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不过他下得了手。
  燕绥之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戳着全息屏给狗胆包天的顾晏去了第三句话。
  - 行吧,顾老师,我晚上留办公室。
  这回没过片刻,顾晏惜字如金地回了两个字。
  - 理由
  “为了避免露宿街头”这么荒谬的事情怎么能让自己的学生知道,尽管这位学生没有一点儿该有的学生样子,但燕绥之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挽救一下颜面。于是他鬼扯了一句:
  - 加班,整理卷宗
  顾晏久久没有回话,大概被他这种奋斗的精神震到了。
  又一分钟后,顾晏的回话来了。
  - 回住处去加。
  我……
  燕大教授气得靠回了椅背上。
  去你的吧我要有住处我他妈用得着加班??
  他觉得自己生平最大错事就是教过顾晏这么个倒霉玩意儿,都毕业多少年了,还能精准地给他添堵。
  好在这种气闷没能持续多久,傍晚的时候,被燕绥之一巴掌关了的对话界面突然炸了尸。
  里面是顾晏新发来的一句话:
  - 6点钟,来纽瑟港。
  - 干什么
  燕绥之懒懒地回了一句。
  - 出差
  - ?
  第6章 出差(二)
  下午燕绥之还跟洛克说过,律所的惯例是实习生第一天不出外活。没想到几个小时后,顾晏就来破例了。
  - 出什么差?去哪里?
  顾晏这次没再晾着他,很快回复:
  - 酒城。
  酒城??
  燕绥之看到这个地名就是一阵缺氧。
  酒城既是一座城市也不是,人们常提起它的时候,指的是天琴星系的一个星球。一个……垃圾场一般的星球,盛产骗子、流氓和小人。
  总之,那是一颗有味道的星球,那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儿能隔着好几光年的距离熏人一跟头。
  当然,有一个城市也叫这个名字——就是这颗星球的首都。
  所以怎么理解都行,并不能让人好受一点。
  让他去这个星球,不如给他脖子套根绳儿,挂去窗外吊着一了百了。
  燕绥之想也不想就干脆地回复:
  - 不去。
  - ?
  - 看见这名字就头疼,不去。
  燕绥之手指抵在额头边揉了揉太阳穴。
  对面又沉默了几秒,而后回了一句话:
  - 我记得你应该是个刚入职的实习生,你却似乎认为自己是高级合伙人,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燕绥之:“……”
  浓重的嘲讽之味熏了他一脸。
  然而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一个燕绥之总忘记的事实。
  燕大教授动了动嘴唇,自嘲道:真不好意思,忘了人设。
  他动了动手指,正要再回。对面又送来两张截图——
  第一张来自实习生手册:出差按照天数给与额外补贴,一天120西。
  第二张也来自实习生手册:表现评分c级以下的实习生,酌情扣取相应薪酬。
  燕绥之:“……”
  打一巴掌给一枣,这位同学你长能耐了。
  一位知名教授曾经说过,任何企图用钱来威胁穷人的,都是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知名教授放弃地回道:
  - 去,现在就去。
  - 另外,整天带着实习生手册到处跑真是辛苦你了,你不嫌累的么顾老师?
  顾晏没有再回复过什么,大概是不想再搭理他。
  傍晚,燕绥之站在了纽瑟港大厅门口。
  这里是德卡马的交通枢纽,十二道出港口从早到晚不间断地有飞梭和飞船来去。
  飞梭便捷快速,总是尽可能走星际间的最短路线,适合商务出行,缺点是轨道变更次数和跃迁次数较多,不适合体质太虚弱的人。
  飞船的航行路线更浪漫一些,稳当、悠闲,更适合玩乐旅行。
  像燕绥之和顾晏这样的,基本这辈子就钉死在飞梭上了。
  傍晚的气温比白天更低,燕绥之将黑色大衣的领子立起来,两手插兜扫视了一圈,便看到顾晏隔着人群冲他抬了抬手指,示意自己的位置。
  “这动作真是显眼,视力但凡有一点儿瑕疵,恐怕就得找到明年。”燕绥之摇着头没好气地嘲了一句。
  嘴唇轻微开合间,有白色的雾气在面前化散,半挡了一点儿眉眼。
  他走到顾晏面前的时候,发现顾晏正微微蹙着眉看他。
  “看什么?”
  “没什么。”顾晏收回目光,拨出自己智能机的屏幕扫了眼,语气并不是很满意,“怎么才到?”
  “不是你说的6点?”燕绥之纡尊降贵地从衣兜里伸出一只手,瘦长洁净的手指指了指大厅的班次屏,“6点整,一秒不差,有什么问题?”
  “大学谈判课用脸听的?”顾晏迈步朝大厅里走,灰色的羊呢大衣下摆在转身时掀起了一角,露出腰部剪裁合身的衬衣。“没学过黄金十分钟?”
  黄金十分钟是说正事提前十分钟到场的人,总能比徘徊在迟到边缘的人占据一点心理上的优势,还没开口,气势上就已经高了一截,因为对方往往会为自己的险些迟到先说声抱歉。
  这燕绥之当然知道,这课还是他要求加上的。然而他本人并没有将这套理论付诸实践。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只要没迟到,哪怕踩着最后一秒让对方等足了10分钟,也不会有半点儿抱歉的心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一点儿不手软。坦、坦、荡、荡。
  他管这叫心理素质过硬。
  顾晏大概会称为不要脸。
  “那课听了个囫囵就扔了。”燕绥之跟上他,不紧不慢地答道,“早到别人欠我,迟到我欠别人。比起气势压迫,我更喜欢两不相欠。”
  更何况谁压得了我啊,做梦。
  燕绥之心说。
  他不仅心里这么想,他还臭不要脸地付诸于实践了——
  两人通过票检,在飞梭内坐下的时候,燕绥之摸了一下指环,在弹出来的全息屏幕上点了几下。
  顾晏的指环便是嗡的一震。
  “你发的?”
  他的智能机同样是指环的形式,简单大气的款式,套在右手小指上,乍一看像是极为合适的尾戒,衬得得他的手白而修长。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不大喜欢那个突然震颤的感觉,也可能单纯是因为信息来自于烦人的实习生。
  “什么东西?车票?”顾晏瞥了眼收到的信息,是一张电子票。
  燕绥之倚在柔软的座椅里,扣好装置,坦然道:“来纽瑟港的交通费,报销。”
  顾晏:“……”
  飞梭上的座椅非常舒适,自带放松按摩功能,哪怕连续坐上两天两夜也不会出现腿脚浮肿或是腰背酸麻的情况,休息的时候可以自动调节成合适的床位。
  燕绥之轻车熟路地从座椅边的抽屉里摸出一副阅读镜,架在了鼻梁上。
  那长得像古早时候最普通的眼镜,做工设计倒是精致优雅得很,不过它不是用来矫正视力的。燕绥之手指在镜架边轻敲了一下,眼前便浮出了图书目录,他随意挑了一本,用来打发时间。
  顾晏瞥了他一眼,眉心再度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又过了几秒后,他才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冷道:“不得不提醒一句,这趟飞梭要坐15个小时,你最好中途睡一觉。下了飞梭直接去看守所,别指望我给你预留补眠的时间。”
  “看守所?”燕绥之扶了一下镜架,“去见当事人?”
  “嗯。”
  “多少小时了?没保释?”燕绥之问。
  “没能保释,需要听审。”
  燕绥之略微皱起了眉:“怎么会?什么人?”
  一般而言,保释不是什么麻烦的程序,基本就是走个流程的问题,大多都会被同意,顺利又简单。反倒是被拒的情况没那么常见。
  旁边坐着的陌生人隔着过道朝他们瞥了一眼,显然听见了几个词眼,有些好奇。
  顾晏不喜欢在这种场合谈论这些事情的具体内容,干脆调整好了座椅,靠上了椅背,“到那再说。”
  燕绥之跟他习惯也差不多,了然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继续看起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