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沈蓁蓁开拉门,走到水缸旁洗漱。
  厨房里,如意正帮着赵氏做饭。两人说着话,没注意院子里的动静。
  “这炒茄子啊,岩盐要最后放,不然茄子会变黑...”赵氏的声音传来。
  沈蓁蓁洗漱完,便进了厨房。
  赵氏最先看到她,“娘子起身了?”
  如意转过头,看到小姐,笑道:“今儿小姐难得睡了回懒觉。”昨晚上如意睡得迷迷糊糊的,已经将那一声尖叫忘了。今早上,她见小姐很晚没有起身,便进房去看了看,见小姐睡得正熟,她便轻轻退了出来。
  赵氏正在炒干辣椒,厨房有些呛,沈蓁蓁打了招呼又退了出来。
  昨晚上赵氏回家将打枇杷的事一说,梁珩就应了下来。梁珩虽然是个读书人,没有爬过树。但沈小姐家只有两个姑娘,爬树这种事,自然不能让姑娘去做。
  饭后,赵氏就带着梁珩过来了。
  梁珩换了身肉桂色的粗布短衫,肩上扛着一架梯子,纤瘦的身板,扛着梯子倒是稳当。他跟在赵氏后面进院子,轻声跟沈蓁蓁和如意问过好,便规矩地低着头立在一旁。
  如意没想到赵婶的儿子竟是这般玉树青葱的模样,大着胆子悄悄打量了书生几眼,只见他面如冠玉,看上去瘦弱了些,但通身都是温润儒雅的读书人气质。
  赵氏将背上的小篓子取下来,让梁珩背上。梁珩将梯子架到树上,背着小篓子便往上爬。赵氏站在树下给他把着梯子。
  沈蓁蓁站在树下,看着梁珩踩着梯子往上爬,嘱咐道:“公子小心。”
  梁珩低下头,就见穿着一身姜色半臂衣裳的沈小姐,正以手挡着阳光,仰头看着他。阳光照在她姜色的衣裳上,镀上一层暖色光晕,手下露出来的半张脸,白净里透着红润。梁珩脸一热,不敢再看,继续往上爬。
  梁珩踩在树干上,将近边的枇杷一串一串地摘下,扔进背后的小娄子。
  如意兴奋地在树下咋呼,“诶公子,那串,那串大...公子,公子,那边那边...”
  梁珩顺着她的呼声摘,明显有些手忙脚乱。
  沈蓁蓁笑道:“如意可别喊了,看梁公子被你喊得手忙脚乱的。”
  如意顿了顿,反应过来自己太不矜持了些,脸一红,噤了声。
  树上的梁珩略松了口气,很快就摘了满满一篓子枇杷,小心翼翼地下了树。
  赵氏帮着儿子将篓子卸到地上。沈蓁蓁走过来,满篓黄中带红的枇杷看着很是喜人。抬眼又看到梁珩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动作却比想法快,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给梁珩,“公子擦擦汗吧。”
  梁珩看着那只肤若凝脂的纤纤素手中的樱色丝帕,慌乱地伸手用袖子擦了几下额头,谢绝道:“别把小姐手帕弄脏了,多谢小姐。”梁珩双颊有些红,不知道是被阳光照的还是因为害羞。
  沈蓁蓁笑了笑,也察觉到自己举动有些不当,收回了手帕。
  一旁的赵氏看了看两人,让梁珩将背篓端到阴凉处去,梁珩端过去后,便欲告辞。
  如意端着竹篮从厨房里走出来,“公子摘下来的枇杷,还没尝过呢,吃些枇杷再回去吧。”
  梁珩谢绝道:“多谢姑娘的美意,枇杷就不吃了,我这便回去了。”
  沈蓁蓁见他面皮泛红,心知书生又害羞了,便说道:“那行,一会儿赵婶回去的时候,带些家去吧。今天多谢公子了。”
  赵氏坐在一旁道:“当不得沈娘子的谢。”又转头对儿子说道:“珩儿快家去吧。”
  梁珩又告辞,扛着梯子走了。
  三人坐在屋檐下边,将枇杷从枝丫上摘下来,又用水淘洗干净了,留了些自己吃,其余的晾在院里。
  沈蓁蓁捡起一颗圆润饱满的枇杷,剥了皮尝了尝。果肉肥厚,鲜嫩清甜多汁,又连接着吃了几颗。
  如意道:“这枇杷比黄州枇杷也多惶不让了。”黄州枇杷很有名,果粒肥大,鲜嫩多汁。
  沈蓁蓁愣了一下,每年她大哥去黄州进货,都会从黄州带枇杷回来。她出嫁那会,她大哥去黄州进货去了,没能赶得回来。
  如意看小姐脸色暗了下去,自觉说错了话,不该提起以前家里的事让小姐伤心。
  “小姐...”
  沈蓁蓁回过神,看着如意笑了笑:“不要紧。”
  如意见小姐笑了,又高兴起来。赵氏在一旁看着,虽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也知道自己这会不该开口,便沉默地吃着枇杷。
  第11章 初次见面
  梁珩正在房间练着字,就听到房门被敲了两声。梁珩转过头,见他娘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娘,您回来了。”梁珩放下笔,立起身来,他娘从不轻易在他看书写字的时候进门来扰他,这下来,一定是有事了。
  梁珩已经将那身短衫换下来了,换上了那件素色长衫。赵氏走进门,看着玉树临风模样的儿子,却突然掉下泪来。
  梁珩见他娘突然掉泪,慌忙走过去,扶着赵氏的手臂,“娘您怎么了?”
  赵氏抹着泪,半晌才说道:“珩儿啊,你翻年就二十了,娘却没能给你探房媳妇。”
  梁珩将赵氏扶至一边坐下,无奈道:“娘,您怎么又在担心这个,儿子现在准备考试,哪有时间成亲呢?”
  赵氏道:“别人像你这个年纪的,家里孩子都有两三个了。”赵氏说着叹了口气,又掉下泪来,“说来还是因为咱们家太穷了,连像样的彩礼都拿不出来。”
  这几年,赵氏也陆陆续续托媒人给梁珩说过亲,但要么就是听到他家境就一口回绝了,要么就是看在梁珩秀才身份上,愿意议亲,却开出他们家拿不出的彩礼条件,总之几回都没能成。赵氏自己受苦受难都能忍下,放在儿子身上她就心疼得要命。
  梁衡又劝道:“娘,等儿子考上功名了再说吧。现在就算有姑娘不嫌弃我们家,但若是到时候我考不上,岂不让人家姑娘失望吗?”
  赵氏唬了一跳,连哭都忘了。“说什么考不上,呸呸,佛祖保佑,我儿说的当不得真。”
  赵氏这么多年累死累活,就是儿子一定会考上功名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梁珩深知母亲这种信念,家里最难的时候,他好几次提出不去私塾念书了,都被他母亲哭了回去。
  赵氏话音一转,突然说道:“珩儿啊,沈娘子守的是望门寡,这望门寡啊,最是惹人非议了,你以后可要离沈娘子远些,别叫沈娘子落了人口舌。”
  沈蓁蓁跟赵氏闲聊时,就已经说了望门寡这个编造的身份。沈蓁蓁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个身份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她只想着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成亲了,望门寡能让人望而却步,省去麻烦。
  梁珩一愣,总算有些明白为何他娘今天会突然提起他成亲的事来,原来是想隐晦地提点他不要跟沈娘子接触太近。
  赵氏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自家儿子和沈娘子之间,总感觉有些怪。沈娘子对她家有恩她明白,但这恩情毕竟不能让她将儿子搭进去。沈娘子若是姑娘,这亲事她怕是求都求不来。偏偏还守了望门寡,望门寡最是克家,她儿子是要考功名的人,怎么样都不能娶一个望门寡妇。
  梁珩万没料到沈小姐竟是这个身份,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他愣了一会儿,“我知道了,娘。”他没有多想他娘话里另外的意思,只是想着要顾及沈小姐的名声。
  赵氏也不能将话说得太直白了,毕竟只是她的预感,而且沈娘子对他家有恩,自己儿子又是极懂知恩图报的,若是她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说不得儿子会埋怨她。
  ......
  等枇杷上的水份晾干后,沈蓁蓁又给吴婶家送了一些过去。她本来想给街坊邻居送一些,想到周家嫂子的模样,还是做了罢。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两人也慢慢适应了泉城的生活,每天绣绣花做做衣裳,偶尔出门买个菜,日子如流水一般,缓慢平静。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当时离开得太匆忙,两人都没带什么衣裳,基本上都是现置办的。
  这天早饭后,沈蓁蓁便带着如意出了门,阳光正好,两人便想出门逛逛。
  泉城地处岷江边上,往来的客船货船大多要在这歇歇脚,所以泉城街道上各地人都有,很是热闹。
  沈蓁蓁带着如意逛了几圈,买了些零嘴。碰巧遇到一间布店,想着两人衣裳都不多,便带着如意走了进去。
  这件布店规模很大,一面摆着各色布料,另一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不少成衣。
  掌柜是个中年女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这位娘子想买些什么?”
  沈蓁蓁笑道:“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布料,做衣裳的。”
  掌柜笑道:“可巧了,新到了一批江南宋锦,颜色好,花样也新颖。娘子您看看,”江南宋锦珍贵,价钱也贵。掌柜阅人无数,沈蓁蓁两人身上虽然没带什么贵重的饰品,但是从衣裳布料就推断出两人必是富贵人家的,就给她们推了宋锦。
  沈蓁蓁自然知道四大名锦之一的宋锦。质地轻盈,印花十分精美。便笑道:“那可要看看。”
  掌柜眉开眼笑的指着柜台上一匹银星海棠色,印着暗纹的宋锦道:“娘子看这匹,这可是今年出的新色,最是卖得好,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
  沈蓁蓁顺着看过去,颜色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极衬肤色。沈蓁蓁很喜欢,但是想到自己现在望门寡身份,便作罢了。倒是旁边一匹梧桐色的宋锦,沈蓁蓁极喜欢。
  沈蓁蓁转头对如意说道:“如意,你看看你喜欢哪匹,一会儿一起买了。”
  如意点点头。
  沈蓁蓁挑了两匹,如意也挑了两匹,沈蓁蓁环顾间,便看到了西面进门处的墙上挂着一件纱质的柳染色交领襦裙,颜色素净,裙角绣着几朵海棠。
  这种纱衣穿着极是凉爽,有些薄透,平日不能穿出门,夜间穿着睡觉却极适合。沈蓁蓁有些心动,便问了衣裳尺寸。得了掌柜回答,沈蓁蓁估摸着自己能穿,便想买下来。
  掌柜笑道:“娘子买了这么多,就给娘子打个折扣,原先卖二两银子,算娘子一两半。”
  沈蓁蓁笑道:“那就多谢掌柜了。”
  说话间,店里就进来了一男一女。
  男子看着二十出头,长相俊逸,穿着一身羽白色绸缎朱子深衣,显得长身玉立,公子翩翩。手里摇着一把纸扇,通透的玉质扇骨,风流倜傥地不时摇一摇。女子不过双八年华,脸上略施薄粉,巴掌大的小脸上却长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穿着一身介子色薄纱裙,胸前鼓鼓囊囊,透过纱衣,隐隐能看到两条纤细白净的手臂。沈蓁蓁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掌柜抱歉地朝沈蓁蓁笑笑,“娘子请稍等。”
  沈蓁蓁道:“无碍,掌柜先忙。”
  掌柜笑脸迎了上去,“两位客官想买些什么?”
  齐湑笑了笑,以扇子指了指身旁的佳人,“掌柜的看有没有适合这位小姐穿的成衣。”
  掌柜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子,心里猜测这女子怕是风尘中人,寻常女子不会穿得这么大胆。
  便笑着指了指墙上的几件衣裳,“小姐看看这几件有没有喜欢的。”
  唐钰儿抬眼看了几眼,似皆不满意,摇了摇头。
  掌柜笑道:“那姑娘自己看看可有喜欢的吧。”
  唐钰儿目光转了一圈,看到沈蓁蓁看中的那件柳染色的薄衫眼前一亮,便指着那件衣衫对掌柜说道:“就这件吧。”声音如黄莺出谷,又似若风呢喃。一腔吴侬软语,是个江南女子。
  掌柜抱歉地笑道:“这件衣衫,那位夫人已经定下来了呢,正要给包起来的。”
  唐钰儿眼中明显划过失望,顺着掌柜的手看向沈蓁蓁。她没想到掌柜口中的夫人这么年轻。一身青花缎子袄裙,面上粉黛未施,白净的脸看起来比她还年轻。
  神使鬼差地,唐钰儿就说了句,“啊?我以为这衣裳是姑娘才能穿得出去的呢。”说完她又似自觉说错了话般,忙向沈蓁蓁福福身,“小女子无意冒犯夫人,还请这位夫人见谅。”
  沈蓁蓁看着她面带愧色的脸,突然想起来前世,林行周不顾她的反对将杜月茹接进府里那天,杜月茹给她敬茶,不等她伸手就松了手,一杯滚滚热茶洒在她身上。杜月茹慌乱地跪下道歉,林行周一把将杜月茹拉起来,凶她道:“你自己不小心还想赖月茹吗?”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沈蓁蓁回过神,看着唐钰儿突然笑了笑,说道:“不是我不肯割爱,只是这衣裳的尺寸对姑娘来说,小了些。”
  这是在拐着弯说她身段及不上她,唐钰儿听得气一堵,来不及说话,旁边看戏的齐湑就轻笑了一声。
  齐湑一进店,就看到了里面立着的沈蓁蓁。沈蓁蓁也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他只看了一眼就没多注意。没想到这小娘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不动声色地就将钰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12章 呆头鹅
  宁王齐戍,乃当今圣上的亲皇叔。而齐湑正是宁王最小的儿子,齐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