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面前是一扇虚掩的防盗门,病友已经不见了。
  鬼屋里回荡着阴森恐怖的音乐,音量很低,似有若无的,反而更可怕。时不时还会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仿佛被谁跟在身后。
  音效极度阴间。
  防盗门后是一间小客厅,琼仁打开手机照明四处看了看。
  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张报纸,巨大的uc体横跨版头,生怕游客看不见。
  《震惊!追星少女深夜跳楼为哪般?》
  报道内容说的是一个叫邹容的女孩,她在追星过程中被饭圈大粉pua,某天深夜从十九楼一跃而下,摔得粉身碎骨。报纸上有邹容的照片,少女的眼睛被打码,左脸上有一道血痕。
  琼仁看完报纸,把它放回去,报纸落在茶几上,发出轻轻的沙声。
  唉
  幽幽的叹息响起,客厅的灯突然亮了,一闪一闪。
  琼仁猛然抬头,一个白裙少女出现在茶几对面,她左脸有一道血痕,身影是半透明的。
  怎么看,都是邹容的鬼魂。
  琼仁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拔腿就跑。
  他身姿矫健,动如疯兔,迅速从客厅冲了出去。
  少女飘在原地愣了几秒,突然狂喜。
  啊是我女鹅!!
  她立刻掏出手机,在群里说:
  【琼仁来我们鬼屋玩了,先放其他游客一马,快给老娘出来追星!】
  【卧槽,听说他怕鬼,你别把我老公吓出什么毛病。】
  【就来。】
  *
  琼仁慌不择路的在鬼屋里乱撞,早忘了可以用腕带求救。
  他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提到了他的名字。
  心率像踩油门一样往上飙,幽暗的走廊上灯光明明灭灭,传来他脚步声的踏踏回音,配合着电流的滋滋声,将恐怖气氛渲染到了极致。
  他跑着跑着,突然觉得不对,鬼屋有这么大吗?怎么跑了几分钟,还没跑到出口,难道他不小心走了回头路?
  【嘘,不要说话,用微信交流。】
  【说了不要吓他,怎么还不把鬼打墙撤了?】
  【我也想撤,但不知道为什么,力量被限制了,怎么办啊呜呜呜呜。我崽崽看着好害怕,心疼死了。】
  【要不我出面把他带出去?】
  【你头上还插着斧头,只会把我老公吓死。】
  【听说阎王要来我们鬼屋睡觉,主任去买床垫了,咱们这边只有他像活人,怎么办?】
  琼仁快得像一阵风,从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身边刮了过去。
  他只是在高速奔跑中用余光一瞥,也能看出那人比例绝佳,个很高,腿超长。
  这么好的身材可不常见,琼仁悚然心惊,该不会是病友被吓晕了吧?
  怎么办?要不要回去救人?
  要是回去会不会和女鬼撞个正着?
  不行,不能见死不救。
  琼仁咬了咬牙,抹一把被吓出来的眼泪,掉头跑了回去。
  他就着昏暗的光一瞧,地上那人果然是病友,琼仁弯身把人抱了起来,继续朝前跑。
  勉强酝酿出一点睡意的阎王:?
  发生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几乎有一点要睡着的感觉了,怎么突然就被人抱走了?
  默默跟在琼仁身后的白裙少女脱口一声卧槽,立刻躲到拐角后面,手指飞快打字。
  【我草草草草草,阎魔大王来了!全体隐蔽!】
  【报!大王被我女鹅抱在怀里。ps,是公主抱。】
  【脑子里有画面了。】
  【你别说,有点那味儿了。】
  【什么味儿?霸道阎王和他的十亿娇妻?】
  *
  焰摩逻阇是冥府之主,他见过的活人和鬼魂不计其数。
  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
  他。
  阎王。
  被人抱在怀里,公主抱。
  他想让琼仁把他放下来,话还没出口就被撞了回去。
  撞到的地方是滑的、软的、有弹性的。
  撞得焰摩逻阇整个神都僵住,像在寒冰大地狱被冻了八百年。
  琼仁跑到门前,手里抱着人不方便推门,只能侧身用肩膀去顶。
  焰魔罗阇的脸被这个动作按在琼仁身上,鼻端都是从柔软的布料里弥漫出的香味。
  一瞬间,仿佛所有感官都被琼仁身上的气息包裹住了。
  馥郁而清冽的。
  好闻得要命。
  嘴唇不小心擦过什么东西,小小的硌在颊边。
  焰摩逻阇静如深潭的眼睛蓦然睁大。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jump scare就是跳跃惊吓,鬼片恐怖片里那种突然跳出一张大白脸,或者突然来个阴间音效,猝不及防搞你心态的手法,就叫jump scare。
  第7章
  呜呜呜呜~
  琼仁边跑边哽咽,病友好重,他的手好酸,为什么还没有跑出去。
  要是有得选,他宁愿在东非大草原上和狮子肉搏,也不想和白衣女鬼面对面。
  呜呜呜呜,白裙少女也在哭,猫猫祟祟躲在暗处,大王为什么不能改天来,我不敢出去,我的女鹅呜呜呜。
  鬼屋占地面积有限,为了营造空间感,提高可玩性,她们充分利用自身才能,弄出了鬼打墙。
  不用花心思搞建筑设计,就能有空间嵌套的效果,再神出鬼没的跟在游客身后,可以让客人体验吓得半死,又没死,还跑不出去的极限恐惧。
  鬼打墙要是一直撤不了该怎么办,我女鹅会不会被吓出什么问题?
  崽崽都吓哭了,妈妈心好痛。
  我老公哭起来也好好看!好绝一男的。
  鬼魂们把声音压到了最低,但阎王还是听见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刚刚太过震惊,他早该发现鬼屋里设置了鬼打墙。阎王听到琼仁的哭声,心里有些愧疚。
  他心神一动,嵌套的空间瞬时解除。
  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一扇门,正前方飘着一个头上插着斧头的鬼。
  啊啊啊
  琼仁的眼泪飚出来了,他速度太快刹不住,眼看着就要和鬼魂亲密接触,不知怎么的眼前一亮,居然回到了等候室。
  他抱着病友,被斜照进来的阳光热情扑了一脸,站在出口稍微冷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心疼起票钱。
  明明是来练胆的,明明知道鬼屋里的是演员,却还是一个照面就被吓跑了。
  三十块能买五袋薯片呢,就这样打了水漂。
  琼仁抿了抿嘴,嘴角往下弯。
  等候室里不见人,售票员不知道去哪儿了,琼仁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只能把病友放在等候室的长沙发上。
  他用耳朵贴近病友的胸膛,想听听心率正不正常。
  病友的胸膛温热有弹性,身上有干净的香味。
  就是没有心跳
  卧槽!没有心跳!
  琼仁唰的站起来,掏出电话拨120,焰摩逻阇立刻起身,假装刚刚醒过来。
  我怎么在这?
  没死啊,琼仁松了口气:你刚刚在鬼屋里晕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焰摩逻阇摇头。
  琼仁叉着腰教训他:胆小就不要一个人逛鬼屋,还好你晕倒的时候没撞到什么东西,万一磕到头怎么办,太危险了。
  焰摩逻阇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
  眼前这张漂亮的脸在鬼屋里被吓得哭湿了,殷红的唇微张,舌头无意识的舔了一下,给嘴唇添了一抹柔润。
  焰摩逻阇心尖微微的痒,他上身靠向琼仁,认真的说:下次不要一个人进鬼屋。
  病友身形高大,倾身过来时,天然带有一种威严的压迫感。琼仁不自觉的说了嗯,后知后觉的想,这话是他说给病友的,怎么又还回来了。
  他为自己辩护说:我想和你组队的,可你走得太快,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琼仁红润的唇轻往下撇,眉蹙着一点,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有些委屈。
  焰摩逻阇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撒娇了,却又觉得琼仁并没有真的对他撒娇。
  长得太好看的人,一点表情也会让人忍不住多想。
  这时,售票员扛着床垫进来了。他见了阎王,先打了一串整齐的哆嗦。
  大,呃,领导。南秘书打电话说,您想在鬼屋睡觉,我去给您买了记忆床垫,您想在哪间睡?我给您搬进去。
  琼仁愣了:睡觉?
  回想起来,以他多年被吓晕的经验来看,病友躺在地上的姿势确实过于安详。
  你刚才在里面不是被吓晕?
  焰摩逻阇为难的沉默,没有立刻回答。
  琼仁懂了。
  所以说,他不仅把一个特意进鬼屋睡觉的人抱出来了,还教训人家胆子小不要一个人逛鬼屋
  琼仁拿出手机,虔诚搜索有什么方法能立刻逃离地球?
  答案里没有一个具备可操作性。
  琼仁放下手机安慰自己。
  一辈子很短,你可以熬过去。
  焰摩逻阇对售票员说:放进去吧,床垫的钱找南秘书报销,谢谢。
  售票员哆嗦的腿突然站直了。虽然都说阎王冷酷可怕,但会对他这样的小人物道谢的大王,又能有多冷酷呢?他嘿嘿笑了两声,扛着床垫进了鬼屋。
  焰摩逻阇看着琼仁,认真的说:你刚才很勇敢。
  明明那么害怕,甚至怕得掉了眼泪,却还是选择回来救他。
  这样的勇气只有很少的人拥有。
  虽然从事实上说的确在帮倒忙,但仍然值得鼓励。
  焰摩逻阇:我长期失眠,医生建议我在自己觉得舒适的环境入睡。我不该忽略鬼屋的特殊性,让你误会是我的错。
  琼仁:
  舒适的环境,鬼屋吗?
  琼仁心中顿生怜悯:你平时工作压力一定很大吧。这是加班加得变异了吧,不然怎么会觉得鬼屋舒适呢。
  焰摩逻阇想,他的确很忙。
  这几十年人口爆炸性增长,罪人太多,阎王都不够用了。
  他不得不分裂出七个化身同时上班,才能勉强满足工作需要。
  鬼卒都能轮班,阎王却没有休息日。
  等候室的沙发有一块弹簧是塌的,琼仁不想亏待自己的屁股,只能挪到阎王身边。
  焰摩逻阇又闻到了琼仁身上的香味,丝丝缕缕朝他漫过来。
  他喉头动了一下,微微移开视线:我睡不着的主要原因是一首歌。
  什么歌?这歌得难听成什么样,才能害得人家长期失眠。
  焰摩逻阇:《追光者》
  琼仁:追、追光者
  焰摩逻阇:你听过?
  琼仁立刻大声否定:没听过!好奇怪的歌名。从来都没有听过呢,哈哈哈哈哈哈。
  冷静啊,琼仁!
  这个世界上重名的歌曲很多,你那么糊,龙城人口茫茫千万,哪那么容易遇到听过你歌的活人。
  焰摩逻阇:是一个叫琼仁的歌手唱的,我的秘书很喜欢他,每天都会唱他的歌。
  是同名,一定是同名。他的歌怎么可能让人失眠呢?
  要不你骂他几句出出气。琼仁小声建议,羞愧得抬不起头。
  他三番两次无意中破坏了病友的睡眠,很难说这不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份。
  琼仁要是知道他害你失眠,一定也不会介意你骂他。
  甚至可以帮你骂我自己。
  焰摩逻阇抬起眼睛,他没有害我失眠。
  昂?琼仁疑惑,可你不是说,是听了他的歌以后失眠的吗?
  歌和歌手都不需要为我的失眠负责。
  焰摩逻阇看着琼仁,神色很认真,有的人对阳光过敏,但那不是太阳的错。
  琼仁愣住了。
  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把让他失眠的歌手比喻成太阳。
  *
  售票员一进鬼屋的门,员工们立刻围上来。
  主任,你能不能想办法处理一下我头上的斧子,我儿子来了,我想当面追星。
  售票员听得愣住:你儿子?你不是已经死了四百年了吗?他投胎了?
  白裙女鬼:她说的是外面那个带帽子的帅哥啦,我给你听过我女鹅的歌啊,你还设成手机铃声了。
  售票员:哦,是他可那歌手不是男的吗?怎么会是你女儿?
  主任,你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你能不能帮我们处理一下外表,让我们暂时看起来像个活人。
  售票员为难:这有点难啊。阎王在的地方,很难动用法力。
  *
  第一次被人比喻成太阳的琼仁非常感动,病友正直又温柔,谁能不动容?
  但作为《追光者》的词曲编及原唱,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那歌真有那么难听吗?
  非常难听。焰摩逻阇严肃叮嘱:不要因为好奇就去尝试,有些禁忌不该被触碰。
  琼仁:禁、禁忌
  焰摩逻阇担心琼仁陷入和自己一样的失眠困境,加重语气:虽然我的秘书很喜欢,但我的秘书是觉得蝎子长得楚楚可怜的女人,她的审美需要审慎的看待。
  琼仁:嗯q^q
  无法为员工们解决外貌问题的售票员从鬼屋里蹭出来,拿着三张专辑对琼仁说:
  你好,请问你是琼仁吗?我的同事很喜欢你,她们托我和你要三个签名。
  琼仁:
  焰摩逻阇:
  等候室突然变得特别安静。
  售票员的神情天真无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