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而最令宁星玥惊奇的是,他右边的袖管竟然是空的?!
  “他少一只手?”
  宁星玥小声呢喃道,没曾想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魏央。”
  苏瑾的声音小到只有站在他周围的宁星玥和齐彦才能听得清。
  两人不约而同地为之一怔,紧接着台上之人又开了口。
  “今日来的,都是裕华楼从各地精心挑选出来的未来的国家栋梁之才,大家应该为能够来到这里而感到骄傲。”
  说着他左手握拳掩在面具对应的唇前,清咳了几声,随后抬手颤颤巍巍指着大家身后的那道门,继续说道:
  “刚刚在进门之前福伯已经提醒过大家,那是我给大家最后离开这里的机会,所以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我们默认都是愿意为裕华楼效命之人,而接下来我想要说的话,需要大家都竖起耳朵听仔细了……”
  “今日这里举办的并不是寻常的诗会,而是愿意与我一同推翻大兴,光复大朔的誓师大会。而你们则是由我亲自挑选出来,未来要在大朔担当重任之人……”
  突然,一个浑身颤栗的书生大吼了一声,打断了魏央的话,“我并不觉得现在大兴的治理有何不妥,今日我只是为了来参加广负盛名的裕华楼的诗会,不是来参加什么誓师大会的!我要离……”
  “开”还未脱口而出,一道冰凉的刀光刹那破开了他的喉咙,在场的所有人还未回过神来,瞬间滚烫的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他周围紧邻的一干书生雪白的长袍。
  刚刚还站在那里高谈阔论的书生,此时瞪圆了双目,卷曲的双手无措得捂住被长刀划破的伤口,下一刻,便浑身僵硬的轰然倒地。
  围绕在他身边的同窗们欲做鸟兽四散,均被黑衣人的长刀逼回了原地。
  两个黑衣人拨开人群,当刚刚倒地的还在抽搐的书生拖了出去。
  大家目光追随着地上的一道殷红的血痕,彷佛唯有此般才能证明刚刚那书生曾来过这世间。
  魏央丝毫没有被先前的插曲所影响,他依旧挥舞着仅剩的一只手臂,在高台上面慷慨洋溢的述说着他所谓的复国大计。
  这时,宁星玥瞧见从高台的一侧,陆续有人站到了魏央的身后。
  定睛一看,他们大多是昨晚齐彦给她看的探子手札上的失踪之人。原来他们都是来到这里跟与魏央狼狈为奸,竟然异想天开想要一同共赴这劳什子的复兴大朔的大计。
  宁星玥双眼盯在台上跳梁小丑般的魏央,不禁垂眸冷笑了一声。
  “可笑!”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虽然现在台上之人带着面具,但从他骤然一顿的脚步不难看出,此时那张丑陋的面具之后,一定是一张无比诧异的申请。
  魏央停下了他的侃侃而谈,转而安静的巡视着台下所有的参与者。
  “刚才是谁说的话?!”
  台下人头攒动,魏央根本无法看得清明,只能冲着台下的人群大吼了一声。
  与先前书生被杀时的语气截然不同,他的双腿抖如筛糠,方才渐渐挺直的脊背又渐渐弯了下来,现下他非常的迫切想要找到说话之人。
  谁知,宁星玥身旁的书生一手指着宁星玥,一手高举着想要吸引魏央的注意,“楼主,是她,刚刚说你可笑之人就是她!”
  说完他一脸得意地正要向魏央邀功,霍地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扶住了举报之人的脑袋,继而猛然一旋,伴随这一声清脆的“咔嚓”之声,那人的脑袋直接从脖子上搬了家。
  那颗囫囵的脑袋被那沾染了血腥的双手轻巧地向台上的魏央抛去,不偏不倚,脑袋着地之后,正好落在魏央的脚边,脑袋上的一双扩散的瞳孔此时正怔怔盯着他。
  而剩下的身子也随即一软,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苏瑾不紧不慢地拉起倒地之人洁白惨淡的前襟,一点一点擦净指尖染上的血色。
  “你……”
  台上之人明显被气得不清,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还击。
  “魏公公,别来无恙啊?”
  说着,苏瑾用刚刚擦净的指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在场众人均还未从接连不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都齐刷刷的回头看向这个将人头直接从人身上拧下来的疯子。
  在苏瑾取下面具抬眸之际,众人纷纷自觉让出了条一人宽的通道,都在静静等待着二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当早已了然于胸的真相如此唐突的摆在自己面前之时,宁星玥心中还是不由的被揪了一下。
  他没死。
  他回来了。
  摘下面具的第一时间,便是扭头看向了身侧的宁星玥,这时他化名苏瑾之后,第一次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他转头有些羞怯地对宁星玥笑了笑,随后回头对齐彦颔首。
  当他再次抬眸看向台上的魏央之时,先前眼中的笑意,早已化为了冰冷的诡谲,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脚尖一踮,飞身朝着魏央扑了过去。
  这骇然的意外,明显没有在魏央的预料之中,他一面向后退,一面随手拉着身侧的人挡在自己的前方。
  魏央语无伦次地大声吼着,“废物,还不快上?!”
  但那些探子哪里会是苏瑾的对手,他双手轻轻一挥,“轰”的一声震响,被魏央陆续推来阻挡之人,接连不断地被苏瑾扔到了两侧的石壁之上,随即被石壁重重反弹在地,痛得爬都爬不起来,根本无力回击。
  与此同时,乐承带着无数的大兴官兵冲了进来。
  片刻的功夫,他们便将刚刚气焰嚣张的黑衣侍卫们统统扑倒在地,正在陆续上锁,准备押解回京。
  而眼下,当台上的最后一个人也被苏瑾毫无意外地扔下去之后,此时偌大的高台上,仅余下魏央和苏瑾二人。
  年老体弱的魏央哪里会是苏瑾的对手,现今,他周身颤抖的背抵着石壁,所有狡辩彷佛如鲠在喉。
  苏瑾将他脆弱的脖颈盈盈一握。
  当下只要苏瑾指尖一用力,立马就能结束这萦绕了他十三年的噩梦之时,忽然一个急促的声音,大吼了一声:
  “不要过来……”
  第75章
  那声音传来之时, 乐承带来的侍卫们正在陆续将聚集再次的一干人等统统收押回去,准备依次询问。
  大家都行色匆匆,忙着收拾残局, 此时翠竹还在赶来的路上,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宁星玥被落了单。
  先前看到叛乱之人都被一网打尽之后,她正准备朝着门外的方向行进, 谁知一个身着侍卫制服之人,一手卡住了她的脖颈。
  慌乱间两人经过一番纠缠之后,宁星玥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一口咬上那人擒住自己之人的虎口。
  钻心的疼痛, 使得那人不由地松开了困住宁星玥的手。
  不知所措之间, 宁星玥余光瞥见了高台上, 苏瑾那个熟悉的背影, 正要开口向他求救之时,那人又追了上来一把将宁星玥往后拖拽。
  就在宁星玥已经觉得无计可施之时,她摸到自己的袖中藏着一把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 她将匕首猛然从刀鞘之中拔出,下一刻便直直对准了那人的腰间,奋力便是一扎。
  “啊!”那人吃痛的闷声叫了一声,握在宁星玥脖颈上的力量才堪堪收回一些。
  借此她用尽了浑身仅剩的力气,转身一脚踹在那人的肚子上。
  那人应该是魏央身边的死士, 那刀伤并未让他就此停下想要杀死宁星玥的心,只是调整了一息, 他便再次再次举起手中的长刀,向着宁星玥飞扑而来。
  宁星玥无力地坐在地上, 用刀尖冲外, 指着自己的前方, 大喊道:“不要过来……”
  正当那人的刀尖与宁星玥只有一拳的距离之时,一阵清风扑面而来,风中还裹挟着沁人心脾的淡淡的白檀香。
  宁星玥不禁紧紧闭上了双眼,想着自己这一生或许就要终结于此,心中不免有一些觉得可笑。
  兜兜转转十来年,即便是最后识破了魏央的诡计,也无法避免将要丧命与他的余党之手。
  如此想来,只觉造化弄人。
  但许久过去了,宁星玥始终未能感受到,刀尖穿体而过的疼痛之感,只是觉得眼前的光亮陡然被人遮盖,鼻尖慢慢有腥甜的味道蔓延开来,随即是“轰”的一声,一个重物落在了她的脚边,地上的尘埃被肆意扬起,在空中飘散。
  宁星玥猝然睁开眼,眼前的情形让她不禁心中一悸。
  刚刚想要刺杀宁星玥的男子,如今脑袋与身子早已分了家,他的双眼死死等着漆黑的天穹之中,依旧还在抽搐的另外半边身子的脖颈处持续不断的涌出汩汩热血。
  可让宁星玥并未想到的是,身着青色长袍的苏瑾此时被一把长刀冲贯穿而过,呼吸虚弱地也躺在渐渐弥漫的血泊之中。
  “苏瑾,苏瑾……”
  宁星玥手足无措,一边焦急地叫着护卫,一边看着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慢慢褪去了血色,紧抿的薄唇也逐渐变得青紫。
  望着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宁星玥只觉得心肉相似被人紧紧攥在手中,疼得她无法呼吸,那些许久未出现的复杂情绪再次统统涌上心尖,令她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而这时,苏瑾非常疲惫地睁开了狭长的凤目,清澈的眸子直直落在宁星玥的身上,他缓缓抬手,虚虚的拢在宁星玥的脸颊,他咽下自己嘴中的那一口鲜血,煞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宽慰的微笑,声音嘶哑道:
  “你无碍,如此便好……”
  说完后,苏瑾就直接失去意识,陷入昏厥之中。
  宁星玥赶紧命侍卫将苏瑾抬去医馆,并让乐承快马加鞭去宫中火速将马太医请来!
  正在宁星玥焦急之际,耳边传来一声阴柔的笑声。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是死在了我的前头!”
  “别废话!走!”
  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正押着白发披散,面目狰狞的魏央朝着门外走,魏央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瑾,发出了失心疯般的猖狂笑声。
  “等一下!”
  宁星玥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缓缓起身。
  侍卫都陆续撤了出去,几经萧然的大堂中,她每迈出一步,就会有空寂的回声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声音宛如从地狱发出恶鬼们饥饿的嘶吼,悲鸣声不绝于耳。
  半晌过后,宁星玥冷冷地走到了魏央的面前,看着他半人半鬼的模样,嫣然一笑。
  她本就生得妩媚艳丽,如果换做平日,这一笑定能迷倒众生。
  而此刻,他们身处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残忍厮杀的现场之中,素来不沾染一丝尘埃的长公主的裙摆处还沾染了苏瑾鲜红的热血。如今她这么一笑,让押着魏央的两个侍卫都不寒而栗。
  “锃——”
  她果断从侍卫的腰间拔出一把长刀,随即目光狠戾地将长刀稳稳架在了魏央的脖颈。
  冰冷的触感轻轻落在魏央的喉头。
  但他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非常配合的紧闭着双眼,继而昂起了头。
  “你以为,我会一刀了结了你?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铜牛之刑想必魏公公也有所听闻吧……”
  话说到一半,宁星玥似笑非笑地看着先前还嚣张跋扈的魏央,听到“铜牛之刑”三个字时,他眼底嚣张的气焰彻底熄灭,战战兢兢望着眼前表情阴鸷的宁星玥,似是全然不认识一般。
  铜牛之刑,是早年间锦衣卫自创的一种刑罚,因为手段穿绝人寰,用过一两次之后,便被皇上禁用。而所谓的铜牛之刑,刑如其名,所用的刑具便是一只内里中空的铜铸牛形,而这个铜牛中空的内里正好能容下一人。
  方法便是,在行刑之时犯人被关闭在一个密闭且暗无天日的铜牛之中,随后会有人往牛肚子处放上一个火盆,当火盆中的火越来越旺,炙热的温度也会慢慢通过铜牛传递到其中受刑之人的身上,反复炙烤着犯人的每一寸肌肤。与此同时,随着温度的增高内里的空气也越发稀薄,犯人想要获得更多的氧气便需要爬到牛嘴部那个细小的气孔处,那时他们呼吸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牛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