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
  “上面不是写了吗?杀无赦。”
  白钰觉得唐时问得奇怪,可是看清楚了唐时脸上那奇怪的表情之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心惊了一回,“你……”
  唐时回头一笑,却道:“三师兄你莫要想多了,不过是问一句而已。忽然觉得这四方台会,处处都是古怪啊。”
  四方台会为什么成为大荒都要重视的一场盛会?仅仅是因为能选拔人才吗?多少种方式不能选,偏偏是四方台……
  更要紧的是,大荒之中的修士都不能控制四方台的浮起和沉落,那么四方台本身似乎便是超脱的。只不过,承载四方台的这独尊台,却是当初横剑派的大能修士一剑削出来的……
  独尊台出现的时间远远不及四方台存在的时间,这之间便有了一个矛盾点。
  唐时又看了上面的规则一眼,则一,则二,则三,三个杀无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赦——唐时真的很想试试。
  他曾经逆天违反自己发过的誓,在小荒十八境的苦海无边境里杀了正气宗的修士。
  抬起自己的手掌,看着那新长出来的皮肤,唐时舌头在口腔之中滑动了一下,便用舌尖抵了抵自己的犬齿,又将手掌放下,便道:“我们走吧。”
  离开这写着规则的石板,唐时却忽然之间再次停住脚步,这一回终于有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曾无数次从这石板前面经过,可只有第一次有过那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到底是什么?
  现在,终于清楚了。
  这字迹!
  让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法掩饰自己内心之中的震惊。
  是非之前问他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唐师弟?”
  “……”唐时一摆手,道,“你们……先走。”
  他忽然需要冷静一下。
  这字迹,与苍山后山那字迹,竟然有一种相同的气韵,而且怎么看怎么熟悉。
  唐时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了勾,在勾那“杀无赦”三个字的时候,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可他忍住了,双眼变得带了些微微的红色。
  是了,当真是苍山后面的那种字迹。
  熟悉的感觉,似乎,终于有了来源。
  他修长的食指收回来,带着墨气的指甲被他重新舔了一下,而后一咬,却是一声轻笑:“有意思。”
  当初后山的那字迹,明显是上古修士的遗存,可现在这石板上的字迹却是近古的。能有这样的杀气,可知这写字的人一定不普通。这定然是一个人,若说是谁故意模仿,唐时直觉地便不相信,他相信这是一个人。
  文字里面的沧桑和杀意,还有那略带着几分疲惫的遒劲。
  唐时在这石板前面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四方台是什么时候有的?四方台会又是什么时候有的?石板是什么时候有的?
  那苍山之中的洞穴是什么时候的?穹顶上的字是什么时候的?那石壁上的字迹又是什么时候的?
  若是四方台出现得早,那这字迹便该是早期的那些唐时看不懂的字迹,可如今……这是近古的字……
  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大能,博学贯通古今?或者说……是什么人能活到现在,用不同的文字,书写了这些可怕的东西呢?
  扑朔迷离。
  不注意的时候还不知道,一注意到,便已经是这样大的谜团了。
  当真是——天地一盘棋,浮生一场局。
  唐时背着手,进入了独尊台的通道,前面便是一人尊的战场了。
  ☆、第十四章 一人尊
  一人尊之战,个人战的最后一场了。
  唐时对战夏妄,他从通道口走进去,便听不到半点声音了。
  夏妄来得比较早,已经站在了场中,之前众人看到南山的人来了,却不见唐时,还以为这家伙又玩了始终,所以顿时是议论纷纷。
  毕竟能够留到现在的人,肯定都是小荒四山新一辈高手之中的高手了,注定是要纵横大荒的人物。
  唐时与夏妄二人,原本是夏妄的名气更大的,唐时的名字仅限于小荒四山之中的东山和南山知道,而且出名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而夏妄却是从他开始修道之时,便已经名扬北山了。
  对夏妄来说,今天的这一战很重要,说他没有任何的压力是不可能的。
  只是相比较起来,那种期待和难言的跃跃欲试,却要比压力更加激烈。
  在唐时的身影出现在独尊台上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骤然停止了。不是唐时听不到声音,而是这周围没有声音,太多太多的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天算长老环视了一眼,从四方台下的人,到小荒四山个地盘坐着的人,到浮云阶上那来自大荒的修士和来自小自在天的是非,再到九山之上无数无数的围观者。
  他朗声道:“今日便是一人尊之会,最后一场北山无极门夏妄,南山洗墨阁唐时,在四方台碧光闪现之时开始。”
  众人本以为这时间需要很久,然而便在这天算长老话音落地的时候,便感觉到他们头顶的那一片阴影晃了晃。
  唐时皱眉,忽然之间抬头,便见到一片青绿色的光芒忽然之间将他的视野填满,整个四方台竟然清微地晃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自己脚下的独尊台也开始晃动了。
  原本灰黑色的四方台,在这一刻,竟然像是一块巨大的璞玉一样,从底部开始泛起了深深浅浅的绿色,像是晕染开的墨迹,逐渐地蔓延到了整个四方台。
  从底部上的一个点,到整个四方形的底部;从整个最靠近独尊台的平面,由下而上地,慢慢将整个四方台全部晕染成了绿色。
  这四方台,在众人头顶百丈高的地方,抬目便可见那底部像是一片巨大的云影,将天光全部盖住。
  之前这四方台下是黑暗的,现在却像是被绿光晕染过了,让人觉得难言地舒畅。
  然而舒畅是别人的感受,四方台给唐时的感觉一直是压抑的。
  头顶一片青天多好,偏偏是一块巨大的,不知道高多少万丈的石头。
  这碧光,便是战斗开始的信号,然而在唐时顺着这光的轨迹直接冲入了独尊台上面的阴影里的时候,却听到周围的人惊呼了起来——“四方台在往下沉!”
  四方台在往下沉!
  唐时抬眼,果然看到那四方台在缓缓地落下,这感觉压抑到了极点,下落的速度极其缓慢,可是这种下落给人一种更加压抑和恐怖的感觉。
  万八千丈高的四方台若是落下,将还在打斗之中的唐时夏妄二人砸中,那才是好看了。
  四方台落下的时候,便是团战开始的时候,看样子情况有变,是时间不等人。
  他们兴许要速战速决了。
  唐时也懒得废话,已经是最后的这一场,直接先出了斩楼兰来,便掂着要走近夏妄。
  夏妄这个时候也不敢怠慢,他一脸的平静表情,看上去年纪还不很大,在唐时看来也就是个少年,唐时的面容也很是年轻,只不过因为他眼神很是老辣,看得出几分世故来,再加上修为再身,有之前的斑斑劣迹在,没人会觉得这是一朵小白花。
  可夏妄不一样,几乎是一生下来就在修炼,一直在门派之中,不接触世事,修为很高,出手也比较狠辣,眼神却清澈极了。
  只是这样的人很少遭受挫折,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高气傲的感觉。
  夏妄双手一展,便开出了一张阴阳太极图在脚下,这一回却是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实力了。
  在看到唐时那长剑的时候,他以为对方已经动了真格的,所以也没掩饰自己的修为,其实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藏拙的必要了。
  你死我活的战斗。
  唐时一弯唇角,便道:“打你,正好给我小师妹讨一笔债。”
  当初应雨那傻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站在那里给夏妄打——唐时心说一定是因为这夏妄的眼神太能忽悠人了。
  他现在可以说是出言挑衅,夏妄是个激不得的,当下便冷了脸,道:“大言不惭。”
  脚下那太极图急速地旋转起来,黑白交错之间竟然便已经看不清了。
  夏妄乘着这太极图,便直接飞身而起,双手结印,便见到一道白光向着唐时飞来,将唐时方才劈出的这一剑给缠住。
  唐时手腕一抖,斩楼兰之上便有一道剑气掠过,似乎想要将这一道白光给切断。
  不想在剑光刚刚起来的时候,那夏妄便朗声道:“阳白!”
  阴阳太极图,又称阴阳鱼图,阳者为白,阴者为玄。
  如今夏妄手诀起来,控制的却是一道白光,便是他口中所说的“阳白”了。
  只是唐时也出身道门,怎么可能不懂这阴阳变幻之道?他眼一眯,握剑的右手食指便直接往前伸出一点,搭在了冰冷的剑柄上,便有一道灵光钻进了剑身之中。
  而后,剑身上的光芒忽然之间散去,便只有青黑色的一片。
  唐时这一把斩楼兰,外面看上去当真是破破烂烂的,原本锈迹斑斑,可在唐时这手指一点之后,那剑刃的刃面竟然变得平滑如镜,却呈现出一种很纯粹的黑色来。
  黑与白的对立,便像是阴与阳的对立。
  那夏妄一句“阳白”之后,手诀便变动了,一道白光顿时像是吸收了这来自四面八方的天光,竟然转瞬之间粗壮了起来,末尾那一点白光一抖,竟然化作了一条尾巴,这个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来。可是随着夏妄手诀的连连缔结,从后面到前面,便逐渐地能够看到尾巴,身子,爪子,最后是头部——这竟然是一条白龙!
  唐时黑剑提起来,凛然不惧,只寒着一双眼,带着无尽的杀机要将这白龙的龙头斩下!
  夏妄又怎会轻而易举让唐时得逞?他手诀一变,便道:“龙抬头!”
  白龙脖子一转,龙头昂起,正好避过了唐时这一剑,却在仰头长吟之后,低头张口,向着唐时的手臂咬去!
  唐时不惊不乱,手腕一转,却已经将自己手中的斩楼兰长剑横放,任由那巨大的白龙将自己的手臂一口咬进去。然而这白龙毕竟是龙,即便是阴阳双鱼图之中的阳鱼所化,也有一定的章法。
  这龙头不过二尺,又怎么能将唐时横着的三尺青锋咬下呢?
  唐时这一剑,横在那龙口之中,手掌却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旁人看不到的变化,夏妄却是知道的。
  他控制着白龙,灵识转瞬之间便已经查看到了唐时那右手的动作。
  也看不到有什么繁复的指法,只看到灵光从唐时的手臂上涌到了他大拇指和中指上,像是要将他这两根手指给撑裂了一般,然而唐时的眼神极其平静。
  在夏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那两根手指,便已经是雷霆万钧地直接碰在了一起!
  像是天雷勾动地火,像是炸裂的光球,像是忽然翻卷起来的接天海啸,便有一阵汹涌强悍的气息从唐时这触碰到一起的手指之间迸射而出!
  “轰”地一声气浪的巨大鸣响,便看到之前被夏妄唤出来的那白龙的头部像是炸开的一朵烟花,一下变成了散落的白光,甚至炸开了三丈方圆。
  唐时早在自己将两指捏在一起的时候便已经抽身暴退,此刻早早地离开了那爆炸的地方,夏妄原本就是远远地站在那里的,此刻这样的灵力爆炸却是完全无法影响到他。
  只不过,精心准备的术法就这样忽然之间没了,怕是夏妄心中也不好受吧?
  气浪翻卷开,也让唐时的衣袍猎猎随风了起来。
  在山风之下,他那白衣之上的无数墨字却像是被这风给吹化了,变成了流动着的墨气,在水中旋转,不一会儿便像是轻云一样混杂在了一起,在唐时的袍子上流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