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赵凌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没有说穿自己的身份,又见小妇人如此可怜之状,不由得心生怜惜。
  她究竟遇到了多大的难处,才至于会这般?
  赵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躺在炕上,身子暂时还无法自由动弹,又见妇人开始落泪,这个样子着实叫人见之心软,赵凌只能愣愣的看着她,这下是光明正大的看了,他却无言以对,愣了好半晌,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只要你开口即可,只是……你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王氏不想提及肖家,反正她已经知道了赵凌是定北侯府的人了,她届时可以去找他,她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不知你如何称呼?”
  小妇人问他名讳了,赵凌语无伦次,他该告诉她真名么?她会不会吓着了?毕竟他的名声不甚好,京城中传言他克妻,还能止小儿啼哭。
  因着思量过密,赵凌胸口一阵闷咳,他伤势过重,又多日没有进食了,王氏忙上前忙他顺气,那玉白的手在胸口轻拍了几下,赵凌奇迹般的不咳了,但他愣是继续假咳了几声。
  这双手真是好看,洗白光滑,如若无骨,赵凌还从未受到过这等待遇呢。这些年他就是一个铁人一般的存在,何曾需要有人这样照顾?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裳尽数换了,虽然他不该往那方面去想,但他此刻脑中浮想联翩,甚至幻想了一出王氏给他换下衣裳的画面。
  这双手一定小心翼翼,没有让他伤到分毫,否则他怎会睡到现在才醒。嗯,一定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换的?赵凌又开始臆想。
  赵凌没有报出名讳,王氏道:“你且放心,我在你身上找到了腰牌,前日已经送了信去京城,想来定北侯府很快就会派人过来寻你。只是,我日后如何找你?”
  她还想日后找他?
  是了,她受了委屈,需要旁人的帮衬,赵凌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见那腰牌还在身上,这东西威力极大,可调动兵马,旁人根本不敢碰触,谁要是动了这块令牌的心思,他怕是直接砍了他/她。
  他差点就将腰牌直接给了小妇人,这个念头让赵凌一阵自责。
  当真是混账了!
  瞧着人家生的漂亮,怎的连这等重要之物也能外交?他堂堂定北侯本尊,岂能干出这等没有脑子的事!
  赵凌转而摸向他的腰部,腰上的玉佩已经不在了,他还没问出口,王氏从炕上的壁橱上取了一块羊脂玉过来,问道:“你可是在寻此物”
  看着贴身之物被小妇人拿在手中,赵凌点头应是,“嗯,你届时拿着此物去定北侯府找我就是,府上的人看着这件玉佩,就知道怎么做了。”
  果然是大人物!
  王氏有些不太好意思,歉意道:“抱歉了,我………我竟利用你受伤之时,跟你讨要条件,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去麻烦你,这玉佩也迟早会物归原主。”
  千万别跟他客气!
  赵凌沉稳如初,面上道:“无碍的,我自是愿意。”
  赵凌醒了,王氏自然不能继续逗留,看着王氏这一走,赵凌浑身上下的伤口又开始肆无忌惮的疼了起来。
  钻心的疼呐。
  *
  从京城通往通州的官道上,十几匹良驹快马加鞭,不过几日就到了通州境地。
  赵翼常年都是一身宝蓝色团花纹直裰,他偏爱蓝色。
  而赵慎则是清一色的白色锦袍,兄弟二人并排骑在前面,背影如风。
  通州位于京杭大运河北端,来往商贩频多,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入了通州城,赵翼与赵慎先去了茶楼歇脚。
  定北侯失踪一事尚未外传,他二人自是不易惊动衙门。
  几日奔波下来,赵翼和赵慎几乎没有合眼,但此时精神尚好。
  二人落座不久,便有人上前禀报道:“公子,属下已经打听过了,城北王家倒是有人救了一个不知名的男子回来,而且据说也是武将装扮。只是……”男子略显为难。
  “只是什么?”赵翼问道。
  赵慎也抬眸看着男子,这一路走来,他们的探子并没有寻到定北侯府的踪迹,他应该还没有入京。
  男子如实道:“只是属下听闻,那家有一个刚大归的妇人,现下所有人都道,那妇人是救了一个上门女婿。那人要是侯爷,那岂不是……”男子不敢说下去。
  定北侯是怎样骇人的身份,就是皇帝也看他几分薄面,他给人当倒插门?哪家的妇人有这个本事!
  赵翼和赵慎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表态,各自喝完一盅茶,便纷纷起身,道:“走,去王家。”
  父亲被人捉了当女婿?
  谁这般大胆?!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臭小子!谁让你们这么快找来的?回去罚晒!
  第20章 侯爷心乱
  这几日赵凌气色大好,就连王氏也惊讶于他恢复的速度。
  赵凌所在的院落是王家一处荒废的厢院,寻常很少有人过来,王家的人手有限,更不会特意照看一个来路不明的伤患,伺候赵凌的下人是王氏从肖家带过来的两个小丫鬟-春竹和夏雪。
  赵凌已经可以起榻了,他还是昨个儿透过窗棂瞅见了小妇人一眼,她是来给自己送药的,但始终没有再进屋。
  赵凌是个传统的武将,做事都是直来直去,这弯弯绕绕的猜心思还真是难到他了。
  小妇人是为了避嫌么?不是说了上门女婿.......的么?
  “此处是通州?你们家夫人的夫家是京城肖家?”赵凌已经打听到了一些细枝末节,更加进一步的问道。
  春竹和夏雪尤为谨慎,做起事来麻利果断,见赵凌时不时问东问西,二人觉得诧异,但也没有瞒着,道:“确是。”
  赵凌还想继续打听,但考虑到王氏还未彻底和离,他这般猴急行径是不是太过了?
  而且,退一步说,他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打听王氏的事?
  这让赵凌陷入一阵茫然与无措。
  想知道更多,又觉得不妥。
  就此罢手,却又做不到。
  这等挠心挠肺之感,如同将他置身火炕之上,叫他好不煎熬,身上的痛楚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这急躁的心思却是一天比一天强烈。这让他这样一个带领数万兵马冲锋杀敌的勇士甚是为难。
  这时,芳婆领着几人从小院木门走来,来人步子坚实,身形俱是高大颀长,这等气势让王家的下人纷纷避而退之。
  赵凌五觉甚敏,加之厢院不大,他一抬眼就看见老二和老四领着几个心腹高手朝着这边走来。
  赵凌怔然未动,突然面露不悦。与此同时,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心也跟着沉了。
  算着日子,就算京城那边收到信,他起码也得再过半月才会离开,儿子太出色也未必是好事,怎就这快就寻来了?
  还是他二人提前就从京城出发了?
  赵凌眉宇紧蹙,头一次对优秀的儿子表示失望。
  待赵翼和赵慎当真看见赵凌时,二人的表情却与赵凌截然相反。
  赵翼紧张的心情释然了,道:“父亲,没想到真的是您,只是……可有人为难您?”比方说留作上门女婿了?就算父亲起初应下来,那也是被逼无奈,父亲这样的男子,怎会做倒插门?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赵凌脸上没有见到儿子的喜悦,也没有劫后逢生之感。
  他俊颜紧绷,不言不语,赵翼又道:“父亲放心,儿子会打点好一些,至于那王家妇人,给她一笔银子就是,您大可不必留下。”
  这叫什么话?!
  听见老二要留王氏一些银两,赵凌又觉太无礼了,人家小妇人好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银钱太俗,怎能表示他的感激之情?但银钱岂能表达他一片感恩之心?俗!太俗!
  细一寻思,他也不知道对如何待王氏。
  赵凌依旧不语,赵翼见赵凌面色如霜,便问:“父亲,您可还有哪处不适?”
  不适?
  他处处不适!
  老四虽沉默寡言,但一向擅懂人心,赵凌怀揣着期盼看了一眼赵慎,以为赵慎能明白自己,毕竟这种事说出来着实有损颜面,他才认识小妇人多久,怎会就舍不下了?谁料老四一张玉颜如铸,双眸沉静如水,预示着他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赵凌长舒了一口气,甚觉心累,最终道了一句:“不可为难王家人,银钱可以给。”
  父亲终于开口了,赵翼这才放心,又吩咐手底下人去办,却被赵凌叫住了,道:“让老四亲自去一趟吧,王家妇人救我一命,岂能草率致谢?”太不够诚意!
  赵翼微顿,但闻父亲所言言之有理,就对一侧的赵慎道:“老四,你快去快回,咱们一会就启程回京。”
  赵慎面色冷峻的离开了屋子,当他见到王氏时,她身侧还站着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着粉色小裳的小姑娘。他原本不打算逗留,要知道定北侯一日不入京述职,侯府便有一日的危机,但眼下他却来了兴致,那如雁过无痕的嗓音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可是夫人救了家父?”
  家父?
  肖宁自然认得赵慎,但听闻此言之后,她立即惊觉她与母亲所救之人,哪里是什么军中副将,原来是定北侯!
  王氏终于等来了赵凌的家人,她并不知道赵慎是谁,只要他能将赵凌早日接走就行。
  王氏嗯了一声,表情极淡,看得出来她近日过的并不如意。
  赵慎从广袖中取出一张承德钱庄的银票,道:“这是家父让我送过来了,以表谢意。”
  王氏已经从赵凌那边得了一块玉佩,她将来保不成有大事去求他,怎能又收银子呢?王氏回绝了好意。
  赵慎没有离开,他往前走了一步,长臂一伸抓住了肖宁的手。他的手修长白皙,但手心生了薄茧,蹭在手背上痒痒的。
  他靠近时,那眼底依旧如深潭之水,无波无痕,却是将肖宁吓得不轻。
  肖宁大惊,旁人不知,但她却很清楚这双手日后会沾上多少人的鲜血,她小身板一颤,那是发自本能的惊恐,但未及她做出任何反应,赵慎已经松开了她,而她手里却留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留有一股淡淡的,不甚明显的清香,有点像薄荷。
  这笔银子对王氏母子三人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
  王家也没法安心住下,王氏得趁早自谋出路,这银子来得太过及时。
  但王氏本还打算回绝一番,赵慎已经转身离开,他一身白色锦袍,腰上挂了墨玉,方才的一句话如冰玉相击,怎一个翩翩少年了得。改如何来形容这样一个人呢?恐怕‘玉’字最为合适。
  肖宁:“......”
  赵翼和赵慎很快就带着定北侯离开了,王家这边的风波也暂时压了下去。王氏两耳不闻窗外事,即便外人如何说她,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
  半月后,处暑的热浪一层接着一层的席卷京城。
  与此同时也搅得赵凌内心不安。
  赵凌康复后便入宫述职,官银原封未动的入了国库,皇帝自当满意,又嘉赏了定北侯府良田数亩。
  赵凌在府上修养这阵子不由得会想起了那个小妇人,几日犹豫之后,终派人彻底打听了肖家的事。
  故此,他知道了王氏和肖程二人之间的这段曲折恩怨。
  周家人是什么货色,赵凌也是一清二楚,以那小妇人的秉性也难怪未到两月就从肖家离开了。
  离开的好啊!他窃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