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柳石洲动了国库的银子,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填上了,大家相安无事,也没什么,毕竟柳州年年正常缴纳税银,这就够了。
  但如果没填上,或者说是在填上之前被人查到,那就是大罪了。
  “王爷,”赵一有些忐忑:“你真的要找柳家麻烦?若是公主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我只是试试。”
  试试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比他更好。
  将所有的折子、证据统统准备好,在柳书彦和秦芃还在思索着乞巧节怎么过的时候,御史台一张参柳石洲的折子就砸了下来。
  柳书彦静静听着御史台人读折子,这折子内容条理清晰,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扫了一眼那个御史台的人。
  果然,是秦书淮的御用嘴炮。
  柳书彦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柳家的能力,将这件事压下来并不难。
  然而这无疑只是个开端,这是秦书淮的警告,他向来说到做到,柳书彦对此毫不怀疑。
  等下了朝,柳石轩立刻找上了柳书彦,压低了声道:“今日参你叔父的是秦书淮的人。”
  “嗯,我知道。”柳书彦点点头:“那怎么了?”
  “你叔父跑不了了。”
  听到这话,柳书彦愣了愣,柳石轩走在柳书彦边上,平静道:“秦书淮没准备从来不会动手,他既然敢参你二叔,自然是准备好了证据,刑部那边都是他们的人。”
  柳书彦点点头,心里有几分忧虑。
  柳石轩眺望远方,淡道:“有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书彦,一个女人而已,让了就让了,没什么。”
  柳书彦低下头,忍不住笑了。
  “妻子也是如此吗?”
  柳石轩皱起眉头:“你总不会想着尚公主吧?”
  “有何不可呢?”
  柳书彦淡淡开口:“我并无他娶的打算,迎娶公主,也并没有什么。”
  “荒唐!”
  柳石轩提高了声音:“我柳家的男儿,怎么能去尚公主?!”
  “我……”
  “他能不能尚,还不一定呢。”
  父子两吵着架,有人淡淡在旁边插了嘴。
  柳石轩回过头去,看见站在他身后的秦书淮。
  已近是夏天了,秦书淮却依旧仿佛是没有任何变化一般,广袖夏衫,发冠高束,双手笼在袖间,仪态端正,仿若时刻有绳尺规束,没有分毫差池。
  “想好了吗?”
  秦书淮走到柳书彦面前:“你二叔的丰功伟绩,可不止这一点,明日还有一份折子,谈的就不仅仅是国库银两了,柳书彦,”秦书淮抬头看他,神色平静,不带半分情绪:“你想好了吗?”
  第六十三章 (一更)
  柳书彦没有说话,柳石轩立刻上前道:“王爷言重了,我们不妨移步柳家再谈,王爷以为如何?”
  “父亲,您先回去吧。我与王爷自行商量就好。”
  柳书彦突然开口,随后朝着秦书淮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不妨水榭一叙?”
  “书彦……”
  柳石轩有些不放心,秦书淮抬手止住柳石轩的动作,淡道:“柳大人先回去吧,这是我与柳兄的私事,我们自己谈便好。”
  说着,秦书淮微微躬身,同柳书彦道:“柳兄,请。”
  秦书淮和柳书彦往御花园的水榭前去时,秦芃风风火火回了府邸。
  “将陆祐找来。”
  秦芃吩咐了白芷一声,随后便进了自己的书房,开始从书房中独立的人物信息中找出柳石洲。
  柳石洲是柳书彦的二叔,柳州州牧,一旦柳石洲倒了,柳家就等于倒了一半。
  一般世家都是在朝廷有人,再以自己实际管辖的州属作为支撑,形成一个稳定的世家权力结构。柳石洲如果不是柳州州牧,那州牧一职必然会成为秦书淮和柳家争抢的核心,若州牧的位置没有回到柳家手里,对柳家来说便是足以动摇根本的问题。
  秦书淮为什么做这些,秦芃自然明白。
  一来自然也是为了权势,权力这东西都是靠抢的,秦书淮不抢柳家,也要抢别人。
  但为什么抢柳家?
  秦芃觉得,怕是有自己的因素在其中。
  她作为长公主,别说如今秦书淮的态度可能有些喜欢她。便就是不喜欢她,也不可能放任她嫁给一个有权势的世家。
  一上来就动柳石洲,以她所接触过的柳石轩和柳诗韵的性子来看,柳家必然要深受震动,柳书彦怕是阻力不小。
  而她一贯不是等着别人付出的人,既然是她主动拨撩柳书彦,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刻袖手旁观,被动等待着。
  等着陆祐的时候,秦芃低头看着柳石洲的信息,今日秦书淮参报的,是柳石洲挪用国库一事,她若是压一压,此案立案时间拖上两天,等朝廷内消息派出去,到达柳州查封银库,怕是要十天之后的事情。
  当然,如今柳石洲肯定也不会知道他已经被参奏,不会有任何事。
  陆祐进来后,秦芃立刻道:“柳石洲认识吗?”
  “认识。”
  陆祐有些奇怪,秦芃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人来,秦芃果断道:“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去一趟摄政王府,然后你出城去柳州找柳石洲。”
  说完,秦芃便站起身来,带着白芷走出去:“去柳府。”
  坐在马车上,秦芃闭着眼睛想整个事情。
  “柳州最大的钱庄,是不是金泰钱庄?”
  她突然出声,白芷愣了愣,随后道:“是。”
  这样钱、粮、盐、矿之类重要的东西,白芷一向十分关注,别说齐国,就算是旁边诸侯小国这些项目的商家价格,白芷都十分清楚。
  秦芃睁了眼睛,立刻道:“白芷,你现在去金泰钱庄,找了掌柜,告诉他你是北燕人,要和他合作,教着他们在北燕放印子钱。”
  “掌柜怕是不会应。”
  “你同掌柜说,这印子钱是他私人放的,让他签字盖手印就可以了。但是你不要用私契,你要用开头标着‘商契’的契约和他签。”
  “这是何故?”
  白芷有些疑惑,私人之间的债务往来,一向是用私契,而公账则一般用商契,北燕向来是如此。但齐国并没有私商之分,从来都是以契约为准即可。
  而印子钱,其实便是高利贷。齐国法令有明细的规定,商家严禁放高利贷,否则是所有负责人都要连坐入刑,而私人放高利贷,则只是罚些银钱即可。如果是放高利贷到他国,商家按通敌论处,私人则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金泰钱庄是如今齐国与北燕最大的钱庄,实际上是当年秦书淮在北燕时自己私下经营的,赵芃自己还参股在了里面。如今柳石洲被查,他会被查到国库银钱,秦芃猜想,必然是因为他在金泰钱庄中有所动作,才会让秦书淮注意。
  一个地区最大的钱庄往往是和当地官府的关系极好,秦芃问清楚了柳州最大的钱庄,自然就能推测出来前因后果。
  而金泰钱庄当年钱财紧缺,实际上就是靠着印子钱起家,他们的大掌柜几乎都是早期北燕那边的掌柜教出来的,前些时日秦芃的探子还有说北门那边的钱庄生意似乎有些惨淡,此时是年中,秦书淮习惯年中、年底各盘账一次,若是做得好便有晋升,做不好,关门的可能都有,所以这时候,这些生意不大好的分点必然十分紧张。
  她如今让白芷送上门去,对方十有八九是会签这份合同的。
  但这份合同,掌柜必然不会以钱庄的名义签,估计是以私人的名义签下,但其实是钱庄的生意。
  “朝廷前些时日刚通过的法令,民间许多人都还不清楚,如今商契私契分开,若用了商契,就是他们金泰钱庄的事。”
  听了这话,白芷便明白了秦芃的意思,怕是打算设个套让秦书淮跳了。
  秦书淮这人谨慎,但手里这么多人,总是要出点事的。
  白芷和秦芃商议了一会儿,确定了北门的钱庄后,便跳下马车往北门去了。
  而这时秦芃也到了柳书彦家,给柳家递了帖子后,走了进去。
  秦芃一进门,就看见柳家上下老小几乎都在屋子里。
  恭恭敬敬跪着给她行了礼,秦芃笑着上前道:“诸位请起,我与书彦乃是好友,诸位都是我的长辈,无需如此多礼。”
  “公主盛情,柳家愧不敢当,”柳石轩似乎并不大开心,语调硬邦邦道:“只是公主乃天子贵女,凤凰高贵,柳家非梧桐不敢以栖。”
  这话说得含沙射影,秦芃什么都没说,已经先告诉秦芃,柳家庙小,你可千万别来。
  秦芃听出来,低头笑了笑,同柳石轩进了屋,转了话题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柳州牧之事。”
  一听这话,柳石轩就气得发抖。
  柳石洲怎么会出事,柳石轩一想就知道是为着秦芃,这女人还敢上来提这事儿,柳石轩整个人都气得不行。
  柳诗韵却是上前来,扶住柳石轩道:“父亲,同公主屋里谈吧?让母亲带着其他人先下去吧。”
  “你们先下去。”
  柳石轩稳住心绪,给秦芃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公主请。”
  秦芃的点点头,同柳石轩一同进了屋中。
  柳诗韵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她在屋中侍奉。
  她点了熏香,香味清凉,让人内心平静下来,而后她坐到一旁煮茶,始终保持着安静的状态,却悄无声息转变着谈话的情况。
  秦芃不着痕迹看了柳诗韵一眼,随后转头瞧着向柳石轩,面色郑重道:“时间紧急,我便开门见山了,我知道柳大人对我心中有怨,觉得柳州牧一事是因我而起,可柳大人是否想过,柳家乃世家大族,与他人争执不可避免,一味躲藏,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
  “可也不该直接就对上秦书淮!”柳石轩猛地提了声音:“我柳家世代如此,无需公主指指点点!”
  “您的意思是,柳家当真是一点野心都没有吗?”
  秦芃冷然开口,柳诗韵将茶推到秦芃身前,柳石轩冷着声音:“没有。我柳家保持现状就够了。”
  “我知道,”柳石轩声音回软:“公主的身份,多的是有人想要迎娶。迎娶公主,成则飞黄腾达,日后第一贵族必然非驸马家族莫属。可败却也是一败涂地,怕是家族难宁。柳家在朝堂之中,之所以屹立多年,只因为我等从不卷入是非之中,公主如今是在逼着柳家啊!”
  柳石轩声音有些激动:“我儿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他的确算得上聪慧,可却是文人脾气,若是继承家业倒也是稳稳当当,可若执意要卷入斗争之中,我怕我儿性命难保啊!”
  秦芃微微一愣,她一时竟是无法言语。
  柳石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