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太子妃身后连着太后和首辅,这事被太后知道了,少不得要教训自己一顿,尤其昨夜临幸的女子无名无分的,更是不好交代。杨元辅若是知道了,表面应该不会说什么,可心中必定不痛快,以后自己依仗他的日子还长,断不能这样的罪了他。想着也就没有在美人那里换衣服,也没在那里吃东西,稍一收拾就回到了雨馨这里。
  “参见太子殿下!”叶敏舒一进来,屋子里就话来跪倒了一大片。雨馨虽不用跪,也要行礼。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起来吧!”又对一众下人道:“都起来吧!”
  太子主动问:“昨夜睡得可好?”
  雨馨答:“还好!”
  太子叫人取了礼服换上,雨馨见他在自己面前换衣服有些尴尬,也不上前帮忙也不上前侍奉。太子怕她在太后面前告状,这时也不敢怪她。
  太子换好衣服,吃了几块点心,吩咐一声:“摆驾慈宁宫!”
  銮舆和依仗早就准备好了。婚后的程序一早就知道,而且宫里的嬷嬷老早就到了杨府上,教了雨馨好久宫内的规矩。雨馨便跟着太子一块儿出东暖阁,上肩舆。临行之前,太子低声嘱咐道:“昨夜之事,不要告诉别人!”
  雨馨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太子并未圆房,便点头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太子的仪仗很快到了慈宁宫门口。太子和雨馨下了肩舆,还没步入宫门就觉得里头气氛不对,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慌乱地跑进跑出,叶敏舒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紧走两步进了慈宁宫,雨馨也疾步跟进。
  只见院子里一排太医站在那里,太医院的太医似乎都来了,只少了医正和一位医术较好的太医,人人面如死灰。叶敏舒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那群太医看见太子驾到,乱纷纷上前行礼,叶敏舒拉起一个副医正急急问道:“太后怎么样了?可是病症又发作了?”
  那名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语不成声道;“半个时辰前太后咳血不止,孙医正和王太医正在里头为太后施针,太后,太后情况十分不好,恐怕……”
  正说着,里头突然传出一阵哭声:“太后娘娘……”
  叶敏舒像是被一个惊雷劈到,失魂落魄地放开了那个太医。第一个感觉不是伤心,而是在想,若是太后没了,他的太子之位还能坐安稳吗?
  那太医哆哆嗦嗦重新跪了回去。太子没发话叫他们起来,他们谁也不敢起来。
  门帘一挑,孙医正和王太医提着药箱失魂落魄走了出来。
  叶敏舒还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怎样?”
  孙医正缓缓跪下,低声道:“太后娘娘……薨了!”
  第一声哭声响起来的时候,雨馨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就是这样奇怪,太后这一死,雨馨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位姑奶奶对自己的诸般爱护,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慈宁宫已经是哭声一片。
  坤宁宫里皇后娘娘早早收拾停当,就等着太子和雨馨前来拜见。一个太监急急忙忙奔进来,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娘娘,大事不好,太后薨了!”
  “什么?”皇后身子一晃跌坐在宝座上,像太子叶敏舒一样,第一个想法便是:“太后这一死,皇儿的地位该如何保全?”
  承乾宫。
  萧皇贵妃神情紧张地在宫内走来走去,服侍她的大宫女垂首站在她的身后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皇贵妃威严日盛,城府极深,她跟随皇贵妃差不多有十年了,从未见她这样失态的。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踉踉跄跄扑倒在地:“禀娘娘,太后娘娘……她薨了!”
  萧贵妃的眼中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急急道:“你可打听清楚了,此话当真?”
  小太监道:“奴才一直在慈宁宫的门口候着,这消息千真万确!”
  皇贵妃抚着胸口,如释重负一脸都是兴奋,低低笑道:“哈哈哈!你这个老东西,终于是死了!”
  ☆、89 风云突变各显其能
  太后刚刚薨逝,消息便传到了晋亲王府。叶枫齐手里执掌着堪比厂卫的庞大情报系统,宫中的消息也是极灵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叶邑辰、叶枫齐兄弟俩正在书房里谈话。听罢老管家的禀报,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兄弟俩还是一起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叶枫齐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想不到,太后也这样去了!她还不到五十岁!太后这一去,朝中的局势不知道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叶邑辰薄薄的嘴唇向上弯起,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萧家的人早就蠢蠢欲动了!太后这一去,他们恐怕立刻就要跳出来!”
  叶枫齐哼了一声道:“太子平庸无能,赵王虽然比太子好一点儿,也未必就强过太子多少。十六哥,太后对你我有恩,我们隐忍至今也算报了太后的恩情了。如今皇上沉湎酒色,我们也该争一争了!这大楚的江山本来就是太祖打下来的,当年太宗杀兄屠弟,抢来的皇位也由他们这一支坐了三四十年江山,可连个偏安一隅蜀汉都拿不下来!也该是他们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我听说,皇上有意拿银月公主去和蜀汉和亲,这简直是丢尽了大楚的国威……”
  叶邑辰黑沉沉的双眸星光闪烁:“成与不成,总要看看天意如何了!”
  叶邑辰拍拍手,几个太监躬身进入,手里捧着两套青衣角带的丧服,连叶枫齐的一套也给他准备好了。叶邑辰道:“十七弟,换身衣服,我们去宫里头祭拜太后!”
  大太太接到消息比叶邑辰晚了一个时辰,慈宁宫里此刻已经乱了套,皇上听说太后崩逝,大为伤痛,太后一生未曾生育,扶保着他这样一个能力平庸,又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子登上大位,皇上一直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因此皇上对于太后一直言听计从,极为孝顺。即使不是很喜欢太子,也依照太后的要求将叶敏舒立为了太子。
  皇上虽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一个好儿子。
  报丧的太监报到乾清宫的时候,皇上刚刚起身,早膳也顾不得吃一口便摆驾慈宁宫。慈宁宫里管事的宫女太监全以伺候不周为由被杖责四十,孙医正和王太医也因为医治不利被内务府锁拿。
  谁都知道太后的死不干他们的事,可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敢多说一句?
  慈宁宫失去了管事的宫女和太监,很是乱了一阵子,再派出小太监到公侯仕宦之家报丧时便晚了一些。太监来时雨澜还在大太太的房间里陪着她说话。雨霏、雨馨先后出嫁,大房里头如今只剩下了雨霞和雨澜两个女儿,少了亲生的小女儿,大太太忽然觉得怡宁居冷冷清清的,极为不适应。便欲留下女儿们说说话,雨霞她是断然不会留的,雨澜这些年来在大太太面前极力减少存在感,大太太对她的印象已渐渐加分。加上在雨馨事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大太太便留了下她。
  一碗西湖龙井还没有喝完,二门上一个小丫鬟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太太,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薨了!”
  大太太手里的茶碗再也端不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溅了几滴茶水在她那新做的大红袄子上面。“姑妈,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大太太嚎啕大哭。雨澜吃了一惊,起身正要劝她两句,大太太哭了才没两声,便已委顿在地。
  经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之下,大太太本来就缺少一颗强心脏,这一下受不了刺激竟然背过气去了。雨澜大吃一惊,一面叫小丫鬟把大太太抬上床去,一面找来吴妈妈,叫她赶快去请大夫。
  吴妈妈手忙脚乱地吩咐人去了。她是太后派到大太太身边的,这时乍然听见太后故去的消息也不由十分哀痛。雨澜随她一同到了院子里,见吴妈妈也有些乱了方寸,便提醒道:“妈妈是不是叫个人先回了报丧的太监,其他院子里也该叫人去送消息给他们了。太后这一死,便是国丧,府里头的下人们衣服也该换换了,还有昨日的喜庆布置,红色灯笼,全都该立刻换掉。”
  吴妈妈擦了擦眼泪:“多谢姑娘提点!”这些事的确该是她立刻就办的,连忙吩咐下头的妈妈和丫鬟们忙去了。心中不由想到七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却说得头头是道,没有一丝纰漏,真真是个精细人!
  大夫过来的时候大太太已经清醒了过来,大夫把了脉又开了一副方子,道大太太只是急怒攻心以至昏厥,好生休息几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雨澜辞别了大太太返回绿静斋,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后,自然不会有什么悲痛之情,心里反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恍然间她才反应过来:太后这一死,京师一切娱乐活动就要全部取消了,一年之内谁也别想娶媳妇嫁汉子了!
  谢家短期之内也不用来说亲了,也不用来下定了,她和谢之远的婚事岂不是要推迟一年了!正合她心意!
  雨澜这才发现自己这么不想出嫁。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似乎很有些不地道,何况太后死了你还一脸高兴的样子,那不是大不敬吗,雨澜赶紧摆出一脸肃穆的表情。
  不久礼部就定了皇上、皇后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天,公主、世子、郡主服九个月大功、王爷服五个月小功、公卿之衣服三个月缌麻、庶民百姓服丧三日的礼仪。
  杨府刚刚办完喜事接着就是这样的大丧,一时都觉得有点转不过弯来。老太太和三个儿媳妇身上都是有诰命的,按制要进宫祭拜,还有哭灵三天。大太太身子不好,老太太本想亲自拜见皇后,与皇后说一声,免了她的拜祭和哭灵。大太太却是不肯,硬是带着病痛进了紫禁城。先是祭拜了三天,第四天开始又与京中四品以上外命妇在慈宁宫外哭了三天。
  这也才是三月份,又赶上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风还冷得厉害。老太太和大太太在慈宁宫外头跪了三天,一回来全都病了。老太太本来身子就不大好,这样一折腾本来就没有大好的病又开始发作了起来。
  五太太也才怀孕不到三个月,在外头跪了这么几天也是心中忐忑。
  二太太接过大太太管家的权柄,赶紧请了最好的太医来给老太太和大太太诊治,一时之间杨府里里外外都是药味。雨澜也忙碌起来,每日奔走与松鹤堂和怡宁居之间,侍候完老太太侍候大太太。
  雨澜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去毓庆宫看看雨馨竟也没有时间。太后治丧才刚刚开始,朝中又一连发生几件大事。等来等去突兀人没有率先发动侵略,反而是陕西先乱了。这几年陕西一直在闹灾荒,今年尤其厉害,真正是赤地千里,路有饿殍,死人无数,朝廷派了数位钦差前去赈灾,结果大半的赈灾粮米都被各级贪官污吏贪墨,流进老百姓口袋里的粮食是十不足一。先是陕北白诸县数百农民杀死知县,揭开了起义的序幕。陕北巡抚得报后,因为害怕朝廷怪罪,竟充耳不闻,没有将起义军消灭在萌芽状态。
  他带着人去剿匪,哪知道越剿越多,很快起义军就发展到近万人,巡抚见再也瞒不下来,只好派人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一时满朝皆惊。正统皇帝急忙召集内阁重臣和兵部尚书五军都督等人召开御前会议,最后议定派遣重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全权负责剿匪事宜。
  章程议定了,人选却一时选不出来。三边总督职权颇重,手握兵权,太子也好,赵王也罢,都想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到这个位置上。皇上对于儿子和大臣全都放心不下,一时委决不下。
  军情紧急,实在刻不容缓,杨培实连夜递牌子求见正统皇帝,请皇帝紧急召见叶邑辰,请晋王爷推荐带兵人选。杨培实这也是抱着负责的态度向皇帝提出的建议,要知道他虽然精于内政,毕竟对于行军打仗比较外行,晋王爷在西北数年,对于当地的环境和将领的能力都有很深的了解,自然很有发言权。
  老太爷虽然与叶邑辰有点私怨,关键时刻却是公私分明。就连太子叫他向皇上推荐人选,杨培实也委婉拒绝了。如今他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行事越来越感到掣肘了。
  皇帝又真心不愿意叶邑辰再牵连进来,增加他的威望,实在是委决不下。
  当晚,皇上驾临景阳宫。
  皇上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景阳宫了。慧妃一身素服,头上不带半点珠饰,竟说不出的淡雅出尘。小王爷叶敏昭也是一身缟素,两只眼睛肿得像是水蜜桃一样。皇上对这个小儿子并不是太过重视,见了叶敏昭的样子不由微微有些心疼,将他叫到身边,十分和蔼地问了问他的功课情况。
  叶敏昭对答如流。皇上一时更是欢喜。
  叶敏昭见皇上眉峰一直没有舒展开,不由问道;“父皇,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皇上摸着他的头道:“你现在还小,朝廷上的事情你不懂!”
  叶敏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儿臣是不懂。不过母妃一直教导儿臣,叫儿臣长大了不但要做像父皇一样的纯孝之人,还要做一个能为父皇分忧的纯臣。长大了,儿臣便只听父皇一个人的,父皇叫我去干什么我便去干什么!”
  皇上摸着他脑袋的手停了下来,心里反反复复地咀嚼着“纯臣”这两个字。横亘心头多时的心结竟有豁然开朗之意。
  皇上心内有了三边总督的人选,只在景阳宫吃过饭,便急急去了御书房。母子两人送走了皇上,回到正殿里头挥退了底下的宫女太监,叶敏昭毕竟年纪小藏不住事;“母妃说得果然没错,我越是表现得对太后的死伤心难过,父皇就越是怜惜我!”小王爷叶敏昭一向不讨太后的欢心,每次太后赏赐东西他拿得都是最差的份例,倒不是叶敏昭不聪明不可爱,就是因为他的母妃出身太低。太后是个规矩人,最重的就是出身,这也能从她扶持叶敏舒当上太子看出一二。
  叶敏昭就和这个皇祖母不怎么亲近,老太太去世了他也并未感到如何悲痛,慧妃却看得明白,皇上对于这位嫡母的感情非比寻常,便告诫叶敏昭在皇帝面前一定要表现得悲痛万分才行。叶敏昭本就聪明,又在宫里健健康康活这么多年他也是个百精百灵的。对于争宠取悦父皇的重要性当然还是知道的。今日做起来,效果果然不错。
  叶敏昭又道;“父皇孝顺太后这我理解,可母亲为什么要让我说刚才那一番话?什么纯臣纯孝的,绕得我头都昏了!”
  慧妃娘娘叹了一口气:“皇儿,你也不小了,母妃不能陪伴你一辈子,有些路,需要你自己去走!有些事,得需要你自己去悟!”
  ……只有选个两边都不靠的纯臣,太子和赵王的势力才不会膨胀得太快,你也才能有一丝机会问鼎那张龙椅!
  皇上回到乾清宫立刻便宣了左都御史姜越入宫,一番奏对之后,皇帝当即宣旨,任命他为三边总督,即刻启程奔赴陕西。
  三边总督人选出炉之后,太子和赵王全都大失所望。
  晋王府中,兄弟两个却在把酒言欢。叶枫齐道:“这个姜越是什么人?皇上为什么派他前去剿匪?”
  叶邑辰淡淡道:“朝中比姜越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皇上不放心罢了。这个姜越做过两件事,我说出来你便明白皇上为何要派他去了。其一是一年前他参了承恩公一本,劾他放纵家奴,强占民田,逼死人名!为了这事,皇上罚了承恩伯半年的俸禄,将他的爵位降至承恩伯。第二件事,姜越前年为儿子说了徽先伯桑家嫡女为妻,两家议亲议了半年,眼看着要成了,半途却被靖海侯府将截了去,为了这事,姜越碰见了萧家的人连招呼都不打。这个人脾气十分硬,谁的面子都不卖!”
  叶枫齐把玩着手中的金杯,略略思索便已了然。“承恩伯是皇后的哥哥,姜越参倒了承恩伯就是得罪了太子殿下,又和萧家搞得不愉快,也就和赵王扯不上边。我明白了,咱们这位皇上是对他的两个儿子也不放心了。这么快连儿子都开始防范上了!”
  叶邑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鄙视。“只知道玩弄这点小权谋,却忘了大利公益,咱们这位皇上是真没救了!”
  叶枫齐一愣道;“甘陕遍布重病,叛贼也不过万人,又缺乏武器训练,怎能与我大楚重兵抗衡,随便去一个将领就可以把他们消灭了。”
  叶邑辰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这一次陕西的叛贼并非纤芥之疾,而是心腹之患。陕西已经连续三年歉收,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要有人揭起反旗,就会一呼百应。只有派一刚毅果决之辈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叛军一股荡尽,及时跟进赈灾,这股叛乱不日可除,只可惜姜越此人用兵趋于保守,擅守而不擅攻,他去指挥三边军队,恐怕要坐失良机,这匪很可能越剿越多!”
  叶邑辰道:“更可虑的是,突兀人迟迟按兵不动,恐怕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90 慰银月雨澜入王府
  真叫叶邑辰说中了,不过数日,宣大总督王古紧急军情文书就放到了正统皇帝的龙案上。突兀可汗纠结八部联军,陈兵十万于城外,随时有可能发动攻势。其实早在几个月前,王古就有奏疏上陈,言今年突兀草原部落遭了大灾,雪下得太大冻死牛羊无数,牧民缺医少食,转过来年肯定会发动侵袭,请求朝廷早作准备。
  北方的边患历经数个朝代始终未曾真正解决。京师位于燕幽重地,当年太祖选取京师为都城,实有“天子守国门”之意,天子所在自然是重兵以陈,粮草兵马调动都比较及时,对于外敌的抗御自然有着莫大的作用,可另一方面,突兀人只要突破了长城一线,京师腹心之地便立刻暴露在草原铁骑之下,太祖有雄心壮志,是有为之军,这样做当然没有问题,换了正统这位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和远大抱负的皇帝就有些叫苦不迭了——每一次突兀人的侵袭,都叫他寝食难安,搞不好人家一眨眼就打到眼皮子底下了。
  正统皇帝虽然庸懦,也知道问题的严峻性。所以一接到王古的奏疏就立刻批转兵部,要求加强边备,兵部很快也上了一个奏疏,制作了一个调动兵力的预案,一旦出事立刻急调北方数省的卫所的兵马支援边境重镇,正统看了之后觉得万无一失也就放心了。
  这一次正统皇帝一见王古的奏疏立刻想到了这码事,立刻就将几位阁臣以及兵部尚书召进宫里,准备即刻调动兵马。谁知兵部尚书见了皇帝就开始哭诉:皇上,原来那个调兵的方案怕是不成了。
  皇上听了大吃一惊,急问为什么。兵部尚书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缓缓从口中吐出的俩字倒是清晰明了:没钱!
  大楚建国六十年来,西北有突兀人不断侵扰,东北有女真人蠢蠢欲动,西南还有一个蜀汉国随时蹦跶出来挑惹一番,加上疏通运河,每年大大小小的旱涝灾害,皇帝又是个纵情享乐的性子,建国以来国库里的银子就从来没有宽裕过。管理着国库太仓银的户部尚书的脸是一届比一届更黑。
  打仗打得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调兵也是如此。按规矩开拔之前总要先给那些大头兵发半个月的饷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有钱赚谁给你玩命啊。近十万人的武器、服装又是一大笔支出,人吃马嚼,粮草辎重什么不需要钱,没有银子,兵部就是出了调令也调不动兵啊。
  皇上气得狠狠一拍椅子的扶手问:“银子都花到哪去了?”结果户部尚书一解释他就明白过来。前几天姜越上折子要钱,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让我带兵打仗总得先给点军费花花吧,他这个三边总督的人选是正统皇帝亲自选的,他当然要力挺,于是大笔一挥:照准!
  于是六十万两白银就支给姜越剿匪去了。皇帝还是有些不相信,支出六十万两银子国库就没钱了?户部尚书只好一笔一笔给他算,宫里过年要花钱,太后死了治丧要花一大笔钱,太子大婚又是一大笔钱,户部好不容易攒下几个银子,没几下就给花完了。这个月京中数万大小官员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来了!
  正统皇帝一屁股坐在龙椅上也是头痛万分。一场会议就这么草草收场。杨培实回去想了一晚,第二天就递牌子求见,皇上在平台召见了他。杨培实云山雾罩地说了一大堆话,从三皇五帝到太祖太宗,正统皇帝总算听明白了,总结起来就是这样几句话:如今国库没钱了,国家又面临着大灾大难,您老人家是皇上就该为天下先,先把你的私房钱拿出来,咱让各省的兵马赶紧去支援前线吧!
  正统一听这话立刻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虽然话是那么说,天下都是皇上的,可皇上的私房钱和国库的银子可是两码事,内库的银子皇上要用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国库的银子,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乱花。你要是真敢乱花,第二天就会有御史言官上折子骂你!大楚皇权虽重,可皇权上头还有一个道统的存在!有了这种道德的要求,皇上也不能为所欲为。
  所以正统为了保证自己过得潇洒自在,私房钱是坚决不肯掏的。正统义正词严地就给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