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掉电话，站到走廊边上喊了一声“嘉言”，果然翁嘉言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我在五楼！”
  这时，隔壁病房有个陪床的家属揉着眼睛出来了，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几个，半夜三更的能不能动静小点儿？白天累一天了晚上还被你们吵得睡不着！”
  王行明连忙向那人道歉。
  那人嘟嚷了几声，转身又回了病房。
  于幼怡想了想，交代王行明，让他回病房去照看程阿姨和于大海，她则与李扬名一块儿下了楼。
  五楼的走廊上空空如也。
  翁嘉言不在，一个人也没有……
  于幼怡和李扬名对视了一眼，两人轻手轻脚地沿着走廊慢慢的、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找。
  医院规定，病房里是不能完全熄灯的，会统一留个不甚明亮的小夜灯。
  但是看起来，每一间病房好像都挺正常的？
  直到于幼怡与李扬名走到了比较靠里面的位置……
  果然，最里边的那间病房不但灯火辉煌，而且还人声鼎沸！
  属于张母的独特大嗓门响了起来。
  “……你要是不相信，你就和你妈做个那啥，亲子鉴定也是可以的！啊，反正做亲子鉴定也要抽血化验的，你顺便多抽点血，也和我配个型……你妈和你大姨都跟做过了，她们不行！配不上！说不定你就和我配上了呢？要是你配上了还要好一点！你比她俩都年轻……”
  于幼怡和李扬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配型？配什么型？
  张母这话，是让翁嘉言跟她配型？
  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翁嘉言是张玉秋的孩子，那也不需要跟张母配型吧？
  这时，于幼怡与李扬名听到翁嘉言怒骂了一声，“……疯婆子！一家的神经病！你们要跳楼就一家子跳去！以后再也别来烦我！”
  病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翁嘉言怒气冲冲地从里头出来了。
  他一看到于幼怡和李扬名，就愣了一下。
  张玉秋哭着从里头追了出来……
  “嘉言！嘉言，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以前我从来都没亲近过你，但你阿婆说的可都是实话啊！我，我确实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张玉秋拉住了翁嘉言的手，泣不成声地说道。
  这时，张老太也从病房里追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于幼怡和李扬名，眼珠子一转，对翁嘉言说道，“你别不相信……不信你问下于丫头！你问啊，你问她，翁明源是不是她的亲爹！”
  于幼怡顿时心头火起，冲着张老太骂道，“翁明源是你爹吧？不然你这么紧张他？”
  张老太一愣。
  被个小辈儿骑到了自己的头上，横行霸道了一辈子的张老太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当下，张老太就低下头，冲着于幼怡撞了过去！
  李扬名正准备去挡，但已经来不及了……
  而走廊这么狭窄的地方，于幼怡能躲的地方又有多少？
  眼看着张老太就要撞上于幼怡了……
  说时迟、那时快！
  于幼怡一把抓住了张玉秋，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所以于幼怡退后了，但张玉秋却正好站在了原来于幼怡站着的地方！
  张老太一直低着头，没反应过来张玉秋已经被于幼怡拉过去当了肉垫，一头就撞进了张玉秋的怀里！
  于幼怡、李扬名和翁嘉言就听到了“咚”的一声，肉体相撞的沉闷声音。
  张老太“哎哟”一声叫了起来，顿时一把抓住了张玉秋的手腕，大哭大喊道，“……这是要弄死我老婆子啊！现在什么世道，年轻人都不是好东西哇……尽欺负我们老年人哪……”
  张玉秋则揉着自己丰满的胸部，面色惨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这时，张老太一抬头，发现自己撞的是张玉秋，顿时不乐意了！她松了手，骂骂咧咧道，“你在这儿杵着干啥呢？起开起开！”
  “妈，妈……快，快叫医生来，我，我好痛……”张玉秋面色惨白地说道，“……你这一下子可把我撞的……上回隆的胸怕是爆了，好痛……”
  于幼怡拉了拉李扬名和翁嘉言，三人匆匆地离开了。
  见这三个半大的孩子跑了……
  张老太气得头顶冒烟！
  可她看到张玉秋面色惨白又呼吸急促的样子，还是有点儿惊慌，就嚷嚷了起来——
  “医生护士哎！救命！救命哪！”
  **
  于幼怡拉着翁嘉言和李扬名，匆匆跑到了楼梯间。
  想了想，她还是有点儿害怕张老太会追到六楼去打扰她爸爸和程阿姨休息，最后，她还是拉着他俩下了楼。
  六月间的半夜，昼夜温差大。
  翁嘉言可能也是在匆忙之间赶到医院来的。
  他身上也就只穿了件短袖。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冷……
  总之于幼怡拉着他的手，只觉得他身躯沉重，而他的手就像金属品似的，是那种寒砌骨的冷冰感……似乎毫无生气。
  她一口气把李翁二人拉着跑下了一楼，去了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的等候区。
  那儿有一排的座位。
  于幼怡转过头，问翁嘉言，“……你怎么来了医院？”
  第141章
  面对于幼怡的提问，翁嘉言没有回答，却定定地看着她，反问道，“是真的吗？我不是陈月美的孩子，你才是？”
  于幼怡犹豫了一会儿，老实答道，“听起来，好像是这样。但是，可能要先找到张打铁两口子才能证实。”
  翁嘉言半天没说话。
  “……我以为我是翁明源的孩子，已经够人让觉得恶心了，没想到……”翁嘉言呵呵冷笑了起来，“我的身世居然还可以更恶心……”
  李扬名道，“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怎么已经在医院了？”
  翁嘉言坐在椅子上，双手挠头，“张玉秋打电话给我，说她要见我一面……不然她就跳楼，就寻死……还要找记者来曝光我见死不救……”
  于幼怡与李扬名对视了一眼。
  “我一直觉得奇怪，我跟张玉秋非亲非故的，她最近这么勤着找我，一天好几次不是煲汤就是送水果的……这人到底想干嘛？原来，原来……我一想到她跟我说，我是她儿子的时候，我简直，简直……简直恨不得死掉算了！”
  翁嘉言痛苦地说道。
  他低着头，两手使劲地揪着自己短短的头发……
  于幼怡看着都觉得痛。
  “也许是张玉秋她们胡说呢？反正现在张打铁也不在，你一口咬定没有人证就成，她们也拿你没法子……”她劝翁嘉言道。
  翁嘉言摇摇头，面色惨白地说道，“十有八｜九是真的……那老太婆一直在跟我说，让我去跟张玉秋做亲子鉴定！她敢这么说，肯定有很大把握……”
  李扬名突然说道，“别做！千万别做亲子鉴定！”
  于幼怡和翁嘉言齐齐转头看向他。
  李扬名皱眉说道，“就算你是张玉秋亲生的，那又怎么样？前十七年她都没有管过你……你明年就十八岁，成年了，不需要她抚养了……哦，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你认回去？让你辍学打工赚钱养她那一家子废物么？”
  “她们说验dna就验dna？你可以拒绝的……这亲子鉴定还真不能做！万一真配上对了，你和张玉秋真有母子关系的话，她要是真要求你赡养她的话，可能你还真不好不管她。”李扬名继续说道。
  翁嘉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于幼怡想了想，问道，“……对了，我听到张老太说，什么配型什么的，让你也跟她配上一个，那是什么意思？怎么做亲子鉴定还要扯上她？有她什么事儿？”
  一听到这个，翁嘉言“噌”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紧紧地咬着牙，怒目喷火，两手握成了拳头！与此同时，他还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又怒气冲冲地走过去……
  看得出，他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于幼怡和李扬名呆愣愣地看着翁嘉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他反复地来回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气忿地大声嚷道，“……你们以为，那个死老太婆呆在医院里是干什么的？她，她得了尿毒症！医生建议她换肾！结果张玉春和张玉秋跟她配型没配上！所以她，她就打上我的主意！让我跟她配型，还说，还说……要是配上了，就让我捐个肾给她！她还说，还说我比张玉秋姐妹年轻……”
  于幼怡和李扬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翁嘉言的眼圈都红了。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的声音愤怒中透出了些许的恐惧。
  于幼怡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饶是她两世为人，却也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家！
  李扬名也怒了，“……那还验个毛线的dna！不验！先熬死老太婆再说……不对！是永远不验！这种亲戚认来干嘛？”
  一向温润如玉的翁嘉言此刻露出了极度的焦虑与不安。
  他用双手拼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十分痛苦，“可是……刚才那个老太婆说，如果我不答应，她就把事情闹大……她要去找我们学校的领导，去找政府的领导，还要去找电视台来曝光我……”
  于幼怡只得安慰他：“这家人就是这么蛮横，也许只是说说而已。”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打起了小鼓。
  张老太和张玉春、张玉秋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
  那张玉春不务正业，三四十岁的人了还以讹钱为生；张老太比张玉春还要离谱……大约张玉秋还是张家人里唯一一个比较好说话的，也是唯一一个正常一点儿的人了。
  但是，很明显张玉秋也做不了张老太的主。
  想了想，于幼怡说道，“嘉言，从现在开始，你别一个人住在基地里了，还是搬回学校吧。到了周末你就跟着扬名我和回茶厂去，扬名在茶厂也有间屋子可以住……你时时刻刻跟我们在一块儿，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落了单。”
  “现在张老太这么着急着要认你，所以说现在是她着急的时候……咱们先避着点儿。当然我们也要做周全的准备……后天就是星期一，到时候咱们在团队里集思广义，看看有什么好办法。”于幼怡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