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既灵:“……”
  冯不羁心怀感激,谭云山直接一胳膊帮他揽走了既灵九成怒火,这种兄弟哪里找!
  既灵无语瞪了谭云山半晌,放弃。谭家二少身上那么多“闪光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熄灭,她要回回跟着置气,能上天。
  重新看回冯不羁,既灵也不继续之前的话头了,因为想说的就那些,也说得差不多了,其实翻来覆去不过四个字——以诚相待。
  难吗?她不觉得。
  一时无言,破庙陷入寂静。
  但很快,又被冯不羁出声打破:“如果我坚持不说,你是不是转身就走?”
  既灵摇头:“不会。”
  冯不羁错愕:“真的?”
  既灵道:“我会打你一顿,转身再走。”
  冯不羁没绷住,咧开了嘴。
  谭云山趁机凑过来敲边鼓:“不羁兄,我那么死乞白赖才说动既灵姑娘带上我,你总不能看着队伍就这么散了吧。”
  冯不羁乐,半玩笑半认真道:“那可以我走,你和既灵姑娘继续捉妖修仙。”
  谭云山:“只剩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跟着她那样一个手起刀落的小姑娘,你忍心?”
  既灵:“……你到底是不忍心我还是不忍心你自己!”
  冯不羁被这俩伙伴逗得乐不可支。但凡联手诱供,皆是一个来硬的一个来软的,既灵和谭云山走的也是这个路子,只不过总是走着走着,就走偏到了“自相残杀”的歪路上。
  其实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也无妨,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过就是有了机缘,可以成仙,但他拒了,然后就一直晃荡到现在。
  之所以不愿意多讲,冯不羁想,可能因为他从来没真正和谁聊过这些事,包括藏在心里更深处的那些所见所思所想,乍一要提,总下意识抗拒——他是个孤独了一辈子的人啊。
  既灵和谭云山早就结束了家常便饭一样的“自相残杀”,如今将冯不羁脸上的百转千回尽收眼底。
  既灵无声看谭云山——他是不是要说了?
  谭云山眨一下眼——我看像。
  既灵眨两下眼——那为什么还不开始?
  谭云山轻摇头——多担待吧,毕竟是个一百二十岁的老汉。
  ☆、第22章 第 22 章
  想不通的事之于谭云山,那就三个字,随它去。
  第二条仙河叫不叫忘渊之于既灵,那就四个字,与我何干。
  于是只剩下冯不羁,这个原本应该最接近真相却终是与其擦肩的男人,简直抓心挠肝想破头,直至既灵把六尘金笼借给他把玩,方才放下烦忧。
  礼凡上仙这一别,似也带走了妖魔邪祟。自那之后,三人一路向北,行进平顺,靠着既灵的财大气粗,雇最好的马车,住最敞亮的客栈,终在第四十天,进入墨州
  墨州地处北地,虽也有四季,然春夏短,秋冬长。
  既灵他们离开槐城的时候刚要入秋,不想进入墨州的第一日,竟飘雪了。
  雪花很小,几不可见,落地上便化了,偶尔给落叶打上零星水点。
  他们从南边进墨州,然幽村在墨州最北面,且要翻过白鬼山才到,故马车又经过三日,方才抵达白鬼山山脚。
  前夜宿在就近庄子里的时候,庄内人说白鬼山原叫白龟山,因远看山形似龟,山顶又一年三季积雪,只夏季短暂露出山头,入秋又白,所以得名。但后来总有进山的人说遇见了妖怪,渐渐的白龟山就被叫成了白鬼山。
  白鬼山道路艰险,马车本就不便,又有这等传说,车夫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继续了,既灵他们也不为难车夫,就此下车。
  其实已在山脚,便看不出什么巍峨入云连绵起伏了,就一片深山老林,几条被人踩出的像路不像路的小道,随便选哪条,都是一头扎进山里,区别只在于往什么方向扎。
  雪在昨天便停了,山脚下没积住雪,只一地厚重的湿透落叶。
  三人入墨州后已添置了厚衣服,现下裹得严严实实,不再耽搁,选了条看起来走的人更多的小路,迎风上山。
  三人前后成一纵列在山路上前行,越往上,风越冷。好在是个大晴天,日光坚定不移穿透层层枝丫,在山林间留下一片光明透亮。
  既灵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谭二公子有没有掉队,确认没有后,还要嘱咐一句:“谭云山,别跟丢了。”
  亦步亦趋跟在冯不羁身后、生怕掉队一步的谭二少,用前所未有的真心保证:“只要你俩不用轻功,我能跟到地老天荒。”
  既灵莞尔。
  虽然大部分时候谭云山都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就坦白这点,比许多矫揉造作的人强多了,尤其是坦白认怂的时候,透着一丝直率可爱。
  正不着边际地想着,就听冯不羁问:“我记得下车的时候,赶车那小伙说就算不迷路脚程快,翻过山也要到半夜了?”
  “对,”既灵点头,“所以就算天黑我们也不能停下来,山上太冷,根本过不了夜,必须一鼓作气翻过山。”
  冯不羁点点头:“懂了。”
  话是这样讲,但“脚程快”可以努力,“不迷路”却要看运气了。很不幸,三人的运气还是差了点,也不知道那是山里什么位置,反正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高耸大树和遍地的低矮草木,若不是他们发现不对,在其中一棵树上做了记号,回头走着走着又看见了那记号,还真以为自己仍继续向前呢。
  “怎么办?”冯不羁靠在树干上喘气,鬼打墙似的转圈让人焦躁。
  既灵定了定心,缓声道:“别急。我们有干粮有水,就算一时半会困在这里,也不怕。只要我们不慌,总能找到路。”
  冯不羁自浪荡江湖起,便一直穿城过镇,于热闹地方游走。他是长生不老,却并非不坏金身,也要吃饭睡觉,而人多的地方才好混口饭吃,荒山野岭的就算捉了妖,谁给你银钱饭菜。
  一对比自己,他就看得出既灵是吃惯了苦的:“你是不是总往这深山老林里扎啊。”
  既灵朝手心呼出几口热气,而后捂了捂脸颊,才道:“还好,也不是我故意非往山林里扎,只是那些恶妖一察觉我要动手,就总爱往山林里跑。”
  “那是,”冯不羁道,“在市井街巷,我们是主,它们是不速之客,到了山林里,就反过来了。”
  “是啊。”既灵不甚在意地应着,眼睛却在四下环顾,努力找路。
  “再走走试试,如果还出不去,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冯不羁的声音拉回了既灵的心绪,她忙抬头问:“什么办法?”
  冯不羁道:“砍树。走一路,砍一路,我就不信这样还能绕圈!”
  既灵乐,方法是真笨,但要能坚持住力气一路走一路砍,那绝对是最简单粗暴有效的法子。
  三人又走了很久,在第五次看见标着记号的树之后,既灵受不了了,直接和冯不羁道:“砍吧。”
  冯不羁跃跃欲试很久了,闻言立刻甩开膀子,抽出……谭家二少的菜刀。
  谭云山一愣,立刻握住冯不羁的手腕,情真意切:“哥,这是我唯一的防身兵刃……”
  冯不羁叹口气,道:“弟,我总不能拿桃木剑砍吧?”
  谭云山默默看向既灵。
  既灵眨巴两下眼睛,悟了,哭笑不得道:“行,我来。”
  净妖铃一出,谭二少的菜刀终于得以保全。
  化身大钟的净妖铃浮至高空,而后重重往树干撞去!
  巨大的撞击和震动惊起一片山林飞鸟,更有野兽嘶嚎,或远或近,或愤怒或惊惧。
  既灵心生不忍,奈何树干虽被撞出明显缺口,却仍屹立不倒。
  冯不羁和谭云山合力去推,终究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既灵狠下心,又一记净妖铃。
  大树终于轰然倒下,自又是一番鸟兽窜逃。
  但若想下山,这才只是开始。
  既灵有些迟疑道:“这么撞下去,我们是下山了,林子也要毁了。”
  冯不羁原本想得简单,但在刚刚弄倒一棵树后,就发现这办法有点凶残。鸣鸟走兽依山林而存,他们弄倒的是树,毁的却是别人的家。
  谭云山不懂这些,反正既灵和冯不羁怎么走,他就怎么跟,只是有件事他一直心中存疑,见伙伴讨论,便也插了一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既灵怔住,抬头看看天,依旧不见暮色,便道:“应该还早吧。”
  谭云山皱眉咕哝:“可我总觉得已经走了很久。”
  冯不羁也抬头去看,的确万里无云,光明清朗,便调侃道:“是你走太累了想要休息吧。”
  山林不止能迷乱人的方向,也能迷乱人的时间。
  谭云山歪头琢磨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听见一丝窸窣,抬眼去望,就见不远处草丛有道白影闪过!
  谭云山心下一惊,冯不羁却比他更快一步出声:“有妖气!”
  话音未落,冯不羁已然蹿了出去。
  既灵连忙收回净妖铃,迅速追上。
  谭云山不敢耽搁,跟着狂奔,只是一边奔一边心酸地想,照既灵和冯不羁这样逢妖必追遇恶必除,他这趟尘水走下来,别说五只妖兽,就五十只可能都挡不住……
  白影蹿得极快,且就埋在低矮草木里前行,三人只能影影绰绰看出是一只白色兽类,比狗大些,比狼小些,但它跑得太快,始终和三人保持着极远距离,又有草木遮挡,根本看不清具体模样。
  这密林中又压根儿无法施展轻功,何况后面还带着一个谭云山呢。
  僵持性的追逐不知持续了多久,连既灵都有些气喘,心说要不放弃得了,毕竟只能确定是妖,却无从分辩好坏,没准人家就在山里乖乖吸天地精气修炼呢,这样的妖即便追上了,她也不可能动手,到头来白折腾。
  就这一刹那的心念微动,远处的白影一闪,没了。
  既灵错愕,一口气跑到近处,只剩草木,哪里还有妖的影子。
  冯不羁随后而至,喘着粗气道:“怎、怎么,还是追丢了?”
  既灵有些挫败地点头。
  脸色煞白的谭家二少终于艰难而至,再跑下去他容易把命交代在这白鬼山上,于是莫名对逃之夭夭的那位心生感激。
  没等感激完,他就注意到四周微妙的变化,不太确定道:“话说……我们是不是回到山路上了?”
  经谭云山提醒,既灵和冯不羁才发现脚下踩着的草好像比别处倒伏得更厉害,怎么看都像是经常被人踩的,而且周围的树木也稍微稀疏了些,抬眼远眺,甚至能隐约看见往下延伸的路。
  他们不仅回到了山路上,还是翻过山头之后的——下山路。
  难怪那妖兽被他们紧追多时,却能那样轻易逃脱,敢情人家根本就是故意让他们追着的。
  “它在给我们带路。”既灵轻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冯不羁没言语,只是有点为自己刚刚起的除妖之心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