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第117节
  郭胜呆了下,猛抽了口凉气,自己把自己呛的咳的满脸通红。
  “你!你!”郭胜一只手点着徐焕,一只手用力拍着椅子扶手,一边狂咳,一边跺脚,拍的咳的跺的一院子的惊天动地。
  徐焕上身用力往后倒,圆瞪着眼睛看着惊愕的热闹无比的郭胜。
  “你怎么能生出这等龌龊心思!”郭胜总算说出话了,看那样子,简直想啐徐焕一脸,“你外甥女才十一,十一!”郭胜舞着五根指头,几乎一巴掌按在徐焕脸上。
  徐焕上身往后仰的椅子都翘起来了。
  “我真是跟你气死了。”郭胜站起来,背着手,围着徐焕和红泥炉飞快的转了四五圈,一步站到徐焕面前,手指点在徐焕鼻尖上,“你埋汰我没事,我这个人,不怕,那是你外甥女!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这点龌龊心思清的一干二净,我就对你不客气!”
  郭胜这几句话说的狠意十足。
  “我不是……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徐焕被郭胜点着鼻尖喷了一脸口水,眼睛乱眨,不停的点头。
  “真是气死我了!”郭胜一屁股坐回去,一手拎壶,一手拿杯子,连倒了两杯茶喝了,才舒过一口气,“真是气死我了。”
  徐焕看着他,没敢说话。
  “唉!你这个人,有多聪明,就有多笨!蠢!”郭胜啪的将杯子拍在几上,“好吧,今天话赶话儿,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就把话说到底!”郭胜猛拍了一把桌子。
  徐焕这会儿气势全无,看着郭胜,他说一句,他点一下头。
  “我这个人,不甘寂寞,不甘平淡,又爱剑走偏锋。”郭胜两只手拎起衣服前襟,用力抖了两下,翘起二郎腿,将前襟轻轻搭在腿上。
  “你自己说说,之前不说,就从咱们见了面开始,你说说,我做过几件大事了?头一件,柏帅那事,我用一句热血沸腾,豪气十足,不错吧?”
  徐焕不停的点头。
  “不光如此,柏帅这事,与国与民,是多大的好事,咱们俩,因为这事,醉过不只一回,痛快不?”
  徐焕点了下头。
  “第二件,高邮军的事,那场事你不在,我都跟你说了,心情激荡,痛快之极,那天晚上,我自斟自饮,喝了一夜,痛快!”
  郭胜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轻轻一声口哨,痛快之意,溢于言表。
  徐焕看着他,也往椅背上靠过去。
  “第三件,这条运河。”郭胜从眼角斜着徐焕,“磐石高兴坏了,说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我带着陆将军给的二三十人,从高邮一路扫荡到京城,老徐啊,我告诉你,我头一回用这么锋利的剑,二三十把,真真正正锐不可当,一路过来,就是砍瓜切菜。”
  第二项,职钱,宰相不是职啊,职最高的,六部尚书这个级别吧,六十千一个月,最少的呢,没有钱,只有米。第三项,禄米啦,宰相级别,一个月100石,最少的,小黄门,1石第四项,仆人衣粮,宰相级别,照70人算,少的当然是没有第五项,茶酒厨料什么的,最高的,每天给酒5升,分等的,还有茶叶没细说,厨料米六斗,面一石二斗,薪1200束,都是一个月啊,炭二百秤,盐七石,马20匹,纸笔也有,没说数量。工资呢,就是上面,全部,加起来。
  第275章 顺顺当当的相亲
  徐焕轻轻嗯了一声,他不大能体会他说的砍瓜切菜的痛快,痛快在哪里,不过看郭胜的神情,他能感受到他这份淋漓的畅快。
  “之前,福建之行,那是陪在王爷身边,所涉机密太多,我不能跟你说,可那一趟的痛快畅意,值得好好醉几场。你还问为什么,我告诉你,这些就够了,这就足够了。”
  郭胜的话戛然而止,放下腿,俯身往前,从炉边挑挑拣拣拿了粒花生,剥开,将花生米扔进嘴里。
  半晌,徐焕慢慢吐了口气,看着一粒接一粒,愉快的吃着花生的郭胜,犹豫了下,张嘴正要说话,郭胜抬手止住他,目光幽幽看着他,“老徐,你是少有的聪明人,只是这性子,有些疏懒随性,这是京城,如今,咱们也不比从前,这一脚,你我都踏进来了,你得学会看,自己看,自己想,看明白想透了,都得放在心里,一个字不能提。”
  徐焕脸色微变,片刻,点了点头。有几分怔忡的仰头看着廊前的蓝天,好半晌,又点了下头。
  ……………………
  李夏回到永宁伯府,听说大伯娘她们已经回来,直奔明安院。
  明安院里,徐太太正一脸喜色,和洪嬷嬷低低说着今天相亲的事。
  李夏一头冲进去,“姐姐相亲回来了?姐姐呢?相中了吗?”
  “你看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没规矩,一路跑进来的?你看看,这气喘的,别急,先缓口气,你这孩子,要是跑呛了气怎么办。”徐太太急忙拉过李夏,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就跑了几步,嬷嬷,相的怎么样?相中了?”李夏转头看向洪嬷嬷。
  “相中了!”洪嬷嬷一脸收不起来的笑,“两个人都相中了,陶家那位少爷好得很,长的好看,跟你五哥差不多好看,看样子脾气也好得很,说话也好,可知礼了,一看就是个懂事儿的,哪,簪子在那儿呢。”
  洪嬷嬷冲几上那只明晃晃显眼无比的赤金嵌宝簪努了努嘴。
  李夏伸手拿起簪子,转着簪挺看了两圈,放下簪子,愉快的一个旋身,“姐姐回去了?我去看看姐姐。”说着,不等徐太太答话,脚尖点地,轻快的跳出门,往荟芳院过去。
  李夏缠着姐姐,问东问西问了半天,看着满意到羞涩无比的姐姐,一颗心落定,从上房出来,刚转出垂花门,苏叶从旁边闪过来,一把拉住李夏,拉着她闪到旁边角落里。
  “苏叶姐姐,你做什么坏事啦?”李夏看着紧张的四下转着头,一幅做了坏事模样的苏叶,忍不住想笑。
  “九娘子别瞎说。”苏叶轻拍了李夏一下,“这事儿就能跟九娘子说说,是今天相亲的事。”苏叶又转头看了一圈。
  “那咱们站在那里说话。”李夏指着垂花门台阶下,又回手敲了下两人身后那道薄薄的雕花隔窗,“这后面要是有人,听话听的可清楚,咱们可看不到。”
  “嗯嗯嗯。”苏叶连连点头,九娘子从小儿就鬼灵精的厉害。
  “我没敢跟别人说。是相好亲之后,拿了簪子,大夫人说那家的点心,做的比咱们家强得多,让我去挑几样你和六哥儿爱吃的带回来,我就下楼到后面厨房去挑点心。
  挑好了回来,看到陶家少爷在楼梯拐角里,和一个小厮说话,我就听到那小厮说了一句:还是没找到。
  一句很平常的话,我没在意,可陶家少爷一回头看到我,象见了鬼一样,脸都白了。从看见到现在,我想来想去,这事儿好象也不是什么事儿,可不说,又总觉得心里不安稳,九娘子,你看这事,算不算个事儿?”
  苏叶看着李夏,至少这三四年起,她越来越觉得,九娘子绝对是个能商量事儿的人。
  “当然算了!他看到你吓成那样,肯定是心虚,心虚这事,肯定算事儿,让我想想。”李夏两根手指捏着下巴,拧眉一幅苦思的模样。
  “有了!”片刻,李夏轻轻一拍巴掌,“我去找五哥,让他悄悄查一查,这位陶家少爷在找什么没找到,五哥那么厉害,肯定一查就查出来了,把这件事查清楚,不就行了。”
  苏叶眉开眼笑,“可不是,那九娘子赶紧去,大夫人已经拿了人家的八字了,姑娘的八字也给出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就去!”李夏跳下最后一级台阶,一边脚步轻快的往外跑,一边冲苏叶摆着手。
  苏叶看着连跑带跳出了院门的九娘子,长长松了口气,片刻,又叹了口气,她们家这两位姑娘,她家姑娘吧,好的太过了,九娘子吧,刁钻的过了,一个太好惹,一个太难惹,要是匀一匀多好。
  李夏回到明萃院,站在上房门口,想了想,招手叫过青果,“你去看看,五哥在不在府里,在哪儿呢,要是五哥不在,就去找六哥,就说我有事,让五哥或是六哥到明萃院来,要快。”
  青果答应一声,赶紧出去找人。
  没多大会儿,李文山和李文岚一起进了明萃院,李夏迎在上房门口,看到一起进来的五哥和六哥,以及跟在后面的青果,抬手按着额头,无语之极。
  她这两个丫头,不中用的厉害,她得想办法挑些有用的人手才行。
  五哥和六哥一起来了,李夏倒没什么事儿了,只说姐姐相亲相中了,她很高兴,怕五哥六哥不知道,叫他们过来告诉一声。
  李文岚简直要鄙夷妹妹了,敢情妹妹也有这么蠢的时候,这么大的事,他还能不知道了?真是的!
  没等李夏说几句,李文岚就嘟着嘴站起来告辞,他下个月就要下场考试了,这会儿时间宝贵,哪有功夫听妹妹东扯西扯乱扯一气。
  看着六哥出了门,李夏舒了口气,站起来坐到五哥身边,将苏叶的话低低说了,“……吓成这样,得查清楚才能放心。
  你把这事交待给郭胜,查这样的事,他最擅长,还有,合八字快得很,告诉郭胜,明天午饭前,一定要查出来。
  还有,以防万一,你去找大伯娘拿两份八字,就说古六少爷认识一个高人,最擅看八字,你拿去请那位高人看看。”
  宋代官员,还有公使钱用,就是现在的招待费,很多的,还有很多其它的收入,各种赏赐,都是定例,还有偶然的,所以,宋代当官,是可以正路子发财的。
  第276章 担责
  这是事关冬姐儿一生幸福的大事,李文山简直比李夏还着急,急步出到二门,先急急吩咐小厮,请郭先生赶紧过来,自己转个弯,大步进去,找严夫人要了八字,又嘱咐了一句,一定要等他合好了再回话。
  正要让人拿上八字去大相国寺合一合吉凶的严夫人,赶紧让人将两个人的八字抄给李文山,看着李文山急步出去,眉头微蹙,看五哥儿这样子,还八字,不会合出什么不好的事吧。
  ……………………
  直到夜色深垂,秦王才从宫里出来,端坐在车上,脸色阴沉。
  在王府二门里刚下了车,兵部尚书江周江尚书迎了上来,看到他,秦王没什么意外,抬手示意道:“进去说话吧。”
  江周颔首应了,落后秦王半步,陆仪跟在最后,三个人脚步都很快,没多大会儿,就进了书房院子,进了上房。
  秦王由着内侍去了斗蓬,净了手脸,看着内侍们沏了茶,摆好了十来样茶点,才挥手屏退众内侍,端起杯子抿了几口茶,看着江尚书问道:“等了多大会儿了?”
  “两刻来钟。”江尚书欠身答道。
  “嗯,你知道的很快。”秦王又抿了几口茶,放下杯子。
  “是下官的大错。”江尚书神情内疚中透着悲伤,站起来,撩起前襟跪在地上。
  “扶他起来。”秦王示意陆仪。
  陆仪上前扶起江尚书,扶着他坐回椅子上。
  “是下官的大错,只怕还要连累王爷,下官……愧疚之极。”江尚书看起来痛心疾首。
  秦王微微侧头,仔细看着他,“江尚书,我又不是皇上,你跟我,有话实说,你我,一条绳子上呢。”
  江尚书一个怔神,随即露出几分尴尬,沉默片刻,看着秦王,一脸苦笑,“王爷,兵驿统归兵部辖理,责,肯定是兵部的责,可这错,真不能算是兵部的错。”
  “嗯。”秦王暗暗舒了口气,上身微微松驰,往后靠在椅背上,“初听金相说到这两份军报一起递进来的原因,我是惊呆了,又十分纳闷,离京城不过二百余里的军驿,溃烂至此,以江尚书的才干,何至于此呢?我是觉得,这中间必有缘故,你仔细说说。”
  “王爷,”江尚书眼里闪过丝丝感激之意,“这兵驿,太祖立国时,定下的规矩,由各军轮抽十人小队,每年轮驻各军驿,与地方无关,一向极其快捷好用。
  皇上登基第二年,因户部吃紧,皇上说军驿这一项费用不小,用的时候却不多,是个摆设,很不合算,就改了规矩,和地方驿站一样,由当地老病的厢兵充任,禄米比同邮驿,改由各州县自行支付,这兵驿,管还是归兵部管,可从人到钱,兵部都说不上话了。”
  秦王凝神听着,慢慢叹了口气,皇上最爱在这些不划算的地方省钱。
  “出了这样的大事,必定要追究出个责,这责,只能是咱们兵部承担。”江尚书跟着叹了口气,“王爷署理兵部时候不长,这件事并不知情,是下官连累了王爷。只怕皇上已经命人严查此事了,下官草拟了道请罪折子。”
  江尚书从怀里摸出份折子,双手递上,“请王爷过目,都是下官老朽无能。”
  秦王接过折子,随手放到几上,看着江尚书道:“我既然署理兵部,兵部有责,是江尚书的责,也就是我的责。断没有有了功劳我在前,有了罪责,就让江尚书冲到前头的理儿。江尚书的心意我知道了。”
  秦王抬手止住欠身往前,还要说话的江尚书,顿了顿,低低叹了口气,“两份军报,丢了两座关,不管皇上想不想,这仗都是要打的,至少那两座关,要夺回来。这战一起,兵部可以没有我,可不能没有江尚书,如今国难当头,你我,都要先以国事为重。”
  “王爷。”江尚书喉咙一哽。
  “先这样吧,兵驿之责,皇上交到金相手里彻查,先看金相那边查的如何,有我呢,江尚书放心,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北边的战事吧。”秦王看起来十分疲惫。
  江尚书忙站起来,长揖告退,退了两步,再次长揖到底,才转身走了。
  秦王示意陆仪送江尚书出去,陆仪送江尚书出到二门,虚扶着他上了马,才转身回去,进到书房,秦王已经换了身舒适的家常衣服,坐在炕上,正看着封信。
  “坐。”看到陆仪进来,秦王将信递给陆仪,“柏景宁的信,你看看,通篇的痛心疾首,说没想到练出来的兵都是花架子,腊月里遭遇了一小股海匪,三百对五十,他的人,竟然不等靠近就四下溃逃,事后他一个一个的审,那些来当兵的,几乎个个家境殷实,说是当地人送子弟当兵,是为了军中有人,至少不受人欺压。”
  秦王话里透着怒气,“高邮军恶霸在高邮一带,连胡磐石那样的泼皮,都远远避开,不敢招惹,南安军连拙言都要暂避锋芒不敢轻动!帝国溃烂至此!”
  秦王的话戛然而止,片刻,深吸了口气,示意陆仪,“你先看信吧,柏景宁说要到浙南挑人,还有几家铜矿上,这个我不懂,你看看,回封信,再交待他,耐下性子,还有,提醒他一边做事,一边也要留心上头,唉,这事,急不得。”
  陆仪一边听着秦王的话,一边已经将信扫了一遍,“浙南一带,还有铜矿上,郭胜极其熟悉,他见识不错,正好还有北边的事,我一会儿好好和他聊一聊,一并听听他的意思?”
  “嗯。”秦王点头,眉毛突然挑了下,“拙言说他想请郭胜到他门下,郭胜一口回绝,没给他留半分回转的余地,你再探探话,多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