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梅香?他不是很清醒地想着。
  那股梅香像是有种勾人的魔力,直直地往他的肚子里钻。半夜的梅庄没有下雪,月光清寒,一个女人的倩影,便被映在了纸窗之上。
  女人侧着身,站在纸窗旁,似乎在看着正在窗子里睡觉的两个人。
  香味,越来越浓了。
  浓烈的香味飘进鼻子,飘进肺部,最终,进入五脏六腑。楚天舒便在如有魔力般的、勾起他人馋虫的香味中,轻轻地咬了林槐的肩膀一口。
  真香。他咬了一口,又舔了舔,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纸窗上。她缥缈地离去,窗边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就像她从来不曾来过。
  那阵梅香,也如她来时一般,消失于无踪无影处。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又下起了小雪。两人从花被上醒来时,侍女又送来了新的早餐。
  楚天舒咬了一口,又把它吐了出来:还是生的。
  摆在盘子里的,依然是生的饺子。两人只好再次啃起了压缩饼干。
  侍女说,今日照例是下午问诊。在问诊之前,他们可以在梅庄里自由地逛上一阵。
  另一侧屋子里的瘦子还没醒。楚林二人也没有再去贴冷屁股的心情。他们先是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便进了主殿。
  这个院子里梅树真多。楚天舒感慨,开花时一定很漂亮。
  和西阁东阁相比,主殿的规模确实大上许多。其中呈现出的,是一个极有素养与生活情趣的女子闺房的模样。
  进了这间屋子,一向狂放不羁的二人就连步调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他们在屋子里翻了翻,最终找到了一方书桌。
  这个女子看起来经常作画。楚天舒在端详了一番书桌上的毛笔与颜料后,得出结论,不过这间书房里,就连一幅画也没有。
  说起来也是极为奇怪。在这间文房四宝都极为完备的房间里,竟然一张画也无。不仅是画,就连书法作品也没有几张。然而房间里的确收纳着极名贵的墨与成色上好的朱砂等。房间似乎时常打扫,主人似乎有意让这里维持着妻子还在世时的模样。
  在靠近床榻时,林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香。
  他皱了皱眉,似乎在昨日他电击梅庄庄主时他也闻到了相似的香气。
  他低下身,香味随着他靠近床褥,而更加浓郁。这些床褥非常陈旧,似乎是自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换过。
  这个褥子下,有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凸起的一块。
  将床褥掀开后,一个盒子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这是一个乌木制的盒子,其上有淡淡的香气。
  上了锁。楚天舒在研究过一阵后,回答道。
  哦,我们再找找密码
  咔。
  林槐:
  楚天舒举着一根铁丝:但可以撬开。
  物理解谜的两人头挨着头,盯着里面被取出的几十封书信。
  书信被保管得很好,然而也因时光的流逝而陈旧,发黄发脆。
  楚天舒小心翼翼地打开最上面一封书信,信上,有人用清隽的字迹写着:
  夭夭吾妻,
  近日来,吾常阅家传剑谱,揣摩无情之要义。凡无情者,端其心、断其情、绝其欲,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然后参透天地之法、登峰造极,能为常人之所不能为。
  悲乎!吾参透剑谱二十余年,却始终不能触及绝欲无私之境界。剑谱玄妙,非吾等凡人之所能及。
  近日梅庄又雪,凄清僻静,于吾之修行,大有裨益。年关将至,仆从当归,梅庄便只有你我二人,也算得上是一处适宜闭关修行的世外桃源。
  信里讲了什么?林槐凑过来看。
  这封信好像是庄主写给他的妻子的。他的妻子名叫夭夭。楚天舒总结道,这个人似乎是个武痴,信里都在谈他对剑道的理解。
  他将第一封信小心地放在桌上,并打开了第二封、第三封、与第四封。
  收纳这些信的女主人称得上是条理分明。这些信件都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着,由最新,至最初。由两人婚后,到两人婚前。
  随着一封封信往前翻,信件主人的变化,也尽数被展现在两人面前。初时,他还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而信的女主人夭夭,则是他在与父亲出门会武时,于其他门派中一见钟情的少女。
  两人最初相逢是在桃树之下,女主人身着她最喜欢的白衣,正在嗅闻一枝桃花。彼时正是三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本该是段剑客与美人的风流佳话,直到庄主的父亲在会武中被他人杀死,临死前,他将家传剑谱拿给了庄主,嘱托他一定要练到第十层。
  这份剑谱似乎能够改变人的性情。它会让人变得冷心冷情,修炼者越是断情绝欲,越是能将此剑谱练入更深的层次。为了支持丈夫习武,女主人随着庄主搬到了清冷孤寂、人迹罕至的雪岛上,并从此在此处练习剑术。
  在初时的信件中可以看出,彼时的庄主对自己的温柔的妻子,依旧是心怀愧疚的。因荒岛上入目皆是冰天雪地,喜爱花的女主人在岛上手植了许多梅树。
  庄主从此终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练剑,闭门不出。从那时起,他信件里的语气便发生了变化,满满的都是对于其心不静的不满。女主人为表示对丈夫的支持,也从两人的居室中搬了出来,独自住在了最为冷僻的梅影阁。
  女主人擅画,尤其擅长画梅。梅开之时,庄主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的院子里,闭门不出。女主人于是常画了梅花,命仆人带给他,问他安好。
  尽管遥远相隔,然而从字里行间中,两人依旧可以看出这对夫妻感情甚笃。丈夫醉心剑术,妻子鼎力支持。他们的笔触虽然是淡淡的,却依旧如生活般平和。
  擅画,尤其是画梅林槐敲了敲桌子,按照信上的意思,游戏要让我们找的那幅梅画,应该就是女主人送给男主人的画作之一?而且这位女主人按照信里的描述,也是一名绝世美人
  那么,那些画应该在书房里。楚天舒想起自己在书房中所见的一地卷轴,给出了结论。
  他们继续往下看,信件最终停在了十七年前,也是男女主人初遇时,男主人写给女主人的情信。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楚天舒将这些信叠好,放回盒子里去。正当他要盖上盖子时,林槐突然咦了一声:这个盖子上还黏着一封信。
  原来还有一封信被他们忽略了。楚天舒当即将最后一封信揭了下来,并小心拆开。
  这封最后的信依旧散发着梅花的香气。按照之前信里的说法,女主人因终日寂寞,日常手植梅树,其身上也染满了梅花的香气。
  最后一封信好像是写在十年前的新年,男主人遣散了所有奴仆,梅庄里只剩下这两个人时的。楚天舒道。
  他沿着信纸上的字迹,一列一列看下去。较之之前的信件,这封信上的字迹显得更加狂乱。
  在遣散奴仆一个月后,男主人似乎依旧是未能参透剑谱。他变得抑郁绝望,终日终日地无法入睡。最终,他在信中告诉女主人,他要辟谷一月。
  如果无法断绝口腹之欲,那么又怎能称得上是断情绝欲呢?楚天舒念出了上面的字句,在最后他写道,他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会把自己关在书院里,闭门不出。若是梅影阁里的梅花开了,请女主人为他画一幅,放在门缝之下。
  第185章 只有我
  最后一封信件在此断绝。楚天舒将信件又叠了起来,并重新将它收回了盒子里。
  他把盒子放回床褥下:走。
  他们一同离开了这座被时光掩埋的主殿。
  相互来往的信件停留在十年前,男主人闭关之时,而女主人也是在十年前逝去的。在那之后,男主人神功大成,成为天下第一剑。楚天舒坐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枯萎的梅花,断情剑谱,断情绝欲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杀妻证道?林槐用手指敲了敲地面,这个男主人还真是丧心病狂不过考虑到他武痴的人设,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是合理的。
  因此,我们所要寻找的那幅梅画,应该就是女主人送给男主人的梅画之一。考虑到任务属性,这幅梅画应该相当有纪念意义,因此,它极有可能就是信件中所提到的,女主人生前最后一幅梅画。
  林槐正听着楚天舒分析,后者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胃部:艹,突然好饿
  他从包裹里摸索出了一块压缩饼干,干嚼着吞下:今天下午问诊时,我缠住那个男主人,你借机到后面看看他的画
  这个缠字就用得很林槐虚起眼。
  楚天舒吃完这块压缩饼干,又掏出了第二块。林槐困惑道:你还没吃饱?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后就很容易饿楚天舒嚼着第二块压缩饼干,可能是因为这里天气太冷了,体力消耗太大。
  林槐想了想,认可了这个回答。他不需要消耗体力维持体温,因此楚天舒比他食量大上一倍,也在情理之中。
  走。楚天舒嚼着压缩饼干,去看看梅庄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说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林槐也拍了拍膝盖上的雪粒,随着他站了起来。
  然后,他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起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被阳光所照射的,楚天舒的脚下,映着的不是人的影子
  而是一棵梅树!
  一棵枯死的梅树的影子,取代了人影,出现在了楚天舒的脚下!
  楚天舒!林槐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你
  嗯?
  楚天舒咽下最后一块饼干,转过身来:怎么了?
  似乎就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原本生长在他脚下的、取代了人影的梅树,消失了!
  雪地上再度出现的,又是普通的人影。林槐死死地盯着那片雪地,好半天,才慢慢道:没什么。
  没什么?楚天舒变得严肃了起来,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林槐继续说,可能是我眼花了。
  那棵梅树一闪即逝,像是一个迅速出现又消失的幻觉。尽管林槐并未将此详细说明,然而一整个早上,他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楚天舒的影子,似乎打算随时随地将其抓个正形。
  敢有鬼在他的面前动楚天舒,除非她活腻了。他面无表情地想着。
  这个早上,他们将梅庄走了个遍,并再次确认了梅画只可能在书房里又或梅影阁主殿里的事实。临到午间,他们又被请回梅影阁用膳。
  午饭依旧是冷冰冰的饺子。这次楚天舒试探着夹起了一个,咬了一口。
  你干嘛!
  林槐的反应很大,他迅速地用筷子打掉了楚天舒的手。半个饺子落进了碗里,楚天舒挠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感觉好像没有之前腥了?
  是么?
  林槐夹起那半个饺子,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他不太能尝出这个饺子和昨天的饺子的区别,只能警告性质地道:那还是不准你吃。
  好,听你的。
  楚天舒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满,不吃就不吃。他再次掏出压缩饼干,给了自己和林槐一人一块。
  林槐一边咬着压缩饼干,一边盯着他。楚天舒的反应很正常,并在他一块都没咬完的情况下,吃了第二块。吃完饼干后,他又道:我们去瘦子那边看看?
  两人刚出门,就看见瘦子拿着个空碗出来。见两人来了,他也没个好脸色,只对着门口侍候的侍女道:还有没有饺子?
  侍女慢吞吞道:一人,只有一碗。
  一顿就一碗饺子。这点饺子,哪够人吃啊。瘦子抱怨着。
  侍女没说话,她从林楚二人的房间里,收拾了未被吃完的午饭出来。瘦子瞅见盘子,脸色一亮:喂,他们这没吃完的话,能不能给我?
  侍女停下来,半晌,慢慢地点点头。
  瘦子于是大喜,他接过饺子,也没进屋,就蹲在台阶上吃了。正午日头正顶,阳光直直地照下来,照出他满脑门晶莹的汗珠。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口齿不清地感慨:香,真香!
  他吃得香甜,楚天舒也在此时低了低头,嗅了嗅鼻子。
  林槐,他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林槐的背上,突然一寒。
  这是一种发自灵性深处的寒冷。楚天舒还在说着:这个饺子没想到还挺香的
  别说了。林槐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我们走。
  怎、怎么了?
  楚天舒莫名其妙,林槐一直将他拖到了院子边,才放心下来。接着,他直接道:早上你站在台阶那边时,我看到你的影子里,出现了一棵梅树
  梅树?
  林槐将此事完整地描述了出来。他精确了到每个细枝末节,避免出现遗漏,影响到楚天舒的推理。楚天舒思考片刻后:我当时应该是差点被鬼上身了
  这个地方不对劲。林槐低低地说,我们得快点找出画来,然后离开这里
  你怎么突然这么急?楚天舒摸摸他的脑袋,别怕,有我在呢。
  他的手放在林槐的脑袋上,林槐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是因为你在,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