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爹你又不认识。”
  单峻海晃着腿,吊儿郎当拿筷子准备夹他爹面前的那盘花生米。
  “啪——”单老头怒了,将小儿子的筷子一手拍飞。
  “好朋友,好朋友。”
  单峻海一下子老实了,点头哈腰给老子倒着自家酿的纯度不高的高粱酒,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王春花默默观察了老头子的表情,心里暗喜,也有他老三吃瘪的时候,最好让公公狠狠臭骂他一顿,然后逼着他下地干活去,这样才解气。
  然而单老头压根就不是真气,他就是看小儿子太混了不顺眼,想要压压他罢了,此时看小儿子卖乖了,还给他斟酒,这心啊,又软下来了。
  什么好朋友坏朋友的,还不是他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不过单老头也清楚,要真是那些乌七八糟的朋友,儿子也不会想着带孙子过去,肯定是因为心里头有底,才会这么说的。
  恐怕要见的是谁小儿媳妇心里头也清楚,碍于现在全家人都在的关系,不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这么一想,单老头心里就有数了,他点了点头,也没再为难心爱的幼子。
  “孩子你可得看牢了,要是福德少一根头发,你也别踏进咱们老单家的门了。”
  王春花夹菜的手差点没松开,就这么完了?啥也没问,就让单峻海把孩子带县城里去了?
  太偏心了,王春花咬咬牙,往坐在苏湘边上的单福德那儿看了一眼。
  真恨不得这个小崽子去县城的时候直接就被拍花子给拐跑了,到时候,单峻海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自从穿越以后,单福宝发现自己对喜恶变得更敏感了些,就好比现在,王春花明明就是用恶意的目光瞪着她边上的哥哥单福德,可她也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丝不适。
  主食还是母乳,平日里在饭桌边上就只能凑热闹的单福宝顺着那丝恶意,对上了二伯娘王春花的视线。
  以往懦弱的在这个家没什么存在感,在她面前也只会抱怨哭泣的二伯母此刻眼神阴毒,就好像恨不得将她哥剥皮抽筋一样,单福宝很不喜欢对方这儿的视线,气呼呼地瞪了回去。
  福宝,这是在瞪她?
  王春花哪敢太过明显的表达自己对三房的恶意啊,公婆还看着呢,也就是福宝五感敏锐,才即使察觉到对方那不妥的视线,实际上那丝恶毒的目光转瞬即逝,除了福宝,谁也没看到。
  王春花自怨自艾地正准备在心里默默哭诉二老的不公呢,却在还没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巧看到三房那个小崽子边上的福宝,正气呼呼地看着她。
  不会的,不会的,福宝那么乖,怎么会瞪她呢,一定是因为福宝眼睛太大太圆,给她造成的错觉。
  王春花在心里安慰自己,在她看来,三房一屋子的贱人,也就福宝乖的让人心都软了,她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和三房那些个恶人一点都不一样。
  作为孩子的二伯娘,以后她会注意着些,让那个乖孩子别被她爹娘给带坏了,养成好逸恶劳的生活习惯。
  她会将这个孩子养的比梅娘和兰娘还乖顺,在家的时候能将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下地的时候,能把地里的庄稼伺候的精精神神,将她叫成村里最能干的姑娘,到时候让那些来单家提请的媒婆,把单家的门栏都给踏破了。
  这么想着,王春花回了福宝一个慈爱的笑容,那别扭的表情,吓得福宝一哆嗦,都不敢再瞪她了。
  这个二伯娘莫不是真的脑子有病吧?
  小福宝拿肉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扭过头将脑袋埋在小娘亲的胸里。
  算了,她现在还是个只能吐单字,还没从四脚动物进化成二脚动物的奶娃娃,在没有自保之力前,她还是不和这个奇怪的二伯娘斗智斗勇了。
  说来,老神仙给她的金手指到底是什么,她怎么现在都没找到呢?
  空间,没有。
  灵泉,没找着。
  难道是美貌?这在古代普通人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单福宝纠结了,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金手指什么的总能找到的,老神仙还会赖账不成。
  再说了,这一世有了呵护她的家人,有没有金手指什么的,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妹妹,等我去了县城,我给你带好多好吃的东西回来。”
  单福德拉着妹妹的小肉手说着只有他们俩人能听清楚的悄悄话,在单福德看来,每次爹爹从外头回来都能给他带好吃的,有时候是糖酥,有时候是烧鸡,反正就是一堆好吃的,县城估计就和山里的果树一样,只是县城里的树上长得是烧鸡和糖块,以及其他美食。
  他年纪虽然小,可爬树的本领却不比村里任何一个孩子差,到时候,他一定能够从树上多摘点好吃的回来的。
  妹妹喜欢吃鸡蛋羹,他就多摘点鸡蛋羹回来。
  “啊啊。”
  单福宝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肉手严肃的递了上去。
  “嘿嘿嘿。”单福德看着妹妹越发白胖的藕节似得胳膊,轻轻的咬一口,再咬一口。
  “嗯。”
  单福宝点了点头,吃了她的手就是她的人了,以后这个哥哥,就是她罩着的了。
  第18章 严山生
  单峻海父子俩的运气不错,天蒙蒙亮从家里离开,出村子没多久,就遇到了邻村的村民驾着牛车进城,都是一个地界的,有人认出了单峻海,就让他把孩子放到了牛车上挤挤,至于他,慢慢跟在牛车后头,大伙儿一块聊着天,消磨时间。
  不是邻村人小气,不让单峻海跟着上牛车,而是这年头牛就是家里除了房子外的最大财富,但凡家里养牛的,都爱惜的紧,今天邻村那户养牛的人家进城,牛车后面乘坐的人数都是定量的,就怕把牛给累坏了。
  让单福德上牛车,是看在他年纪小,走长路会累的份上,可要是让单峻海上牛车,再多那一百多斤的重量,赶车的牛主人心肝都能颤几颤。
  好在单峻海很识相,对于人家肯帮忙带他儿子千恩万谢,还从他娘让他拿去给他哥的那几筐鸡蛋里挑出了五个新鲜的大鸡蛋,送给牛主人。
  “你家这鸡蛋块头还真大,比咱们这鸡蛋都大了一圈了。”
  看着单峻海掀开的蓝布罩子里露出来的大鸡蛋,眼尖的村民忍不住惊呼。
  今天他们乘坐车主人的牛车去县城,一半是拎着东西去探望城里的亲戚的,一半是拿着家里的东西去集市上卖。
  其实村里人的日常需求通常都能自给自足,去镇上也只是为了买盐、布之类的东西罢了,只是家里要是有什么大喜事的话,仔细一点的人家就选择去货物更齐全的县城逛逛。
  对于乡下人而言,去县城是一件大事,不仅意味着麻烦,还意味着花钱,因此在去县城的时候,都会考虑带上家里最值钱的鸡蛋或是一些稀罕的蔬菜瓜果去县城的集市上售卖,县城卖这些东西的价格比镇上更高些,也能贴补点他们去县城后的花销。
  这年头鸡鸭猪可能是村里人能出产的最值钱的东西了,可不年不节的,也没人会杀这些牲畜拿出去卖,这么一来,最值钱的可能就只有鸡鸭蛋了。
  不论是进城看亲戚的,还是进程买卖东西,各个手里拎着的箩筐里,总是会有鸡蛋的影子。
  而单峻海亮出来的鸡蛋显然和他们的鸡蛋不太一样,个头比他们的鸡蛋大了一圈,这两边的鸡蛋要是摆在一块,集市上逛的顾客肯定更愿意买单峻海手里的大鸡蛋。
  邻村人瞧着稀罕,忍不住就向单峻海打听来了,同样养的是鸡,怎么他那蛋就特别大块头呢。
  “这我也不清楚啊?”
  单峻海挠了挠头,家里的鸡都是他娘和大嫂还有他媳妇喂的,和他也没关系啊。
  “可能我娘养的比较精细吧,每天多喂粮食,鸡养的就好了。”单峻海隐约记得,他娘好像还鼓捣着让二哥下河摸螺蛳,剁碎了拌到鸡食里,还时常让大嫂带着鸡出鸡圈,满大院子的溜达。
  因为这件事,家里还隐约有些微词,觉得他娘没事找事。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正被他娘那么一通闹腾后,鸡蛋个头好像真的大了些,母鸡下鸡蛋的数量,也上去了。
  具体是不是这样,他其实也不清楚,反正现在家里都习惯了他娘这种花式养鸡养鸭法,也习惯了家里的鸡蛋鸭蛋产值总比普通人家家里养的鸡鸭来的高的事。
  单峻海从来都是不管这些的,但他也明白如果真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子让鸡鸭蛋的产值增加,那绝对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好在平日里他对外的名声就是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现在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村里人也没什么意外的。
  “可咱们养鸡也精细啊?”
  邻村人还是疑惑,家家户户就那么一个创收的牲畜,能不精细吗,就是饿着自己,也不敢饿着那些宝贝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单峻海混不吝地说道。
  “可能真的是人家喂的好吧。”
  一个年长些的老人一锤定音说道,在他的感叹下,大伙儿也意识到单家可是有二十多亩地的大户人家呢,至少搁乡下地方是这样的。
  二十多亩地啊,那得种多少粮食啊,人家家里养的鸡鸭光是吃那些米糠,都能吃的肚子溜圆。
  不像他们,不少人还得租城里大户人家的田地,每年交完田租剩下的粮食也就仅够一家人的嚼用,好不容易剩下一些,待到哪一年收成不好的时候,还得全赔进去。
  这单峻海运气咋这么好,投胎到单家,要是换一户人家,就他那游手好闲的性子,不是饿死就是被家里人嫌弃死。
  被一群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洗礼着,单峻海表示自己一点都不难受,谁让投胎也是种本事呢,或许老天爷也觉得他就是该来享福的,不然,为啥给他那么好的爹娘后又给了他一个好娘子,现在又儿女双全了,十里八乡哪个有他这般福气的人儿,让他出来比划比划。
  牛屁哄哄的单峻海稍微收敛了一下眼中的得瑟。
  算了算了,他都那么幸福了,就别显摆了,省的再让其他人自卑。
  “诶,那不是坤子吗,坤子吗?坤子、坤子。”
  赶车的牛主人忽然间开口呼唤,正走在前头的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同时回头。
  单峻海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有些眼熟,等再走近些一瞧,一下子就认出来对方是谁了。
  严坤,最早是平柳村边上三石岙等猎户,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打猎为生的,虽说是三石岙那里的人,可因为住在山脚下的缘故,和当地的村人,来往也不算多。
  猎户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山里什么猛兽没有,一旦遇到了,普通壮年男人几乎没有抗衡的力量,因此到了牛坤这一代,就只剩他这个一个独子了,而他不凑巧,也只有一个儿子。
  严坤的妻子是平柳村的姑娘,是他娘花了当初他爹攒下的一块品相不错的狐皮娶回去的,在娶了媳妇没多久,心愿了结的牛老太太就撑不住,撒手人寰了。
  悲剧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又一年冬天,牛坤上山打猎的时候,山里一头找不到粮食的孤狼下山来了,将他媳妇活活咬死,等牛坤回来的时候,只赶得及救下被妻子护在怀里的儿子,那时候,严山生,也就是严坤的儿子,也就一岁。
  怀上他的时候,他奶死了,他一岁的时候,他娘又死了,村里一些碎嘴的人就说他八字不好,刑克六亲,只剩下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沉默的严坤选择带上所有的家当,离开了三石岙,去了镇上。
  据说,现在的他成了一个屠夫,专门下乡替人杀猪,以及收购可以出栏的母猪,在镇上开了个猪肉铺子,因为他带着孩子离开,这些年有关严山生的闲言碎语才少了些。
  还算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男人,单峻海自认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因此对严坤还是有几分欣赏的。
  “坤子,你带孩子去城里呢,让孩子上马车,这么长一段路要走呢,也不怕把孩子累着。”
  牛车主人似乎和严坤很要好,也不怎么相信村里碎嘴婆子那些无中生有的议论,因此很热情地就邀请严坤,让他儿子做牛车上。
  一些年长的女性对此有些介怀,可看着严山生那张略显沉默的小脸,还是忍住了想说的话。
  “山生,谢谢你牛叔。”牛车主人正好姓牛,还真是缘分了。
  严山生的反应似乎有些慢,看了眼亲爹,然后才将头扭向牛车主人,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悠悠地爬上牛车,在看到牛车上唯一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时,眼神可疑的亮了亮。
  当初的那些流言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的,即便在他们父子去了镇上之后,他身上煞星的名号依旧没有甩脱,只是镇上的人更含蓄了些,加上他爹还活得好好的,因此也没人当着他的面说是非。
  但是很明显的,家附近的同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一块玩,这足够表达那些人的态度了。
  再加上随着严山生渐渐到了能说会跳的年纪,却表现出完全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安静木讷后,他就更被同龄人排斥了。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一个玩的好的朋友。
  “我家,有很多猪肉。”
  爹爹说了,要善于和小伙伴展示自己的优点,没准这样小伙伴就愿意和他一块玩了。
  严山生严肃地想了想,这应该是他的优点没错吧?
  “我家也有猪,还有很多鸡很多鸭呢。”单福德想也不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