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他心想。
  ……
  大清早,南十字律所的气氛就活像丧葬馆。根本原因在于高级事务官亚当斯顶着一张上坟脸,楼上楼下来回晃了好几遍。
  所里大律师不多,都各有各的事情,根本没来办公室。实习生留守儿童似的,撑起了律所里80%的人气。这帮年轻学生们有点儿承受不拉这种氛围,纷纷摸出智能机,在实习生联络群里疯狂议论:
  安娜
  - 事务官先生早饭吃到虫了?怎么好像浑身不痛快。
  亨利
  - 虫做错了什么……
  洛克
  - 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菲莉达
  - 崩溃,他第七次从我这边路过了,现在正靠着茶水间绿着脸喝咖啡,再过十分钟,你们会看到我渴死的尸体。洛克你人呢???
  洛克
  - 洗手间。亚当斯先生什么时候下楼,我什么时候回。
  菲莉达
  - ……
  亨利
  - 好了,我看到菲兹小姐蹬着高跟鞋去堵枪眼了,菲兹小姐今天真是美极了。我去茶水间偷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安娜
  - 一路走好。
  两分钟后,亨利的消息蹦了出来。
  - 啊……我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菲莉达
  - 别卖关子,说。
  亨利
  - 摇头翁案,二号被告的辩护律师定下来了,是顾律师。
  一听跟顾晏有关,安娜、菲莉达都蹦出来了。
  - 啊?怎么回事?为什么是顾律师?你确定?
  - 不可能吧,顾律师不是正在公示期吗?
  亨利
  -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亚当斯先生差点儿想用开水洗头,冷静一下。
  群里静默五秒,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开始疯狂召唤燕绥之。
  看到群内聊天的时候,燕绥之刚从顾晏的飞梭车上下来。他揉了揉自己被震麻的手指,纡尊降贵地看了一眼群里小傻子们的讨论,回复道:
  - ?
  实习生们被这种级别的敷衍震住了,又愣了几秒,而后开始一句接一句地蹦豆子:
  - 阮!你看到刚才亨利说的没?
  - 顾律师真接“摇头翁”的案子了?
  - 阮!你今天怎么没在律所?
  - 能让顾律师把亚当斯先生支走吗?
  燕绥之回道:
  - 没看。对。我在春藤医院。不能。
  众人一人发了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那之后他们再聊什么,燕绥之就没再看了。他回完信息就收起了界面,跟锁了车的顾晏一起进了电梯,直奔春藤医院感染中心11层。
  这天早上刚到南十字,顾晏就去了高级事务官亚当斯的办公室,五分钟之后拿着签完字的委托函出来,徒留亚当斯一个人在里面以头撞柱、撞桌子、撞书柜。
  “刚才在聊什么?”顾晏问。
  “在聊你的事务官会不会被你气死。”燕绥之笑着道,“据说剧情已经发展到他杵在茶水间,要用开水洗头了。”
  顾晏:“……”
  感染中心这边异常忙碌,11层又是主层,这里有十来个特殊病房、两个研究室和一个偌大的医护办公室,整栋楼的护士病人碰到什么问题,都爱往这层跑,以至于大厅和走廊中的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走路带风的。
  他们刚出电梯,就差点儿跟一位小护士迎面撞上。
  两人眼疾手快,绅士地扶了一下小护士的肩膀,以免撞个满怀弄得小姑娘尴尬。
  “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小护士连忙摆手,又冲后面招呼道,“林医生,电梯到了。”
  林医生?
  燕绥之循声看过去,就见一个熟人正穿着白大褂,匆匆往电梯这边跑。
  正是上次帮他们弄基因检测的林原。
  “诶?是你们两个?”林原愣了一下,“怎么来这了?感染中心可不是好玩的。”
  也许是黑市街那个医生弄出来的后遗症,燕绥之见到他时,下意识先看向了他的眼睛。
  很遗憾,不是蓝色。
  “来会见当事人。”顾晏道。
  “当事人?”林原问,“谁?”
  “一位感染患者,姓季。”
  林原“啊——”了一声,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第97章 当事人(二)
  “怎么?这位患者有什么问题?”
  林原医生可能碍于职业礼貌,敛了神色,有些尴尬道:“也不是问题,唔——还好吧。不妄议,不妄议。”
  他摆了摆手,“这两天警署一直盯在这边,我没想到辩护律师会是你们。打过几次交道好歹算朋友,这案子好像挺容易惹麻烦的,医院这几天都被弄得没个消停,你们……还是小心点吧。”
  “谢谢。”
  玻璃电梯降了下去,把林原他们往楼底送。
  燕绥之瞥了一眼,跟顾晏一起穿过走廊。
  “林医生最后想说的话,好像并不是让我们小心一点。”他说。
  顾晏“嗯”了一声,“看得出来,中途改口了。”
  “他原本打算说什么?”燕绥之若有所思。
  那个口型像是要说“别”这个字,只不过林原抿了嘴唇又松开,最终还是只说了“小心一点”。
  可是他想说别什么呢?
  别掺和?别接这个案子?别为那个季先生辩护?
  “这倒不是重点。”顾晏道。
  重点是他为什么会提醒这些。
  这么说起来,林原有时候的表现确实值得琢磨。两人略微回想了一番——
  在酒城因为烫伤就诊的那次,林原就顺手帮过一个忙。
  当时的燕绥之医疗记录一片空白,这其实有点反常。正常人譬如熊孩子约书亚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并且很诧异。但林原没有,如果不是约书亚嚷嚷,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现在想来,他究竟是真的没注意,还是看到了但刻意没提?
  即便被约书亚提醒了,他也没有去细究“医疗记录为什么会一片空白”,甚至还把一次诊疗分成三块来写,帮燕绥之把记录做得好看一些。
  春藤医院的医生已经贴心到这种程度了?
  还有上次的基因检测。
  林原说,原本安排的医生不是他而是卷毛,只是因为卷毛医生有位表姐死在医疗事故里了,那两天抽不开身,所以碰巧改成他来代劳。
  究竟是不是真的碰巧?
  他当时离开检测室时,也对燕绥之他们说了一句“小心一点”。那时候,燕绥之下意识以为他是让他们小心使用设备仪器,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其实是在提醒燕绥之和顾晏谨慎一点呢?
  ……
  燕绥之回想片刻,又摇了摇头说:“不能细想。”
  “嗯?”
  “抱着某种猜想去看问题,越看越觉得处处吻合,疑人偷斧嘛。”燕绥之挑眉道,“再想下去,恐怕就都是我主观臆造的东西了。”
  “你还会主观臆造?”顾晏瞥了他一眼。
  在法学院历届学生的眼里,燕绥之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从容淡定,少有感性或过分主观的时候。
  燕大教授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比如我现在看你就主观臆造了很多东西,想知道么?”
  顾晏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斩钉截铁:“不想。”
  燕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