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 第42节
  如今年伯想是见着她身侧有人相伴,所以想起了当年的事,额外说了这么一句。
  南云一怔,再想起当年的事来,真真是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掩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含笑点了点头:“是。”
  在这里歇了会儿后,南云自觉缓了过来,便准备继续上山去。可谁知原本一直沉默着的萧元景却像是突然起了兴致,开始同年伯聊了起来。
  南云也不好扫兴,便又续了碗茶,由着他。
  此时天气略有些阴,山间有风,茶肆之中很凉快,是个歇脚的好去处。南云托着腮,偏过头去看着山间的风景,悠闲自在得很。
  有一行人出现在山路拐角处,南云扫了眼,应当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来上香,身后跟着好几个伺候的丫鬟,看起来花红柳绿的。
  南云起初并没放在心上,看了一眼也就过了,毕竟这小灵山的寺庙也算是附近一带出了名的,时常会有人来拜佛上香,这阵势倒也不算什么。
  可等到那一行人走近后,南云这才看清为首之人的相貌,不由得一愣。
  若算起来,她已经有大半年未曾见过方家的人了。
  但当年两家关系交好,时常往来,南云对她们是再熟悉不过的。如今顶头这位夫人,便是方晟的母亲赵氏,而一旁那位打扮得格外娇艳的姑娘,便是方晟的二妹方灵。
  父亲尚在时,方晟跟在他身旁念书,两家又定下了姻亲,那时方家长辈待南云一直很好,像是将她当做亲女儿一般看待。可后来变故突发之后,便渐渐地淡了,后来更是直接毁了婚约。
  也是直到那时,南云方才知道,原来那些所谓的和善都是可以作伪的,归根结底,皆是一个“利”字当头。
  打从退婚后,两家便算是彻底断了往来,逢年过节也再不会上门。南云并未再见过方家的人,如今突然在这半山腰再见面,着实是意料之外,惊讶至极。
  认出赵氏与方灵后,南云就像是被灼了眼,随即回过头来,不经意间碰了下碗,有些许茶水溅出。
  原本正在同年伯问询南云少时模样的萧元景听到动静,看了眼,随后问道:“怎么了?”
  南云拿帕子来擦了擦手,摇了摇头:“方才不小心碰了下。”
  她在萧元景面前,原就是个不怎么能藏得住事的,如今被抓了个正着,自然是瞒不过去的。
  萧元景将信将疑地又问道:“究竟怎么了?”
  南云知道他不喜自己欺瞒,瞥了眼越来越近的方家一行人,又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萧元景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眉尖微挑:“那是什么人?”
  年伯许是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借着续茶水的功夫,避开了。
  南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略微凑近了些,小声道:“是方家的人。”
  萧元景还是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方家的人”是什么来历,他在南云手背拍了拍,低声笑道:“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第041章
  若说怕, 那是绝不至于的。
  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南云扪心自问, 并没半点对不住方家。
  当年定亲是两家长辈合计的,悔婚则是方家挑起的, 无论到了谁面前, 南云都不会怕方家的人。
  若非要说的话, 她只是有些厌烦,又有些担心萧元景会不悦。
  当初进宁王府时,南云就已经想得明明白白,将这当做是个生意, 她按着梁氏的意思去做, 解决了家中的困境, 然后安安分分地在王府中生活。
  她曾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譬如若是宁王脾性极差该怎么办,好在梁氏并没有骗她, 萧元景的确是个好性情, 平易近人。
  能遇上萧元景这样的人, 是她的运气, 所以南云并不准备招惹是非节外生枝,只想安安静静的。
  可偏偏方家这回事没完没了似的,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送上门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她自己尚且觉得厌烦,萧元景又会怎么想?南云拿捏不准,所以难免会忐忑不安。
  但好在萧元景并没有不耐, 也没有要因此迁怒她的意思,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还准备给她撑腰一样。
  见此,南云心中的顾忌总算是去了。
  她挺直了腰背,一脸认真地同萧元景道:“我不怕的。只要你不生气,那就好。”
  她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便这么说了。
  萧元景将她这模样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声,又道:“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这有什么值得动怒的。你像如今这样坦诚些,少气我,比什么都强。”
  南云抿了抿唇,垂下眼睫。
  不多时,赵氏与方灵便带着自家的丫鬟到了茶肆这边歇脚,刚一落座,方灵便带着些不满嚷嚷道:“若我要说,雇人抬轿子上来岂不省力?也不必这般劳累。兄长不允也就算了,娘亲你怎么也不听我的?”
  赵氏示意丫鬟来捏肩捶背,等年伯倒了茶水来,方才慢悠悠地说道:“上山求佛,自然是要讲究一个心诚的。当初你大哥春闱前,我可是一步一步亲自走上来烧香,求佛祖保佑的,这般才能灵验。”
  见方灵神色仍旧带着些不忿,她眉头微皱,语气也重了些:“你如今倒是愈发地娇贵了,多走两步路,都不情愿了?”
  方灵虽骄纵了些,但却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见母亲不悦,随即改口笑道:“哪儿有,不过是随口说两句罢了。”
  赵氏对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再清楚不过,见她乖顺后,也没再多计较,低头抿了口茶,不由得皱起眉来。
  方灵见此,便又抱怨道:“这茶也忒差了些。”
  年伯在一旁听了,和气地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好茶,自家炒的,禁不起细品,权当是解渴了。”
  方灵这些年也没少见年伯,只是她向来脾性乖张,从不肯将寻常人放在眼中的,如今自然也不知道所谓体恤,嘴唇一勾,笑道:“若要我说,方伯你今后也大可备些许好茶,虽说寻常人是喝不起,可总是有人能用得上的。”
  年伯在这里摆摊几十年了,从来都是这一种自家炒的茶,并不算讲究,所以价钱也便宜得很。
  他上山下山折腾一天也赚不了多少银钱,曾有人劝过他,让他另谋生计,但他只是含笑谢了好意,并没听从。
  他在这里摆摊,倒也不是为了赚银子,只是想热闹些,看着来来往往上香的人,供个歇脚的地方罢了。
  对于方灵这个态度并不怎么和善的提议,年伯仍旧是笑着谢了,而后道:“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了,搞不来这许多种花样。就这么一种茶,也蛮好。”
  他若是真想赚钱,也就不会几十年在这里空耗了。可方灵却并没想过这个道理,只是下意识地觉着他“不识抬举”,不由得皱起眉来。
  方灵正欲再说什么,却被自家母亲给拦了。
  赵氏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在这里歇歇脚,等你大哥过来就是,哪来那么多话?”
  她们原是要一道上山来的,可临到山脚的时候,方晟遇着个相熟的人给绊住了,便让她们先上山来,自己随后便会追上来。
  方灵挨了这么一句后,总算是闭了嘴,不再同年伯多说什么。她嫌弃这茶,不肯再碰,等得无趣,便四下看着。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南云的背影,并着正在同年伯闲聊的萧元景。
  方灵虽觉着这青衣女子的背影有些许眼熟,但却并没顾得上去细想,全部的注意力就都被萧元景给吸引了。
  但凡有些眼力见的人,只看一眼,便知道萧元景绝非是寻常人。
  且不论他的衣着打扮,就只那副谈吐模样,在这乡野之间,便显得格外惹眼了。再加上他相貌极好,便如鹤立鸡群似的,让人见了便难再移开眼。
  方灵如今正是春心萌动,该议亲的年纪,只是向来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便这么一直耽搁了下来。
  她嘴上虽不肯说,可心中却也是暗自着急的,这次随着母亲上山来烧香拜佛,也是想要求个好姻缘……却没想到竟这般巧,还没见着佛祖,倒是先见着心仪的郎君了。
  萧元景却并没将方家母女放在眼中,仍旧闲心十足地同年伯闲聊着,觉察到有人正在盯着这边看时,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回去,旋即又移开了目光,请年伯再添碗茶来。
  南云对此毫无所觉,仍旧是低头捧着茶碗,小口地抿着茶。
  可方灵却被他这一眼给看红了脸,害羞似的低了头,片刻后又忍不住瞟了眼。虽说萧元景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甚至没再看过来,但她那心还是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思来想去,方灵大着胆子,悄悄地碰了下母亲的小臂。
  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自然是不好贸贸然上前搭话的,若真想去打探对方的底细,也就只有赵氏这样的长辈才稳妥些。
  赵氏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及至看清萧元景的模样后,愣了下,算是明白了自己女儿的心思来。
  她留着方灵,原就是想将她许配个家世好的,筹谋算计许久,所以如今对她这冒失的举动倒也并没不满,回过神后,便开始琢磨这位锦衣公子的身份来。
  先前为了给自家儿女挑选合适的人家,她早就将附近一带家境尚好的人家给打听了个遍,印象中并没萧元景这样的人物。
  这么说起来,就该是京中哪家的公子才对。
  可若是如此,好好的,他到这地界来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烧香拜佛来的?
  赵氏心中正暗自琢磨着,目光落到了那青衣姑娘身上后,略怔了下。她也觉着有三分眼熟,可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来也巧,恰有山风吹过,将桌上的帕子吹落,南云轻轻地“嗳”了声,随即起身去捡。
  赵氏原就是对南云极熟悉的,这么一来,再没有认不出的道理。
  她行事向来稳重,并没有立即出声,只是拧起眉头来,目光在南云与萧元景身上转了转。
  而方灵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了,她原本满怀心思都放在了萧元景那边,自然也是立时就认出南云来,但又有些难以置信,脱口而出:“南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云原本还想着说不准能相安无事,蒙混过去,可萧元景一时半会儿并没要走的打算,天又不做巧,到底还是撞上了。
  方灵的声音不小,她也没办法装听不见,便略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巧了。”
  她并没有多说的意思,毕竟早就同方家撕破脸,如今倒也没必要含笑应付。
  南云是心中早有准备,加上有萧元景在,莫名有了些底气,所以算得上是从容。可相较之下,方灵就没那么淡定了。她又是惊讶于会在此处见着南云,又是诧异自己方才心仪的郎君竟然会同南云在一处,愣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等到赵氏不轻不重地在她手上拍了下,方灵才总算是反应过来,这时南云已经坐回了原位,仍旧是背对着她们这一行人。
  “娘,”方灵咬了咬牙,小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氏心中也正摸不着头脑,她犹豫了一瞬,端出长辈的架子来,偏过头去同南云道:“南云,你近来可还好?如今这是也要上山去烧香?”
  她知道南云一贯是个好说话的软性子,纵然心中不高兴,但嘴上也会客客气气的,所以便没什么顾忌地问了。心中也自有打算,准备等南云答了之后,再旁敲侧击地问她这位公子的身份。
  可殊不知那是因着两家交好时,南云敬她为长辈,所以总是妥帖地捧着。
  如今南云早就没了顾忌,一边掸着帕子上的灰尘,一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托您的福,近来很好。”
  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配上这语气,却着实不像什么好话,赵氏被噎了下,一时间并没再说上话来。
  南云难得会这样,萧元景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咱们走吧,”南云抖干净了帕子,忍不住同他道,“我歇够了。”
  南云也知道,若是搬出萧元景的身份来,便更能压得赵氏说不出话来,而萧元景应当也不介意,但她却并不想这么去做。
  她只想离这些人远远的,免得坏了好心情。
  “既然你想走,那就走吧。”萧元景道。
  南云点点头,从荷包中数了铜板出来,算是茶钱,又进了茶肆,客客气气地同年伯道别。
  这么一番耽搁下来,原本落在后头的方晟却恰好赶到了茶肆这边。
  他显然也并没料到会在此处见着萧元景,愣了片刻后,随即同萧元景见了礼:“见过宁王殿下。”
  这话一出,原本想要出声招呼他过来的方灵与赵氏齐齐愣住了,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正在茶肆中付钱的南云,神色复杂得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