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及他万分之一
  夜色覆盖走在路灯下的我们。沿途没有多馀的话语,我却觉得,学长和我的关係,好像又更靠近了一些。
  他一路护送我来到社区外的红砖道上,然而正准备要道别时,我的手腕却从后面被一把用力拉住。
  「呈爱……!」魏子衙他慌张的面孔一闪而过,我转过身看向那隻手的主人,霎时脸色惨白。眼前的女人眉毛紧蹙,眼底燃烧着怒火,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母、母亲……」我愣着。从嘴巴里说出的,是对于这个女人再陌生不过的称呼。
  「母亲?」很明显,魏子衙也被吓到了,他笨拙的鞠躬,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阿姨您好,我是呈爱的学长。」
  「学长?」母亲的脸色始终绷着,她把我往身后拽,瞇起眼睛瞪着魏子衙,「我请问你,你这个学长是怎么当的?把她带去鬼混还理直气壮站在这里?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啊?」
  她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我想起学长从小就缺乏亲情,急忙上前制止母亲继续口出恶言,「母亲,你说的太过分了!」语落,我下意识的往他瞄过去,却看见他的神情平淡的可怕。
  「萧呈爱,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给我闭嘴!」母亲回头朝我一吼,气的双眼佈满血丝,但我一点也不让步,大声吼了回去:「是你有错在先!」
  「萧呈爱,你!」平时在母亲眼里的我,是个安静、听话、不会顶嘴的模范小孩,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就只是默不吭声,独自一人承受着。之前擅自涂改学校志愿,还有顶撞师长的事,已经是她最大的忍耐范围了。
  然而我这一次,却是硬生生的越过了那道坎,第一次对她大吼。
  母亲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珠子,言语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怒气,她转头看向魏子衙,把气出在他的身上,「是不是你……是你带坏了我女儿,对吗?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现在,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不准你再接近我女儿!」
  「母亲!」我失控的大喊,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手却被母亲给钳制住往旁边一拽,「萧呈爱,闭嘴,跟我回家!」
  手被拉很疼,但我的心思却全在魏子衙身上,我被拽着一拐一拐往前走,不断回首盼望还站在原处的那抹身影,「学长……!」我慌张的挤出了眼泪,期盼他对我做出回应。
  在我出声喊了魏子衙以后,笑容逐渐在他原本的面无表情中淡淡化开,他用嘴型告诉我没事,我这才放心一些,面部上的紧张也因他的微笑而得到缓和。
  一路的拉扯,魏子衙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内,母亲她拉着我回到家里,重重将门关上。
  我甩开手挣脱她的束缚,眼睛发红瞪着她。
  「你现在皮痒了是不是?敢跟我顶嘴、敢吼我、敢瞪我?我警告你,你以后再跟那个学长有来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不满我这样的态度,母亲她教训我的语气比以往更加兇狠。
  但我却没有因此而退缩。「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交友状况?」我瞇起眼睛质问她。
  「凭我是你妈!」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母亲,可是你关心过我吗?你问过我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从来没有!你对我的好,还不及学长的万分之一。」即使知道这样说一定会惹来一场无止境的战役,但我深信,若是今天不把话给说清楚,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果不其然,母亲听完话之后的怒火烧的更旺盛,她指着我的鼻尖审问我:「那个学长是你什么人?」
  「就只是学长,也是朋友。」
  「少来!他那个样子你也敢跟他做朋友?什么学长,我看他根本就只是一个小混混!」
  「……母亲,」我深吸一口气,对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十分艰难。为魏子衙打抱不平的同时,也体现出了我对他的在乎。「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这样说他,就没有考虑到人家的感受吗?」
  「他把我家女儿拐去鬼混,你叫我考虑他的感受?不要笑死人了。」母亲对此看法嗤之以鼻,不屑的哼了一声。
  因为我的关係,魏子衙被别人以这种目光看待,我的心里非常不好受。带着自责的心态,我对着母亲说:「是我要跟他去的,是因为我不想回到这个家里,所以我才选择跟着他走的。」
  「……你什么意思?」许是心情平復了不少,母亲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训斥我,她将双眼瞇成一条线,再次确认我说出来的话语。「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听到了。」我低下头盯着脚趾,不想浪费口舌跟她费劲解释,就算解释了又有何用?她能听进去多少?这是一个未知数,而我不打算去猜测最终得出来的那个答案。
  毫无意义,何必让自己去冒险呢?
  我的回答显然是令母亲感到不满,她换了另一个问题继续盘问我:「萧呈爱,你老实跟我讲,在这个家,你有什么不满足?」
  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切入正题,我的嘴角抽了抽,心脏好像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扎心。
  明明没有流血,却觉得……好痛。
  我将视线从脚趾转移到面前的女人身上,不管看了多少遍,我依然认为,她和现在还在公司加班的父亲一样,让我感到陌生。不单单是长相,声音、个性、爱好,我都觉得好模糊,即便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液,即便我得称呼他们一声父母亲……
  但是那又如何?
  我在这个家永远得不到任何归属感,就连一声简单的「早安」也难以奢求,更不用说是什么亲情,那对我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我以为这么多年了,心早已麻木,可是当我面对着母亲的质问时,原来还是会痛。
  自嘲的勾起一边的嘴角,我避开了母亲的疑问,缓缓吐出一句:「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语毕,我不敢去看母亲的表情,匆匆绕过她的身驱后,走回我的卧室,我坐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掛着的吊灯,此时竟然觉得,内心无比的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