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283节
  纪询隐隐有些想法了。
  他自窗户缩回身,看着自己所在的小房间。
  这是甲板下的杂物间,里头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纪询先找出一卷粗麻绳,系在细绳上,再用细绳,缠着个长尾夹盒子,再度来到窗户边,朝上边一抛。
  抛的第一下,没看准距离,撞到了船侧,掉落下来,纪询抓着绳子,把盒子拖回手中,他估量片刻,微小调整,再抛第二下的时候,顺利飞过栏杆,又因为重力下坠。
  成功了。
  纪询一矮身,回到房间内,再鼓捣起新的东西来。
  他拿了气球打气筒,又找出一包没拆封的长条气球,先给气球充气,再贴满双面胶,最后拿长长的细线粘在气球上。
  接着纪询再来到窗户外边,他拖动细绳,让塑料盒保持在相对水平的位置,再将气球对准前方的塑料盒……“咻”,发射——
  小学生知识。
  只要有一个向后的推力,气球就会反向向前运动。
  纪询设想中,腾飞的气球火箭,接触面积比较大,长条形状能稳定向前的运动轨迹,只要枪法,啊不,准头好,双面胶会黏住长尾夹盒子,此时他只要小心拉动细线,就能用双面胶气球拖动长尾夹盒子上的细绳,接着,利用这个循环,把缠着盒子较轻的细绳一点点替换成粗绳。
  这样,粗绳挂在栏杆上,两头都在他手中,他就能拉着粗绳往上爬,一路爬到甲板之上。
  理论是这个理论,实际是花式失败。
  失败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无次数后的又一次,纪询一边发射气球,一边想,如果真是打游戏,这回出去以后,我就能获得新的称号了,不如叫:
  #气球杀手#,#杀气球者#,#从气球尸海中走来的男人#
  又是“咻”地一声,纪询等着飞出去的气球掉入海面。
  但他等了一会,没见气球掉下来,于是扯了扯手中的细线,有一点儿阻力反馈。纪询精神一振,连忙小心翼翼拉扯起来,拉扯一会功夫,终于见到长尾夹盒子落入手中。
  日常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塑料盒子,此时被海上的阳光穿透,霎时金光闪烁,贵气逼人起来,穿透它的,是海上的阳光吗?不,分明是我心中希望的光。
  纪询一边想一边继续拉细线,直到将粗绳的两端都拉到自己手心。
  接着,抹消房间内自己使用东西的痕迹,再将粗绳绑在自己的腰上,最后深深吸一口气,抓着绳子,蹲在窗上,朝前一跃!
  绳子在空中荡漾,纪询跟着绳子荡漾。
  海风习习,海水涛涛,海上的太阳,还挥发着热力,晃他的眼睛。
  从这个视角像周围看去,一切都很大,只有自己很渺小,自己的生命,也很渺小,现在他和这个世界的所有接触,就是这根简单的悬吊之绳了。
  真像栓在绳子上的蚂蚱,不知道能不能蹦上船头。
  纪询深深吸口气,双臂用力,开始一点点向上爬着,中途一度觉得底下的海水很凉,脑袋上的海风也很凉,他一点一点向上爬,每爬一点,每感觉双臂肌肉的一点颤抖,就回想起一些这三年里自己沉湎不睡的夜晚和喝过的酒精。
  可见这人生,欠下的总是要还的,早早晚晚能还到。
  人越紧张的时候,大脑越容易想七想八,但这也有好处,等到纪询倏然回神时,万分艰险的攀爬已经将近终点。
  当纪询被绳子磨得发红破损的掌心抓住甲板上方冷冰冰的栏杆时,他松出半口气,剩下半口气,一鼓作气的撑着身体翻上甲板。
  随着一身轻“咚”,翻身上了甲板的纪询彻底放松:
  命不该绝,可算是上来了!
  第二五四章 面具。
  所有老板都随着柳先生往楼上去了。
  而后十名保镖一分为二,其中五名,包括柳先生的两位贴身保镖,一起上去,剩下的五名呆在楼下,留在中堂,看守其余船员。
  孟负山自然呆在船员之中,他靠着楼梯的扶手,想要从兜里掏出烟,手指在口袋里屈伸一下,又慢慢抽出来。
  那位银面具,到底是不是霍染因?
  如果是的话,这关他要怎么过?
  霍染因出现在这里,纪询知道吗?是纪询的又一个后手吗?
  那么纪询,你现在又在哪里?
  *
  独属于柳先生的3.5层,从装饰到陈设,处处彰显着柳先生个人的品味,西洋的宫廷画,东洋的武士盔,零散错落摆在其间,倒也不觉得杂乱,想来是主人的匠心独运,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很好的融合到了一起。
  柳先生的等候室很大,众位老板散坐着依然有许多富裕。
  银面具没有像其他老板一样找个位置坐下,而是来到室内的一角,欣赏搁在架子上的一组瓷器。
  这组瓷器的内壁呈现自然的奶白色,外壁则绘有彩色图案,是幅陷于大火的金灿灿寺庙的浮世绘。
  “你也喜欢瓷器?”旁边传来声音。
  银面具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柳先生来到了身旁。柳先生是众人的焦点,他来了,自然其他人的目光也跟着转过来。
  “不算喜欢,平常看过一点。”银面具说。
  “知道这是什么瓷器吗?”柳先生问,示意银面具可以动手拿起来看看。
  “瓷色自然奶白,透光性好。”银面具将火烧寺庙图瓷器拿起来放在眼前,“是骨瓷吧。”
  柳先生微微含笑,目光中透露出赞许:“看得很准。”
  “骨瓷是什么?”矮老板倒是不怕自爆其短,反正世界上的知识多种多样,又有谁能做到全知全能?
  “是一种添加牛羊骨粉烧制出来的瓷器。”回答矮老板的是萝卜老板,他似乎对骨瓷了解不少,此时朝着银面具拿在手上的瓷器伸手,可惜他的十指因为患病水肿而越发显得粗苯,和细腻精巧的瓷器实在格格不入。
  萝卜老板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银面具那和精美瓷器相得益彰的纤长指尖,遗憾摇摇头,缩回了自己的双手,示意银面具继续拿着,开始说明:“看骨瓷的品相好坏,要看它的颜色正不正,看它的透光性好不好,听它的声音清脆不清脆。从这个杯子上看……”
  萝卜老板依次让银面具将骨瓷杯放在灯泡之上,又轻轻叩击杯壁,见那柔亮如牛乳凝膏,又在光下薄透如纱的样子,再倾听响起的如玉器轻击的声音,啧啧称赞:
  “简直骨瓷中的珍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完美的瓷器,将我那一屋子收藏都比下去了。是哪位大匠的手作吧?”
  “说不定是材料好。”银面具笑道。
  “也有这种可能。”萝卜老板频频点头,“比牛羊骨粉还好的材料……”
  “人骨。”
  “……”现场似乎安静了一下。
  银面具却浑若不觉,语调依然轻快:“人是万物之灵。人的骨头,想必比化学制品与牛羊骨头都好。像这个杯子,也许就是吸了人的神魂,才绽放出如此美丽的光泽,柳先生,你说呢?”
  “要我说,”柳先生,“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话到这里,前去会客室做准备的保镖出来:“先生,好了。”
  “那么大家,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柳先生对众人说,目光一转,落在银面具身上,“这位先生,先请?”
  “我初来乍到,年岁又小,在场的都是我的前辈。”银面具婉拒,“众位先请,我敬陪末座。”
  柳先生没有反对。
  他笑意吟吟,对站在旁边的萝卜老板比了个请的手势。
  萝卜老板也欠欠身,同柳先生一起进去了。
  等候室的老板一个接着一个进去,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当然不是柳先生把进去的人挨个给吞了,显然会客室还有另外一个门,进了的老板都从另一个门离开了吧!
  眼见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矮老板坐到银面具旁边。
  “第一次来?”
  “第一次。”
  “一来就见到这个情况,”矮老板感慨,“运气不好啊。”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
  “表面上看运气不好,实际上看恐怕未必。”
  “……小兄弟,”矮老板不禁说,“从刚才我就想说了,看你这老神在在又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你在岸上不会是混黑的吧?看见尸体就兴奋,看见鲜血就快乐?”
  “……”
  “不用说不用说,放心,我没有打听你真实身份的意思。”矮老板话锋一转,“你觉得柳先生是什么人?”
  “船的主人。”银面具不知道矮老板的意思,敷衍回答。
  “妙。”不想矮老板却轻轻鼓掌,“说得好,他只是船的主人。”
  说罢,坐过来的矮老板居然干脆利落站起来,走了。
  这下换银面具有点费解,心思转了几圈,明白过来,方才暗暗一笑:
  一报还一报啊,开头不想搭理他,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谚语,他也跟我打起了哑谜——柳先生只是船的主人,不是我们的主人。他只会在意船,不会在意我们。所以,我们不要全然听信柳先生的话,要好好地团结在一起……
  矮老板从银面具身旁离开后没多久,整个等候室只剩下银面具一人。原本就不小的空间在此时越发空旷起来,空旷且安静,仿佛能听见自己逐渐急促起来的心跳。
  会客室闭合的门再次打开,砰的一声,像敲在心头的鼓槌。
  保镖出来:“先生,请。”
  银面具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
  他双手抱臂,手掌藏在胳膊底下,无声的,但用力的,握住手肘。
  “先生?”保镖隐隐靠近了。
  不是守在会客室门前的保镖,是散在等候室里的保镖,这些保镖腰侧鼓囊囊的,每人都佩戴枪支。
  不能再拖延了。
  银面具站起来。
  他进入柳先生的会客室。
  保镖跟着进来,关上门,站在柳先生身后。
  除了这位开门关门的保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保镖,始终站在柳先生后边。
  这两个人……看得出来,枪械齐备,身经百战。
  要解决他们,1vs2,偷袭可以;正面交锋,没有趁手的东西,胜算实在不大;当然了,如果手里能有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