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午时阳光下,画卷上竟然有个年轻男子在亭中笑。
  第102章 不是那种喜欢,而是那种喜欢。
  不待赵琮看仔细, 赵世碂便立起身子, 二话不说将他给抱进了福宁殿。
  身后众人还在怔愣,福禄是头一个回神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 急道:“快起来!进去!”其他地上趴着的才一一跟着起来, 往殿中跑。
  染陶则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画卷与黑木盒。
  她也惊讶,画上之人, 是他们陛下吧?
  这画是小郎君作的吧?
  此画的确是赵世碂所作, 为了讨赵琮欢心而作,但他现在也没了讨欢心的兴致。他着急地将赵琮抱进正殿的内室中, 将他放到榻上, 便着急地要去脱赵琮的靴子。
  靴子已拽下一半, 赵琮猛地回神,他立即把脚往回收。
  赵世碂看他:“你的脚怎么了?!”
  “……”赵琮也不知他是怎么了,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就不敢看赵世碂的脸, 他的脚也忘了再收回。
  趁他迷糊, 赵世碂手快地脱了赵琮右脚上的靴子。赵琮的脚一凉, 赵世碂从一旁移来炭盆,赵琮的脚面漫上融融暖意。他低头看向赵世碂,赵世碂在脱他另一脚上的靴子,只留给他一个脖颈可看。
  赵世碂手快,两只靴子很快便已被他脱下,赵世碂正要跪下。
  福禄从隔窗后绕进来, 急道:“陛下——”
  赵世碂不悦道:“出去。”
  “小郎君——”
  “都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
  福禄在隔窗外犹豫了会儿,到底老实出去,并拦住了所有打算进来的人。
  赵世碂这才跪在地上,并将赵琮的脚抱在怀中。赵琮的脸莫名有些烧,他再度想收回双脚,可是赵世碂抱得紧,赵世碂抬头看他,叫他:“陛下。”
  赵琮不再动。
  赵世碂的声音很委屈。
  “陛下,我错了。我不是故意不回宫,也不是不愿意进宫与你一同住。只是我已长大,在宫里,别人会以为我对你的皇位别有企图。你身子不好,又尚无皇子,别人更会胡乱猜测我的心思。可是——”
  赵世碂看他,认真道:“可是我没有这些心思,我不愿被人这般猜想。陛下,我也不是存心惹你生气,只是我因此事有些迷茫,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说。昨日喝多了酒,怕你见我喝酒要气,便未回来,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陛下,你别生我的气。”
  赵世碂仰头看他,看得认真。
  赵琮低头看他,却已看呆。
  “陛下……”赵世碂再叫一声,将他的腿与脚抱得更紧。
  赵琮渐渐回神,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下意识道:“我没气你。”
  “陛下千万别气我,往后我再也不随意就走,也再不做惹你气的事。五年前,你保护我。往后,我在你面前,我来保护你。任何惹你气的人,我来帮你杀他。任何你厌恶的事,我来替你做。我早已不是十一岁,不需再装傻,更不敢再骗你,我能为你做许多许多的事。”
  赵世碂说这番话的时候,始终仰头看着他。
  赵琮的眼圈不知不觉便红了。
  “陛下?”赵世碂再问。
  赵琮点头。
  “要陛下亲口说。”赵世碂再委屈道。
  赵琮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好。”
  赵世碂心中包袱终于落地,往后他一定忠于赵琮,凡事以赵琮为先。
  他也会一辈子瞒住那个最大的秘密。
  他低头扯去赵琮脚上的袜子,为他按脚底。
  赵琮早已不在意。
  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墙角的炭盆,眼角莫名起了些微湿意。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对劲来自于何处。
  真是太不妙。
  他喜欢上了他的侄子。
  不是那种喜欢,而是那种喜欢。
  赵世碂晚上留在了福宁殿,且是正殿。
  赵琮出去走一遭,又是亲自下田耕地,到底身子有些不适。后来御医也来看了一番,为他按摩了腿上的穴位,赵世碂一直在一旁盯着学。
  之前与赵琮说了那番话,赵世碂顿时又清明起来。御医们走后,他还帮赵琮按腿按了许久。赵琮已没劲拒绝,他此时既欢喜,又心酸。
  活了两辈子,终于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偏偏是他的侄子。
  他有些不甘心。
  他明明不是赵琮,他明明与赵世碂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
  可他也的确是赵琮,的确与赵世碂有血缘关系。
  在他上辈子生活的地方,同性本就难以被人接受。如今时代,男风虽说盛行,却也只不过是个风潮罢了,人们总要娶妻生子。更何况他又是他的侄儿。
  为什么他终于有了喜欢的人,却是这样的人?
  他闭着眼睛,没去看赵世碂。
  心中的心酸到底盖过欢喜。
  再喜欢也没有,注定没有结局,也注定了是无望。
  赵世碂却以为他是身子不舒服,不愿说话,倒是很乖,按了腿,就乖乖去榻上靠着,自己看书,不打扰他歇息。
  后来染陶轻手轻脚过来,小声道:“小郎君,您去侧殿休息吧,婢子在这儿看着。”
  “我就在这儿。”
  “小郎君——”
  “你们去歇着吧,我在这儿陪他。”
  染陶又小声劝了几句,赵世碂依然不愿回去。
  幔帐内,睁眼的赵琮一一听到耳中。
  他叹气,从枕头下面摸出那个小扇坠。他伸手将它举高,晃了晃,小水滴摇来摆去。里头的“宝”字也摇来晃去。
  他苦笑。
  往后还要给小十一相看儿媳妇,还要看他娶妻生子。
  他倒宁愿自己再迟钝一些,宁愿自己永远不明白这份感情。
  但是喜欢这件事该如何说?
  往往开窍便是一瞬间的事。赵世碂抱起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已经不对劲,赵世碂再仰头委屈对他诉说的时候,刹那间,他便领悟了这种他也从未有过的感情。
  前世里,他教学生们去如何表演爱,表演喜欢。
  他也试着去喜欢上那个曾骗过他的人,却从未成功过。
  谁能想到,穿过这许多年,穿过不同的空间与世界,他终于领悟“喜欢”二字。
  却偏偏是一段无望的“喜欢”啊。
  唉。
  赵琮叹气,心道还是得将赵世碂外派出去才行。
  将赵世碂留在这儿,他真怕自己毁了他。他的性格本就偏阴郁,这辈子又是皇帝,亲政以来,看似绵软,实际作风很强硬。他定下的事,从不因人改变,许多人惧他。他也不知这份喜欢,再深下去,偏偏得不到时,能不能令他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如今尚能控制,将来小十一娶妻生子,他要如何忍。
  虽然小没良心骗过他,但他还是希望小十一能够正常地去娶妻,去生子。
  小十一要活得比这个时代里的每个人都好。
  他将扇坠再度塞回枕下,心中也已做下决定。
  宫外的魏郡王府内,赵世元一到家,便被魏郡王叫去书房百般询问。
  赵世元将今日亲耕所见详细讲了一番,魏郡王沉思了会儿,说道:“我虽已远离朝堂,却知,如今朝中官员,多数皆惧陛下。孙太后亲政时,有燕国公坐镇,朝中官员三天两头也要起争执。更别提先帝那会儿,先帝就是个菩萨性子,为了登基倒杀了人。但能力实属一般,政事常常交予宰相,他不闻不问,三两个月不上朝那也是常有的。可你瞧瞧如今朝中,杜誉与钱商两个脾性差了十万八千里之人,竟从未当面起过争执。”
  “陛下今日将孙儿叫到跟前问话,面上虽是笑着的,却的确让人平白便生出惧意来,孙儿说话时也很是忐忑。”
  “正是如此,咱们都被他给骗了!这几年我也反复想,先帝共有五子,身子健壮,却连连病死。他身子那般弱,何以能活下来?”
  “大爹爹是指,那些人,为陛下所害?”
  魏郡王怒瞪他:“快收起你这些心思!”
  “孙儿知错!”
  “孙太后此人虽不是极为聪明的,但自小便进宫,说起对后宫的了解,她认第二,旁人绝不敢认第一。陛下从小在宫中,与她朝夕相处十多年,从未在太后面前露过真正面目,并活到登基时。孙太后即便听政,也被他骗得从未对他下狠手,这才是最令人畏惧的!”
  “那咱们王府待如何?”
  “待如何?如今不是咱们想如何的事儿了。是看陛下要给咱们什么!好在陛下虽心思深,却念旧情,当年我到底曾出手过几回。若不是这旧情,如今还真不知当是何情形。”
  “大爹爹,另有一事。”赵世元又将赵世碂今日拦御驾的事说了遍。
  魏郡王拧眉,也不知此事该如何解。
  只能说是赵世碂当真有本事,连陛下都愿意任他哄。
  当初赵世碂突然开口说话,并在宝慈殿那番举动,是人人都知道的。当时他还有疑惑,以为是小十一受了刺激。如今五年已过,魏郡王再度苦笑。当真是,赵家出了个会演戏的皇帝便罢了,他们郡王府居然出了个更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