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雨冰听到动静,从内室出来,急急的说:“嬷嬷你可回来了,快别管那些,大奶奶发作了。”
  李嬷嬷原先只当是杨氏发脾气摔了东西,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却不知竟是杨氏要生了。她这才慌乱神,急急地进了内室。
  内室杨氏正满头是汗的躺在床上嚎叫,脸色苍白,身下的褥子被血沾透了。
  李嬷嬷见此状况,心里暗道不好。按理说杨氏这已经是第三胎了,生产起来虽不能说顺顺当当,但也不至于如此的状况。只是眼下也想不了太多,她指挥着丫头们把屏风支起来,让雨冰去外间等着稳婆,她则专心安抚着杨氏。
  不一会的功夫,雨露驾着稳婆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
  闲话是一句也没有说,稳婆先是用热水烫了手,才探手去摸。只这一摸,稳婆的脸色就变了。只听她急急吩咐道:“快快去请大爷!”
  李嬷嬷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忙吩咐雨雪去找大爷,雨露去请老太太过来梅苑做主。
  于大爷正在兰苑与徐姨娘开开心心的吃着午饭,他看着徐姨娘不时的飘来的孺慕的目光,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暗忖:这才是自家女人该有的反应。
  与此同时,兰苑的院外倒是有些不平静了。
  “吆,这不是雨雪姐姐吗?刚刚不是来人请过了吗,大爷今天不回梅苑。眼下大爷正在与我们姨娘吃午饭,有什么事能让你慌张成这样?”徐姨娘的大丫鬟杏儿嗤笑道。
  从梅苑第一次来请大爷没请回去,徐姨娘就猜到杨氏必不会善罢甘休,两人共事一夫快十年了,谁还不了解谁。所以她让她的大丫鬟杏儿在院门口守着,命令不得放外人进去,好让她与大爷‘安安静静’的说几句心里话。
  “不长眼的东西!滚开!”雨雪的性子是杨氏几个大丫鬟里最暴躁易怒的,平常没几个敢跟她对着干。唯有这杏儿仗着徐姨娘受宠,一向看她不顺眼,私下的坏话没少说了,两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杏儿脸色当下就不好看了,平日徐姨娘对手下的丫鬟颇多约束,不许与正房有冲突,所以,杏儿也忍得蛮辛苦。眼下好不容易得了徐姨娘‘不得外人’打扰的吩咐,立马就鸡毛当令箭的耀武扬威。
  她刚骂了一句:“贱蹄子,你说谁不长眼!”就听见“啪”的一声,然后才察觉右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原来是雨雪狠狠的甩了她一个耳光!
  雨雪这会本就如油锅上的蚂蚁,加上平时也看不上杏儿,哪里肯与她多做纠缠。她狠狠的一巴掌甩了出去,将杏儿打蒙在原地,然后不管不顾的就冲到了内室。
  屋里徐姨娘正面色桃红,神情带了点羞涩的坐在大爷的腿上喂于大爷吃食,于大爷的手不老实的捏着徐姨娘胸前的两团软肉,好不自在。眼下虽然已是春末,可这些日子天气突然转冷,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可徐姨娘似是不觉冷,穿的甚是单薄,于大爷来回抚摸几次,雪白的酥/胸就半露半隐了。徐姨娘状似羞涩不堪,放下筷子,不肯继续为于大爷布菜,低身伏在他身上,贴着于大爷的耳朵,低声呻/吟。于大爷被挑拨起了欲/望,难耐的将一只手从徐姨娘胸上拿开,就从裙摆下探了进去……
  雨雪进了屋,就看见徐姨娘雪白的大腿,晃得人眼晕,直怀疑自己进的不是兰苑,而是勾栏院,暗自啐骂于大爷与徐姨娘,发春也不看时候,外面太阳正挂的高高的,也忒不知羞!
  想到杨氏此刻正疼的死去活来,这两人却在此你侬我侬,雨雪气的满脸通红,不管眼下于大爷正火冒三丈,也不管徐姨娘此刻的难堪阴狠,连行礼都免了,直盯着于大爷的眼,快言快语的说:“大爷,大奶奶发作了,情状不好,稳婆‘请’您立即去一趟。雨露已经去请老夫人过去主大局,若您实在抽不开身,便等大爷忙完手头上的事再去吧!”
  说完看也不看两人的反应,更不管大爷跟没跟上,狠狠的甩了帘子就往梅苑跑。
  雨雪与于大爷前后脚的离开之后,杏儿才捂着半张脸委委屈屈的进了屋。刚进屋还不曾给徐姨娘行礼,就被徐姨娘狠狠的一个反巴掌打倒在地上。
  “姨娘……”杏儿不敢置信的看着徐姨娘。
  徐姨娘喝骂:“没用的东西!平时不是很能耐吗?如何连个贱丫头都拦不下。白白让人看我笑话。”说完不甘的的兀自整理着衣衫。
  “……”杏儿低垂了头,不敢言语。
  “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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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母亡
  于家大爷赶到梅苑的时候,正是梅苑最慌乱的时候。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十岁的于华,正焦躁不安的低着头走来走去,不时的捉住出来的丫鬟,询问细况,只是一个个的丫鬟出来进去,都是脸色苍白,讷讷不能言。
  于昭轩看着这个状况,心惊肉跳之余,更是多了几份懊悔。
  不一会,秋菊扶着老太太从产房出来,老太太脸色有些苍白,却目光如炬,直直的走到于昭轩面前,说:
  “老大,孩子逆生,母子怕是都保不住。我已让稳婆便宜行事,能保哪个保哪个。”
  院子里众人完全呆住,寂静下来,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有杨氏凄厉的声音,不间断的从屋里传至院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氏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然低不可闻,众人的心像是被钩子钩住,钻心的疼,直到“哇……”的一声并不怎么响亮的啼哭声从产房传了出来,满院子的主子仆人才偷偷松了口气。
  很快,李嬷嬷满脸是泪的抱着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小包裹从产房出来。
  杨氏这第三胎因为逆生难产,等稳婆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出来,羊水早已流尽,到得后来流出的都是血。
  “大奶奶还活着。”说完这一句话,将孩子交到了老太太手上,便坐在院子里呜咽哭泣。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唯有老太太,俯首看了看呼吸微弱的婴孩,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吩咐道:“去静安堂将珊丫头带过来吧。”
  老太太抱着婴孩,转头对于昭轩说:“没那么多顾忌,你带着华哥也进来吧。”说完,便打头踏进产房。
  产房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老太太将孩子放在杨氏身边,轻声说道:“是个男孩。”
  杨氏转头去看:婴孩皮肤皱皱巴巴的,红红的,像个猴子;眼睛肿的高高的,没有睁开;婴孩正在啼哭,可是声音却轻不可闻。
  杨氏满脸的泪,轻轻吻了下婴孩,微笑这艰难开口道:“母亲,这个孩子的名字,便由我来起吧。”
  老太太自然点头称好。
  “就叫于安,只盼他一生平平安安才好,娘的安儿。”
  秋菊急忙忙赶到静安堂,正看见于珊与杨宇楠呆呆的坐在书桌前,晚霞像是金子洒在两个精致的孩子身上,熠熠生辉。
  春香先看到了秋菊,待看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杨氏生产的消息早就传的满府皆知,眼下四小姐也在等喜讯呢。可看秋菊的脸色,哪有半点喜色可言。
  秋菊静静的走到于珊身边,轻唤:“四小姐?”
  于珊回过神来,从板凳上跳下来,甩掉心底莫名其妙的不安,满脸是笑,雀跃的问:“母亲是不是生了个小弟弟?”说完也不等秋菊回话,脸上带了点落寞的说:“可惜我不能去看……不过没关系,等弟弟长开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秋菊张了张嘴,想到此刻一时也耽搁不得,狠了狠心,说道:“四小姐,老夫人让你即刻到梅苑去。”
  于珊脸上的笑一点点的从脸上褪下,转瞬间脸已经惨白,然后不等他人招呼,抬腿就向梅苑跑去。
  于珊只觉得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里流出来,双腿也像是不是自己的,自动的迈的飞快,然后是由心底涌上的悲伤,一波接一波的,直冲的于珊昏昏沉沉的,然后她听到了心底的哭声。
  于珊浑身僵硬,想停下脚步却如何也停不下来,难以置信的嘶吼:“这不是我!谁在哭?!”
  “是我,求你,带我去看看娘亲……”
  于珊满脸灰白,一步一踉跄的往前走,反复的思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自己心底说话有是谁?还有,杨氏明明该平安诞下五少爷于安才是。于安身体虽然不好,可是也是一生顺遂的。
  “我是小于珊,你来之前的于珊。命道变了,所以娘亲……”那细微的稚嫩声音满是忧伤的答道。
  于珊赶到梅苑,只看见李嬷嬷瘫坐在院子里,待听见室内外的丫鬟压抑的啜泣声,就觉得全身发软。跟在后面的春香见此情状,二话不说抱起于珊就进了里屋,将于珊放在了床前。
  “娘……”于珊战战兢兢的喊道。
  杨氏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于珊,神色复杂,最终定在阴狠上,厉声喊道:“给我滚出去!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杨氏像是再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厌恶,恶狠狠的看着于珊,满屋子静悄悄的,只有杨氏还在断断续续,恨恨的说着:“恶鬼转生,克母之命……是你离开我身边离开的太晚了!”
  老太太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而于华手足无措的看着愣住的于珊,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太太正想伸手抱住于珊,却只见于珊的身子矮了半截。
  于珊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娘,不管怎么说,您给了珊儿生命,这就是我有生以来所承受到的最大的恩德……只是,我没有害过娘,娘为什么总拿莫须有的东西惩罚我?”
  说完见杨氏连眼睛都不再睁开,于珊站起身,低头:“既然娘不愿看到女儿,那女儿就先告退了。”言罢,带着满脸倔强和泪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杨氏听见声响,睁开眼睛,只看着于珊头也不回的身影,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母亲,为何要如此对妹妹?”于华终究是年纪小,看于珊实在可怜,忍不住对将死的亲母生出了怨愤。
  杨氏眷恋的看着满脸泪水的于华,艰难的举起手给于华拭泪,不做解释的说:“以后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然后对着老太太说:“母亲,往后儿媳这三个孩子就托付给您了。儿媳是真的糊涂了,珊儿,怎么会是克母之命……我怎么就忘了……”
  言罢,满是懊悔的闭了眼,再也没有睁开。
  于安又开始嘤嘤的哭啼不止,老太太小心的抱起孩子,也不知是在吩咐谁,说道:“安排后事吧。”
  屋内于昭轩看着床上狼狈不堪的杨氏,慢慢的俯身,轻轻理着杨氏的秀发。
  杨氏初嫁他时正是二八芳华,眼下不过是短短的十六载,就已经阴阳两隔了。想到刚发生的争执以及杨氏至死只挂念着于安,却再没有与他说句话,于昭轩心里满是苦涩。明明两人一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偏偏中间插上了徐姨娘,后来自己更是荒唐的纳了花魁,使得她在其他夫人面前甚是难堪,她又是个对自己不服软的,这才叫他们真真离了心断了情……
  老太太抱着孩子离开了梅苑,而她前脚刚离开,梅苑内外的哭泣声便大了。只是这哭声里,有多少是为主母离世而悲伤,有多少是为自己的前程而担忧就不得而知了。
  于嬷嬷看着老太太抱回来的孩子,不像其他下人似的说些讨喜的话,而是担忧的问:“这孩子如此羸弱,能养活吗?”
  老太太看着手里小小的婴儿,深深皱着眉头说:“尽人事听天命吧。嬷嬷,还是你亲自去给安哥儿挑个奶娘吧,大房这些日子鸡飞狗跳的,杨氏原来挑选的那些个嬷嬷,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不放心,谁知道那两个不安分的东西有没有动什么手脚在里面。”
  于嬷嬷点头:“这倒是,这眼瞅着大爷要袭爵了,那两人还不定怎么忙着算计呢。”说完不等老太太吩咐,便张罗去了。
  吴大夫再一次被请进于府,进的还是静安堂。有时候他也很纳闷,明明是个专治儿科的大夫,可到了于府,只有一个去处,也就是老太太的静安堂。
  吴大夫看着蔫了吧唧的五少爷,细细看了看,也没有把脉,语气轻松的说道:“无妨,小少爷月份已足,虽然因生产不顺,带出些弱症,但是往后精心调理些也就是了。我开个药方,老夫人派人去取药,六碗水熬成一碗,让小少爷的奶娘服下,一日早中晚各服一碗,不出半年,定然无碍……”
  不管静安堂和梅苑此刻多么慌乱,欢喜堂里此刻生安安静静的,没个声响。
  春香眼看着于珊神色恍惚的到了欢喜堂,她刚想进去,只听于珊不带什么生气的说:“春香姐姐,让我自己呆一会。”
  春香犹豫着将已经踏进去的一只脚拿回来,哽咽着应声:“哎。”
  于珊抬起怜悯的小脸,愣愣的发症。想到梅苑不受控制的磕的三个头,又想到自己不受控制的离开梅苑,那满满的悲伤……于珊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她在心里轻声问:“小于珊,你还在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
  从半路上就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小于珊一星半点的声响。小于珊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又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开了……只是于珊却隐隐知道,小于珊再也不会出现了,杨氏死了,她也彻底的离开了……
  于珊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静静地流泪,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倔强的硬抗,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曾穿越,小于珊会不会死?她也不知道,如果此生像前世一样装傻一辈子,杨氏能不能安度晚年?难道真的是克母之命,她过的好杨氏就过的不好,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于珊对自己重生一世的意义再一次产生了怀疑。
  杨宇楠从门外看到的就是如此脆弱孤单的于珊。她进到欢喜屋,也不跟于珊说话,只是像于珊曾经安慰她那样,在于珊的身后坐了下来,两个人背靠着背。于珊俯首哭泣,杨宇楠却一直抬头仰视——据说,你想哭的时候抬起头,眼泪就不会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俺一直觉得,人有生以来,所承受的最大的恩德也是最初的恩德,便是——生恩,虽然好些生活艰难不顺畅的人们,总是抱怨父母,为什么要生下他/她……
  所以,咳咳,说的太严肃了,总结一句话:俺不小心虐待了一下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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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白事
  一确定了主母难产死亡,下人们的脸就像变戏法一样,都带上的悲伤的面具,于府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绫,不消一个时辰这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
  老太太主事,安排下人到有往来的人家发讣告,于华从头到尾哪里也不去,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跟在老太太身边。
  “华哥,这个时候你不去陪着珊丫头,总跟在我身边像怎么回事?”
  “祖母……您为什么不去看妹妹?”于华闷闷的问。
  老太太一时滞口不语,叹了一口气说:“你可是在怨你母亲?”
  于华不开口。
  “华哥,你母亲是后悔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