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
  黎嬷嬷决定在繁星姐妹中再挑一位姑娘教导,可又拿不定主意选谁,就让繁星和玉婷姐妹二人自己商量。
  玉婷为了今日下了不少功夫,怎么能轻易放弃?可她又不敢明目张胆的争,唯恐嫡母生气。可不争这好事就会落到繁星头上,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能跟着嬷嬷学习礼仪,繁星深感荣幸。可繁星生性懒惰,又不愿意被管制,嬷嬷的美意只能心领。五妹妹兰心蕙质,经过黎嬷嬷调教,一定会脱颖而出,这样的好机会还是留给五妹妹吧。”繁星说得并不是客气话,她可不想被管制,这算什么好事?
  黎嬷嬷听出她说得是真话,脸上露出不喜的神情。多少贵女等着自己调教还等不到,她倒往外面推,难不成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
  “长幼有序,还是四姐姐跟着嬷嬷学习吧。四姐姐学通了再教导我,这也行得通。”玉婷话里话外是非常想跟黎嬷嬷学礼仪,可碍于礼教又不能跟姐姐争,只要忍痛割爱的样子。
  这样的态度还算端正,可黎嬷嬷心里对玉婷就是喜欢不起来。俗话说得好,面由心生,她识人众多,自认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这丫头眼角微微上扬,必然不是老实忠厚之辈;再看她的颧骨稍稍凸起,似有克夫之相;嘴唇细长单薄,生性凉薄。总体来说,她私自、刻薄、有心计,善于伪装自己。
  而眼前这位四姑娘,从里到外散发一股子淡定的气质,五官勉强算得上清秀,可偏生能吸引住人的眼球。她的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少了女子的妩媚,却多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
  “嗯,这话说的对。自古以来长幼有序,乱了纲常必然要出乱子。”听见黎嬷嬷赞同,玉婷面上一喜,可还不等她高兴起来,又听见黎嬷嬷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四姑娘和大姑娘一起跟着我学规矩。请孟夫人单独收拾出来一个院子,要清静些的地方,免得有人打扰。”
  额?这就决定了?不考察一下琴棋书画,各种才艺吗?玉婷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心里万分的懊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说长幼有序的话了。
  婉婷见状赶忙说道:“家里姐妹四人,唯独我和四妹妹跟着嬷嬷学礼仪,剩下五妹妹、六妹妹瞧着可怜。我求求嬷嬷,让她们二人也跟着一起学。身为长姐,我一直谨记一件事。孟家姐妹共同进退,荣辱与共。”说完竟然给黎嬷嬷跪下了。
  她一脸的正气凛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又面带乞怜,任谁看了都心生赞许同情。
  玉婷也“扑通”一声跪下,“大姐姐对妹妹爱护有加,可不能为难黎嬷嬷。大姐姐快起来,妹妹跟着姐姐学也是一样的。”
  繁星始终一动不动,端起茶杯慢慢品茶。这出姐妹情深的戏码还真是感人,恐怕连她们自己都被感动了吧。
  “黎嬷嬷,这……”孟夫人一脸为难的样子,既然繁星也要跟着学,就不能白白便宜她一个人。索性把玉婷和淑婷也送过去,搅浑一下也好!
  “你知道我的规矩,若不是你这四丫头合我的眼缘,对我的胃口,怕是怎么求都白扯。”黎嬷嬷板着脸,“我教导出来的姑娘,没有一个不嫁到高门大院,她们的婆婆都十分满意。主持中馈,上孝公婆,妯娌姑叔和睦,下慈晚辈,行事没有一个人不夸赞。我之所以不收庶出,是怕她们学了也是白搭,反而让她们有了妄想还不甘人下,越发痛苦不堪。”
  玉婷闻言眼神黯淡,似乎被戳中了死穴一般瞬间没了生气。她就是想要堂堂正正做人家的正室,不要像自己的亲娘一样仰人鼻息。可在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她想要穿着大红嫁衣出嫁,就只能嫁进寒门去。
  她明白自己想要抗争是多么可笑,可若是争一争还有希望;若是不争,就真要随波逐流了。
  黎嬷嬷的话让她再一次看见自己的将来,内心一阵刺痛,怨恨老天爷不公平,为什么偏生让自己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
  论模样,论才华,论心气,她哪样都不输给婉婷。唯一比不上她的就是出身,可这点却是玉婷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段话可是说到孟氏心眼里,她喜欢听,就是要让这些不安分的人认清自己的身份,免得她们妄想登天。
  “黎嬷嬷,那四丫头……”孟氏意有所指的问着,繁星也是庶女,怎么就破例了额?
  黎嬷嬷闻言微微一笑,“四姑娘可是满脸地福相,他日必然飞上枝头!”
  哦?孟氏不由得细细打量起繁星来,没看出什么啊,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平淡无奇。
  婉婷听罢心里嫉妒地快要发狂,她盯着繁星,眼神似一把刀子,恨不得剜下繁星身上的肉。
  “黎嬷嬷说笑了,我福薄运浅,哪里会飞上枝头?刚刚黎嬷嬷那番话说得虽然不中听,却非常中肯。说句不害臊的话,我不想大富大贵,只想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经过了上一世,繁星算是看透了富贵浮云,什么都比不上一世安稳。今生她若是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就找个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地方,悠闲地过完一生。
  一茶一书,三餐一觉,无儿无女潇洒随心,干干净净了无牵怪,人生大幸也!
  “我说得准不准,再过十年就知道了,现在争论也无益。”黎嬷嬷不再纠缠此事,让孟氏派人送自己去休息。
  玉婷失魂落魄的回去,趴在床上痛哭起来。丫头、婆子上前劝慰,都被她撵了下去。
  周姨娘见了心疼,忙好言安慰,又不免自责起来,“都是姨娘不争气,在你父亲面前人微言轻。不知道宋姨娘吹了什么枕头风,竟然把这件事办成了。我可怜的儿啊,不仅事情没办成,还在众人面前被羞辱了一番。”
  “黎嬷嬷那老货仗着有皇后娘娘撑腰,说话肆无忌惮,岂能理会我一个小小庶女的感受?太太巴不得我被教训,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黎嬷嬷脾气这样怪异,完全不照常理行事。这次竟然让四姐姐捡了个大便宜,不知道黎嬷嬷相中她哪里了?坐在那里一句好听的话不说,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看她是故意这样做,好引起黎嬷嬷的注意。”
  “玉婷,这口气不管怎么说都要忍下来。我还担心太太会找你的麻烦,你要多加小心啊。”周姨娘在孟氏身边不短,岂会不知道孟氏的心胸狭窄?
  今日之事孟氏肯定心存气愤,恐怕她会给玉婷小鞋穿。繁星有老爷宠爱,又有宋姨娘护着,太太不敢怎么样,那就只剩下玉婷做她的出气筒。
  “反正我也得罪太太了。”玉婷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摸摸脸上的眼泪,“姨娘,事到如今,你还不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吗?”
  “当年什么事?”周姨娘一惊,吓得看看四周,见屋子里没有旁人这才问道。
  玉婷见状阴沉着脸,“反正我也没好果子吃,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要太太不管家,她就拿我没办法!姨娘这个时候还顾虑什么?再晚一些,恐怕我们娘俩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周姨娘略微迟疑了一下,伏在她耳边轻语起来。玉婷听得脸色大变,半晌才回过神来。
  “可惜没有真凭实据,不然早就把太太拉下马了。”周姨娘遗憾地说,“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敢说出来,生怕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有些时候不需要有真凭实据,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发芽长大。”玉婷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想办法。
  没过几日,内宅有一些风言风语传扬开来。说孟大少爷孟平不是太太所生,而是一个姓崔的姨娘所生。当年老爷非常宠爱崔姨娘,曾经想让她做贵妾,可没想到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死了。
  太太那时候还没有生子,见那新出生的孩子就没有了亲娘,觉得十分可怜便养下膝下。她还视为己出,并不许府中吓人乱说,只当是她亲生的。府中的老人大都被打发出去,知道这件事的没有谁。
  这传言很快就传到孟氏耳朵里,她大发雷霆,却找不出是谁传得闲话。她把内院的下人都聚集在一块儿,打了几个,撵了几个,又痛骂了一顿,这才没有人再乱说话。
  可是孟平早就听见了这些传言,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怀疑,却又不敢问孟氏。他憋屈了好几天,连书都没心思好好读。
  他是个实惠人,什么都写在脸上。孟氏瞧见便把他唤了过去,慈爱地跟他说体己话。
  孟平回想起孟氏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心中的疑虑慢慢散去,觉得自己太过疑心。这么多年,自从他记事开始,孟氏就是个慈母。他怎么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真是妄为人子,妄为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