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90年代帮我老爸赶情敌 第2节
  还没升入小学五年级的宁小北还没有宁老太长得高,抱住老太太的时候甚至还要踮着脚。他搂着老太太瘦弱的肩膀,闻着她发丝间淡雅的扬州玫瑰头油的味道,激动地闭上了眼睛。
  “小鬼头,做什么?一大早神神鬼鬼的吓人倒怪。”
  宁老太被他吓了一大跳,扭捏地推开了孙子热情的拥抱。
  她朝他瞪了两眼,在看到宁小北泛红的眼眶后,本来推拒的手犹豫了一下,摸上了宁小北的额头。
  “没有发烧呀……”
  “好婆,我没事,我就是看到侬欢喜得来。”
  宁小北笑着摇了摇头。
  可不是欢喜么,记忆里拆迁前一年,奶奶就过世了。
  他记得那正好1999年的12月。全世界都在迎接即将到来的千禧年,而他们宁家在办丧事。
  可能是从小和奶奶不亲的缘故,宁小北一度自己都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已经彻底忘记了奶奶的样子了。
  也就是看到了领养证明才知道,原来奶奶不喜欢自己是有原因的。原来她和自己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是爸爸抱来的孩子。
  只是如今再见,曾经的畏惧都化成了喜悦,虽是梦里,也还让他感动不已。
  “我,我去吴家姆妈屋里搓麻将了……侬记得把米淘好。”
  宁老太看到他又是哭又是笑的怪样子,心底有些发毛。
  小北还是毛毛头(婴儿)的时候,自己都不怎么抱过他,更不要说他长大后了。猛地被这小赤佬抱一下,老太婆觉得自己真是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她拄着拐杖走到门边。想了想,又回过头,担心地问道,“侬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吧?”
  宁小北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冲着宁老太的背影喊了一句:“好婆,多赢点钞票哦!”
  宁老太本来已经一只脚踏出门槛了,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难道老清老早,碰到赤佬了?”
  她回头看了看笑得跟傻子一样的孙子,低声问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开,沪语,指旧社会没有一技之长的上海富家少爷。必须精通吃喝玩乐和至少一门外语,否则也算不上小开,最多算纨绔子弟。小开也是有门槛的。
  下只角,沪语,特指除了黄浦,卢湾区(上只脚)等市中心黄金地段以外的上海其他区县。解放前就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之外的华界和上海郊县地区。
  开文了开文了,说好九月开新文,终于赶上了~~请读者老爷们多多收藏呀,给大家表演一个托马斯回旋磕头了~~
  第2章 收养证明
  “喵呜~”
  就在宁小北倚门发呆,看着弄堂里奶奶远去背影的时候,一声娇滴滴的猫咪的叫声从脚下响起,接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摩擦着他瘦骨伶仃的脚踝。
  “阿兹猫!”
  望着脚下这团橘黄色的小毛球,宁小北欢乐地拍了一下手,弯腰将它抱了起来。
  猫咪瞪着一双褐色的,水晶玻璃球似得眼睛充满深情地望着它的小主人,还用头顶不住地蹭着宁小北的下巴。
  “阿兹猫”是爸爸问两条马路外的邻居讨来的一只小橘猫。像他们这样的老宅子都有老鼠,所以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养猫咪。
  原来宁家的老猫“小咪”死了之后,家里一度鼠患成灾。奶奶二楼的樟木大箱子都被咬出了一个大窟窿,她那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缎面衣料都被咬破了,急得她让儿子赶紧出去问人家讨一只猫咪来镇宅。
  这小橘猫刚来家里的时候不过巴掌大小,刚断了奶。
  说来神奇,小猫咪来到他们家的当晚,一直盘旋在房梁上的“簇簇”的声响就不见了,那时候这猫儿还不怎么会走路呐。奶奶说“老虫”(老鼠)闻到家里有猫咪的味道就不敢造次了。
  更不要说几年后,“阿兹猫”已经是个捕鼠界的行家里手,更是凭借着一身好功夫,打遍附近几条弄堂无敌手,成为此处猫中小霸王。
  一开始“阿兹猫”继承了它前任的名字,唤做“阿咪”。不久后电视里放开始播放动画片《蓝精灵》,反派格格巫的身边总是跟着一只橘黄色小猫咪,叫做“阿兹猫”。那只坏坏的卡通小猫长得跟阿咪一模一样,于是小北就给这个小橘猫换了个洋气十足的新名字。
  “这个梦简直太好了,居然连你都梦见了。”
  宁小北将猫咪搂在怀里,左手从上到下不断地揉着它软滑光亮的皮毛,摸得小猫咪舒服地直打呼噜。
  如果说梦见奶奶还是在情理之中,那么梦见童年时候饲养过的小猫咪,则让宁小北简直就是大吃一惊。
  他记得那是2000年夏天。
  正当他和爸爸告别老宅,坐上搬家的卡车前往新房去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阿兹猫突然尖叫一声从车窗里跳了出来,窜回了早就搬得空空荡荡,一片狼藉的老弄堂中。
  他和爸爸当即下车,追了过去,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它。
  之后的一个礼拜里,他几次回到这里,在一片残砖破瓦中试图搜寻阿兹猫的身影,最终一无所获。
  后来推土机和挖掘机开进了弄堂,这里拉起了黄线,成为了拆迁的工地,他也就再也进不去了。
  他记得爸爸当时说,人家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无情无义。
  其实他们不知道,猫咪最重感情,心底是最软的,就跟它们肚皮上的毛一样软。阿兹猫一定是放不下老宅子,放不下奶奶,所以它选择留在老宅,留下来守护奶奶的魂灵。
  那时候的自己哭得眼泪哒哒,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养过什么宠物。他害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锥心之痛。
  “阿兹猫,好咪咪。”
  想到这里,宁小北鼻子一酸,放开了抱着猫的手。
  阿兹猫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轻巧地落在地上,踱到楼梯旁的猫食盆里喝了几口水,接着跑去房梁上睡觉了。
  “太奇怪了,那么清晰的梦……”
  宁小北走到堂屋里,看着墙上斜挂着的半人高大镜子,握了握拳头,上前一步。
  镜子里穿着一件蓝白海魂衫,下头穿着深蓝色平角裤的小男孩直愣愣地看着镜子外宁小北。
  他眼睛细长,眼角有些翘起,一头黄褐色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头皮上,发根打着不明显的卷子,眼神茫然。
  宁小北是天生的自然卷,小时候还好,上了高中之后突然卷的厉害起来。要不是他一贯学习成绩良好,品性端正,老师还以为他是去赶时髦烫头发呢。
  除了卷发,皮肤也是白皙的很,鼻子又直又翘,嘴巴又薄又红,秀气得像个小姑娘。宁小北想起他从小在弄堂里有个绰号——外国洋囡囡。
  镜子里的人不但秀气,而且瘦得厉害,细胳膊细腿在宽大的海魂衫下晃荡着,像是连环画《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
  刚进入第一次发育期的男孩正在疯狂地长身体,大概所有的营养都供应到骨头里去了,真真一点肉都不长。
  宁小北记得他这一年的时间里总是无时无刻不感到饥饿,除了一天三顿餐,还要吃下午点心,家里的饼干箱子三天两头就要补充粮草。
  每天吃饭的时候,奶奶看着自己添了一碗又一碗的饭,总要酸酸地来一句: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而爸爸在这个时候就会哈哈大笑,摸着他的脑袋说,“多吃点,争取长到一米八,一米九,参加篮球队,排球队去。”
  事实证明靠多吃是长不到一米八的。
  他的第二次发育是在高一的时候,半学期内长了十厘米,长得骨头疼。不过其身高最终还是定格在一米七十六,多一分都没有。
  “对了,收养证明……”
  宁小北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上此刻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直叫唤,往楼梯口跑去。
  他“蹬蹬蹬”跑到二楼,环视了一周。
  爸爸去上班的时候把二楼的窗户都打开了。夏日的眼光洒在木头地板上,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刚才从阁楼里匆匆下来没有仔细打量,如今终于可以仔仔细细重温一下布置。
  这层楼原本是这里本来是奶奶住的,不过奶奶过了六十岁之后说自己腿脚不好,就搬去了楼下堂屋隔出来的小房间里睡。
  还算宽敞的屋子里除了床,还放着一整排橱柜,两只单人沙发,一个茶几。茶几边是一个罩着墨绿色灯罩的落地灯。茶几上放着一瓶“英雄墨水”,一支钢笔和一沓纸。
  宁小北记得爸爸总喜欢晚上在这里写写弄弄。他曾经以为老爸是在努力学习,结果几年后,一次他们父子两一起喝酒,宁建国同志不好意思地坦白,其实自己当时是在抄港台流行歌曲的歌词,好在车间里显摆最新学到的流行金曲……
  他走到近前,低头一看,果然如此。
  ——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
  抄得是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的歌词,因为是首粤语歌,老爸还在每个字上标注了粤语发音。
  宁小北莞尔一笑。
  他抬头,眼前靠墙壁新打的一排柜子上放着两套车工玻璃杯,各种飞机轮船模型,一台“三洋”音乐收放机和成打的流行音乐磁带。
  宁建国同志从年轻到年老,就这么两个兴趣——拼模型,听音乐。
  哦,严格算起来还要再加一个。
  烧菜做饭。
  每天晚上一到做饭时间,但凡路过他们家大门口的人,没有一个人不驻足狂嗅的。
  和簇新的柜子摆在一起的,是几个年代久远,样子过时的红木大橱——这些都是奶奶的陪嫁。楼下堂屋隔出来的房间太小,这些红木家具放不下去,只好仍旧留在二楼。
  他在小学三年级前一直和爸爸睡在一起,不过后来宁建国看他一点点大了,总和老子挤在一起也不算一回事。就在阁楼上搭上了一张行军床,又从旧货市场里淘了一张二手写字桌放了上去,算是让他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通往阁楼的小楼梯就架在右边屏风的后面。
  记得以前夜里,他做作业时间晚了,老爸经常爬上来把刚做好的馄饨,汤圆端给他吃。
  宁小北吸了吸鼻子,走到靠墙放着的五斗橱边,看着这个跟他人一般高,海棠色的柜子。
  这个五斗橱在两次搬家之后仍旧跟着他们,承载着爸爸所有的证件,和宁家所有的秘密。
  他把放在沙发前用来搁脚的小凳子搬到五斗橱前,站了上去。接着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拉了一下最上层的抽屉——在“现实世界”里,他就是在这个抽屉里看到了那张让他难以置信,遍体生寒的证明的。
  然而,上了锁的抽屉纹丝不动。
  不过宁小北一点都不气馁,这个五斗橱有多少毛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跳下凳子,拉开放着爸爸日常换穿的衣物第二层抽屉。
  把第二层抽屉放在地上,宁小北转身将左手伸进空空的格子里,从下往上,用力地敲了敲上面一层抽屉下方的隔板。同时右手用力往外一扯,锁头被敲松,露出抽屉的一角。
  站在小凳子上,宁小北踮起脚看着里面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类证件、账簿,乃至家电说明书。
  东西实在太多,宁小北干脆把东西一点点都挪到了茶几上。
  幸好宁建国收拾东西的习惯始终如一,最重要的东西永远都压在最底下,宁小北很快就刨出了一个牛皮卷宗袋。
  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绕开袋子上封口的白线,宁小北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推到茶几的另一半地方,从里面抽出了宁家的户口本……以及他的出生证明和收养登记证。
  “收养人:宁建国……被收养人:吴保森。收养人将被收养人姓名改为:宁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