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
  黛茜不在乎是不是可以成为大美女,她看看罗克西打了石膏的腿,胖胖的,比另外一条完好的腿大许多,小手伸过去想要摸摸,还没碰到就停住了,问罗克西:“疼吗,婆婆?”
  “不疼的。”罗克西道。
  黛茜鼓起脸颊,往上面轻轻地吹气。
  “爸爸说你生病。”她问,“不疼怎么生病呢?”
  “腿伤没那么难受。”罗克西摸摸团子头上的小辫子,柔软的一条,缓缓道,“意识到变老了,才让我难受。你看我老吗?”
  黛茜就看看她。
  她是个诚实的孩子,见罗克西果真头发也白了,皮肤也皱了,跟变老的特征一模一样,点头道:“是的。”
  罗克西就大笑:“以后要有像我这样的美丽女人问你老不老,最好还是说个谎。”
  “说谎不好。”黛茜道。
  “但是甜蜜的谎言,人人都喜欢听。”罗克西道,“比起说老得快要死了,还是长命百岁更让人高兴,不是吗?虽然不太可能实现。”
  一老一小说话的时候,走廊里突然聒噪起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像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出,就算病房的门关着,也依旧能听见外头慌慌张张的说话声,高喊着“医生,过来看看,求你了”。
  这一阵聒噪很快平息下去,脚步声还有,却放轻了,也再没人喊话,只留下鼻音浓重的啜泣声。
  黛茜往罗克西身边缩了缩。
  “不用害怕。”罗克西道。
  “外面怎么?”团子问,“有人伤心。”
  “是有人死掉了。”罗克西道,“医院里每天都有人死掉,这是自然规律,很正常的事情。”
  她看看团子的小脸:“你知道什么是死吗,黛茜?”
  黛茜昨天才跟谢尔顿学了。
  学习果真是件很好的事情,能够让人知道许多的知识,说不定哪一天就派上用场。
  黛茜点点头。
  她记忆力也不算差,这会儿能把昨天谢尔顿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嗓音嫩嫩,轻轻地道:“是漫长的告别。”
  “谢尔顿在书上看到。”
  罗克西伸手握了黛茜的手。
  小孩子的手白嫩,掌纹新鲜,人生才迈了小小的一步,有无限可能。
  而老人的手,起了斑,还有许多皱纹,用什么精华素也无法抹平,像一生走过的苍茫的道路都复刻在皮肤上,沿路走下去,最终只有一个终点。
  漫长的告别。
  “从重机摔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就老了,黛茜。”罗克西道,“你看我,现在不能走路,医生说我的内脏也有问题,就像坏掉了的机器。就像你爸爸那些损毁的装甲。”
  “爸爸再做一个。”黛茜道。
  “我只是像,我也不是机器。”罗克西被她惹笑,“埃文已经离开了,至于你,我还能再见你几次呢?”
  这个问题黛茜答不上来。
  她掰着手指头数数,数来数去数不出个结果,再抬头一瞧你罗克西,明明穿病服的老奶奶面带笑容,她却觉出两分难过。
  如果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为什么会带来许多的难过?
  “我以后还是死掉了,值钱的东西就留给你。”罗克西跟黛茜咬耳朵,“你可不要乱花啊。”
  她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双亲早在数十年前就上了天堂,孑然一身,也不会有太多的牵挂。
  说是悄悄话,其实声音很大,病房又小,早传了出去。
  一门之隔,外面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披萨回来的托尼·斯塔克。
  他默默停住脚步,听见罗克西跟黛茜说的话,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底下提包装袋的手却悄悄紧了紧。
  他这么站着,站了好一会儿。
  护士从走廊另一头过来,瞧见大名鼎鼎的钢铁侠就在眼前,惊讶之中还有点儿激动,但她克制住了没有要签名,托尼侧身让道,任由她走了进去。
  病房门开,护士小姐对沉浸在伤感之中的罗克西说了一句话。
  罗克西成功变了表情,先是张大嘴巴,很快脸上所有的伤感都仿佛新陈代谢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是前所未有的青春活力,伴随两分娇羞,两分激情。
  去踏马的漫长告别,她现在还能问天再借五百年:“泽维尔先生要来看我!”
  老奶奶拖着打了石膏的腿嗷嗷叫:“我的化妆品在哪里!”
  她一转头,没看见化妆品,先看见站在门外的托尼的僵硬的脸。
  “你怎么这个表情?”罗克西问。
  “你真是浪费我的表情。”托尼道。
  第201章
  查尔斯·泽维尔。
  一个不靠美貌吃饭, 偏偏要用老本开学校的变种男人。
  罗克西是位赌马把房子越赌越小的风一样的女士,居然硬在维彻斯特扎了根, 为的就是每天都能看见新生的太阳和泽维尔先生的脸。
  这话说出来真是叫人打个寒战。
  但查尔斯本人确实像春风一样和煦, 他从病房门口遥控着轮椅进来的时候,那双湛蓝的眼微笑着,因为看见站在病床边的托尼起了两圈讶异的涟漪, 点头致意:“斯塔克先生。”
  “泽维尔先生。”托尼也点点头。
  查尔斯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助手汉克。
  汉克的笑容里仍然透着一丝腼腆,跟托尼打了招呼,推一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去看站在地上的黛茜。
  他记得这个孩子。
  她不是变种人,查尔斯却脑不了她, 这是唯一一个例外。
  大约与黛茜是灵魂宝石的孩子有关,但汉克不知道, 心里一直记着这一茬。
  查尔斯也没忘记黛茜, 前年看见的小不点儿长得这么大,还一样可爱,那双大眼睛亮亮地望过来,叫人心里愉快。
  “很抱歉, 我这两天没怎么出门。”查尔斯对罗克西道,“今天请琴把学校孩子们一起做的蛋糕送到你家, 才知道你受伤住进医院。”
  罗克西捧着脸道:“不是什么大毛病, 一下子就好了。”
  这话真说得出口。
  但比起罗克西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厚脸皮,还是x教授的内心更强大些。
  罗克西急急忙忙临时抱佛脚涂的妆,分明眉毛画得太粗嘴唇涂得太红, 不像是病人,倒更像从杂技团回来,查尔斯这么直视她,居然十分平静,也不憋笑,仿佛罗克西本该如此。
  要么说是做校长的人。
  “快请坐……”罗克西道。
  她太过快乐,随即飞快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对于一个本就坐在轮椅上的人来说实在算不得礼貌,嘴一瘸,赶紧改口:“多谢你来看我,泽维尔先生。”
  查尔斯控制着轮椅靠前些,伸手去轻轻拍拍罗克西的手背,示意她不必介怀,仍然是十分温和的语气:“我把孩子们做的蛋糕带过来了,你愿意尝尝吗?”
  “我很愿意!”罗克西道。
  被查尔斯拍过的手背上的皮肤顿时年轻十岁。
  有查尔斯在这里,她的伤一下子就好了一半了。
  这种对比,给千里迢迢开车带着女儿过来探望的董事长斯塔克先生带来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
  托尼面无表情地举高手里的披萨盒子:“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说想吃这个。”
  “记错了记错了。”罗克西道,“先吃蛋糕。”
  汉克推前椅子,让托尼和黛茜坐下,打开带过来的点心盒子,把蛋糕一一分发给在座诸人。
  加上在病房外面等待的哈皮,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刚好六个蛋糕。
  杯子蛋糕上歪歪扭扭地用奶油画了图案,有小鸭子和小花,童趣十足,黛茜喜欢,一口一口慢慢吃,吃得很好。
  病房里短暂地没了声音。
  查尔斯不吃,只是把蛋糕端着,瞧罗克西的神色,见确实不错,稍稍放心,笑道:“下次还是用不那么刺激的交通工具吧。”
  “人生难免遇到几次意外。”罗克西耸耸肩,“但你这么说,我就不开吧。”
  大人们的话渐渐多起来,唯独团子不参与,安安静静吃她的蛋糕,吃得纸杯见了底还意犹未尽,舔舔嘴巴,把纸杯放在桌子上,一转头瞧见查尔斯手里那只完好无损的蛋糕。
  他那只蛋糕的奶油花,似乎特别大。
  黛茜没有吃饱。正是午餐时间,以往在家里,已经风卷残云一样吃掉一盘子面了,这会儿垂涎地把查尔斯的蛋糕看了又看,想吃两个字全写在脸上。
  查尔斯觉察了来自幼儿的炽热视线,一转头情不自禁笑出声,把蛋糕递给黛茜:“好吃,是吗?”
  黛茜伸手接了他的蛋糕,知道要说谢谢,高兴地把新得的一个捧去给老父亲看,末了回头答教授的问题:“好!”
  医院里安静,不是能久待的地方,查尔斯再宽慰罗克西几句,让她专心养伤,起身告别时,邀请斯塔克父女去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用午餐。
  “学校离这里并不远。”查尔斯道,“过去坐坐也好。”
  托尼要真想找餐厅,其实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但他想一想,点头应允:“多谢。”
  牵了女儿,走在查尔斯后头。
  罗克西没办法起身,只好坐在床上目送他们。
  能去查尔斯家用餐的机会少之又少,她怕悔青了肠子,此时此刻才深深反省不应该在大马路上高速驾驶交通工具。
  托尼前脚离了病房,后脚却又返回,探出一个头,对罗克西道:“好好养你的伤。”
  罗克西正抬手用化妆棉沾着卸妆水抹掉脸上难看的老年妆容,闻言一呻,倒没了先前的不正经:“记得吃了我的那份。”
  托尼招招手,跟上泽维尔,离开了医院。
  一别后再回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只觉做了许多的绿化,青山绿水,九月正午的太阳十分炎热,但车子行驶在通往学校的大路上,树荫遮蔽,反而叫人看着,生出中心静的清凉来。
  学校内部的许多房间也做了改装,一路走去,在感觉进了求知殿堂的同时,也难以忽略墙壁或者立柱上或刮或抓或火燎的痕迹,这些痕迹,无不提醒着外来的“麻瓜”,这里都是些天赋异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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