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寒冷的夜月之下,柳家已经显得空空荡荡。在无人知会桑诺的情况下,整个柳家出动半数人已经离开宅邸。
  桑诺撑着伞在夜色中寻到一个柳家人,拦住,让他们准备轿子,将她抬去城门口。
  那是原本定下来妖邪吞噬柳家人,柳家准备除妖的地方。
  柳家人都知道新来了几个年轻的仙门弟子,那可是大宗门的弟子,定然是能保全柳家和万城的厉害人物。如今他们已经不把这个病弱的,恶趣味的姑娘放在眼里,但是这位姑娘敢揭榜,那也是有点实力在的,柳家人想着多一个人多些力量,自然没有拒绝,寻了几个好手将桑诺从柳家一路抬到了城门口。
  万城百姓都知道今夜是什么日子,万家紧闭门窗吹熄蜡烛,宽阔的主街空荡荡地,没有灯火,没有人烟。
  戌时过半。
  抬轿子的柳家人在城门口主街头放下轿子,犹豫片刻,什么没说都齐刷刷离开了。
  桑诺在轿子里拆开伞上的红绳。
  狂风,骤然席卷整条街道。柳树被刮断了枝丫,随着狂风扇打在两侧门户紧闭的门窗上,噼里啪啦声络绎不绝。
  这也是整条主街唯一的声音。
  桑诺闭上眼,乌黑发髻中隐约显现一对纯白的狐耳。狐耳抖了抖,她闭眼侧耳细细听着。
  听见了。
  的确有几个小家伙藏在附近。现在正用紧张地心情盯着这顶轿子。
  从百年前起,答应了狐狸又反悔的人,就是桑诺最讨厌的人。同样,半路打劫她生意的人,也在讨厌者名单上。
  静瑟的夜月之下。空荡荡的主街上孤零零的轿子,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不远处藏在风声里的名门弟子,也屏息凝神等待着一个机会。
  “狐狸,你闻到了吗?”伞按捺不住,小声说道,“千年大妖的味道……”
  “蚩獴。”
  桑诺闭着眼,轻飘飘说道。
  “我知道。”
  随着风被吹来的何止柳树条以及漫天枯叶,还有那千年大妖隐隐的煞气和血腥。
  “知道你还不走!去抓了柳绍拿了他的魂骨咱们该跑路就跑路!你来这里做什么!送死吗?!”
  桑诺听着伞暴跳如雷的话,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揉走自己的狐耳。
  “你猜蚩獴的魂骨和大宗门弟子的魂骨,哪个更适合我?”
  桑诺嘴角一勾,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地。
  伞抖了抖,猜出桑诺想做什么,最终只撂下两个字。
  “疯子……”
  第4章
  不管是想从千年大妖身上挖一截魂骨,还是得罪大宗门弟子,都是极其疯狂的想法。
  但是伞清楚,桑诺就是个疯子。她说得出就真的敢做。
  伞不由得想,柳绍还不如识相点把魂骨早早奉上呢。也不至于得罪一个疯子。
  现在好了。
  桑诺换目标了。
  它命真苦,好好的一个菌子居然被这么一个疯子给绑定的死死,她不死它就得不到自由。
  现在沦落到要和千年大妖找死的地步。
  妖风越发得狂,月色已经被乌云笼罩。
  空荡荡的主街上,轿子被风吹得呜咽,伞也跟着呜咽了两声。
  半响,忽地一阵狂风席卷着妖气,直接朝轿子袭来!
  脆弱的轿子直接被狂风掀翻了顶,霎时间四分五裂!
  坐在轿子中的白衣少女缓缓撑起一柄伞,在夜月下,支离破碎的轿子里,美得好似画卷里走出来的精灵。
  桑诺撑着伞,歪着头一动不动看着那狂风之中的一团黑影,张牙舞爪朝她扑来。
  不是蚩獴啊。
  桑诺扫了眼就看得出,这不过是一个夔魍。被授予了一点来自蚩獴的妖气,做了蚩獴的先行鬼。
  伞急忙催促桑诺动手。
  “我又没收柳家的好处,凭什么帮他们除妖?”桑诺漫不经心地微微抬起伞沿,面对朝她袭来的黑影,理直气壮地说道,全然将之前收到的一万灵石当做了补偿金。
  她撑着伞坐在破碎的轿子里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到了一般,只有伞沿下唇角微微一勾。
  “更何况……”
  “不好!”
  远处传来几声急促地叫声,下一刻,空气中有裂纹被撕开,有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凌空滚落,急匆匆飞出手中木剑,直直挡掉朝桑诺扑来的黑影。
  桑诺稳稳坐在破碎的轿子中,撑着伞一动不动看着那少年飞扑而来,迅速接住木剑抵挡在她身前,弯腰防御那空气里充满煞气的黑影。
  桑诺嘴角一勾。
  她无声对伞说:“出力的傻子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伞:“……”
  它一个菌子果然看不懂狐狸的八百心眼。
  黑影再次扑来。
  那小少年反应很快,用木剑抵挡了几个回合,奈何木剑脆弱,不过须臾就咔嚓一声折成两段。
  这把那少年急得忍不住回头对着桑诺嚷嚷。
  “你就一点修为都没有?”
  桑诺撑着伞稳如泰山,任由那少年和黑影在她前面斗法,她只坐在那儿看热闹。
  闻言她也不过是将被风吹到嘴角的一缕头发撩开,慢条斯理说道:“在大宗门弟子面前,还需要我一个弱女子出手吗?”
  那少年气急,咬紧牙关,回头大喝一声。
  “谭小圆子快点!给我顺把趁手的法器来!”
  桑诺好奇地微微侧眸,却见空气中又一次被撕裂了个口子,一个灰衣裳的少年狼狈落下,从怀中扔出一把金属长剑。
  “就这个了!”
  桑诺瞥了一眼,满是杂质的铁剑。毫无灵气波动。
  她不由得好奇地盯着那接到长剑的蓝衣少年。
  有些意外,如果是出身大宗门的弟子,身上的法器不说多少,总得有个趁手的兵器吧。怎么这个小子要么是用木头削的剑,要么是用杂铁剑。这武器看着比江湖混子还要凄惨。
  蓝衣少年用那质地不纯的长剑来来回回又招架了几圈,夔魍不过是山野鬼妖,不知痛与疲倦,只一味扑上来不断消耗那少年的气力。
  “好像是有些修为,但有些奇怪。”
  伞也跟着看起了热闹,对那出力的小傻子指指点点:“你看他身法不错,但好像没多少修为,灵气凝滞不同,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被封堵了一半丹田。灵力不得运转罢了。”
  桑诺只看了几眼就能判定他们的魂骨不能用。眼前的少年大抵是犯了错被自己师门封了丹田的,要么就是半路得罪了什么人,被封印到灵气不通。
  以至于看似修为不俗的名门少年,居然打一个夔魍都打得无比吃力。
  另一个灰衣少年手持一个小小的法器,警惕地盯着漆黑夜空,在戒备着什么。
  而蓝衣少年已经被消耗地抓狂,一边打一边忍不住啊啊啊乱叫。
  桑诺看着有些好笑。甚至努了努嘴:“看,这个小崽子打急眼了。”
  打急眼了的小崽子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在点评他,他手中的金属长剑再次裂开,已经无法抵挡,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掏出照烛。
  桑诺看见蓝衣少年手中的照烛,眼睛不高兴地眯了眯。
  “啊,我的东西。”
  柳绍答应给她的魂骨和照烛,那都是她的。现在照烛被送到了一个陌生小崽子手里,桑诺有些不高兴。
  照烛点亮,瞬息,偌大的主街亮起一片烛光。
  漆黑的城门口被照亮后,阴暗无处遁藏。
  满地扭曲攀爬的影子,疯狂攀附在周边房屋上的鬼藤,还有……
  远处拱桥之上,沉重地,一步一步,踩得天摇地动的虚影。
  “还给我……”
  低沉的,撕裂的妖兽之声犹如藏在鼓中被锤响,四面八方都是它的声音。
  蓝衣少年手持照烛迅速退后。快退到轿子旁时像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喂,快走!”
  桑诺撑着伞缓缓站起身来。
  蚩獴。
  不,只是蚩獴的虚影。
  烛光之中那庞然大物带来的危险性和煞气根本不是夔魍能比拟的。层层压迫感之下,空荡荡的城门口原本藏匿起来的柳家人一个一个滚落出来。
  在此结下阵法的他们被发现了。
  柳家门徒惊恐地往烛光内爬。
  跑得慢地,在那层层压迫之下近乎窒息地掐着脖子,张大嘴疯狂想要呼吸。
  没用。
  那是蚩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