的闹腾日子,究竟什么时候到头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先这些吧,明天在多些。另外,文里生孩子的方式并没有虚构,而是老一辈人亲身经历的。那时穷人结婚没被子,很多都是借被子结婚,用三天就会归还的。或许很不可思议,可的确是存在的。
  第24章
  等着盼着,终于在腊月十六这天傍晚,等回来村里去做工的人回来。满面风霜又黑又瘦,被除了牙和眼白是没变色的爹爹抱进怀里亲了几口,馨妍才心酸回神。摸了摸爹爹乱糟糟的胡子,如果有办法,爹爹一定不会愿意如此邋遢模样让她们母女看到。村里都不好过,干集工的地方只怕更加不好过。
  “别担心,那里一天两顿饭还是管的,只是人多吃饭难免会有插队争抢。咱村的人不多但是心齐,一致对外还算稳当。”
  曲红霞红了眼圈,自己男人什么性格她怎么会不明白,一向报喜不报忧,从他嘴里听到的话,不如他一身狼狈更有说服力。一家三口回了家,曲红霞赶紧的弄热水,让凤天幸洗擦,又忙着张罗饭。这一路走回来肯定都没口粮吃,饿着肚子呢。凤天幸洗擦一遍换了套干净衣服,坐到床边才舒服的叹息家里好。
  凤天幸歇了会喝杯热水,去厨房见馨妍在石台搭的小火灶边添柴烧火,脸上露出笑容弯腰进了厨房。伸手把馨妍抱起来,自己扭身坐到小凳子上,再把馨妍放到腿上笑叹道:
  “我姑娘真长大了,才这么几天,都能帮你娘烧火了。”
  馨妍脸颊微热的冲爹爹抿唇笑笑,对爹爹的夸奖显然很不好意思。曲红霞脸上的笑容也舒缓,也觉得自家姑娘哪哪都好。夫妻两个说起了村里发生的事,凤天幸叹气也没有办法,胳膊扭不过大腿,人争不过天命。凤天幸也不是救世主,救不了人命,争不过天命,只望能尽自己全力,保全自己的家人。
  眼下农村显然不太平,可城里也不见得就能安稳。没有工作和补助,每月一口人分配的口粮,也就能保证不被饿死。找工作也没那么容易,诚市人口多岗位少,待业人员跟工作岗位不成正比,已经开始小规模实施上山下乡,城市人员下放体验学习上山下乡。早在五五年,六十名青年组成了青年志愿垦荒队,远偏僻地域去垦荒。
  国以你们为本,领导人不可能眼看着辛苦打下的太平日子,在被搅的一团乱。凤天幸唯一庆幸的是,当初村里私藏的口粮埋在食堂下面,没被找到也能给村里人一和缓和期,多少不会看着村里人活活饿死。晚饭很简单,鱼干炖土豆番薯,在用杂面打了浆,放了油盐已经是不错的晚饭。
  馨妍吃了小半碗肚子有饱腹感就不再吃了,曲红霞吃了一碗半,剩下的三碗多都被凤天幸给包了。拍了拍吃饱的肚子,凤天幸再次感叹民以食为天。倒是馨妍吃了那么一点,凤天幸有些担忧。“妍儿吃那么一点饱了吗?我怎么瞧着妍儿好像瘦了不少?”
  曲红霞点头,心疼的揉了揉馨妍没了婴儿肥,更显小巧精致的脸蛋,叹道:“上次派事员来被吓到,下午就起了高烧,好在家里一直都给她准备了西药……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从病好之后她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以前就吃的不多,现在比以前吃的更少了。”
  凤天幸有些担心,把馨妍从妻子怀里接过来,略粗糙的手指搭在细瘦白嫩的手腕上。不过片刻功夫,眉头就皱的死紧,换了只手腕摸脉,仍旧如之前一样那般的脉跳。凤天幸送来馨妍细瘦的手腕,怜爱啊拍了拍馨妍的头。曲红霞见此更是紧张,丈夫的医术她最清楚,深怕馨妍有什么不好,甚是担忧,急忙问丈夫结果道:
  “怎么了?妍儿是不是哪里不对?”
  凤天幸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吃的过于素淡,妍儿有些营养不良……多补补就好,只是这年月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呀。”
  曲红霞也无奈,这年头的孩子,有几个不缺营养的。这两年年岁不好,村里养鸡鸭的都没有,荤肉更加难吃到。想到比夫妻两个都心酸,村里人都说他们养孩子太惯着,可连鸡蛋和肉馨妍都没吃过两次,吃的最多的也就是鱼了。凤天幸揉了揉手掌,想了一会拍板道:
  “等村里忙了田婶子的丧事,我就找人一起上山,多备着这迷药,总能在山里扒拉道吃的。你跟妍儿身体都弱,有营养的荤腥不能少啊。”
  张了张嘴曲红霞终是点头,不放心道:“多找些青壮劳力,家家都缺口粮,愿意冒险上山的人该是不少。大人能吃饱就能,妍儿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时候酿成的不足,长大了吃苦头后悔都来不及了。”
  按下此事不提,一家人洗洗早早睡下。尤其凤天幸,头沾上枕头就呼呼的累的睡着。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夫妻两就起床,煮了番薯当早饭。凤天幸昨晚吃了个饱,早上也就吃了一碗红薯,放下碗让曲红霞在家看孩子,就出门去田家了。一个村里住着,人情往里的来往,都是你家有事我搭手,我家有事你搭手。
  村里姓田的有五六户人家,不过跟去世的田婆子家都是出了五服的。这家里孩子养住的少。也就活了一个独生子,儿子为人老实不多话,当初凤天幸和石长春找人一起藏口粮时,就有田家的儿子田栓子。凤天幸到田家时,田婆子躺在堂屋中间的破床上,田栓子跟三个儿子,都跪在田婆子的床头,黝黑消瘦的脸上一对眼睛肿得非常明显。
  生老病死非人力不可违,凤天幸叹气,进了堂屋跪地在对着床头磕了三个头。田栓子吸着鼻子带着儿子们给给凤天幸回了谢敬头。凤天幸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节哀,要是哭坏了身体,田婶子走的也不能安心。”
  田栓子抹了把眼泪点头,可只要一想到她娘是怎么伤的也,又是为什么会死,田栓子就忍不住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哥啊……是俺没用,俺娘……俺娘要不是不行拖累俺,咋会就这样孤零零的走了……俺没用啊……”
  哽咽说完有哭了起来,凤天幸也觉得难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儿女的一辈子都过不去的门槛,当年他不也是如此吗。眼睛也跟着潮湿,忍着情绪继续全解:“别这样说,你要是没用一大家子怎么养活的。年月不好,以后肯定会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