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凶手杀孙红运时,为何不直接杀死在绿化带旁,而是把人拖到里面,还刻意制造出地面不留脚印的把戏?”
  “增加我们侦查难度?”
  严良摇摇头:“这只会增加凶手自己的犯罪难度。”
  “你现在知道答案了?”
  严良并不否认,他继续道:“凶手为何要假冒死者临终时,写下本地人三个字?”
  赵铁民依旧摇头不解。
  “杀人后为何要点上一支利群烟?”
  赵铁民皱着眉看着他。
  “为何要留下一张‘请来抓我’的字条?”
  “继续说下去。”
  “为何所杀的全是刑释人员?”
  “看样子你是知道答案了。”
  严良长叹了一口气,道:“没错,所有这些疑问,都可以用一个原因来回答。”他缓缓地把这个答案告诉了赵铁民。
  听完,赵铁民干张着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道:“你说的这些——”
  严良沉重地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的猜测可以解释所有疑点,可是,从法律层面上说,我的猜测尽管能解释所有疑点,却根本不能证明骆闻犯罪。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无证之罪,我们拿骆闻没有任何办法。”
  赵铁民摸了摸额头,眼中寒光一闪,抿抿嘴,道:“我马上找人把骆闻带回来,审他三天三夜,我就不信三天三夜不合眼,他的意志还能支撑他不交代。”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严良有些不屑地冷笑一声,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对高压审讯就范的。没错,你是破了很多案,抓进来的嫌疑人,我相信没有一个能咬牙坚持到最后始终不交代的。如果你以为这是高压审讯的功劳,那就错了。高强度的审讯确实会给嫌疑人的身心造成很大的压力,许多人扛不住,心理防线崩溃,最后只能交代了。但为什么明明许多心理素质极好的人,在被抓进来前,一直反复告诫自己,决不能招供,否则就要面临最严重的刑罚,可是最后他们还是招了呢?因为在审讯过程中,警方拿出了一些证据,当面还原了一些案件的真相,嫌疑人以为警方已经完全掌握了犯罪事实和证据,自然觉得抵抗已经没用,只好招了。可是这次的案子不同,因为骆闻他自己很清楚,我们手里没有任何人证、物证,没有任何可威胁到他的牌,只要他不招,没口供,我们拿他丝毫没有办法。而一旦招供,那么就会面临致命打击。你说他会怎么选?”
  赵铁民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凶手在面前晃,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严良道:“这案子还有唯一我想不明白的一点,骆闻为什么要帮助朱慧如和郭羽这两个跟他萍水相逢的人。”
  赵铁民道:“如果他自己不说,我们更不可能知道。前面调查已经很深入了,也没发现他跟朱慧如和郭羽有什么特殊关系。总不会他是朱慧如的亲身父亲吧,啊哈哈!”他故意大声笑几下,打破办公室里的烦躁。
  严良道:“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试一下。”
  “什么办法?”
  “既然李丰田有足够证据证明人不是他杀的,现在羁押调查时间应该到了吧,不如先放了他。”
  “放了?”
  “对,先放了李丰田。然后我要给骆闻看一件东西,给他设一个圈套。”
  严良将他的计划详细地告诉了赵铁民。
  听完,赵铁民面露担忧道:“我想以骆闻的经验,一定看得出这是圈套,他会上当?”
  严良肯定地道:“他一定会上当,并不是因为他看不出这是圈套。而是,他等了这么多年,就在等着这个圈套。他一定会来的。”
  赵铁民道:“要不再想个其他办法?给他看这东西也不一定非要你亲自去吧。如果他发现你已经有了所有问题的答案,我怕他会对你……”
  “不,我必须亲自去找他,”严良咬住牙,脸上隐现着怒火,“我要看看他做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赵铁民默默地看着严良,他从未见过这家伙会露出这种目光。他咳嗽一声,驱散办公室里的凝重,笑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亲自去吧。如果出事了,尽管你现在不是警察,我也一定想办法跟上级说明情况,给你报个因公殉职。”
  第八部分:真相的吸引力
  60
  晚上7点,骆闻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小狗躺在他拖鞋旁睡觉。
  这几天显得很平静,严良和警察都再没来过。
  连日来,他为避嫌,没去过面馆,也没叫过外卖,不过他今天在路上遇到正去送外卖的朱慧如,两人并没多聊,朱慧如只告诉他一句,最近几天一切安好,警察没有出现过。
  他放心了,看来,严良在没有证据的处境下,只能选择了放弃。
  这时,门铃响了一下,小狗汪汪大叫了几声跑过去。
  骆闻敏感地站起身,脑中浮现一个念头,怎么,又要玩这招吗?上次禁毒,这次搞什么,总不会想出查暂住证吧?—不过好像虽然房子是他的,可他却不是这里的户口,也没有暂住证,他不知道法律上这种情况他们到底有没有理由闯进来。
  他走到门后,对着猫眼向外瞧。
  “严良?怎么又是他?”
  骆闻微微皱了下眉,虽不清楚严良的来意,但还是开了门。
  小狗看到来人,一边畏惧地往后退,一边嘴里担负起看家护院的天职,对着来人叫。
  骆闻呵斥一声,把小狗赶回去。
  严良笑眯眯地看着狗,道:“上回来这狗还不叫,看样子它已经认你做主人,把这里当成家了。”
  骆闻也笑道:“是啊,养了它这么久,你送的一袋零食差不多都被它吃完了,如果还不认主人,那就太没良心了。”
  严良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根咬胶,扔给小狗,小狗连忙叼到一旁啃起来了。严良笑道:“你挺喜欢这条狗的吧?”
  “嗯。”骆闻点头。
  “是因为这条狗长得像你女儿过去养过的狗?”
  骆闻淡淡一笑,点点头:“是的。”
  严良笑着叹息一声:“朱慧如的这条狗送得可真值啊。”
  “嗯?”骆闻瞥了他一眼。
  严良咳嗽一声,道:“朱慧如捡来这条小土狗,带着是个累赘,早晚要送人。送给别人的话,别人大概也不会喜欢。送给你才是送得值。”
  “呵呵,是嘛。”骆闻平淡地回应了一句。
  严良走到客厅,打量了一圈四周,最后看向了电视机:“你也看电视?”
  骆闻做了个怪表情:“我看电视很奇怪吗?”
  “这么悠闲的骆闻可与以前的骆闻完全不一样啊。”
  骆闻道:“现在空闲了,平时晚上没事,我总待家里看电视打发时间,我还挺喜欢这种生活。”
  “是嘛。”严良笑了下,眼睛微微一亮。
  “要喝点什么?好像只有茶叶,将就一下?”骆闻走到饮水机旁,拿起杯子。
  “白开水就行了。”
  “好的。”骆闻倒了冷水,拿到严良面前。
  “谢谢,”严良接过水杯,道,“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想聊点正事的。”
  “哦?什么正事?”骆闻也坐到了另一侧的沙发上。
  严良看着他,道:“以你的专业眼光看,世上是否有完美犯罪?”
  “你指的完美犯罪是什么?永远抓不到凶手?”
  “不,”严良摇摇头,“很多案子都是永远也抓不到凶手的。比如流窜犯跑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村,杀了人后继续逃亡,这样的案子除非运气好,否则永远没法破。再比如驴友登山,一个心怀恶意的人趁另一人不注意,把他推下山摔死了,除非他自己交代,否则同样永远查不出真相。这一类的案子,或者因为缺乏有效线索,或者因为缺乏排查对象,能否破案全凭运气,这些案子之所以破不了,主要是破案的先天条件不足,而并非凶手的手段多高明。我说的完美犯罪是指,凶手在杀完人后,却能够彻底颠覆性地伪造了整个现场,消灭了所有与他有关的证据。”
  骆闻面色毫无波澜,笑了笑,道:“理论上你说的情况完全有可能存在。尽管现代刑侦技术水平已经很高,但尸检、物证勘查等等手段的根本,在于指纹、脚印、dna、纤维、微物证等几项。如果这几项都处理过,就没问题。”
  “那么如果一起案子中,现代刑侦技术所能掌握的几项信息都被人为改造过了,这样的案子能怎么破呢?”
  骆闻笑着道:“这也就是说法医的工作全部无效,剩下只能看你逻辑推理的了。”
  “可是逻辑推理的基础,偏偏是法医的勘查工作。”
  骆闻皱眉道:“这是个悖论命题,缺乏物证的案子要靠逻辑推理,而逻辑推理的基础恰恰是物证。那么这案子就没法破了。”
  严良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果然知道答案,这样的案子没法破。对了,出来时匆忙,我上个厕所行吗?”
  “当然。”骆闻指着厕所门,“请便。”
  严良拿起他的手包,包下还有一个信封,走进厕所。
  过了一分钟,传来一声“哎呀”,骆闻连忙站起身,走到厕所外,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差点滑了一下,”说话间,听到冲水声,随后,严良从厕所里出来,关了门,道,“我还有事,下回再聊,再见。”
  骆闻送他出了门,关上门后,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看来严良已经很清楚,这案子是没法破的,这一回他可以死心了吧。
  一个小时后,骆闻手机响了,拿起一看,又是严良的电话。他微微迟疑片刻,接起来。
  “老骆,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有个信封落在你家里了?”
  骆闻环顾一圈沙发,道:“没有啊。”
  “厕所里呢?那时我差点滑了一跤,也许是落在那里了。”
  骆闻进了厕所,果然,台盆底下一侧落着一个信封。骆闻道:“对,是有一个,你现在过来拿吗?”
  “哦,不了,太晚了,我明天再来找你要吧。”
  挂上电话后,骆闻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盯着地上的信封。他并没有动,只是观察。信封上印着公安厅的字样,没有封口。
  骆闻想了想,转身到书房里拿来了工具箱,关上厕所的灯,打开荧光灯,朝信封仔细地照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随后,他戴上手套,拿出镊子,拱开信封,朝里面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他是提防严良设圈套,故意让他碰信封。确定信封内的信件摆放位置没有做记号后,他用镊子小心地把信纸夹出来,随后又是一番检查,这才翻开来。
  里面装的是若干张文件纸。
  他看着文件纸上的内容,渐渐,他的拳头已经握紧,身体都不禁开始颤动。
  他很清楚,这上面的东西,一定是严良故意留给他看的。
  也许自己的犯罪让严良压根束手无策,人证物证一样都没有,可是,严良还是抓到了他的软肋。
  这一定是圈套!
  可是即便明知这是圈套,是否还要往下跳呢?
  骆闻陷入了矛盾。
  61
  杨学军走进临时重案组指挥中心,对赵铁民和严良道:“已经根据骆闻小区门口监控登记了他日常的回家情况。他的回家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晚上6 点左右就回家了,有时候9 点多甚至半夜,其中孙红运被杀时,他是凌晨回家的。徐添丁是晚上12 点。这两起命案发生时,他都不在家里。不过,平常他也有很晚回家的,恐怕这不能对他构成实质威胁。”
  严良点点头,微微叹息一声,转向赵铁民,道:“这是他故意的,他的精细程度实在太极致了。他故意经常晚回家,这样一来,犯罪那天的半夜回家就不会显得突兀了。即便我们去问他案发当晚干什么去了,他也一定能找出让我们没法验证的理由。”
  杨学军继续道:“另外,徐添丁案发当晚的小区电梯监控,只看到骆闻一个人,未发现朱慧如和郭羽。”
  严良咬了咬牙:“他所有事都算到了,一定是他让朱慧如和郭羽走了楼梯,不让监控拍进去!这样连朱慧如和郭羽犯罪的证据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