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只听瑞王继续道:“那沈令安必然是动了真心,不然岂能对本王下如此狠手?”
  听到这里,孟竹竟有一种想笑的冲动,觉得自己可悲,觉得这些人可笑。
  沈令安的真心如何会在她孟竹身上?
  他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林青壑。
  “王爷受苦了。”最开始的男人安慰了一声,“沈令安此人向来油盐不进,我们明里暗里交锋这么久,从未找到过他的弱点,若不是王爷这一遭,我们又岂能知道沈令安对此女的重视?此次我们定要帮裕王拿回解药!”
  孟竹听到这儿,心里不由咯登一声,她曾经听薛雨凝提过裕王,他是先皇的二皇子,小皇帝登基后,他被封为裕王。
  传闻当年二皇子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比起太子也不遑多让,太子逝去后,二皇子被立为储君储君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其拥护者也是最多的,可惜他却突然得了怪症,不止身体虚弱、缠绵病榻,嗓子更是哑了,不能说话。
  先皇失去了太子,一直喜爱的二皇子又出了这种事,一看便知这是为了帝位之争引起的兄弟阋墙,当下龙颜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这事一查,就查出了六皇子,而且证据确凿,先皇痛心疾首,可他本就只有六个儿子,已然失去两个,不忍心再失去一个,便将六皇子贬为庶民,下令将其终身监禁。
  可惜,六皇子入狱没多久,便疯了。
  当初这事刚出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事便是六皇子所为,可后来,先皇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出了事,最后只余最小的十三皇子可以继承皇位,坊间便渐渐开始传闻这些都是沈令安的手段。
  因为他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孟竹从前并不相信这些事是沈令安所为,可如今听那几人说话的意思,倒像是二皇子的病是因沈令安而起,而且那不是病,是毒。
  而他们想要用她来交换解药。
  过了会儿,那群人便出去了,房间里再无其他声息,孟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她的手脚被绑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奇怪的是,她却并没有慌乱,也没有自己想像中那般害怕,她想,原来沈令安对她的影响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知道他不爱她之后,她竟连死也不怕了。
  只是,心里却仍旧会浮起一丝微弱的希冀,知道她被绑架之后,他会不会担心她?会不会想要来救她?
  过了许久,孟竹的肚子咕噜一声响了响,孟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自己还会察觉到饿,转念间,她又想起来,是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就算她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进食。
  想到孩子,她的眼眶不由红了红,沈令安不愿意给她名分,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落胎,但是不知为何,光是想到要把这个孩子打掉,她的心便止不住地疼。
  她想,就算她的孩子不被人祝福,甚至不被沈令安所接受,她也是想生下来的。
  就在这时,有人开门进来,那是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子,用面纱半遮着脸,看到她的时候,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鄙夷。
  孟竹看着她,开口道:“我需要吃饭。”
  “阶下之囚,还想吃饭?”那女子讥笑一声。
  “我自小体弱,一顿不吃便容易晕厥,你们既没有马上要我的命,说明对我有所求,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你们想必也没好处。”孟竹没敢透露自己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毕竟瑞王也在场,万一被他知道,只怕要杀人灭口。
  “倒是个聪明的。”一道略微有些耳熟的男声响起,只见刚刚在她房间里说话的男人走了进来,亦是一身黑衣,半边脸戴着一张面具。
  他盯着她,笑了声,“孟小姐介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老实作答,我自当待你如上宾。”
  “你问。”孟竹看着他,缓缓道。
  “孟小姐与沈相是何关系?”
  这人是明知故问。
  孟竹在心里思量了一番,故意犹豫了会儿,道:“有过几面之缘。”
  “恐怕不止几面之缘吧?”那男子问道。
  孟竹咬着唇不吭声。
  “孟小姐既不愿说实话,那只能委屈孟小姐继续呆着了。”那男子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孟竹连忙道:“我说实话!”
  男子脚步一停。
  孟竹涨红了脸,看着那男子,继续道:“我与令安两情相悦,过几日他便会来将军府提亲。”
  孟竹刻意不叫沈相,而是叫令安,便是想让对方知道他们关系亲密,她可以对沈令安直呼其名,她甚至撒谎他要来提亲,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确认,她是一个有份量的人质,他们可以用她去跟沈令安交换解药。
  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活路。
  “为孟小姐松绑,顺便为她准备饭菜。”男子盯着孟竹看了一眼,吩咐道。
  第31章
  站在旁边的女子脸色微变, 但也没反驳, 上前为孟竹解开了绳子。
  “大哥,你为何对她如此礼遇?”两人离开房间后,黑衣女子陆云追上来, 问道。
  黑衣男子名为陆域,与陆云乃是亲兄妹,均为裕王效劳, 闻言道:“她本就是一个无辜女子。”
  “她是沈令安的女人, 她就不无辜!”陆云恨声道, 脑海里不由想起在病榻上越发瘦骨嶙峋的裕王, 一想到是沈令安害得他如此, 她就更恨了。
  陆域转身看向陆云, 道:“云儿, 我们的目的是拿到解药, 切勿节外生枝。”
  陆域说完,继续往前走去,他们身处的是京郊的一个山庄,山庄很大,也很僻静, 只见一人走上前来,在陆域耳边轻声道:“沈令安派了令隐卫出马。”
  陆域一震, 半晌面上却浮现出一抹笑, “看来我们没有压错棋。”
  令隐卫是沈令安暗里养的一批死士, 忠心不二、武功高强, 是他最有力的武器,轻易不会动用。
  他既然派了令隐卫出马,便足以说明孟竹在他心中的份量。
  “可以去通知我们的沈相大人了。”过了会儿,陆域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
  这天晚上,孟竹没有睡意,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已经在这个房间呆了三日,一日三餐准时有人送来,亦没有人为难她,只是心底却仍然觉得发慌,沈令安定然是不会为了她给解药的,不知届时她的谎言被戳破,她还有没有活路?
  孟竹正在发愣,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杀伐声,只听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陆云一身狼狈地跑进来,脸上沾着些许血污,她看着孟竹的眼神,恨不能杀了她。
  孟竹心头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云走上前,一把将孟竹拽到地上,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脖子上,道:“不许说话。”
  说着,她拽着孟竹迅速地往外走,孟竹被她拽得踉跄,锋利的匕首划过她嫩白的肌肤,很快就渗出一道道血痕。
  陆云一路拽着孟竹往前走,一直走到山庄迎客的大厅,才停下来,拉着孟竹躲到了一旁的屏风后,然后点了孟竹的穴道。
  透过屏风的缝隙,孟竹看到明晃晃的火光照进来,只见一群护卫模样的人执着火把,安静地站着,而那火光之前,是沈令安悠然而立的身影。
  孟竹的眼眶一热,所以他还是来救她了吗?
  明明之前还因为他的话那样难过,可此刻看到他站在这里,她便又没出息地心软了。
  沈令安的面前,是陆域和一群黑衣人,他们背对着孟竹,她看不到脸,只听到陆域开口道:“没想到区区一颗解药,竟要劳烦沈相亲自出马。”
  声音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应当是受了伤。
  孟竹这才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她只看了一眼,胃里便一阵翻腾,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区区一颗解药,当然不足挂齿,本相看重的,自然是陆大人。”沈令安挑了挑唇,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冷酷。
  陆域一听到沈令安叫出“陆大人”三个字,他的心头便猛地一沉,脸上的面具似乎成了摆设。
  从今天山庄被人夜袭围剿,他就猜到,他暴露了,不止他,连带着他身后的那些人,那些跟他一样,支持裕王的人,都暴露了。
  沈令安看重的当然不止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所有人。
  他几乎可以预见,一场腥风血雨,将从今夜开始掀起。
  陆域想了想,索性摘掉面具,坦然地直视沈令安,“沈相,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策划,与裕王无关。我与裕王自小相交,不忍看他缠绵病榻,这才想从沈相这里拿到解药。”
  沈令安轻笑一声,目光中带着丝嘲讽,“事已至此,陆大人又何必自欺欺人?”
  陆域咬了咬牙,“裕王无心皇位,沈相为何不能容他?”
  “陆大人这便冤枉本相了,裕王到如今仍好端端活着,何来的本相不能容他?倒是有人容不下本相,投毒暗杀不断,就连本相这双眼睛,也差点保不住。”沈令安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里的寒意渐深,“陆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右少卿,慧眼如炬,不妨为本相分析下,这次次要置本相于死地的,是何方神圣?”
  孟竹闻言,脑海里想起在江州见到他的时候,还有在善州被人追杀那次,原来他的周围,一直都杀机四伏。
  陆域的脸色却微微泛白,心知沈令安早已查出是谁下的手,不过是等一个一网打尽的时机罢了,想来他正是通过自己将孟竹掳回来这一次机会,查到了他们的山庄。
  他们这山庄在京郊,周围还有很多类似的山庄,都是供达官贵人来休憩玩乐所用,他们表面上也是这样的山庄,因为隐藏得好,所以一直未被沈令安查到。
  没想到这一次,却功亏一篑。
  “听闻沈相与孟小姐两情相悦,即将结为秦晋之好,沈相不顾孟小姐的安危,直接闯上门来,就不怕孟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陆域仍是不肯相信孟竹在他心中毫无份量,忍不住问道。
  孟竹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沈令安看,她只觉得手心微微汗湿,一颗心仿若被人悬在高空,
  “两情相悦?”沈令安突然低头笑了笑,唇角的轻蔑嘲讽连掩饰都不屑,他抬头看向陆域,缓缓道:“陆大人真是天真,一个女人而已,杀便杀了。”
  陆域的脸一白,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故意的?”
  沈令安挑唇,意味深长道:“本相便知道,瑞王不会让本相失望。”
  陆域还有什么不明白?沈令安故意给瑞王上重刑,故意告诉瑞王孟竹是他的女人,他给他们营造出他珍视孟竹的假象,而事实上,他不过是设计了一个弱点,拱手送到他们面前,引他出手,再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域仰头大笑,声音里含着一丝悲怆,他输了,输得可笑,他一边笑一边道:“没想到沈相竟也会有利用女人来行事的时候,可惜了孟小姐,今日怕是要陪我等葬身于此了。”
  “大哥!”陆云闻言,急得一脚将屏风踢开,解了孟竹的穴道,拽着她走上前来。
  孟竹的一双眼眸,直直地看着沈令安,竟意外地连一滴泪都没有流。
  原来人伤心到极致,竟是流不出眼泪的。
  她一直知道他不爱他,也不会娶她,可她没想到,原来她的命在他眼里,竟连蝼蚁也不如。
  一个女人而已,杀便杀了。
  这般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孟竹突然笑了笑,在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下,在沈令安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之后,没人想到,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竟还笑得出来。
  她本就长得娇美万分,哪怕此刻一身狼狈,长发披散,雪白的脖子上更是带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可她在幢幢火光中的这一笑,却无端生出了一抹绝艳之美。
  “原来沈相是这般看我的。”孟竹低低笑道,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箍着,喘不过气,一向娇嫩的嗓音,此刻也带了沙哑。
  “陆大人,可否容我向沈相问几个问题?”孟竹看向陆域,缓缓道:“孟竹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只求死个明白。”
  陆域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那样娇弱,此时却仿佛生出了无端的勇气,这样的女子,生来便合该是被人怜爱的。
  陆域一时竟生出了侧影之心,点了点头。
  孟竹这才看向沈令安,他的神色丝毫未变,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似乎连话也不愿跟她说,但她要问,要问得自己这颗心,死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