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节
  铜钱飞出去不仅打在人身上挺疼,看在眼里还能添一份心疼。
  簪环货郎心痛的要死,冲上前去变本加厉的和他扭打在一起,还以为凭借女真人的骁勇武功,打死一个小货郎不算难事,万万没想到这小白脸子看似平平无奇,结果深藏不露,一时间难分伯仲。
  簪环货郎:“你小子有猫腻啊!”
  黄嘉大惊失色:“你是朝廷的人?”
  簪环货郎惊的被他一拳打翻:“你是哪旮人?”
  黄嘉机智的骗他:“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听你的口音,你是东北人?”
  簪环货郎:“俺口音咋地了?”
  “你叫什么?”
  “朱福。”
  黄嘉故意放开他:“你小心吧,大宋朝廷比你想的严密的多,赵官家英明神武,王皇后能掐会算,还有不少贤臣猛将,跟我一起出来的伙计,有四个都被朝廷抓去,暗中处决了。”
  货郎朱福惊的脸色发白:“真的假的?你别唬我?”
  黄嘉:“呵呵。”
  朱福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跟他一起捡到处乱飞的铜钱,和几个路过也想捡钱的百姓打了一架,捡到天色擦黑才算捡干净。
  ……
  路途遥远也得派遣使者携带庆王金印、旨意、亲王朝服、仪仗、官家的赏赐前往庆国册封陈庆,不能让他的使者把东西都带走,但此一去海上风浪凶险,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就不指派,听凭选择。
  礼部有小官自告奋勇,自陈父母双亡,刚刚丧妻,俩儿子托付给岳家了,身无挂碍,只想看看万里碧波。
  谢英也想去海外看看,看看官家最挂念、最期待的海外究竟是什么样子,还有那能流出乳汁的树到底存不存在。于是上奏恳请。
  被大伯谢宝骂了数日,官家再三挽留,他还是异常坚定,于是册为副使,随同出海。
  林玄礼有点惆怅:“英英啊,你开坛做法给他祈福吧。”
  王繁英无语:“作法祈福不灵的。你别担心,他的寿命还有几十年,肯定能活着回来。”
  现在沿海地区有不少大船坞,既然有利可图,民间发展的极佳。
  成袋的甜菜挑挑拣拣还有十分之一完好无损,拿去榨汁熬糖,剩下的种子趁着春天下种。
  苏麻离青这种名贵染料则交给景德镇,敕令他们珍惜着烧造釉下彩的瓷器。苏麻离青就是最好的青花瓷釉料,现在的釉色虽然有白、红、黄、绿、棕、黑等多种颜色,但从未有这么美、这么浓郁的蓝色。
  这是天蓝,是海蓝,也是宝石蓝。
  景德镇官窑都轰动了,小心翼翼的试验烧造,很快就烧出数百件寿桃纹、万字纹的瓷器,可以用于官家的寿日。送到京城还有半个月就是正日子了。
  林玄礼在书房里丧丧的深刻反思:[一个皇帝如果有了个人喜好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不管喜欢什么都会被无限放大,穷奢极欲,看戏、养花、书法字画、搞美食、旅游、体育、做手工艺本来都是很正常的爱好。但是遇到这些专心讨好皇帝的傻逼官员就会毁掉一切!!]
  [他妈的朕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县城跟风乱搞什么,虽然说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不担心这些被撤职的老秀才谋反搞事,但是新换上去的年轻人当不好差事,反倒养成了好勇斗狠,不务正业的风气!]
  [李进这货也是废物,他倒是早说他提出来的县城问题啊,朕他妈的还以为他说的是朝堂之上呢!]
  他不问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明说,有几个人含沙射影的说了说民间问题,清楚程度在‘不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看不明白’,‘知道这事儿之后一看,嘿说的确实是这件事’的水平上。一个月前把李进放出来,朝廷行文询问此事,各地都多多少少的有人上报承认,或者指证其他人做了这种蠢事。现在正忙着下旨申斥、拨乱反正。
  并把御史台骂了一顿。从鸡蛋里挑骨头是御史台的责任,让一个新科进士做了,那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然后把丞相们数落了几句。
  [理想状态的皇帝和美漫里的某些战士一样,平时冻起来什么需求都没有,需要时一解冻,就能带着顶级的智慧和顶级的战斗力复活,处理完朝政的纷争之后回去继续冻着,生完一个太子和两个备胎之后无欲无求。]
  [如果不这样……就会被马屁精搞出许多坏事!最后还要把脏水泼在皇帝头上!朕喜欢年轻英武的男子,但是控制的很好,甚至都没有带在身边打架玩,更没有随意委以重任!你们都干了什么。完全不能体贴上意!低级红,高级黑。要不是人太多了,简直怀疑你们是被辽金收买了,破坏国家基础的。]
  以上这段经过润色和删改后写成一篇文章,丢到《君道》合集里,告诫自己和以后的皇帝。
  然后继续写十年计划,打算在生日宴会上宣布这个伟大的十年计划,朝臣们在听说官家有一个声势浩大的十年计划之后,气氛莫名其妙的又安定下来。问题是计划还没编出来。现在的国家疆域已经令朝臣们十分满足了,没有什么旧恨旧耻。
  一个伟大计划要分成无数个步骤,按照先后顺序依次进行。
  ……
  赵森知道叔叔最近很愤怒,从三年一度的好日子被人怼了一通的愤怒,到基层官员为了捕风捉影的讨好皇帝真的干出这些蠢事的愤怒。
  太子的老师形形色色,依然少不了当今的大儒,以及数理化和兵法、天文地理、农业畜牧业等各方面人才。大儒在讲治国时,终于发现太子一脸严肃的走神儿:“郎君?郎君!小郎君在想什么?”
  赵森尊师重道的拱了拱手:“抱歉,郭师,我在想劝谏官家。”
  郭老师立刻发表了一番对于招贤纳谏的看法,认为太子很有必要劝官家重赏重用李进:“当初在金殿上,是官家先问的,不只问了一句,反复发问。一个年轻人见了官家,激动的忘乎所以、涕泪横流都很正常,就连上了年纪的老臣被官家召见进宫时,也常有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当众失态的人,勤政殿里永远备着几沓专门赏给大臣的小手帕。口不择言也不能算是罪过,何况他说的事都是真的。”
  “嗯。”赵森继续光明正大的走神。下课之后去皇后宫里磨叽了一会:“婶婶,您要不要哄哄官家?”
  王繁英沉吟了一会:“他想要我哄他,但是又不想让我哄。”
  赵森:(⊙_⊙)叔叔和婶婶说话总是高深莫测,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王繁英:“他觉得难过,但是我哄他,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我又不是长孙皇后,不想变着法子的哄皇帝开心。多大点事啊,痛痛快快的打一架,然后高高兴兴的嗨皮一个时辰,一切忧愁烦恼烟消云散。可惜他烦恼的是局势不完全被他掌控,信息受到阻碍,对国家的监管力度不够强,他一直以来理想中的局面会留下严重后患。这些事摆在眼前,谁都郁闷。
  “该你了,小宝,你长大啦,哄官家开心的重任交给你。拿上这碟蜂蜜猪肉脯,还有兰花豆,果丹皮,去吧。”
  太子求见,带来了小点心。
  “叔叔,李进又不是张良陈平,诸葛亮,赵普那样的名相。他能发现问题、报告给朝廷,就不错了。御史们不也是这样吗。”
  朝廷上分工明确,一些人负责发现问题,另一些人负责出主意设法解决问题,丞相负责选定解决办法/拖延/宣布解决不了不提了。如果有谁能一口气完成这三个项目,大家都说他是未来的相公,前途不可限量。
  “李进的事儿过去了,我明日任命他做巡按御史,他不就是诚实,不合时宜,不通人情世故嘛。出去代天巡狩,跟谁都别客气,吓唬吓唬这帮人。”林玄礼写计划写的头秃,啃了两个甜滋滋的猪肉脯感觉好些了:“天下大事,千头万绪,好愁人啊。大观元年五月宣布的十年计划,不是个小事。累了,走出去转转,别总在屋里呆着。”
  赵森又跟着他溜达到观稼殿,叔侄俩人在田间地头转悠了一会,轻轻麦苗有种特殊的香气。
  “当年六哥就很喜欢到这里来,春夏两季我下了学就来这里找他。”林玄礼看了看自己那两垄地的嘉禾,虽然也有什么显性遗传隐性遗传的问题,但麦穗明显比旁边的硕大饱满,他不仅欢呼:“我知道了。我要大宋的天下,处处是嘉禾。”
  推广杂交水稻!修缮水利工程!噢耶!
  继续发展科技,办学,工业和科技大学,造大船,能去找美洲大陆的大船,这样我才能有橡胶树和金鸡纳树——后者可以根治肆虐的疟疾。
  作者有话要说:【1】童贯的文章已发布。我按照对人物构造和理解尽力写了…其实古代很多大臣劝谏时都这么嘴甜,奈何遇到明君就听了,遇到昏君就怀疑他们在阴阳怪气…
  【2】苏轼的奏本写的确实很好!特别嘴甜
  【3】宋代青花瓷存世有十几件,用的是当地的钴土矿,颜色很淡而且发黑,不怎么好看。和浓烈的元青花和明代的青花釉里红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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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生日宴和计划
  五月初四,赵信奴求见。
  林玄礼正把玩着多年不见的青花瓷瓷器,这种宋代的风雅白瓷、冰裂釉料覆盖在深邃如点翠一样的蓝色上,宫妃们看了爱不释手,他也觉得有些怀念。
  郑妙妙现在已经认命了,专心绘制首饰服侍皇后,不想邀宠。皇后赏给她一套青花瓷茶具,她立刻来求见官家,日常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官家,这种颜料是宝石么?能用在首饰上么?能制成胭脂么?虽然比起点翠逊色了许多,没有流光溢彩,活色生香的感觉,可这是另一种蓝。”而每一种颜色都可以用在打扮上!无一例外。
  林玄礼道:“这是一种釉料,是土里头的矿石。胭脂哪有蓝色的?”
  郑妙妙笑道:“官家您不懂装饰,蓝色显得人皮肤白皙,眉黛可以是青色,也可以是蓝色的。我用画画的青金石粉试过,漂亮得很呢。官家,赏我一盒,让我拿回去玩嘛。”
  “好好。”
  郑妙妙笑道:“臣妾想求官家下旨,让景德镇试着把这种颜色烧在银胎上。行不行?瓷胎是干硬的,银胎也是一样,若能着色,那就好了。”她一瞬间就想好了掐丝的银胎灯罩,做的极其精巧细腻,镂雕出各色鲜花蝴蝶的样子,照在蜡烛上,满室都是花影摇动。那比在灯罩上绘画贴剪纸更漂亮。
  林玄礼想了很多,想到漂亮的珐琅彩,想到卖掉这些精美的官窑青花瓷艺术品,财富源源不断的流入中国——想到历史上的教训‘钱不建设国防,就只能战争赔款’。又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烧造珐琅彩(景泰蓝),就知道铜胎掐丝,完。釉料配方和制作工艺在纪录片里看到时,貌似很难,工序繁杂,废品率很高。
  “可以。让他们慢慢研究去,这或许有点难,他们能成功。”
  郑妙妙欢快的翩跹下拜:“臣妾多谢官家。”
  林玄礼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跑掉:“每次看到她,我就觉得挺快活。”和另外三个温柔沉静、穿着朴素、眼神幽怨的宫妃相比,笑眯眯又要这要那的郑妙妙还真可爱呢。
  她很冷静,把分寸拿捏的好,就连皇后也乐意多给她好东西。
  刑部送来了三封文件,有一个人因为口角杀了邻居满门九口人,刑部为他申请死刑加急。不用等秋后了,文书发回去就在地方上剐了他。
  死刑加急的要求立刻通过。
  林玄礼简直想教育一些这群人,口角可以吵一个马拉松级别的架吗,互骂几个时辰骂到双双吐血,实在不行还打架嘛,揪头发扇巴掌吐口水满地打滚都很不错,没必要从吵架直接跳跃到灭门,省略太多步骤不是好事。可惜官家只能告诫百姓要以和为贵,不能支持打架。
  有草料场起火,主管的小头目擅离职守赴宴去了,导致五万斤粮食和数百车草料付之一炬。建议死刑。
  林玄礼:算了我过生日,刺配吧。
  剿匪不力,将领应该死罪,家属应该官卖。
  林玄礼心里一软,将领刺配,家属就不卖了,让她们自谋生路吧。
  随后赵信奴抱着一箱子走进来,东西搁在地上,跪在地上往上磕头:“赵信奴拜见官家,官家万岁。”
  林玄礼哑然失笑:“你怎么了?”本土的臣下都不轻易磕头,这家伙是什么行为艺术?
  赵信奴幽怨又失落的抬起头:“辽朝大公主…那和我私定终身的公主…我听说她要嫁给耶律余睹了。官家您曾经答应过我,为我聘娶这位辽朝公主,以资奖励。”
  林玄礼沉默了一会,倒是有点尴尬,倒是乐于玉成此事,问题是这太难操作了。要想让辽国松口把公主嫁过来,除非是自己或者丞相要娶——那样满朝文武还得拼命反对呢。把辽朝的公主,嫁给一个辽国的叛臣贼子,勾践都干不出来,何况敖卢斡没必要忍辱负重,辽国虽然一分为三,敖卢斡占据的同样是面积比大宋多一点的巨大国家。也不是只有皇帝会失言,老板的承诺的待遇,通常都不太可信嘛。。。
  “信奴,你不是为了这个投降过来的。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古已有之,朕当初随口答应你,也为你替他说了,敖卢斡当时也答应了,现如今时移世易,他不再有求于我,反而有求于耶律余睹,反而对他妥协,这也是很正常的。”林玄礼叹了口气:“京城中名门淑媛不少,清明踏青的时候你错过了,这次龙舟竞渡,你也去金明池旁边赴会,或许还会有人与你一见钟情呢。”
  到时候把古金温安排在你附近,五十米之内,写手和画手又同样是穿越者,挺有缘的。
  赵信奴:“这件事绝非公主的本意。我此来,求官家恩典。”
  林玄礼看着他的黑眼圈,微微皱眉:“你想干什么?”
  赵信奴理直气壮的指着那一箱子东西:“官家命我画的许多画卷,拼死拼活到昨日终于画完了。我想去找小公主,搭救她一起私奔,缺钱,缺路引,还缺一个带路的人。请官家帮我。”
  童贯还在家里‘著书立说’,跟在官家身边的是华梅:“放肆!”
  林玄礼摆摆手:“勇气可嘉。可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宫中禁卫森严,想必辽国的宫殿也不差多少,对宫内宫外夹带的物品书信严加盘查,杂役和前庭与后宫有天堑。你想要和她鸿雁传书都很难,谈何私奔。”
  赵信奴:“让我试一次,我死也甘心。如果是嫁给耶律余睹的儿子,我也就忍了,可耶律余睹太tm老了!比她大了三十岁!”
  华梅呵斥道:“不得无礼!”
  “这虽然不好,但是是很常见的。你不是年轻人了,不该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林玄礼说着说着感觉不对,忽然住口了。
  感觉自己老气横秋的,赵信奴眼圈黑的眼睛通红,一看就是赶稿肝到精神崩溃,可能是安排的工作量太多了。人一精神崩溃,就容易冲动。当然了,人为了爱人敢于冒险也很正常,人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做任何事:“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过生日,后天恩准你的要求。你要钱要马,要兵器,要厚土商行帮你,都可以。唔,辽朝改元之后,我还未派人前往道贺,你可以跟着使团一起去。”
  赵信奴脸上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喜,拜谢而去。
  林玄礼也是谈到这里才想到,自己应该派使团去看看辽朝现在治理的怎么样,敖卢斡肯定没实权,耶律余睹行不行呢?辽朝的气向如果好,我们和睦共处,他要是不好,可以考虑去‘解救辽朝百姓’,免得他们落入金国手里。现在只有边城传回来的消息,很多,但不全都可信。顺便希望赵信奴能活着回来。虽然张择端和另外几个已经熟练掌握他的画风,还是祝他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