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剧情转折,还是挺长的。。。
  第99章
  许是因为她才亲手烹过茶的缘故, 桓崇只要微微低下头去, 便能在女郎的身上和发上嗅到几缕茶香。
  这香气缈缈杳杳的, 并没有多浓郁,确着实让他那燥郁的心田好过了几分。
  相拥片刻, 只听无忧轻声道,“夫君,前线的战况,我都听说了...”
  “那邾城奇袭被围的消息...可是真的?”
  她的话音刚落,只一瞬间,桓崇的肩膀便又重新绷紧起来。
  他放开无忧,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走近窗边, 片刻后,道,“...这是真的。我亦是收到了可靠的线报, 邾城确是被围了。”
  他顿了顿, 道, “石虎的奇袭部共有约两万人马, 且都是骑兵;我方防守的兵士只有万余人,因为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奇袭,目前只能龟缩在城中。”
  无忧微微皱了皱眉, 道,“君候不是号称统帅二十万大军,只要他派人前去救援, 邾城之围定会解除吧!”
  “呵!”桓崇听罢,却是冷笑一声。
  窗外的阳光隔着窗棂,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道道明暗相间的阴影,“陶师早就说过,邾城分隔江北,看着近在咫尺,实则难及难防...除了襄阳,这场北伐节节败退,反而被石虎一路打到了长江...”
  “这二十万大军中的骑兵本就稀少...若他肯下决心,力保邾城,此时派手上的骑兵前去救援,虽是亡羊补牢,但为时仍不晚...”
  “可是...我观他举动,他根本就没有回防的意思!”桓崇顿了一顿,猛地将头转过来。
  无忧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什么?!”
  桓崇暗自握了握拳,道,“我也不知...”
  说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来,“哈...也许,他以为邾城坚固,一时难以陷落,所以便无所顾忌?”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红药和周郎君...还有邾城的百姓将士们...”无忧越说越担忧,最后干脆捂住唇、收了声。
  桓崇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道,“我也不知。”
  “...从战事开始,我便已经陆续给君父发过四次文书了,但无一例外,全是石沉大海。”
  “如今,还是莫要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为好。”
  ... ...
  “君候,毛将军的求援文书又到了。”
  “还有...桓将军的请愿书,也新到了一封。”
  庾亮皱起眉头,他先拆开了邾城守将毛宝的文书,待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后,他将那纸薄薄的信件在桌案上用力一拍,道,“求援、求援!这毛宝和樊峻还真是一对蠢材!”
  庾亮出身高门,从入仕起名头便极为响亮,他又一向自负。可如今,规划中的北伐大业连一步都尚未迈出,便迎来了这一连串的败仗,让他的心情极为不畅。
  君候的面色黑如锅底,帐内的参军与谋士俱是面面相觑。少倾,那参军小心翼翼道,“这些天来,毛将军已经一连发来三道求援书了,君候...不发兵前去相救吗?”
  庾亮冷冷“哼”了一声,“发兵相救?”
  “那邾城墙高城坚,足以御敌。那处位置居于江北,道路难行,老夫手上精锐的骑兵又是有限,若是贸然派出了枪兵弓手,从江南至江北,补给线这般漫长...只怕我们到了,那石虎的骑兵上前劫掠一番,便赶着跑了!”
  其中一名谋士听了,立时慌了神去,“那...这可如何是好啊?”
  庾亮捋了捋胡须,道,“帮我给那毛宝去信,就说,别的不论,他要做的,就是把邾城给我守好了。”
  “可...”
  见那参军还似心存疑虑,庾亮略略眯起眼睛,道,“现在,可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等那石虎的部队在邾城吃上个苦头之后,老夫再发大军,将其势力一股歼灭。诸位以为,此计如何呀?!”
  ...这,算是舍弃一城的极限打法?!
  这下,帐中众人全都傻眼了,但他们素知庾亮的脾气,明白此刻再多说什么都没有任何用处。于是,只好纷纷回了句,“...君候高见。”
  见众人不再抱有疑虑,庾亮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这桓郎君的来信...”
  “放一边吧。”直到这时,庾亮才朝那封信件瞥去一眼,道,“初生牛犊,打了几场胜仗便不知天南海北了。老夫日后,还有战事需要起复他,此番磨磨他的性子,也是好的。”
  “是...”
  那参军微微叹出口气,便把桓崇这封连拆都未拆的信件归拢到了一旁。
  ... ...
  “报!”
  事情暂时都处置完了,庾亮伸手捡来一篇最新的战报,刚要阅览,便被这不识眼色的小兵打断了。
  “又有何事?”
  那小兵上前,呈上了一份密封的信筒,“君候、参军,这是建康刚刚发来的信报。说是...说是...”
  这小兵说话吞吞吐吐,莫说庾亮了,连那参军也显出了急色,“君候日理万机。究竟何事,速速报来。”
  “是...”那小兵的身子颤了颤,随即低下头去,将那信筒双手呈了上来,“说是...丞相王导,刚刚过世了...”
  ... ...
  “...什么?!”
  庾亮一惊,他倏地站起身来,快步上前,却是亲手夺过了那小兵手中的信筒。
  开信筒的时候,他的双手似乎不听使唤地抖了抖,一连拧了两下,他才湛湛把信筒上的封条拧开。
  王导是八月末过世的,追谥“文献”,司马衍赐九游辒辌车、黄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武贲班剑足有百人,且过世后举朝哀悼三日,由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享太牢礼。
  葬仪规格,比照汉代的霍光及安平献王司马孚之例。
  ... ...
  短短的一段文书,庾亮却是翻来覆去,足足读了有两遍,僵滞的脑子这才反应过来。
  他与王导,虽是朝堂上的政敌,同时却也惺惺相惜。
  论年纪,王导比他要大上一轮有余;论资历,王导历经元、明、以及今上三代,多年来位极人臣。
  这样的王导,让他这个外戚出身的一朝权臣既感到羡慕,又感到嫉妒...
  可如今获知了王导的讣告,他的心头又陡然升起无尽的悲哀之感。
  犹记年初大朝会,王导那时的身体便不大康健,但精神瞧着还不错。因而在相见之时,他还曾同王导打趣道,“我们三人(指陶侃、王导、庾亮自己)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了,也不知还会在这浮世淹留多久!”
  只不想,转年刚过,陶士行先撒手人寰;而今,连政坛常青的王导也已经与世长辞。
  看来...他自己的日子也是...
  “...君候?”
  见庾亮怔愣,帐内几人围上前来,关切道,“究竟...”
  庾亮定定心神,将手中的文书递了过去,道,“你们都看看吧。”
  “稍后我要独处一会儿,给建康方面写几封信,你们都回帐中,好好研读一下最新的战报。”
  ... ...
  “县主,这些都带走吗?”
  得了无忧的颔首确认后,云娘命侍婢们将清点好的布缎、食材一并装入了自家犊车里。
  东西全部装好后,无忧带着云娘上了车,按照桓崇相告的地址,向着周光家的方向行去。
  红药性格开朗,做事又麻利,但她终归是一届女郎,且还有了身孕,自己独居家中,总是让人牵挂。无忧曾想过派侍婢过去帮忙,但被红药以家中无多余空房的理由给婉拒了。
  恰好,这一回距红药上次过府,也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了。于是,无忧便打算亲自前去探访,看看她的近况。
  正值战事,城里的行人少了,巡逻的兵士倒是增加了不少,城内的气氛也因此肃穆了些。好在周光家距此不远,犊车转过了三道街,再往东口一拐,那左手边第二间的小院落便是了。
  因着陶侃之功,武昌的风气很是肃正。即便时局有些不大稳当,无忧这一路行来,发现大多数人家的院门还都只是微微虚掩的。然而到了地方,却见周光家的院门深锁紧闭,好生奇怪。
  云娘先将无忧扶下犊车,然后自去叫门。叫了好半晌,才听到门内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谁呀?”
  那声音听着便有些怪,但仍能听出红药的本音。
  无忧道,“红药,是我。我来瞧你了!”
  可是,大门却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轻易打开,红药顿了顿,道,“县主...我...”
  云娘叫了半天的门,周围几户邻居,有的听到声音,已经悄悄拉开院门,探头探脑地向外面望去了。
  云娘厌恶旁人瞧无忧的视线,不等红药说完,她就先开口了,“周娘子快开门吧,此处路窄,不便停车。街上又都是巡逻的兵士,有什么话,先让我们进去再说。”
  里面的人犹疑了一下,只听“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红药对无忧素来特别亲近,但今日的她格外奇怪,她不仅没像以往那般,见了无忧便叽叽喳喳地,反而一改常态地侧立在蓬门侧,还略略低垂着别过头去,仿佛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正脸似的,“县主...你...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
  无忧上下打量了红药一番,见她那躲躲闪闪的样子,便觉心中有异。
  红药不让她看,她却偏看。最后,在她用手撅着,轻轻抬起红药那小下巴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红药的两只眼睛已经肿得像桃核一般了,脸上的斑斑泪痕犹存,极为可怜。
  “红药,你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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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素日里, 红药总是一副爽利的泼辣模样。
  无忧哪里见过她如现在这般——眼睛红肿, 神情滞涩。只消稍稍一眨, 那氤氲着的泪水便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时“噗噗簌簌”地好像断了条线。
  外加, 红药幼年时曾作为舞伎养大。为保持体态,宫中饮食上控制得很是厉害,因此就算成年了,她那身段仍属于纤细娇小型的。
  削肩抖着,眉眼哀哀...如此望来,更形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