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197节
  阿坤早早告诉过她,他害怕水。只要一碰到水,他就感觉头晕目眩,不能动弹,甚至因此有了强烈的晕船反应,虽然去医院检查过,但听了堆专业术语又吃了堆药,什么用也没有。
  既然晕船,为什么还要去游泳池,躺在气垫上?罗穗问过阿坤。
  因为人类的生存离不开水。阿坤这样回答罗穗,而后他又笑了,告诉罗穗,我一个大男人,和你单独出去,还是选一个我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地方,才能让你安心吧?
  阿坤说这话的时候,罗穗扑哧笑了。
  真幽默啊。她嗔对方。其实阿坤在罗穗眼中从来没有杀伤力,自从对方掀开挡着她的盖子,把躲在里头哭泣的她拉出来的那时起,这个人在她眼里就是个无比可亲的人,她对阿坤升不起任何防备之心。
  ……本该是如此的。
  罗穗又看着阿坤,一片云层遮蔽了太阳,它投下的阴影,成了罗穗心中的一片晦暗。
  可是阿坤知道了她的秘密。
  阿坤会怎么做呢?
  阿坤会保守她的秘密吗?阿坤会因为这个秘密远离她吗?阿坤会公布她的秘密吗?阿坤会用她的秘密胁迫她吗?
  一样样疑问轮番出现在罗穗的大脑中,罗穗又看了它。
  花的影子。
  它悠悠然浮现在水面,又攀上充气床,最后附着到阿坤身上。阿坤又冲她笑了。
  罗穗悚然。
  罗穗明明杀死了它,丢弃了它,它却开始无处不在,好似脱离了生命的形体,它便无可战胜了!
  “罗穗。”阿坤叫她,“你有些精神恍惚。”
  “我……我没有,我很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我没有!”罗穗否认。
  “是吗?但我有事要告诉你。”阿坤说。
  “什么……?”
  “我看见了。”阿坤平静说。
  罗穗茫然地看着阿坤。
  阿坤脸上还带着微笑,那笑容——那恐怖的笑容不是她的错觉啊。
  阿坤用怜惜的口气对她说:“我看见了你所做的一切。罗穗,我知道你所有罪恶。我知道你害怕这件事情被人发现……但它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
  绝不会被原谅的,绝不会被原谅的罪恶——
  跨过罪恶界限的女人再度举起了手,她手里揣着一柄银亮锋利的小刀,这只小刀一直藏在她的身上,如同那片云层落下的晦暗,始终不离她的心脏。
  她抬手,狠狠刺下,刺穿阿坤充气床。充气床没了气,再也不能承载人体的重量,阿坤连像样的挣扎都没有,就这样落入水中。
  阿坤轻易地把弱点告诉了她,她用这个弱点,轻易地谋害阿坤。
  只要阿坤死了……
  这个秘密就又重新是秘密了,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蓝幽幽的水,将两人隔绝在水面与水底,一连串代表着生命最后回响的气泡,不住地浮出炸裂在水面。
  罗穗盯着水面数十秒钟,她恍恍惚惚地,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出现三种画面,花的影子,哭泣的自己,打开盖子的阿坤。
  终于,她撑着充气床的手一松,人也跟着栽入水中。
  她将阿坤救了上来,她给人做心肺复苏。
  她终于将人救醒了。
  阿坤呛咳地抬起手,她等着这只湿漉漉的手挥到自己脸上,挥去自己拼尽一切得到的东西,把自己挥入那朵花的恐怖阴影之中……然而这只手轻柔地落到她的脸上,粗糙的手掌摩擦着她的脸颊。
  她在泪眼中惊讶地看过去,看见阿坤柔和的面容。
  险死还生的阿坤说:“傻女孩,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你做什么都不怪你。”
  花的影子伴着要将她缠死的恐惧,在阿坤的理解的目光中,一起消融了。
  她扑到阿坤怀里,嚎啕大哭。
  *
  证据确凿,只剩逮人。
  赵雾确定了医院里的“老胡”并非老胡后,即刻准备将罗穗逮捕归案进行审讯。但就是这个逮捕过程,出了一点问题。
  他们没有找到罗穗。
  他们先去琴市罗穗父母名下的家中,但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赵雾直接撞门,撞进去了,里头也没有人。
  三室一厅的居民房子,衣柜里还有不少衣物,客厅里直接丢着个收拾到一半的红色行李箱,茶几上摆放着一台电脑,电脑旁边有个褐色牛皮封面笔记本。
  赵雾飞快扫了一眼客厅,又进室内。
  纪询倒不急,他站在客厅的位置,双手抱胸,左右观望,这边看看,那边走走,接着又跟随赵雾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主卧,看着像是罗穗的父母在使用,一些家具床品都显得比较成熟,但是似乎很久没人进去了,家具都被透明塑料罩罩起来,掀开罩子打开柜子看一眼,里头除了些许衣物饰品外,也再没有留下什么私人物品。
  看完了主卧,纪询又去看朝南的房间。
  这个居民楼的房间格局不算特别好,三个房间,主卧和一个侧卧朝南,另外一个侧卧朝北,他选择第二个朝南侧卧,本来觉得那该是罗穗的房间,但是门打开一看,里头空空荡荡,只余个房间,连家具都没有。
  罗穗不住这个房间?
  纪询一怔,转头看向第三个朝北卧房。这下算是找到了罗穗的卧房,里头除了床铺衣柜外,还有个紧挨着阳台的小小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一些大牌香水和护肤化妆品,再往外看,阳台上有几个空花盆,可能罗穗本来养过花,后来放弃了。
  纪询照例,在赵雾等人翻检过后,开开衣柜,开开抽屉,张望两下。
  他没有动太多的东西,简单看完,又回到了客厅里,霍染因的身边。
  霍染因问他:“里头有吗?”
  纪询:“唔,没有。”
  霍染因了然了:“嗯。”
  但霍队长了然了,有人不了然,旁边的副队就忍不住问:“有什么,没什么?你们办案是猜谜语吗?一个人说谜题,另一个人瞬间知道谜底?”
  纪询一笑,抬起下巴,点点白墙上的钉子:“我和他在说照片的事情。这是罗穗的父母家。父母的家里怎么一张父母和女儿的照片都没看见?既找不到相册,墙上又明显的钉钩挂东西的痕迹……”
  “昨晚上我查过了。”旁边插来赵雾的声音,“罗穗的父母早年公派出国去非洲,和女儿长期两地分隔,可能女儿对父母丢下自己心中怨愤,所以故意毁坏了家里的照片。”
  “这样说倒是说得通。”纪询点点头。
  “好了,家里先这样,我们去她工作的地方继续找人。”
  警察们鱼贯而走,纪询走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客厅,那三枚钉子依然在白墙上散发着铁器的幽冷。
  第一七五章 线索。
  离开了罗穗的家中后,几人前往罗穗工作的地方。
  罗穗是在一家名叫“全全健康”的医药器械公司做销售,他们到达现场询问的时候,是公司的经理接待的他们。
  经理是个年长的女性,很客气,也很职业,还找了罗穗工位隔壁的员工一起来回答问题。
  “罗穗在我的印象中,是个品行良好,工作努力的员工,至于她的私生活部分,我就不太了解。”经理抱歉地笑笑,“这两天她没请假,也没来上班,我试着联系过她,也没联系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至于坐在罗穗工位旁边的员工,她姓鹿,昵称鹿鹿,鹿鹿知道得比经理多上不少,但也泛泛:“罗穗?我就知道罗穗挺喜欢猫的,电脑屏幕,手机屏保都是猫,有家常去的猫咖,叫什么喵喵咖啡馆?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吧……”
  两位罗穗单位的同事给出的信息很少,现在生活繁忙,人和人之间讲究社交距离,正常情况下,也不会特意去关注别人的私生活。
  “罗穗工位上的花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纪询忽然开口。
  他们正坐在经理办公室中,办公室四面是玻璃,从这里向外看去,能看见罗穗的工位上放置着一束火红玫瑰,花已经有些蔫了。
  “那是3月14号白色情人节送来的,那天罗穗就没来,所以一直放在她工位上。应该是那个人送给罗穗的吧。”鹿鹿说。
  “那个人?”赵雾疑问,“那个人是哪个人?”
  “我们也不知道。送礼的人从来没有落款,罗穗最早还会问是谁送的,后来就不问了,可能是弄明白了送礼的人是谁了吧。”鹿鹿,“这也很好猜,肯定是想追求罗穗的人送的,不然谁三天两头送花送零食送可爱的猫咪小摆件?还能都送到罗穗的心坎上?”
  “最早是多早?”纪询又问。
  “忘记了……应该是她刚入职不久就收到了吧。”鹿鹿回答。也许是得到了具体问题的启发,她开始打开话匣子了,“但是虽然对方一直送东西,却从来没有见他来公司接过罗穗。罗穗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行动。他们可能是两地分隔,只能网恋吧。”
  “你们知道罗穗有什么很要好的好朋友吗?”霍染因问。
  “……没有吧。”鹿鹿说。
  “没有?”
  “对,应该没有。”鹿鹿,“现在大家都是微信联络微信办公,我和她坐隔壁,有次拿了她手机,看见她微信里的人特别干净,除了同事,连朋友圈卖货的都没有。后来我们闲聊,她说她过去两年精神状态不太好,有一次抑郁,冲动之下把朋友圈全部清空了,现在算是战胜了抑郁症,重新活过来了。”
  “再说也不止是朋友圈。她工作挺努力的,早上来得早,晚上也加班到七八点,想也知道没什么时间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然后公司时不时会团建,我们的团建会让带朋友男朋友家属的,大家多多少少会带几个,单身的带朋友,脱单的带男朋友女朋友,结婚的带家属……罗穗每次都是一个人。所以我觉得,她日常生活中应该没什么玩得特别好的朋友。反正就算有,我们也从来没见过。对了,我们倒是见过她的干爷爷。”
  “干爷爷?”
  “嗯,一个还挺时髦的老头子,长得很帅,看着蛮有钱的。似乎是罗穗入职不久跑业务时候认识的,因为投缘,就认了干亲。”鹿鹿点头,“偶尔会来公司接罗穗,每次他来,罗穗都很高兴。虽然是认的干亲,但我看他们感情确实挺好的。他来的时候就是罗穗工作最不敬业的时候,不过大家也理解,和爷爷奶奶这辈的人,相处一天少一天……”
  毫无疑问,这位挺时髦长得帅蛮有钱的老头,就是胡坤。
  偶尔胡坤会来公司接罗穗。
  只是公司的人都不知道胡坤和罗穗的真实关系。就像胡坤家附近的邻居,也只把时常出入胡坤家里的罗穗当成胡坤的孙女。
  他们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公司里的人再回答不出来了。
  几人也没有勉强,交代了经理,如果罗穗有和她联络,务必及时通知警方。
  接着他们便往老胡家里去,询问老胡的家里人。
  别墅还是那栋别墅,相较上回,这次胡铮的老婆住在了里头,梅老太太的那些亲人,也住在了里头,本该挺大的一个地方吧,好像无论哪回来,都闹腾腾吵轰轰,才一两天的时间,原本还摆在客厅里的老胡的遗像都没有了——好像老胡的痕迹,已经要彻底从这栋属于他的别墅里被抹去。
  警察一来,胡铮的老婆是最积极的。
  她既知道老公被抓了,想要求求情,又积极于找罗穗的麻烦,因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问‘k’?‘k’就是罗穗的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