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节
  锦王爷番外—苏寅
  一阵微微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充入鼻尖,苏寅没有睁开眼睛,只感觉到一片晕眩,脑中还在嗡嗡作响着,而身边则不断地徘徊着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他完全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又发生了什么。
  “苏少爷,苏少爷?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对,看这里。”一个穿着全身白色大褂的陌生人用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似乎还有什么亮得有些刺眼的东西照来照去,有人掀开他的眼皮开始观察他的瞳孔。眼面亮光大盛,他猛然的睁开了双眼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眼前站了身着的几个奇装异服的人,再偏头一打量屋内的各处,全都是他以往所没有见过的东西。
  苏寅虽然心中震惊,但面上还是半丝异常都没有显现出来。
  身旁的几个人似乎都是大夫之类的,称呼着他为苏少爷,态度十分的恭敬。
  片刻后,为首的大夫站直了身体,对着一旁一对面色有些紧张的中年夫妻说道:“放心吧,苏少爷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身体还有些虚弱,等留院几日再做个全面的全身检查,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后遗症。”
  那中年男人一身威严,平日里冷漠沉稳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激动 :“谢谢医生,有劳了。”
  而另一个中年美妇则直接扑到了床边,眼眶含泪,声音焦急而关切地问道:“小寅你觉得怎么样?身体还疼吗?”
  苏寅完全还没搞清楚状况,他的脸上带着仿若刚刚重症清醒过来的病人方有的怔松,眼神似乎无焦距一般地一言不发,但他其实早已经不动声色地开始暗暗观察和警戒四周。
  美妇人似乎也料到了他的情况,因此并不介意他的不言不语,只是轻轻地给他拢了拢被子,柔声道:“别急,先好好休息一下,睡醒了妈妈再来看你。”
  苏寅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一阵阵的恍惚和困意席卷过来人,让他几乎无暇思考自己到底落在什么境地。
  脑海的记忆中却是停留在自己寿终正寝,临死前的一刻。是的,他是来自大周,苏家的苏寅,那一生他出身富贵,容貌俊秀,又有姐姐们的宠爱照顾,可说是一生无忧,除了……过了一辈子孑然一身的清寂生活。
  因为那个让他在意,让他心动让他陷入情障的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不是没有怨恨过,没有痛苦过,但什么都比不上得知她死讯的那一瞬间来的天崩地裂。他曾想要殉情,但在姐姐们拼命地阻挠下还是放弃了,平日里稳重老成的大姐和放荡不羁的三姐更是哭着劝他,最终他放弃地妥协了,带发修行出家,只为了给她超度,每日吃斋念佛心如止水,而这一超度一清修,竟然就是漫长的一辈子。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有种解脱感,等到了地下的时候,她或许会看在自己等了他一辈子的情分上愿意给他一个小小的机会,而不是再冷心绝情地将他拒之门外吧。
  苏寅有些释然地想着,内心深处却又带着小小的忐忑。耳中隐隐约约传来关门的声音,怪异的感觉渐渐地涌上心头,怎么人死了还会觉得疲倦,觉得头疼,甚至觉得饿呢?
  而方才在他床前的那对中年夫妻,怎么看上去竟是女子柔弱,男子坚强,有种男女颠倒的感觉?想了半天依旧觉得头痛欲裂,苏寅也懒得再费神,再度闭目昏沉地睡去了。
  ***
  苏家的小少爷总算是醒了,苏家是军人世家,位高权重,苏博然往日里对自家的几个儿子管教的颇为严格,可毕竟是幼子蒙难,如今他化险为夷,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还不舍得离开的爱妻。
  “小寅总算是醒了,危险期过去了就好了,往后好好调养身体就行了。你在这里不眠不休都守了三天了,先回去躺躺。”说到最后,语气竟是有些不容置疑的强硬。
  “是啊妈,我和二哥会照看着弟弟的,还有陈姨也在,您放心回去吧。”
  任莲儿欣慰地拍了拍自家两个儿子的手,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嫁入苏家,老公在外强势精明,在家里却是最疼人的好丈夫,三个儿子也是十分的懂事乖巧,没有一个让她烦心的。若说唯一的缺憾,就是她没有生下一个女儿陪伴在身边。
  “我知道你们孝顺,不过你们弟弟毕竟还小,我想再陪他几天,等做了全身检查,再接他回去慢慢休养。”
  “苏家的男人没有娇气的,既然没有危险了他肯定熬得过去。”苏博然看不得爱妻这几日的憔悴辛苦,脸色一板地道,“我是一家之主,你得听我的,王秘书,送夫人回去。”
  看丈夫表面上独断专行,实则是关心爱护她,任莲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真是霸道。”说着又对几个儿子耳提面命道,“可别学你们爸爸……”
  苏大哥和苏二哥相视而笑,苏家如今虽然有着如日中天的权势,但家风却是十分开明,因此他们却并没有被逼着子承父业,两人一个经商一个学医,就居然没有一个从军的。因此苏博然内心深处是对苏寅这个三儿子寄于厚望的,而苏寅也从未让他失望过,他虽然年幼,可他自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天分,品学兼优,为人谈吐各方面都十分优秀,身体素质亦是不错,但他有一个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过分的沉默寡言,不爱交际。经常整日里闷在屋子内看书不言不语,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待人接物却没有少年人的天真,显得有些过分的老成持重。
  本以为他是天生内向,但谁也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儿子却大胆地做出了救人的壮举,若非是为了救一个被匪徒劫持的孩子,他这次也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在重症室抢救了好几天,心跳几度停止几乎都救不过来。
  苏博然一方面自豪于儿子的临危不惧,敢于直面危险和救人,觉得不愧是他们苏家的孩子,心志坚定勇敢,一方面却又心疼于他为此险些丢了半条命,因此便有心让他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即使看他后期康复得不错也没有催促他回到学校,而是干脆让他好好放松一下。
  ***
  苏寅出院的那一日,阳光正盛,他抬头看了一眼阳光,眯了眯眼,这些时日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医院里观察了很多,也慢慢地吸收了原来的苏三少爷的记忆,理解了这个时代原来竟是个男女平等的地方,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这里,男子主外女子主内,连孩子都不再是男人生了。得知这些讯息后,苏寅沉默了许久方才平复了心绪,毕竟他平日里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因此就算一整天不说话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任莲儿十分的心疼他,每日里都煲了各种汤水前来见他,絮絮叨叨的和他说了很多,却也能让他看出来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心爱护。
  上辈子他父母早逝,可却有一群关心爱护他的姐姐,即使爱人求而不得,但终究还是一生安稳无忧的,而这辈子他又同样有了这些对他真心爱护的家人,不管怎么说,哪怕是无意中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老天对他依旧是厚爱的。只是想到这个世界没有了他在意的人,一瞬间总有一种心若死灰的孤寂感,总觉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小寅,你头还疼么?身体怎么样?别看太阳了小心头晕。”任莲儿不停地嘱咐道,随即又责备起了原身的大哥,“你也是的,看你弟弟腿脚还没完全好,也不知道扶他一下。”
  苏大哥朝天翻了个白眼:“行了妈,反正我和二哥是你捡来的,只有小寅才是你亲生的吧。”
  话虽如此,他却已经动作极其小心的扶着苏寅,想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身形清瘦的少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世的大哥,嘴角微微抿了抿,冷淡地拒绝道:“谢谢大哥。”他骨子里还是上辈子那个清高自傲的苏寅,实在不习惯和人靠的这么近。
  “和大哥客气什么。”苏家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注意到后者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两人同时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妈,我真的没病,干嘛非要拖我来医院嘛,到时候没病都看出病来。”
  若说如黄莺出谷只怕也不过如此吧,尤其这少女几乎像是在撒娇一般。这一刻,苏寅似有所感,不由自主地朝女孩儿的方向望去,只可惜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隐隐绰绰的侧影。
  路边的行人都纷纷地在偷看着这个少女,只因她长得十分的美貌,即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足以初窥到她日后逼人的艳色,哪怕只是随意地扎着一个马尾,却也是青春洋溢教人移不开视线。
  “你别不把小病当回事,都烧到39度了还说没事,到时候闹出大毛病来。不就是怕打针挂盐水么,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娇气。”
  两人越走越近,原本模模糊糊听不真切的声音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我在家吃点药就好了,干嘛这么麻烦。”两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近前处,少女的声音再清晰不过的传了过来,更让他看清了她的侧颜。只一瞬,苏寅的全部思绪就被汹涌而至的思念所笼罩,再也无法念及其他。这声音,这样貌,为何如此像她?
  下一瞬,他遽然转身,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他迎面就撞上了少女,看清她正面的瞬间眼神当即便是一窒。
  “你没事吧!真对不起。”少女的面上带着一只口罩,但仅仅只是露出来的半张脸却已是足够教人惊艳了,良好的教养让她误以为是自己走路没看路,正对着苏寅连连道歉。毕竟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十分清瘦,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苏寅没有说话,一个前世寿终正寝的男人,自然有着其他少年人所没有的阅历的沉稳,他正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女,目不转睛,却还是十分冷静地摇了摇头,轻声地道:“我没事。”这少女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和记忆中的玉锦瑟如此相似,只是年轻了许多也灵动活泼了不少,到底是不是她,苏寅心里有些没底,却还是忍不住直勾勾地看着她。
  少女许是早已习惯了旁人这种类似惊艳的目光,见此也并不诧异,笑了笑便绕过了苏寅朝医院内继续走去,更忽视了苏寅在她背后极为灼热的目光。
  苏家大哥不由觉得大奇,这往日里从不和女孩子说话的小弟,如今居然也敢和人姑娘搭讪了?再一看,眼前少女容貌清丽,气质脱俗,如花树堆雪一般清新,不由也是十分惊艳。苏家大哥于是自以为理解地笑了笑,少年人谁不喜欢美人?小弟也是长大了啊,他有心想要调侃两句,却见苏寅脚步一提,竟是又直接朝着人家追了过去。
  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当即只能伸手拉住他的衣领:“哎哎哎,你干什么,就算看上人家了也不能这么莽撞吧。”
  任莲儿并未察觉到自己儿子的反常,她此刻正在和保姆细细叮嘱着,检查着应从医院带回家的药物和各项注意事项,直到感觉到脸颊上的一丝凉意。
  “下雨了呢……”明明刚才还出了太阳,这天变得也太快了……
  苏寅默默地站着,任凭细玉打湿了他的衣裳,身形巍然不动,看着少女为了躲雨和她母亲同样一路小跑,已经进入了医院大厅,他的视线跟随着她,眼神中划过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眷恋,直到对方已经不见了身影,方才嘴角蔓延开了一缕笑意:“大哥,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打听一下刚才那个姑娘是谁?”
  短短数日,他已经知道自己如今重身的这家身份很是不凡,几乎可说是权势惊人,若是利用得好了只怕他这一生不单单衣食无忧更是可以站在权势的顶端,而他的前世虽然是富豪之族,却独独缺乏这种权势。
  苏家大哥知道小弟是对那个女孩子上了心,不由也觉得好笑,自家弟弟原来也有痴汉属性?一把撑开手中的伞,护着他和母亲来到了家里司机开来的车旁,他自信地在他耳边低声道:“行了,这事你就交给大哥吧,不过你可不准告诉爸妈我帮了你。”否则苏博然非打断自己的腿不可,怂恿还未成年的小弟谈恋爱,苏家大哥可没那个胆子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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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弥漫,空气中带着丝丝的寒意,仿佛就要进入冬天。
  苏寅仰头望着星空,直到天边渐渐泛白,新的一日又要开始,黑夜纵然在漫长,白天还是会到来,黎明面前,又有什么能阻挡东升的红日呢,就算夜幕再顽抗,最后还是只能黯然退场不是么。
  他的脸上露出了惯常的微笑,眉眼弯弯,嘴角轻翘,他是苏寅,坚持与忍耐就是他一生的步伐,就算永远没有结果也不会停止。有些感情足以用来回味一生,即使从来没有开花结果,可他心甘情愿,而这一生或许就是上天的补偿,让他重新又遇到了她。
  那个少女果然名叫玉锦瑟,一模一样的名字,甚至相似的温柔性情,若说这不是她,连苏寅自己都不信,毕竟连他都能重生了,玉锦瑟身上发生同样的事情也不奇怪不是么?只是三番五次的试探之下,他终于确信,她似乎丝毫不记得任何大周的事情。
  苏寅极快的掌握了她的背景并了解清楚了现实,然后就开始条缕分析的想着如何让锦瑟接受他的事,能和锦瑟重新在另一个世间相遇,对他来说这几乎是个意外之喜,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因为这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得到她了。
  随着不断的吸收着这个世间的记忆,他慢慢了解到这个世间和他的前世不同,这里是一夫一妻制且男人为尊,苏家更是军权世家,权势惊人,若是换成旁人,以他这般的出身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甚至要几个女人都不难,即使苏家没有这样的家风。但苏寅没有半分动摇,没有因为世间规则不同便被诱惑,他从来都了解自己的心意,从上辈子开始他的心里就都只有她,尘世间再多的繁花都入不了他的眼,纵然她如今什么都不记得,可他反而庆幸,万分庆幸自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更拥有了可以匹配她的身份地位,让自己不用再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苏寅的面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抹厉色,既然如此他就要好好把握,借此机会让锦瑟真正成为他的女人,让别人也无法觊觎她,但现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让锦瑟接受他?一片落叶随风落入他的掌心,他仰头看着眼前的依旧郁郁葱葱大的大树,许久,他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上课的铃声响起,苏寅不疾不徐地如闲庭散步一般的走来,对于学校里无数少女们落在他身上爱慕钦慕的眼神完全的视而不见。和犹在青春期的少年们不同,苏寅的身上总有一种教人说不出的气质令人心动,再加上他本就长得好,五官精致漂亮,气度温文而高贵,成绩更是独树一帜优秀得无可指摘,因着这份完美,他在学校里便如鹤立鸡群一般,轻易地就斩获了无数少女的芳心,才转学过来没多久就成为了学校里有名的白马王子。
  想到这么一个受人欢迎的主居然是自己的同桌,锦瑟总是有种压力很大如在梦中的感觉,还记得他转学来的第一天,老师在众目睽睽下将他安排成自己同桌并要求她要好好照顾新同学时,苏寅就对着自己露出了很是亲切的笑容,更是一脸诚恳地道:“以后请多多关照了。”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总是被关照的人是她才对,体育课跑不动了是他扶着她去休息,早上起得晚了没吃早饭也是他天天带着牛奶点心放在她的书桌里,下雨天忘记带伞了总是会在转角处遇到他等着自己,便是鞋带松了他也会主动地在她发现前俯身给她系好,要不要这么会照顾人啊?可偏偏苏寅自己似乎不觉得他做的事有什么奇怪和暧昧额地方,反而每次都会在她红着脸道谢时十分理所当然的来一句:“男生照顾女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再说你可是我的同桌,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话似乎也没有说错,只是除了对她,锦瑟却隐隐没有发现苏寅对其他人的态度并没有这么随意,虽然同样的彬彬有礼,却又透着一股疏离感,让人可以很轻易地感觉到他的排斥,却又说不出他哪里做得不对,尤其他还没有惯常男生的臭脾气和骄傲,对自己总是十分的和气温柔,却又不像其他讨好女生的男生一般黏人得紧,而是维持着令人十分舒适得体的距离,让人想要不在意都难。
  锦瑟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上了初中以后更是无数次收到情书和各种莫名其妙的示好,当然也有女生们的嫉妒和中伤,只是自从苏寅坐到了自己身边后,这种情况便有了明显的改善,至少每日抽屉里书包里的匿名情书再也不见踪影,女生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处处针对她,只因为苏寅若有似无地在人前说过几句自己不喜欢爱八卦传谣言的女生。而原本总是围绕着她刷存在感的男生们也似乎被苏寅的气场给镇住了,再没有出现过,以至于如今学校里竟隐隐的有说他们两人早恋的传闻,可一向最反对学生们谈恋爱的老师们却集体噤声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因此锦瑟又觉得或许还是自己想多了……她和苏寅也不过就是同桌甚至朋友罢了。
  正胡思乱想间,就看到苏寅已经走了过来,如往常一样对她笑了笑遂姿态从容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就算再来一百遍,锦瑟也还是觉得他动作优雅地像是来自古代的贵族。
  等到老师走入了教室,趁着还未上课的间隙,苏寅微微侧头,对着她很是风情地轻轻一笑:“送给你。”随着话音,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出现在了他白皙修长的指尖,那是刚从枝头采摘下来的蔷薇,还沾染着清晨的露水,一股沁人地香气在两人之间散开,连空气都仿佛多了几分清新暧昧。
  锦瑟的面上有片刻的错愕,脸上渐渐地涌起红晕,用几不可见的声音细声道:“谢谢。”
  满教室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苏寅嘴角微微勾起,他最喜欢看到她的羞涩,她的腼腆,那习惯性的气质姿态,与记忆中的她着实一模一样,能和她这样接近对他来说几乎如同在梦中一般,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没错,他就是在勾引他,用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和心计,他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了,比起普通的男人,他更有耐心也更沉稳冷静,这种气质给他平添了常人所没有的魅力,可饶是如此,他却没有丝毫的松懈,总是生怕锦瑟一个不小心就又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甚至将他拒之门外。因此,只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句话,他转了学来到了这所平民学校,更刻意地成为了她的同学她的同桌,她的保护人。这一生,他有能力也不会再放手,更不会白白地错失机会,他决定从小就看牢了她,让她永远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机会给别的男人,就算是卑鄙无耻他也认了。
  苏寅想到这里,握着笔的手微微颤了颤,面上却依旧还是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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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来,苏寅考入了和锦瑟同一所高中,又上了同一个大学,他们始终都是同桌,锦瑟读什么系他也读什么,锦瑟加入什么社团他也跟随,甚至他还在锦瑟家的附近暗地里买了一套公寓,以至于两人永远都是寸步不离同进同出,可锦瑟不知道的是,每日放学后送锦瑟回家后的苏寅还要赶去另一个地方接受学习,原来暗地里苏寅早就在另行接受军事训练和培养,,慢慢地开始接受苏家的教育和接手其势力。锦瑟更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苏寅早已无数地替她打发了各种名目繁多手段白出的求爱者和星探的纠缠,甚至一些来自其他女人们无谓的中伤和骚扰。
  同上学同放学,在旁人看来他和锦瑟几乎已经算是情侣了,若非锦瑟家教严格不允许早恋,苏寅早就想上门求亲了。可他知道,若说在他前世男人十几岁就嫁人是常事,那么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未毕业就早恋同样是许多人所无法接受的,在大周男子若是未成婚就和女子有了私情只会为世人所不容,如今换了一个世界即使这样的规矩已经荡然无存,也有很多男女压根不在乎这点,可苏寅知道这毕竟是个男尊的世界,易地而处他就应该更尊重和照顾身为女子的锦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伤害锦瑟的名节,从而让她陷入两难。因此多年来苏寅只能尽心尽力地扮演着锦瑟的好竹马和蓝颜知己,却没有更进一步做出让她为难的事情来。他就像是个最知心温暖的朋友,永远在锦瑟触手可及,最需要的时候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这些年来,苏寅一直悉心保护着锦瑟,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安然无忧地成长,而他也在静静地改变,他在学习这个世间的法则,那就是身为一个男人,他必须足够的强大并拥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力来保护伴侣。
  第一千零一次冷漠地打发了跑来向他搭讪示好的女人,苏寅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来到了锦瑟身边,对着一个正对着她献殷勤的送花男人视若无睹地瞥了一眼,然后将自己的围巾披到了她的身上:“手怎么这么冷,我给你买了奶茶,你先热热手。”然后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情敌,后者顿时一怔,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十足的蔑视和高冷。
  和那些普通的富二代官二代比起来,苏寅实在是出色得太多了,他身形修长,容颜俊美。既有着属于现代人的潇洒,又有着仿佛来自古代贵族的俊雅,深邃的翦瞳似积聚了世间所有光辉,顾盼神飞、波光潋滟。无论何时何地,他的举止都是得体的,笑容都是暖人的。让每一个试图接近锦瑟的男人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对手过于优秀,让他们往往连争取一下的念头都会很快被打散,而有些有背景的人更是清楚苏寅的身份,哪里还敢和他争锋。
  而对女人来说,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殷勤,和风细雨的关怀才能在不经意中笼络人心,苏寅这样的手段和行事作风,哪里是普通的愣头青小子可以及得上的,何况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很多年,暗地里更是逼得不少自认优秀的男子不战而退。
  风忽然吹了起来,空气中清新的花香萦绕在两人身边,一晃眼,居然都要大学毕业了,锦瑟还在想着未来该如何去做,就忽然察觉到身边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她怔怔地看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寅的脸上早就褪去了少年人的轮廓,多了成熟男人的棱角,气质愈加锋利也愈加迷人。不知不觉的,眼前的男人已经成长到如今的地步了,再不是记忆中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年,而对苏寅来说,成为这样一个男人是他自己前世所不敢想象的,却也是他自己同样喜闻乐见的改变。
  “小玉,我们都要毕业了,有句话,我终于可以说了。”锦瑟只觉得苏寅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听到他用着轻缓温和的语气在缓缓而郑重地说道,“我喜欢你。”那不是询问,更没有踌躇,而是一种极为肯定和直接的语气,“所以……嫁给我好吗?”
  相伴多年,这还是苏寅第一次对锦瑟表白,即使面上不动声色,他的额头早已紧张地出了汗,只是他还不敢说爱这个字,生怕锦瑟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毕竟上辈子他已经被拒绝了一生。
  锦瑟浑身一僵,这么多年来,她几乎从未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表白,苏寅虽然对她亲密,却也一直对她恪守着礼仪规矩,两人甚至连牵手都不曾有过,一看他就是出身教养良好的家族,让她几乎以为他们只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苏寅只是把她当成朋友罢了,于是现在他突然如此直截了当的宣告表白,让她一时间居然有些怔松了。
  “我从没想过,你竟然会喜欢我,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成普通朋友。”她轻轻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却被他握得更紧,抬起头正对上他灼热的眼神,好像已经这样看了她很久。
  绵绵细雨落了下来,和他们初见的那一日几乎一样的情景,感觉到锦瑟同样的紧张,苏寅轻笑了起来,光是这笑声就令人想到春日里,清晨薄雾下有点清凉的天气,仿佛一潭清澈的山泉水缓缓的顺着山涧蜿蜒流淌,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变深了:“我只是一直在等你长大。”从遇到你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等着期盼着,也害怕着。
  “说的你好像比我大多少似的。”锦瑟嗔了他一眼,“要我答应嫁给你,是不是你该先好好地和我约会恋爱几次?哪有上来就求婚的,真是个傻子。”她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胆大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一旁的树下跑去避雨。
  苏寅呆呆地站在原地,锦瑟的回答让他满心都是不可置信的狂喜,她这样说是接受自己了?眼里似乎隐隐地泛上了湿意,但他的脸上却带出了一抹满足的笑意,仿佛一朵优美的昙花缓缓绽放,表露出令人惊艳的美丽,幽幽的香气萦绕,让人忍不住想要沉迷其中。
  “还傻站着那里淋雨做什么,还不快过来?”锦瑟看他傻呆呆的模样,不由地就跺了跺脚又冲过来拉住他的手,温润的触觉出现在手心,苏寅终于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了,微笑着继续面对着锦瑟的数落。“平时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天就和傻子似的。”真好,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终于能有机会,可以被她真真正正地所接受,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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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锦瑟大学毕业,在见过了双方家长后,终于被苏寅迫不及待地娶回了家。
  婚礼上,无论是新娘还是新郎都让人惊艳,此时的苏寅正值盛年,容貌之完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好似再多的溢美之词,放在他的身上也不为过。他俊美的脸上,那一双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清澈而不失风华,此刻却流转着意味难辨的波光。随着司仪的带领,他不着痕迹地瞟了锦瑟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竟然微微泛红。
  婚后锦瑟又上了两年班,干着十分轻松的工作,苏寅得偿所愿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放心得太早,老婆长得太出色也有很大的压力,有些狂蜂浪蝶依旧前仆后继的不肯消停,只恨不得苏寅将她藏在家里哪里也不放,可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却无意中忽略了他自己身边的种种诱惑,毕竟苏家这样的地位,不管是处于巴结还是联姻的目的,谁不想攀上这棵大树。好在无论苏博然还是任莲儿都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他们看得出苏寅是真心喜欢锦瑟,也喜欢锦瑟温柔的性子,唯有锦瑟的父母一开始还对苏家颇为忌惮,生怕差距太大会使得女儿忍气吞声,但最终他们在苏寅无数次诚恳的证明下还是承认了女儿遇到了千里挑一的好男人。
  在外人眼里看来,嫁到了如此家族,很多人都以为锦瑟只是仗着美貌攀上了苏家钓上了金龟婿,唯有少数知情人知道苏家三少爷才是最早动心的那个人,要不然怎么会处心积虑从小就玩起了养成游戏,这件事在苏家早就不是秘密了,连苏家大哥也是时常以此为由调侃苏寅一番。
  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两辈子的人,苏寅终于真正地开始放开手脚打拼自己的事业,他本来就聪明有才,成家后更是如美玉出尘,整个人愈加内敛稳重起来,在这片天地,他不用再顾忌自己的性别,可以充分地展露自己的才华,施展自己的能力,于是在他三十岁的时候,苏寅也差不多攀登到了事业的顶峰,他几乎完全统领了华国的军权,更顺利第接手了苏家的权利重心。
  只是无论他在外多么繁忙,苏寅在家永远都是个好丈夫,他从来不在外沾花惹草,洁身自好,对于其他因着各种名目送上门的女人简直连看都不看一眼,结婚多年他几乎是做到了好老公的极致,简直可以说完全把锦瑟放在手心里呵护。无论在外他是什么身份和地位,到了家他第一件事永远是为锦瑟洗手作羹汤做家务带孩子,哪怕家里有保姆有佣人,只要是和锦瑟有关的事情他从不假手他人,让看到的人都怀疑他到底是娶了个老婆还是养了个女儿,可后来看到苏寅对自家的双胞胎儿女却十分冷淡严厉以后,大家这才惊觉他这不是把老婆当女儿养,而是把老婆当祖宗养啊。事实也是如此,毕竟在苏寅眼里,自家的孩子是锦瑟受了大罪生下来的,痴汉属性的他自然舍不得老婆受这种苦,以至于他还瞒着锦瑟,在她生了孩子以后就偷偷地结扎了。
  等到了苏寅四十岁的时候,锦瑟也依旧年轻貌美,毕竟她生活无忧又没有烦心事,整个人又是被老公宠着的,脸上自然毫无岁月的痕迹。而苏寅疼老婆之名也让他无形中成为了不少女人心中的好老公人选,只是他如今气质愈加冷冽清淡,待人接物看似有礼温和,却暗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根本让人无机可趁。
  可饶是如此,锦瑟也遇到了好几次哭笑不得被人上门来谎称苏寅情妇的经历,一个个声情并茂的模样好像真的和苏寅有什么似的,犹有一次甚至还有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闺蜜,一脸哀戚可怜的模样求她收容,旁敲侧击语带暗示自己的孩子和苏寅有关系。
  等苏寅回家看到这个女人之时,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威严和冷漠气势,他缓慢的转身,视线落在了大着肚子的女人身上,眸子冰冷如玄冰:“滚!”连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抛给对方,就吩咐下人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人赶了出去。
  这一瞬间,锦瑟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苏寅了,好在他转过头来和她说话时依旧是温柔如水和往日里一般无二,眼神更是带着浓浓地歉疚和忐忑:“她和我无关。”这样的男人,哪有平常众人面前的呼风唤雨镇定自若,反而是害怕得浑身颤抖,生怕她有一点点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