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微微一怔,便见二姑娘正对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目光便更加温和。
  离开了三太太,怯懦的二姑娘如今也好了许多,倒是现出了温柔的性情,虽不言不语,然而却带着几分的娴静。只是锦绣看着三姑娘在一旁露
  出了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竟还带着几分嫉恨,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起来,最近,她也并未招惹三姑娘。
  却不知三姑娘看着锦绣一个丫头,如今竟敢穿着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头上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连她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好东西,恨得
  眼睛里充血,然而到底是在郡主家,还是强忍了,只冷眼等着锦绣给她倒茶,等着到时发作。
  却不见锦绣只给二姑娘倒了茶,便走到同寿县主处,凑在她的耳边含笑低声说了几句,同寿县主眼睛一亮,便点头同意。竟全然忘了她一般,
  三姑娘愤恨中,就见侯府上别的丫头给自己倒了茶,另有一个大丫头含笑点了锦绣的头一记,便福了身走了,显然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便在一
  旁生起闷气来。
  锦绣虽觉得三姑娘如今不妥,却也知道,若是姑娘们都来,独不见二姑娘,被人知道又是麻烦事儿,便只避开了三姑娘会发疯的话题,只立在
  后头看着姑娘们说笑。
  果然,沈嘉与七姑娘性情相投,便说到了一处。同寿县主与六姑娘也见过几回,因六姑娘虽然为人清冷些,却很关照她,便也十分亲近。一旁
  的四姑娘含笑凑趣儿,或是与二姑娘玩笑几句,竟是长袖善舞,并不叫气氛冷场,远远看去,也是十分有爱。
  沈嘉与七姑娘说说笑笑一会儿,便见锦绣只抿嘴立在石亭边笑,便指着她玩笑道,“好个倚亭而立的俏丫头。”
  “你再与她玩笑,小心她真的恼了。”七姑娘很有经验地摇头晃脑,带着几分可爱地说道,“这丫头脾气大着呢,只你们不知道罢了。”
  “莫非你知道?”沈嘉便带了几分好奇地问道,“这丫头向来温温吞吞的,我都替她着急,竟真的有发作的时候?”
  七姑娘坏笑看了锦绣一眼,锦绣便知道她这是在说自己干掉了绿珠时的表现呢,急忙讨好地上前给七姑娘倒了一杯茶,求饶道,“姑娘饶了我
  吧,只那一回,姑娘要记一辈子不成?”
  “看看,锦绣堵我的嘴啦。”七姑娘本就是逗锦绣,此时便对沈嘉摊手道,“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便是现在不知道,以后我也能知道。”沈嘉哼了一声,便向着外头看去,突然就“咦?”了一声,锦绣也看过去,便惊讶道,“二爷与三爷
  来了。”之后便含笑看了仰头看天的沈嘉一眼,摇头道,“想来,二爷是来交差的。”
  “交差?什么交差?”三姑娘也见着了远处的姚俊,眼中正在发亮,冷不丁听到这么古怪的话,顾不得对锦绣的讨厌,急忙开口问道。
  锦绣素来因姚俊与沈嘉玩笑惯了,这么顺嘴儿一说,竟是忘了三姑娘今日也在,便有些后悔,只装作没听着。倒是一旁与同寿县主说话的六姑
  娘闻言,目中一闪,淡淡道,“他们要成亲的小夫妻之间的事儿,三姐姐有什么好奇的?”
  “什么?!”这一次,三姑娘是真的惊怒交加了!
  ☆、第66章
  惊怒之中,三姑娘竟是霍然起身,一双眼睛带着毒火向着莫名其妙的沈嘉看去。
  见她起身太快,竟是将身前的一只掐丝珐琅茶盅带落,摔得粉碎,娇艳的脸上已经扭曲成了一暖,恨不能扑到沈嘉的身上,一同来的几位姑娘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四姑娘离她最近,脸上犹豫地看了看沈嘉,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之后,目光便落在了不动声色的六姑娘的身上,见她不过是神色淡淡地掂起食盒中一块点心慢慢地咬着,便在心里一叹,不欲叫沈嘉对国公府姐妹们生了嫌隙,急忙起身含笑道,“表哥有了这样好的婚事,三姐姐是高兴坏了,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呢。”
  她给三姑娘的失态打了一个圆场,之后却见三姑娘理都不理她,只死死地瞪着沈嘉,便咬了咬嘴唇,小声唤道,“三姐姐。”
  “你少管!”三姑娘转身便推了她一记,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今天你再敢阻拦我,别怪我不顾姐妹情分!”又想到姚俊待四姑娘要比自己和颜悦色的多,不由恨道,“你就摆出这种与人为善的脸,好叫表哥喜欢你!打量谁还看不出来不成?”
  “三姐姐!”四姑娘脸色微白,无措地看了沈嘉一眼,见沈嘉似乎表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却还是十分透彻,不由脸上发烧,只低声道,“小时候儿不过是与兄长一同玩儿了几日,表哥是我们的亲兄长,三姐姐不必说这些,叫别人听了竟不像了。”只是到底客气地对沈嘉点了点头,便坐到了二姑娘的身边,不再想着给三姑娘面子。
  锦绣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六姑娘,便多少明白了她的打算。
  三姑娘不识时务,姚俊定亲的事儿也瞒不住。长安侯可不是一般的世家显爵,手里有兵权,身上有帝宠,只怕连国公爷都不会随意得罪他,若是三姑娘在外人多的地方发作了出来,别说几个姑娘的名声都别要了,就是传到长安侯府,只怕国公府就要与之结仇,这等无妄之灾,六姑娘是不愿招惹的。
  毕竟,日后袭爵的可是她的亲兄长。
  她多少还是想要与长安侯府交好的。
  此时揭破,便是闹将起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实情。最多,也不过是说一句闺女女孩儿拌嘴就是,虽也有些影响,然而都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琐事,沈嘉又有了防备,几个姑娘都在场,三姑娘便是闹出花儿来也没有什么。
  想通了这些,锦绣便有些紧张地向沈嘉看去,却见她眉毛都不抬,对三姑娘简直视若无物一般,还有闲心对着同寿县主笑道,“这个玫瑰糕花样儿巧的很,里头还能看着玫瑰花瓣儿,又香甜,听锦绣说,玫瑰能叫女孩儿的皮肤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完,便咬了一口。
  同寿县主最讨厌在她面前蹦着高儿掐尖要强的人,更何况不过是个庶女,竟敢无视她的存在,见沈嘉玩笑,便也只笑眯眯地说道,“都是锦绣说的,而且,她如今都不叫我买外头的香粉了,只自己制,我看着是比外头的细白一些,里头还放了什么花籽儿,香香的,不信,你看看我,可是比从前皮肤白了许多呢。”
  女孩儿家对打扮自然是上心的,一时便都将三姑娘撇下,只围着同寿县主说笑,此时七姑娘便撅嘴道,“难怪锦绣如今,我叫她来找我总是没空儿,原来,竟是把你更放在心里头。”
  同寿县主听了,果然眉开眼笑,却也不说叫锦绣多去七姑娘处这样的话。
  “我说你们两个小丫头日日凑在一起做什么呢,原来是在干这些个。”沈嘉便笑着看了锦绣一眼,只说道,“既如此,赶明儿你们再得了,便送我一些,我倒是要看看,能比外头进上的差到哪里去。”
  “不过是与县主闲来无事时的游戏罢了,哪里及得上外头呢?”锦绣忙笑道,“只是咱们这里头的粉,倒是比外头少放了一些铅粉,又少,自己磨得又细,这才叫县主觉得新奇罢了。”微微犹豫,她便笑道,“若是姑娘们不嫌弃,我便把方子写下来,姑娘们有空也有取乐儿的法子。”
  说起来,古代的女孩儿年纪很小便开始涂脂抹粉,那些粉里多少都有铅粉,因此年纪不大,便会皮肤粗糙许多,锦绣与同寿县主一同做的粉,便是因此而来,只是因少用了铅粉,便不如外头看着的细腻。
  “这丫头竟对这有这样的巧心思。”见几个姑娘都掩唇而笑,沈嘉便将她拉到了身边,面上有些意动地笑道,“倒不如,咱们叫下头的人开个水粉铺子,给咱们都赚点儿脂粉钱如何?”
  七姑娘立时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最是个缺钱的了,沈姐姐的主意极好。”
  “不过是闺中的玩乐,哪里能当真呢?”锦绣哭笑不得,只对着沈嘉讨饶道,“姑娘别臊我了。”
  “你的这个不过是一样儿。”沈嘉便掰起了手指头眉飞色舞道,“我家里头还有些我爹从前与西南打仗时带回的藏香方子,还有外头独特些的花样子,打出的首饰竟与咱们这儿的很是不同,瞧着便新奇,不如一同拿出来,生意好不好的倒不差这个,只多个玩趣儿,一同学着搭理财物也是好的。”
  “说起来,我家也有几样儿胭脂方子与花露方子。”七姑娘便拍手道,“若说首饰什么的,谁家没有几个得用的金匠呢?不如都叫他们打几样儿与众不同的,也叫京里跟着咱们的风头走一回。”
  “这不妥。”六姑娘忖思了片刻,便含笑道,“女儿家的东西,拿到外头去卖,不是上赶子叫外头说道咱们么?”见沈嘉与七姑娘有些失望,有气无力地耷拉起脑袋,她便摇头轻笑道,“若是长辈出面,使的是家中方子,我们只管看账本学习管家,倒也罢了。”
  “阿柔说得是。”沈嘉急忙叫道,“这事儿,全交给我爹了,一个月!”她拍着手笑道,“保证叫铺子开起来!”
  锦绣觉得,长安侯听到这么一出儿,脸色一定很精彩。
  这妥妥的使唤亲爹连个眼皮都不眨啊!
  六姑娘虽然性情冷淡些,然而也架不住沈嘉的热情似火,闻言转头便笑了,一贯有些冷淡的容颜一笑,竟如同一朵花朵绽放一般,逼人的美丽,别说沈嘉,便是常常在大太太院子里见她的锦绣都看得一怔,之后锦绣便只将她扶住笑道,“姑娘今日,竟是极开心的。”
  她本以为三姑娘是姐妹里长得最好的,却没有想到,六姑娘一笑,竟然比三姑娘美了身份,更因稳重尊重,不似三姑娘的美都浮于眼角眉梢,竟叫锦绣不由想到当初似在哪里听说过的一句诗词来。
  任是无情也动人。
  只是这样的六姑娘,也不知以后会嫁到什么样儿的人家去。若是如同大太太一眼的命运,锦绣都觉得心疼。
  “姐妹们说说笑笑,我的精神也好些。”六姑娘拍了拍锦绣的手,目中温煦,之后便与沈嘉笑道,“便全都托付给姐姐了。”她虽然不管家,然而大太太的账本从前便在看了,如今自己的屋里的账也都管得明明白白,因此对多出个铺子竟也十分有趣,想着多学些这些,以后也会有用。
  “那要如何凑份子呢?”同寿县主在一旁听住了,此时便好奇地问道。
  她年纪小,真是爱玩的时候,便觉得开铺子也很有趣。
  “咱们姐妹们便平分着凑凑如何?”沈嘉眼珠子一转,落在了锦绣的身上,便指着她笑道,“这丫头身上还有不少的方子,若是不算她一份,叫她瞒下几样来,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因锦绣在大太太身边得脸,同寿县主又明显看重她,因此几位姑娘也都不与她为难,只纷纷称好。
  锦绣低头一笑,知道这是沈嘉与自己做脸,便也不推辞,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占便宜,几个姑娘都不缺钱,不过是将铺子当个玩意儿,拒得太过反叫沈嘉伤脸,便低头应了,之后一偏头,见已气得脸色苍白,浑身乱颤地扶住了桌子的三姑娘,目中一闪,却偏开了头。
  不过是个庶女,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在府里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竟在贵女的面前张狂,如今沈嘉没将她打出去,已经很是看在国公府这张大招牌上了。
  不过,也叫外头瞧瞧,老太太悉心调教的好人儿是个什么货色,也叫锦绣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咱们如今七个人,开铺子的地方我管我娘要也就是了,别的,便平摊,如何?”沈嘉是主事的,便笑眯眯地问道。
  七个主子,加上锦绣,明明就是八人,锦绣见沈嘉眼里飞快闪过的讥讽,便不多嘴,只看着外头的风景。
  “我,我也有么?”二姑娘一直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她不过是个庶出,这点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却没想到沈嘉似乎算上了自己,便脸上露出了薄红,有些怯地开口问道。
  “二姐姐,四妹妹。”沈嘉并不小气,闻言便爽快一笑道,“姐妹们都有的。”
  若是她与三姑娘对嘴,倒是落了下乘,如今一番无视,也半分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才是最致命的,三姑娘被她排斥,已恨不能将桌子都掀了才完,只是眼中一瞥,见姚俊与姚安正说说笑笑地往石亭里走,便眼中一转,面上做出了十足的委屈与隐忍,娇怯万分,几点泪珠堆在眼角要落不落,突然哽咽道,“姑娘何苦这般辱我?”
  锦绣见她竟做出这样的姿态来,都替她觉得臊得慌。
  三姑娘虽是庶女,然而到底是国公之女,以后虽不能嫁给姚俊,然而却也应是一家主母,她也不上外头看看,哪家的正室嫡妻,会做出这样妖娆的模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姨娘的手段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可是若是她敢去做妾,国公爷头一个就得抽死她。
  三姑娘掐着时候流眼泪,一时间石亭之中竟是寂然无声。锦绣见沈嘉嘴角一丝讥讽,半点儿都不动怒,便先为她的持重赞了一声,心想怨不得福昌郡主火急火燎地给姚俊订了亲,这样的姑娘,竟也不是一般的人才了。
  姚俊正与姚安笑嘻嘻地说些什么,一进石亭,便见这里头有些蹊跷,正觉得古怪,便听到有女孩儿怯怯的哭声,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见三姑娘一边哭一边拿眼看来,显然是想要他来问发生了什么,求他做主的意思,便微微皱眉,也不理睬她,只大步走到了冷眼看来的沈嘉的面前,哼了一声,将手中一个热腾腾的纸包放在她的身前,转头道,“给你的。”
  虽想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却是不是斜眼去看沈嘉的脸色,竟是在看她的心情一般。
  “这是什么?”三姑娘的做派真是对沈嘉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她只扒拉着那纸包笑眯眯地问道。
  “你还能不知道?”姚俊怪叫道,“死丫头!不是你说非要吃前门那儿老郭头家的肉末烧饼么!我好容易买回来,你竟问我这是什么?”他恶狠狠地看着沈嘉,哼道,“是谁说想吃人家的烧饼想的不行的?!”不为了这个,他犯得着绕了一大圈儿就为了给她买几个烧饼?
  “哟,我之前不过随口一说,你竟记住了?”沈嘉便用很温柔的目光看着姚俊,被揍惯了的姚二爷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一转头,红着脸小声儿道,“你说的话,我自然都记得。”
  “表哥!”见姚俊竟是直奔沈嘉,对自己半分都没有在意,三姑娘只觉得心被浸在冰水里一般,冷得浑身发颤,不由尖叫了一声。
  “稍等!”见沈嘉上手就去抓那纸包,姚俊立时便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拆开,这才哼哼道,“很烫的。”
  “你竟然只买了三个烧饼?!”七姑娘与姚俊关系不错,一探头,便指着烧饼叫道。
  “这丫头胃口不大,吃不下这么多么。”姚俊便在七姑娘恶狠狠的目光中心虚了。
  那什么,姚二爷,他也不知道会来这么多的“表妹”啊。
  “想要好吃的,你订了亲也有。”沈嘉从来不觉得订亲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因此只笑嘻嘻地调侃。
  “姑娘再说,我们姑娘便要回去了。”锦绣便在一旁笑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沈嘉笑眯眯地将烧饼都掰开了,分给了几个女孩儿,这才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站起来对姚俊用很柔和很贴心的声音问道,“绕路走,累了吧?”她过来在姚俊看妖怪一般的目光里将他拉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一边用帕子给他擦额头,柔声道,“多歇会儿,以后,不要为了我这般特意了。”
  锦绣同情地看着姚俊。
  姚二爷在这万年不遇的温柔落在自己身上时,浑身竟然都在哆嗦。
  帕子下的额头,汗流的更欢快了。
  看起来,二爷还是更喜欢被揍啊。
  摇了摇头,将石桌上的纸包收起来,锦绣正要将空了许多的食盒拎下去,便听得在一旁已经脸色苍白得跟个死人一般的三姑娘尖叫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67章
  姚俊正在心里猜沈嘉要换什么花样儿收拾他呢,冷不丁听着这么一嗓子,竟几乎要惊得跳起来,此时一抬头,见三姑娘跟个鬼似的,用很恐怖的目光看着自己,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我怎么着你了么?”妄想是种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