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你将要同时进行多个训练。明白我的意思吗,语言训练的教官,将一直在你身边,她将不停地教授你英语。她的计划是,一个星期后,你将禁止使用汉语和我们交流。”
  “您的意思是,我的训练内容是重叠的,比如在体能训练的时候,或是格斗训练的时候,将会同时接受天文、地理、生物的知识?”
  “大致就是这样,你的训练内容,已经经过我们科学系统的安排。你每时每刻,都同时接受两个或是三个以上的训练内容。我们时间不多。”
  “我没有问题了。”我说道。
  “训练开始。”党代表面无表情。
  语言教官走到我身边对我说:“take effect!”
  “请对我们所有人,做出身份分析。”训练我速度辨别能力的教官猛然发问。
  “你的真实身份是个老刑侦警察。”我说道,“你的眼神很特别。”
  语言教官飞快地用英语说着什么。
  “你一定是来自某个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我指着语言教官说道,“你的举手投足都很优雅。”
  语言教官没有用中文回答我,仍然用英语说着什么。我从她的语速和表情,确定她在同声翻译。
  “你虽然要教我武器操作,但是你从没有拿过枪。”我指着武器训练教官说道,“你手指上没茧子。从你的身体条件来看,你不能承受重型武器的后坐力。”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语言教官在用英语翻译。
  “你们二位,一定来自同一所大学。”我指着气候教官和地理教官说道,“你们是教授,虽然你们的年龄相差很大,但是气质一致。”
  语言教官继续翻译。
  我把我的看法一一说出来,他们都没有任何表情。
  “把我刚才所翻译的话,用英语重复一遍。”语言教官突然发难。
  我迟疑片刻,老实回答:“我没记。”
  “为什么不记?”语言教官说道,“你为什么不集中精神!”
  党代表说道:“吴排长,我再重复一遍,这个任务很艰巨,训练的内容是有针对性的,你必须要竭尽全力。”
  语言教官接着说:“你参军前上过初中,当时你的俄语成绩是全年级第一名。你在越南执行任务的时候,曾经独自一人在越南境内逗留四个月。如果你没有快速地学会越南语,你肯定支持不了这么久。”
  “那是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生死攸关的境地,我必须学会当地语言,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吴排长,”党代表激动地提醒我,“现在的境地,也是生死攸关,而且不仅是你,而是……”
  “我明白。”我说道,“继续吧。”
  我开始接受这十六个人对我的强化训练。训练强度非常大,远远超过我在部队时的训练。
  当我在学习操作一些复杂的机械设备的时候,还要同时接受几个教授的聒噪;接受体能训练,我已感到无法支撑,却还要听他们的社科类分析。我知道这些对我将要执行的任务非常有用,但是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极限压力,让我快承受不了了。
  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一个普通人永远无法理解这种痛苦。每一个训练项目,我都要全力以赴,不容有半分差池。所有的训练项目,没有重点,没有主要次要的区分,而且我没有退路,只能承受。因为每一天,我都有可能参加行动任务,所以这个训练计划,根本就没有时间上的安排,他们十六个人要做的,就是竭尽他们所有的能力,把他们擅长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强加于我。
  不过,我的训练在三天后,就只剩下了十五科。格斗搏击的项目,是我最早达到训练目标的一项内容。
  格斗搏击的教官是国内公安系统的散打冠军。我过高估计了他,当我和他对练的时候,我和其他训练科目一样,脑袋里只想着竭尽全力。两个回合,我把他的颈椎卡错位,他当时就昏迷倒地,被医务人员抬出去。我马上就想明白,他和我不一样,他虽然是散打的全国冠军,可是他的格斗经验都来自于比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在赛场上怎么会真正的用性命相搏。而我不同,我的每一次搏斗经历,都是真真正正地在战场。部队训练我的,都是一招致命的招数,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因为就算只是慢了一秒钟,自己就有可能要面对死亡。
  我曾经悄无声息地连续割断三个越南军人的喉咙,也在正面交锋中,用最快的速度将敌人徒手击毙,让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思考过多的问题,这种时刻,我考虑的事情,只能是生死,只有干掉了敌人,才能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一个星期后,我真的被限制用汉语交流。这些训练教官全部能熟练使用英语,在我的面前,就算是他们彼此相互交流,也不再说一个汉字。
  于是社科和自然类知识的训练,变得更加困难。我只能尽量去揣摩他们说话的意思。但是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在这种环境下,我才能快速地学习英语。党代表专门开恩,每天给我一个小时,让我独自一人背英语单词。
  我每天要背五十个单词,背了就不能忘记。单词是我自己随机选择的。我会把训练时候遇到的不懂的词语,用心记下,再在词典上找出,然后记下来。语言教官的工作,只是纠正我的口音和语法上的错误。
  我当初以为,游泳和潜水训练对我来说,一定和搏击训练一样简单。可是我错了。一个星期后,他们把我带到当初我进来的那个巨大的空间。
  除了训练我游泳潜水的教官,其他人都退回去。铁门关上后,四周的墙壁,忽然冒出无数的水柱。这些孔洞,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涌入进来的是海水。我明白了,这个空间是用来测试潜艇性能的实验船坞。
  水上升得并不快,四十分钟后,水面才漫过我们的头顶,我和这个游泳教练开始踩水。他这时候告诉我,他曾经在横渡琼州海峡的比赛中,得过名次,他从小就在海里捞珍珠贝壳谋生。
  他不停地跟我讲,人在海水中,该如何适应海水的流动节奏,该如何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如何保持身体热量不在海水里散失……他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虽然我当时很不相信他的方法,但后来证明他是对的。
  我们在摄氏十八度左右的海水中浸泡了五个小时后,海水把这个空间全部灌满。训练我游泳的教官再也不能和我用语言沟通。然后我们在海水中潜泳了六分钟。一般人停止呼吸的极限是五分钟,从缺氧四分钟开始,大脑会开始因为缺氧而昏迷,进而脑细胞开始死亡。这是训练医疗和自救的教官告诉过我的。我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话,在我大脑清晰闪过。
  我的体格较常人健壮,我挺过来了。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我几乎每天都要重复一次,只是,再去那个潜艇的实验船坞,我都是直接从孔洞中潜入。我们在里面用各种复杂的动作,完成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操作。
  我开始接受武器操作训练,从冷兵器时代的弓箭到现代的导弹轨迹运算,都在学习内容之中。
  时间过了两个月了,但是我还没有接到行动的命令,十五个教官的脸色愈来愈沉重,这意味着,行动很有可能被取消。行动取消的后果,就说明另外一个部门的行动已经失败,而失败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国家对我训练的投入,完全不计较人力物力,从教官的身份,到这个训练基地的安排,都说明国家非常重视这个任务。我也很紧张。
  气候、天文、地理的课程,我接受得越来越快。这几个教授传授知识时都是用英语,语言教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
  社科类的教授向我不厌其烦地重复马汉的《海权论》,我已经能飞快地告诉他:“谁掌握了世界核心的咽喉航道、运河和航线,谁就掌握了世界经济和能源运输之门;谁掌握了世界经济和能源运输之门,就掌握了世界各国的经济和安全命脉;谁掌握了世界各国的经济和安全命脉,就(变相)控制了全世界。海洋才是地缘政治的关键,国家之间冲突,将从陆地转移到海洋。国家之间的博弈,就是海洋的利益争夺。”
  这些论点,已经刻在我的心中。我现在可以完全肯定,我的任务,甚至我的命运,将和海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这一天终于到了,王主任回到这个基地。我和训练教官们列队站在圆柱形的空间里。
  王主任一进来,就说道:“训练结束,行动开始。小吴,马上跟我走。”我连和教官们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马甲传给我的文档就写了这么多内容。我看完后,主动给马甲发了消息:“很明显,你的父亲在海洋上打了十四年的仗。”
  隔了两天,马甲回复:“蛇哥,如果仅仅是打仗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战争更激烈复杂吗?我慢慢推想,从马甲的父亲在基地训练的时间来算,中国和别的国家发生过什么海战没有。印象中,好像我国只是与越南在海上发生过军舰炮击事件,但仅仅是个冲突,并没有上升到战争的级别。
  马甲父亲当年执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任务?我还在思考,马甲又给我传来新的文档。我迫不及待地把文档打开。
  第三章 寻找曹沧
  第二份文档里的内容,我仍旧把老吴的文字略作修改,他写的文字很罗唆。
  我尽量把一些不必要的细节删掉,比如上面他很详尽地描写接受社科和自然类知识的细节,我就省略了,仅仅挑出我认为最有趣的训练内容,整理出来。
  马甲以后给我传过来的文档,我也会作相同的处理,把不必要的内容忽略,尽量把这些文字在顺序上重新合理排列。这一点,我就不再专门提示大家了。
  王主任飞快地带我向基地外走去。外面的世界和我来的时候一样,也是夜晚。即便如此,我的眼睛暂时还是没能适应开阔的空间,只感到眼前一片模糊。毕竟我在地下的世界,过了两个多月不见天日的生活。
  这次我们上的是一架载人客运小飞机。我在舷窗上看着夜空,夜空一片明亮。根据天上星座,我能确定飞机的航向是向西的。根据当前的气温和季节,我能确定我们的基地是靠着渤海的省份,不是山东就是辽宁。
  “一个半小时后降落。”王主任对我说道。
  现在我大致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根据飞机的航行速度,我想,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河北,就是河南。
  王主任用飞机上的通讯设备不停地和地面上联络。
  “确定了吗?到底是郑州还是邢台……什么,还要等等……到底什么地方?”
  半小时后,王主任又开始联络:“到底确定没有,邯郸还是安阳……知道了。”
  飞机降落在一个小机场。我下了飞机,发现机场的停机坪已经停了几架和我乘坐的相同机型的飞机。我和王主任还没走到机场附近的建筑物,又有飞机在另外的跑道降落。
  王主任带我走进建筑物,里面有个会议室,我们走进去。
  会议室里面已经有八个人。我立刻发现,其中有四个人,都是紧靠着和王主任一样身份的首长,就像我和王主任一样。
  “我不是唯一的选择……”
  我的想法马上被证实。十分钟后,又进来两个人,也是一个首长带着一个部下。
  我突然意识到,每个首长所带的部下,最小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最老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分别还有三十、四十、五十岁的各一人,我是二十岁年龄段的人。
  国家把每个年龄段的人都选择了,并且各自秘密训练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难道是选择出各个年龄阶段的人,去一个神秘的地方长期驻守生活吗?但是为什么都是男性,没有一个女人?如果是撒网式的方式选择人选,应该会有女人作为人选啊!
  十二个人都脸色严峻。六个首长相互都认识,但不交谈,只是相互敬了一个礼。他们的眼睛都在紧盯着会议室中间桌子上的电话。
  空气十分凝重。当电话声响起的时候,那个十来岁的少年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首长,飞快地拿起话筒,听了一下,旋即把话筒放下。那个首长对王主任说道:“二十四岁。你的。”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我身上。有的人面露嫉妒,有的则长舒一口气。
  王主任马上带着我往屋外跑去,一辆轿车正等着我们,我们飞快地钻进车内。
  “主任。”我问道,“现在能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了吗?”
  “你要去冒充一个人的身份。”王主任回答,“下面的行动,会有一个人来接手我指挥你的任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
  “组织一直到几分钟前,才能确定那个人的年龄。是不是?”
  “是的,现在我们的情报有限,只能确定他的年龄,但是还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接替我的人,将会带你去找他。你要无条件服从接替者的命令。”
  “也就是说,两个月前,国家就在找这么一个男人,找了两个月,现在才勉强知道他的一点信息,就是他的年龄。”
  “我所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么多了。”王主任说道,“那个接替者,会把情况都告诉你。现在我最重要的任务,也是我最后的任务,就是用最短的时间,把你交给他。”
  “您说的那个人,在哪里等我?”
  “我们正在赶往临漳。你最好是在车上休息一下,以后你也许不会再有安全的环境睡觉。”
  “我能睡多长时间?”
  “不超过一个小时。”
  我不说话了,抓紧时间小睡。
  车停在一个县城里,在一间普通的平房前面。王主任没有下车,对我说道:“那个人,在里面等你。”
  我下了车,对王主任敬礼说:“首长,再见。”
  王主任说道:“保重。”
  轿车飞快地开走。我走到平房的大门口,用手一推,门是虚掩的。大门之后是个普通小院。平房的正房里,灯还亮着。
  一个人听见了响动,已经把房门打开,站在门后等我。
  我走到他跟前。他握住我的手说:“同志,你好。”
  我说道:“你好。”
  “不要问我的身份和姓名。”那人抢在我说话之前提醒我,“你就叫我干事。”
  “干事。”我问道,“我下步该做什么?”
  “等。”干事说道,“等情报。”
  干事不停地抽烟,并不时地在桌面上用笔画着什么。我看他一时也不会说什么话,干脆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睡觉。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泛白,我看见干事的眼睛熬得通红,地上全是烟头。
  屋里的电话响了。看来这个房子不简单,这么普通的平房,竟然安装了电话。
  干事接了电话,狠狠把烟头扔在地上,对我说道:“情况有错误。我们现在马上去内黄。”
  干事叫我在平房门口等着,不多时,他开了辆吉普车过来。我跳上去。吉普车在黎明的蒙蒙光亮里,向东北方向开去。
  “我现在给你解释,我们的任务。”干事边开车,边点燃香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