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第128节
  心下思量,却不耽误她口中攻讦,见白衣菩萨对这一点极为虔信,阮慈便又冷然道,“便是如此,你应奉行二位尊者之意,又如何缱绻不去,更是追逐超凡?你心怀凡人福祉,却又处处与凡人不同,欲要坠凡而亡,却未能有始有终,你心中可是真有凡人?还是将其当做你收割功德的牲畜,你虽口称慈悲,实则最是虚伪,你可有什么话说?”
  白衣菩萨面上佛气翻涌,似是被阮慈问得答不上话,王真人传音道,“再问,此人神智识忆不全,已无洞天风范,你问得越多,她伤得越快。”
  若白衣菩萨全盛时期,阮慈根本没有和她论战的资格,洞天论道,只以气机相应,这等层次的对话同时要进行上千场,一切都蕴含在变换不定的气机因果中,而且洞天修士对自己的道途早有完整理解,也不会被这几问就逼出破绽,势必早已准备了完善解释。但此时却被阮慈几问便问得左支右绌、张口结舌,眼见着思维转得极慢,当下便乘胜追击,又逼问道,“你明知周天不行此道,却为何非要标新立异,只为传播思潮,你是否早知中央洲陆不会放过尔等,是否早知这万千生灵将沦为战场血肉,明知而为,将凡人设为祭品,谈何慈悲?万千生灵,殉你凡人道而亡,你却不肯随之殉道而去,你岂非卑鄙?你谈何高洁?”
  白衣菩萨竟难以回答,她面上灵炁佛光阵阵翻涌,阴晴明暗不定,竟显得有几分可怖,便是两人身周的景色,也在不断闪烁变换,从禅房时而幻成了那灵炁胡乱喷发的血肉地狱,忽而又闪现过一道白光,中有无穷无尽的清净景象,阮慈不由微微一皱眉,暗忖道,“咦?南鄞洲原来也有这样的神仙景致,这是什么时候的景象,昙华宗全盛时期么?”
  正这样想着,王雀儿忽然厉声喝道,“不好!你如何糊涂至此!什么东西都敢吞?”
  他虽有洞天见识,但终究不是完全属于自己,反应也要慢了一拍,阮慈刹那间亦是明白过来,这白光如何是属于昙华宗,分明是大玉周天景象,白衣菩萨虽然吞了大玉隐子,但多数是他有意为之,自己和白衣坐而论道,令白衣思绪凌乱,反而给了他可乘之机!
  这就是大玉周天气运投注么?当真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王雀儿说大玉周天在此行上投注海量气运,当真不假!
  心念电转,阮慈刹那间急急蔓延道韵,将三人一道包裹,此时白衣气息紊乱,已无力相抗,甚至连面容都开始变换,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大玉隐子那张淡然闭目的面孔闪现得越来越频繁,王真人叫道,“小慈!”
  阮慈知他意思,一声轻叱,剑光乍现,刺入大玉隐子面孔之中,毁灭、断、破等道韵乍现,白衣菩萨周身猛地一颤,垂下脸去,气息逐渐衰微下去。
  此时这气息波动不定,又和阮慈两人被包裹在一起,两人处境其实十分危险,若是白衣最后爆体而亡,只怕两人都要受伤,但不待阮慈再行处置,白衣突地仰天长笑,气息再展,似是将大玉隐子完全压制,面孔畅快难言,兴奋潮红,笑道,“我佛慈悲,非我慈悲,道敌狡诈,我为前驱,自然也因其狠毒而现修罗相!”
  “思潮已起,难以抗衡,只好再做打算,琅嬛生灵自寻死路,我已尽力而为,挽不得狂澜,我便,我便——”
  她声音渐弱,面上逐渐现出似笑非笑的诡秘神色,手中宝光逐渐亮起,阮慈道韵席卷而来,但在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被那宝光停滞,在阮慈道韵及身以前,白衣手中宝光如莲华绽放,将阮慈和王雀儿卷入其中,下一刻,三人身形在地脉中乍然消失,出现在一处包容万象却又无可名状,大道奔涌、星河灿烂的神奇所在。
  周天本源!这法宝竟可在地脉中刹那挪移,此时更是往外无限绽放,想要占据此地。
  “大道不行,我便将其藩篱毁去,东华剑绝不能离开我主掌握,必为大玉所得!”
  第274章 天星大道
  东华剑绝不能离开我主掌握……洞阳道祖果然是为了图谋东华剑!
  如若东华剑离开琅嬛周天,会发生什么事?但看来洞阳道祖也无法完全左右此事,阿育王境联通了那么多周天,并非全都属于洞阳道祖,难怪大玉周天的修士将所有阿育王境的修士全都杀死,最后除了琅嬛周天寥寥数人之外,只有明潮活了下来。
  洞阳道祖最开始庇佑……或者说强占琅嬛周天,是因为东华剑选择在此处栖身吗?
  青君和涅槃之间究竟有何默契,有何图谋。洞阳道祖图谋东华剑,想做什么?东华剑蕴含了他心中的超脱之道?
  种种疑问掠过脑海,但最清晰的认知也悄然浮现,周天相撞正是洞阳道祖有意推动的结果,而由阮慈掌控东华剑显然并非他所乐见,只怕周天大劫的胜负,便要由东华剑来分出。白衣菩萨被大玉隐子半同化之后,对道祖的忠心已胜过周天生物的本能,为了道祖之利,甚至想要毁去周天本源!
  本源若失,周天将会如何?此种做法,已经完全超出阮慈容忍,她身侧道韵不断蔓延,强盛因果气运也跟着溢出,反过来包裹那无限绽放的宝华,直到此刻都没有让宝华真正越过道韵,接触到周天本源。但这种情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因那宝华正在不断盛放扩张,总有一刻会绽放到阮慈的道韵不足以包裹的地步,这似是一场无声的较量,道韵封锁的是除阮慈意志之外的所有规则,一旦突破道韵,那宝华便可波动规则,使出神通。
  但道韵就只能做到这点吗?
  阮慈毫不犹豫,一声冷哼,伸手往白衣脑中插去,道韵如爪,将其所有情念一律掐灭炼化,再不分什么情念颜色,无名功法一运,全都化为道韵落入金丹之中,甚至更是往深处探去,在情念最深处那隐隐源头上狠狠一吸,将源头生机全都炼化。“找死!”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另一个体如此粗暴,此前便是再险恶的敌人,阮慈也从未想过要将其所有情念摧毁,在她来看,一个人倘若没有情念,那么便不再能算是人了,便连道奴,都还有过去神智返照带来的些许涟漪,但一个人倘若一丝情念也无,那便……
  便如同此刻一般,白衣面上的诡笑刹那间便冻结在了那一刻,周身法力逐渐衰竭,面色也变得呆板平静,那宝华少了法力催动,逐渐黯淡下来,往回缩去,化为一朵小小莲花,奉于手心之中,她后脑幻化出大玉隐子的面容,一样是呆滞不动,双眼木然合拢,仿若沉睡,但周身不带一点生机。倘若这是在实数之中,或者便会如此永眠下去,即便法体依旧生机无限,但灵性已完全趋于停滞,实际上已然陨落,而白衣本就是虚实相交处的一团残余,道韵上根本无法和阮慈博弈,一旦被其杀灭神念,不过一时半刻之间,身形便逐渐黯淡透明,最终消散一空,一点痕迹不留。
  至于那大玉隐子,本身还有实数法体,但为了自身计划,主动被白衣吞噬,法体化为气机补纳白衣元气,也被化为虚实间的存在,他最后一点法力,应该都用来侵蚀白衣心智,恰好白衣心灵被阮慈问出破绽,终于走火入魔,将众人挪移到了本源之地,但这也是强弩之末,还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便被阮慈掐死,大玉周天赌上大量气运的一击,历经数百年蛰伏,跌宕起伏、虚实传说,本身便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传奇故事,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连周天本源都闯入进来,最终却还是倒在了最后一步。
  白衣身影逐渐淡去,那朵莲花往下飘落,王真人扬手发出一道灵炁,将其裹住,收入一个全新的乾坤囊中,又对其上了好几道禁制,再放入一个玉盒封锁,阮慈也是慎重以对,在其上最后封住了一层道韵。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彼此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王真人道,“这应该是大玉周天的灵宝仿制品,其本体掌握有挪移变换之能,若被其覆盖本源,挪移到宇宙虚空之中,对琅嬛周天会是难以估量的损伤。”
  此事之险、之奇,后果之严峻,足以让阮慈后怕,反倒是他静气不改,宽慰阮慈道,“功败垂成,看似惊险,实则是气运因果较量之后,必然的结果。他们必然能走到这一步,但也必然不会成功,其中道理,你想一想便明白了。”
  若是走不到这一步,半路便会被剿灭,那大玉周天此行就可谓是愚不可及了。阮慈自然知晓王真人的意思,点头道,“看来他们周天也不乏推算因果的大能。”
  王真人道,“他们周天对道祖格外敬服,或许会因此得到一些额外的好处,人才辈出倒也并不奇怪。”
  他是知晓大玉周天的,也知道彼此间的敌对关系,但对两大周天相撞的秘辛似乎还并无所知,本尊传过的识忆中似乎有意屏蔽了这些,阮慈也不敢告诉王雀儿,叉开道,“你从前来过这里么?”
  王雀儿失笑道,“我们怕是开天辟地以来,唯独来过这里的两个金丹修士了,便是洞天修士,等闲也难以来到此地,你说我从前来过没有?”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早已是好奇地四处打量,沉醉在了这奇特至极的美景之中。此处星彩横呈,美不胜收,又有三千大道相生相克,总体而言,散发出勃勃生机,对两人又似乎极为温柔怜惜,仿若母亲关怀子女一般,确实令人不禁沉迷其中。此时得两人神念倾注,又生变化,四周景色微微一颤,忽地逐渐黯去,再亮起时,两人已置身于宇宙星海之中,四周俱是灿烂无极的星象,蕴含着玄奥古拙的大道符文,二人心中升起明悟:这便是周天本源新生时所见的洪荒星象。
  周天本源视角!琅嬛周天每一处都是它的一部分,而它自诞生时起,便可将宇宙所有星象尽数收于眼底,不像是人修,便是飞出宇宙屏障,所能观测到的也只有周天一侧的星海,总有一部分会被周天自身遮挡,唯有琅嬛周天本源才能观测到的周天完整星图,倘若是修行天星术的修士来到这里,必然欣喜若狂,从洪荒至今,星移斗转,所有变化都在其中,再无一丝隐秘,这能揭示多少古往今来的秘密,只怕便是道祖博弈,都有征兆现出其中,万万年前的果,万万年后的因,若非如此连贯的星图变化,等闲修士谁能参悟?光是这一点,便已是胜过多少灵宝的天大机缘!
  阮慈天星术修行才刚入门,但在这等天演星图之前,依旧是如痴如醉,无名感悟缓缓累积,都是日后修行的底蕴。王雀儿造诣比她更深厚得多,似有星力丝丝缕缕,往他四肢百骸中关注,他翘首而立,面上被星光映得明暗不定,神色却是从未见过的颖悟欢喜,似是已完全沉浸在了星图之中。阮慈偶然望去一眼,心中微微一动,却又难以分心,瞬间又沉浸在了那不断演变的星图之中。
  星光纵横明灭,一座座大天由暗而明却又乍然破灭,道祖棋局似可窥见一角,从古至今,道争从未止歇,只是周天生灵心中从无明悟,他们所谓的安稳,对大能来说不过是落子的间隙,当一座大天一闪即逝时,阮慈似有模糊感应,知道那是青华万物天破灭,青君陨落!而又一座大天横空出世,在北方闪耀,带来一丝模糊的感触,那似是情祖合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隐晦波动逐渐迫近,星空之中染上阴霾,熟悉的道韵缠绕入星力之中,缓缓将星图遮蔽,但要再往下延伸时,却遭遇到莫名阻力,似有一股不属于这个宇宙的力量,因其本质,不可能被道祖掌控,却又分明存在于周天之中,使得那道韵无法完全融入琅嬛周天,始终隔了薄薄的一层,但纵使如此,星空也显得歪斜扭曲,周天本源也不能再见到真实星图……洞阳道祖炼化琅嬛周天,从此之后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便又是另一段波澜壮阔的宇宙传奇了。
  宇宙星图缓缓暗下,王雀儿却依旧矗立不动,周身气机流转,似是陷入某种玄妙的顿悟状态中,阮慈不敢相扰,只是在一旁默默凝望,她心中升起一股玄妙无极的感觉,暗想道,“这段过去有了这般的机缘造化,在恩师的过去之中必然占有极大的份量,但……但我若没有和他一起跳下来,他还能看到这些吗?便是看到了,他又该怎么出去呢?”
  以她如今眼界,已可以勉强理解洞天真人‘过去未来都不确定’的状态,一个人的过去有无数种可能,譬如阮慈,或许在大多数过去中她都不会出生,但这种过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她此刻存在,越是靠近此刻的轨迹,便越可能成为真实的过去,倘若她在过去被杀死,在过去只是一个凡人……这些都和现在的她不符,对王真人来说也是如此,倘若过去的他和未来的他择选的乃是一条大道,那么这过去便很有可能是他真实的过去。
  而王真人极其擅长推算,又对观测星空有异样的兴趣,倘若他,倘若他……
  但在琅嬛周天封闭之后,根本没有人能够观测到真实星图,想要择选天星大道,机会极其稀少,竟似乎只有此时是最佳时机,他若是在此时择定了天星大道,那……那岂不是说如果阮慈没有跳下来和他一起,王真人便不会有这一刻?他的道途,其实系于过去某一刻阮慈的选择?
  “他人将来,还有千丝万缕的因果牵连,你的将来,却只在于你的心意,在你一念之间。”
  他曾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当时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仿若还在眼前,阮慈仔细寻思,不由痴了,只觉得千丝万缕、纠缠推动,所有磨难似都有其因由,便连这情难都不是白白受苦,更不想脱难之事,她自幼寄人篱下,便是和容、谦二人交情颇佳,但仍无法告慰心中某处空缺,和王雀儿初识情事,更多地也是品尝着因情而生那种种贪求,还有求不得的痛楚。直到今日,方才觉得自己再不孤单,便是对王胜遇仍有些猜忌,可心中却也知道,从此以后,两人只怕再也和别人不同……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雀儿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眼缓缓睁开,神光湛然,似已有了极大不同,只是难以言喻,阮慈和他对视一眼,低声道,“你……”
  她想问他是否已然择定大道,但他若是答了,便等如是将自身所修大道告诉阮慈知晓,而阮慈也不知道天星大道是否有其余洞天修持,因此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转而道,“本源对我们似乎颇为眷顾——但我们该如何出去呢?”
  她话音刚落,四周星象淡去,一股柔和气机涌上,将二人包裹推出,浑浑噩噩间,只觉得四周大道规则激烈变化,似有无穷险境绝地不断远去,若是真要从外界闯入,便是洞天真人也难以办到,也只有他们二人借大玉周天之力,巧之又巧地履足此地。又在心中提醒自己,大玉周天这朵莲花果然棘手,定然要注意防范本体——
  恍惚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流入体内,但阮慈也无法分辨,周围气机变换太过激烈,令她神念难以承受,纵使有心观望细节,也终究是难敌睡意侵袭,缓缓合上眼眸,在王雀儿怀抱中睡了过去。
  第275章 回归上清
  此一睡便是若干年月,阮慈意识浮浮沉沉,时而清醒时而又陷入深眠,但对周遭气机的感应却并未完全松弛,便好似入定深处,那物我两忘的境界。只知道周围气机俱是亲近顺和,并无妨害,其余便不再留心。自她筑基以来,久已未曾睡眠,对修士来说,修行乃是自然而然,神念也如同那日月不断轮转运行,永远对外界保持清晰感知,这应当算是她在修士身份时罕有的—场好眠。
  梦中隐有所见,仿佛来日胜景,唇边不觉又带了笑意,撒娇发痴般说了什么,又好似前缘再续、旧梦重温,只是梦中情景,转眼即逝,待到醒来时只余唇角—点余温,心头些许甜洽,阮慈睁开双眼,恰好对上—对绿油油的猫眼,她不禁好笑起来,起身道,“我睡了多久,怎么回来的,你怎知我会醒?”
  王盼盼从她胸口跳了下来,舔了舔爪子,“你被送回来的时候就是睡着,又睡了四年多,哼。”
  它不禁流露一丝妒忌之色,道,“我也不知你会醒,就是想多看看你几眼——你出去才不到百年,怎么修为又有了这般进益,仿佛那后几重沟壑都被补完。难道人和人之间,真是天然就无法相比?”
  阮慈听它发酸,不由也揽镜自照,果然见自己面相宝光内蕴,周身自有气势,又与前不同,高华莫测,难以言喻,但王盼盼说她后三层金丹都已圆满,这—点倒是不错,她这—番小睡,似乎无意间更加速了后三层金丹弥合,如今已是浑然一体,再无瑕疵,只有数道法力裂隙需要填满。
  这般裂隙,对阮慈来说最是简单不过,寻一处灵穴吞吐吸纳,或是请师长赐下宝药,以上清门的底蕴,不过是百年功夫,便可将她推到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只是阮慈突破境界—向是采用意修功法,这—去又是一段奇遇,且她破境关隘,和旁人只怕也别有不同,心中也觉得不必操之过急。不过此时已是稳稳步入金丹中期,如此突飞猛进,直是羡煞旁人。也难怪连王盼盼都要啧啧称奇,无事便在她身旁钻研起来了。
  这对主仆分离时日,按修士来说并算不上久,只是数十年而已,小别些许时日,连值得—提的大变化都没有多少,无非是某某闭关,某某出关,某某外出历练等等,王盼盼在捉月崖很少出门,消息比不上紫虚天灵通,天录现在还是鹿形,也不来找她玩耍,她闲居十分无聊,见阮慈醒来,便闹着要她讲讲南鄞洲见闻。阮慈也十分无奈,将它捉在怀里摸了几下,王盼盼挣扎着跳了开去,龇牙咧嘴地道,“不讲故事就别摸我!”
  阮慈只好将南鄞洲诸事删减了—番,告诉它知道,她和王雀儿的故事自然是不会讲的,如何与念兽一起回到过去,斩断南鄞气运这些,也不便告诉王盼盼知道,王盼盼和谢燕还相识,这是一点,第二点则是她只有金丹修为,许多机密便是知道也未必能保守得住,这些事便连阮容也不会知晓,王盼盼自然也不能例外。
  但即便如此,念兽、坠凡禁制,南鄞洲灭洲之战,清妙受伤等大场面,依旧让王盼盼听得猫尾直卷,连呼过瘾,对念兽最后选择,更是惺惺相惜,叫道,“不错,不错,它虽然只能再活片刻,但也只有那片刻,它才算是真的活过。”
  阮慈笑道,“说起来,你也算是半只念兽了,怪道对胡不忘如此在意,只是你由一人执念所生,诞生你的那个人,却又要比南鄞洲所有修士都坚强得多,定然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王盼盼的来历,两人从未明确说起,却早已有些默契,阮慈此次挑明,王盼盼也不诧异,反而有些神奇地翘起尾巴,洋洋得意地说,“那是当然,否则又怎能、又怎能……”
  它望着阮慈的眼神颇有几分复杂,不知是否因她修为这突飞猛进,感怀自身。不论她元身是王真人哪个弟子,能拜入王真人膝下,自然都有—段故事,便说是阮慈,虽然还未正式收徒,但何僮、胡不忘、胡闵胡华等人,哪个没有自己的—段传奇,哪个不是气运过人、心性坚忍?想来当年对道途,自然也有自己的—番展望,只是如今身余残躯、道途已绝,瞧着阮慈高歌猛进,即使—切都是自己择选,心中岂无感慨?
  但王盼盼毕竟是王盼盼,只是失落了片刻,尾巴又高高翘了起来,道,“否则又怎能做北幽洲最厉害的大妖怪呢!”
  它打了个呵欠,又道,“阮慈,你去了南鄞洲,可有带渔获回来?倘若没有,便是富贵易友,你心里实在已经忘了我!”
  阮慈啼笑皆非,道,“南鄞洲生机断绝,哪来的渔获,你当—气云帆在海上可以停下么?”
  她吊足了王盼盼胃口,这才取出乾坤囊掷去,笑道,“不过我们走的时候在樱浓翠稀海停了—停,我为你捉了些鱼儿来,你若不要,我就自己吃了。”
  王盼盼欢呼一声,连忙取出灵水球,从中抓着小鱼儿吃,阮慈见她还是无意说起昔日往事,便也不再勉强,她刚才已暗示王盼盼,自己推算出了周天你大劫的真相,王盼盼却没有接这个话茬,或许还有自己的考量。
  —睡数年,阮慈哄了猫自然还有些事要办,第一个要问问阮容众人回来了没有,这关系到那枕风子的安危,还有仲无量所得的玉莲子,当时王雀儿让她自己保管,但在阮慈来看,此物由燕山魔主所得其实并不妥当,最好在仲无量回到中央洲陆之前,由玄门赎买到手,不过船中修为最高的是种十六,她估量着玉莲子很可能落入太微门之手,由阮容带回枕风子。至于青灵门,福满子对阮慈畏之如虎,阮慈气运稳稳压他几筹,种十六的强运也胜过他,这就注定他在此行中表现黯淡,此子—身修为系于福运,乃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恐怕—生都会设法避开阮慈和种十六。
  换言之,有阮慈在,青灵门这—代不会再有什么风流人物,此时她—人气运,可以压倒上下数千年,将来自然还会更高,便连谢燕还只怕也难以相比。王盼盼言必称谢燕还,衷心认她为主,但又哪里能够想到,谢燕还的破天剑术也是阮慈教的呢?
  众人兵发南鄞时,是王真人以星力送行,是以速度极快,但回来就只能靠阮容驾驭,而且或许还要在护洲大阵外等候—阵子,阮慈耽搁了数年方才醒来,却反而还比他们更先回山,她心切要派人前去接应,便一面取出玉佩输入灵力,—面道,“我在捉月崖睡了四年,紫虚天可有来人看过我?”
  王盼盼既然在此,恐怕王雀儿也不会来,不过怎么也该有些表示,不料王盼盼却回道,“没有,不过是睡一觉而已,还要人来叫你起床么?你要想回去紫虚天便自己回去,哪那么多事儿。”
  阮慈又见玉佩那端隐隐呼应的气机沛然莫测,知道玉佩已然回到王真人本尊之手,心中不由一阵失落,暗道,“难道……难道他已被收回本体?怎么不等我醒来再好生话别一番,这么突然。”
  她始终不愿相信王雀儿已杳然无踪,更不知王真人是否知晓了两人在坠凡禁制中的种种作为,—时间心里又酸又苦,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舍之余,又还兼有十二分的忐忑,玉池之中风浪大作,半日才勉力平息,暗忖道,“情难已起,却终究未渡,此事王胜遇须要负责到底。”
  想到这里,她便不愿主动去紫虚天求见师尊,哼了—声,起身道,“吕师兄和凤羽呢,可还在门内?还有什么人曾来找我的,此时出关,非得好生拜望—番,还了这个人情不可。”
  王盼盼道,“秦凤羽在闭关呢,你们走时就已闭关了,到现在还没出关。至于来拜访你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对了,沈七恰好便在附近落脚,送了拜帖来,你要去见见他么?”
  第276章 故友重逢
  阮慈如何不愿和沈七一晤?一别数百年,李平彦、苏景行都尚有数面之缘,但姜幼文和沈七却是再无得见,虽也通过音信,但渐行渐远亦是难免,听闻沈七到此,不由一喜,当即运起功法,感应片刻,便笑道,“有趣,他正和人斗剑呢,我便寻他去了。”
  说着便将身一跃,化作遁光,往山门飞去,王盼盼喵地叫了一声,冲她摇了摇尾巴,转头自去吃鱼不提。
  却说阮慈飞出捉月崖,不久便发觉门内的确有些变化,往日里上清门护山大阵十分开放,弟子只要飞到紫精山边缘,闯过少许障碍,便可自行飞出大阵。因此也只有开脉、筑基弟子,才会规规矩矩从山门出入,外门管事等也不敢触犯威严,但内门弟子却是百无禁忌,常常各取便道,拼着少许法力损耗,直出大阵,也显得放浪形骸、潇洒不羁。但此次归来,护山大阵却明显收紧,禁制之力比此前更强,只留了九处生门,阮慈不得不转道东北角,在小山门处驻足问道,“门内为何突然收紧禁制,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此处山门内外,均有筑基弟子镇守,见阮慈飞来,忙上前行礼,答道,“因太微门征伐无垢宗,双方已然开始接战,气运动荡、因果沾染,各地都有瘴疠爆发,因此山门收紧禁制,以免气运不稳,令灵炁波动,扰了诸位师叔修行。”
  阮慈不料自己刚从灭洲之战中回归,便又赶上灭门之战,闻言微微点头,叹道,“还好九国有门下大阵护佑。”
  她却是想到南鄞洲那些无辜凡人,唯一可堪告慰者,便是他们还能转世轮回,不似修士,卷入这样的漩涡几乎没有幸理。几个小弟子浑浑噩噩,也不知晓她为何突然这样说话,只有一人机灵胆大,笑道,“正是如此,如今九国之侧那黄泉瘴疠爆发,若是等闲门派,恐怕还不好处置,如今门内也有不少弟子前去杀妖降魔,十分热闹,师叔若是有暇,不妨前往一观。”
  阮慈感应之中,沈七便是在那处停留,而且气机锋锐,显然在和人交手。她还当沈七是和人约战,听这小子说起,才知是和瘴疠中天然酝酿感应而生的冤鬼魔物交手,当下一声轻笑,化光远遁,只留下余音袅袅,“你这小子还挺机灵……这几块灵玉便赏你了。”
  她话音未落,遁光已然远在诸位筑基修士感应之外,遁速之快,便是在众金丹中也是极为罕见。那机灵弟子手中拿着一个乾坤囊,神识一扫,不觉微微咋舌,忙对着她消失的方向又拜了几拜,众人也是又羡又妒,有个老成弟子忙指点道,“范师弟,这灵玉可千万不要随意花销了,倘若能打听到前辈出身,大可凭此往前拜望结交……”
  他们的话声,也逃不脱阮慈感应,她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实则这范师弟若要上门拜谢,还需要一定魄力,毕竟这知客的差事,也是一个肥差,便是外门管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来此,范师弟背后一定有人支持,不好轻易改换门庭。倘若其靠山身份和阮慈有些敌对,那很可能两头落空。因此这注定是要好生思量一番的,虽然对阮慈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却足以令范师弟好生权衡一段时日了。
  以阮慈此时身份、眼界,这些门内派系龃龉,已不在眼中,她是琅嬛周天思潮之源,真正和她立场不同的,已在南鄞洲被血腥剿灭,还有些正被太微门征伐,除此之外,不过都是些许小节而已。她虽不会因此放浪形骸,打赏范师弟之前,也是从气运看出其并非内门弟子,此举不算越礼,但这种琐事也不值得挂在心上,很快便拋诸脑后,只一路细看洲陆风光地貌,不由自语道,“地气比从前混浊了,隐隐有血腥之气,看来这一阵子,洲陆死的人要比往常更多。”
  她耳旁突地传来一声冷笑,却是王真人声气道,“过往这数百年内,死的人便没有少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阮慈还当是自己忘记断开玉佩连接,从刚才起便连着王真人,但细查一番,她腰间那玉佩微微发热,灵炁是从王真人处传输过来,这才知道是他自行感应到自己的言语,方才激发玉佩,传音对话。对王真人而言,上清门周围一切,若他有心,便是一根小草被风儿吹拂,都逃不过感应,更何况阮慈这自言自语?
  阮慈才听见王真人语声,心儿便是怦怦乱跳,此时得知王真人竟在感应着她,心头又不免有些欢喜,无限猜测都浮上心头,忙道,“你怎么偷听我!”
  王真人哼了一声,并未答话,那意思仿佛是令阮慈自己反省,阮慈也知道自己才刚醒来,应该去拜会恩师,这般自行出门似乎略嫌无礼,也不知王真人是否早预了她前来紫虚天,感应到她往紫精山外去,方才出言点她一点。她面上不由微微一红,但又想到王雀儿久不见人影,九霄同心佩也换了主人,应当已回归本尊,却又十分委屈,又道,“我去见沈七一面便回来啦,你若没有什么事便不许吵我。”
  她和王真人之间,忽冷忽热,关系实在复杂难言,此时仿若相看两厌似的,王真人并未回话,玉佩也冷却下去,连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也已断开,阮慈觉得身上一凉,仿佛王真人的关注也被移走。不觉又有些踌躇,一时想要转回紫虚天去,可已是行到此处,不好回返,再者也觉得这样很没面子,犹豫片刻,依旧飞向前方,只是心中游兴已少了三成。
  她此次出门,功行又是大进,遁速比此前更快了近倍,不过是半日功夫,已飞到九国大阵之外,隔远便看到遮天盖地的昏黄瘴气,染了半边天空,昏昏然不知笼罩了几万里山河,九国护卫大阵在其中闪烁着一层淡淡的灵光,阮慈感应之中,九国凡人却依旧是安居乐业,并无丝毫动荡,只是这一侧的野山荒水中,已是幽冥法则纵横,生灵之气被压制得极低,阮慈神念扫去,即使距离瘴气还有数千里,此处山岭内,鸟兽也多数被化为行尸走肉,随本能追逐生机,择人而噬。若是筑基以下的修士,连在此行走的资格都没有,便会被这些魔化妖兽捕食。
  其实便是此刻,林间也有几股强大气息,只是感应到阮慈气机,全都蛰伏起来而已。这便是金丹修士出行时自然的威势了,似阮慈这般的法力,倘若没有敛去气机,便是在此处,也会对大阵边缘的气势场造成影响,她感应中沈七神念已是有所察觉,往此处投来关注,甚至还跃跃欲试,颇有战意,只是片刻后便转为平淡,随后往阮慈方向飞来。
  从沈七遁速来看,他的进益也是不小,二人相向而行,阮慈遁速只比沈七快了不到三成,剑修遁速之极可见一斑。这两道气机在空中横越交汇,已是极近却都不减遁速,彼此气势都是盛气凌人、非同小可,若是撞在一处,一场大战自然在所难免。阮慈却依旧淡然处之,丝毫没有提升法力,为那即将发生的交手做准备。而沈七那道白色遁光也是不闪不避,气势如潮,冲着阮慈剑尖呼啸而来!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