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9)
  想了想,方岐生将聂秋唤了过来。
  然后他就发现底下的人忍不住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方岐生的话已经在嘴边了,总不能咽回去吧。
  右护法,你挑一个人,让他上来讲几句。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聂秋应声,视线略略一扫,随便挑了个人。
  朱雀门弟子大惊,压低了声音说道:糟了,右护法是不是在冲我笑?教主不是还在吗?
  青龙门弟子倒吸一口冷气,同时也意识到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提醒道:哎,你是不是没睡醒?右护法这是指名你上去讲几句啊。
  季望鹤这下倒是不再去看指甲了,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什么丢脸玩意!
  各位兄弟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我就替大家问了。
  这位从醉欢门的魔爪逃出来,又闯入自家门主的魔爪中的朱雀门弟子,毅然决然地仰起头,很是慨然,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在暗地里鼓掌了。
  他刻意停顿了片刻,察觉到教主、左右护法以及四门门主的视线都聚在他身上后,以一个承载了万千期待的架势,高声说道
  方教主,我们貌美如花的门主平日里待我们真的很好!他晚上还会起来偷偷摸摸看我们制药是不是又出问题了,连皮肤保养都顾不上,木架子里随时都备了治病的药物,要知道,他以往可是从来不管医人,只管杀人的!所以、所以,昨天的事情能不能从宽处置啊?
  所有弟子,连同季望鹤,目光皆是一凝,确实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而方岐生并未惊讶,听到他这么说了之后,反而松了口气。朱雀门还有一心想替季望鹤说话的弟子,看来季望鹤还是有威信摆在那里,不用担心门主的位子做不下去了。
  他难得在季望鹤的事情上让步,神色稍缓,承诺道:我会酌情考虑的。
  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啊!
  朱雀门弟子觉得心里在滴血,却只能点头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门主: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129章 、胭脂
  聂秋总觉得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
  他在魔教总舵已经呆了四五天的时间,按理来说,再是如何的陌生, 这些魔教弟子们也该看习惯了吧,毕竟时不时也会遇见,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会打声招呼。
  但是他每次笑着颔首示意, 被盯着的魔教弟子就会露出惶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往他身侧看上几眼,若是方岐生不在, 那就回喊一声右护法, 若是方岐生在, 有的人就会大大方方地过来跟他们两个打招呼,而另一些人则是望天,假装没看见然后被训了。
  其实这种视线也有点熟悉,聂秋回去之后思考了一下, 觉得很像当初周儒看他的眼神。
  就是周儒去找了方岐生,刚好聂秋从宫中回到客栈, 两人在楼梯上遇见的那时候。
  不止是他,聂秋问过了方岐生, 这位魔教教主也全无头绪。
  要说魔教最近有什么大的变化吧, 那也没有,最大的变化就是朱雀门, 季望鹤在听过那位朱雀门弟子感人肺腑的言论之后,总算是良心发现了, 早上也不叫他们起得那么早,偶尔会去转两圈,看看他们制药采药的成果如何, 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指点两句。
  而那个朱雀门弟子,很荣幸地被季望鹤钦点为抱猫童子。
  至于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除了朱雀门以外,最大的变化就是聂秋这个新上任的右护法了。
  可魔教众人也都不是内敛害羞之辈,为什么每次见着他都表现出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
  聂秋想着,轻唤了一句:玄武。
  下一刻,婆娑的树影便连成了一片,隐于暗处的漆黑阴影轻飘飘落下,单膝跪地,低眉顺眼,抱拳说道:右护法有何吩咐?
  其实,聂秋后来就知道了,玄武门中不只是门主被称作玄武,其中的任何一位弟子都可以如此称呼,他们虽然也有编号,但是身材与声音都相仿,辨认起来很困难。
  玄武门虽然忠于教主,但是左右护法同样可以吩咐玄武门去探听一些消息只要不担心他们会将这件事汇报给教主。
  左右护法所做的、所打听的,教主完全知晓,而前者却无法探寻后者到底在做什么。
  聂秋的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换了个姿势,问道:自我回到魔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何其他人对我的态度那么奇怪?这些,你可知晓?
  玄武门弟子思索片刻,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教主那头应该是默许了的,于是并未沉默太久,很快便答道:右护法,这件事我有所耳闻。
  他将这些日子里青龙、白虎、朱雀三门的那群弟子们,连同方岐生当初默许一般的行为略略一概括,很简单明了地向聂秋解释了一遍。
  然后聂秋就全都明白了。
  稍晚,当方岐生披着晚霞的余晖踏进房门的时候,聂秋搁了手里的卷宗,只是瞧了他一眼便掩住嘴唇,闷声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问也不答,只顾在那里笑。
  聂秋一开始想的时候确实觉得很不好意思,想到后边就觉得好笑。
  我遮遮掩掩,你毫不顾忌,这样岂不是让我所有的掩饰都成了欲盖弥彰吗?
  他这么说了,方岐生就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怪不得底下的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叫起来,偏偏又都不敢讲话,聂秋看一眼过去就大气都不敢喘。
  确实是有点好笑。
  紧接着,方岐生敛去唇边的笑意,很严肃地想起另一回事来。
  他的占有欲表现得有那么明显?明显到旁人连看一眼聂秋都不敢?
  那时候对季望鹤说的管好你的眼睛,别看不该看的人,有四成原因是季望鹤的视线过于炙热了,有两成原因是想表露关系,剩下的四成原因出在看的人是季望鹤,若是萧雪扬多看聂秋几眼,或者是黄盛、周儒多看聂秋几眼,自己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啊。
  算了,除了其他人不会主动去和聂秋打好关系以外,也没有别的坏处。
  方岐生细细一想,往日里那些人灌了酒之后就对自己盛情邀请的模样,不由得头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别说是他了,若是旁人敢如此对待聂秋,他可能会当场将人撵出去。
  魔教教主想通之后,立即在心中敲定,这件事儿他也不管了,这样就挺好。
  聂秋不知道方岐生心里盘算着什么,他知晓方岐生这是刚从长老们那里去过了一趟,肯定累得很,于是就去解他的外袍,正想要顺势亲一口,摸着环扣的手指却忽然一顿。
  他沉下眸子,凑近方岐生的脖颈,仔细地嗅了嗅,然后便松了手。
  你身上的胭脂味很重。聂秋淡淡地说道,蓦地又轻笑一声,问,你自己不知道?
  确实是不知道。
  方岐生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这才发觉有一丝一缕的胭脂香气,缱绻又腻人,是很甜的气息,与平日里的浅淡味道全然不同,也与聂秋身上的冷香大相径庭。
  他抬眼便看见聂秋的神色不虞,眉头微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睛眯起,眸光深沉,是难得露出了明晃晃的嫌弃当然,不是冲着他而来的。
  聂秋向来冷静克制,孰是孰非还是拎得清的,所以当他嗅到那股陌生的胭脂香气之后,心里虽然烦闷,却也没有轻易动怒,只是将眉头按了按,放柔了声儿让方岐生去换衣服。
  不得不说,方岐生有那么一瞬的失望。
  既没有丝毫怀疑,也不质问,甚至不发火,就是很平静的反应。
  他本来是有点慌张,生怕聂秋误会了什么,但当知晓聂秋没有误会任何事情之后,他又觉得无趣,好像之前那些慌张都是浮在兴奋期待之上的假象。
  或许还是得怪罪于聂秋,他那一声带着点不屑的轻笑委实拨人心弦。
  方岐生没有依着聂秋所说的,去换身衣服,仍旧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半真半假地试探道:聂秋,你就这么信任我吗?如果我所说的去见长老们都是假话呢?
  那你这话就无异于自投罗网,主动将自己往虎口里送。
  聂秋顿时明白了方岐生的心思,他光是一个对视就能明白这人到底是不是打什么歪主意,本来想直接戳穿他的,可偏偏胸口处的那团郁气出现了就难以轻易消散,引得心头的火焰熊熊地燃烧,噼噼啪啪,燃尽的不是木炭,而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耐心。
  你就这么想看我吃醋,那好,就让你见见。
  他喉间滚出几声闷闷的冷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真的瞒着我去做了别的事情?
  方岐生瞥见聂秋神色冷然,觉得新奇,心脏跳动得愈发猛烈,半是因为害怕,半是因为兴奋。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人总会大着胆子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以此求得刺激。
  上一世的时候,我曾听说过一件趣事。聂秋刻意将趣事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平淡,好似他说的事情不是有关方岐生的,而是别人的事情,有魔教女子对教主情根深种,于是自荐枕席,脱光了衣服躺在教主的床榻上,想要借此机会结成一段姻缘。
  这件事,他后来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方岐生还是先眼见着了,用被褥一卷,抱起来,然后扔出去的。
  别人嫌他不解风情,聂秋却嫌他太过温柔。
  聂秋边说,边褪下方岐生的衣襟,好使那一块胭脂味最重的地方离自己远些,面颊凑近他的脖颈,几乎贴在方岐生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着话。
  你知道,如果我是你,这一世的时候再遇见这种事情,我会怎么做吗?
  方岐生甚至能够听见唇齿相交时发出的零星水声,又低又轻,但就是清晰可闻。
  他下意识地接道:怎么做?
  然后,他听见聂秋的笑声。或许又没有笑,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下一刻,聂秋就启唇咬上了近在咫尺的那一块皮肉方岐生隐约想到,平日里是他比较喜欢咬聂秋,在他手腕、脖颈、锁骨上留下齿痕,大大小小,有深有浅,而聂秋总是矜持而内敛,从不做这种会叫人感到疼痛的事情,顶多留几个吻痕。
  倒也没有多疼,毕竟聂秋咬得并不重,和被猫咬了一口的感觉没什么区别。
  但是牙印子就这么留在了方岐生的脖颈上,即使收紧衣襟也无法将其掩盖住。
  他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滚烫得很,烧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浓重而沉闷,好像这吐息声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而是藏在躯壳内的另一头野兽所发出来的,心脏也跳得厉害,兴许是那头野兽的尖齿、利爪都抵在了胸口处,逼得它颤抖不已,难以遏制。
  聂秋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语气却是冷的。
  他说:我会说,我有家室了,让她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说的是我,方岐生却听得明白,这话分明是要他去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字预告:车
  第130章 、一席
  如何形容方岐生此时此刻的感受?
  就像乌云遮蔽了山川, 滚烫的、扎眼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不断地发出闷响,是叫人胆颤与厌恶的嗡鸣声, 漆黑的丛林中,有一头饥肠辘辘的孤狼伏在宽阔的树冠下避雨,藏在阴影中, 只剩一双绿得发亮的瞳孔,不断地扫视着,观察着附近的一切事物。
  然后它寻到了猎物, 不是柔弱可欺的食草动物, 牙齿同样锋利, 利爪同样尖锐,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它想,总归是在这茫茫的黑夜中寻到了一丝肉腥,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它兴奋起来了两头猛兽纠缠在一起,用牙尖去撕咬, 用爪子留下伤口,血液将积水淌成红色, 雨幕中的丛林只剩血腥味, 尝的苦头比甜头更多,却又难以抽身而出, 忽视了被暴雨打落的果实,忽视了被怒雷惊起的幼鹿, 只想着如何将齿爪嵌得更深。
  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
  他生平第一次,不止是身体, 连灵魂都兴奋得战栗起来。
  灵魂战栗起来可不好受,好似吸入了一口深冬雪地里的冷气,又凉又刺人,冻得四肢百骸都凝结成冰,连血液都顶得皮肉生疼,但却叫人食髓知味,想要再尝试一遍。
  之后的事情,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是什么时候对上了视线,为何又突然接了吻,谁先动的心思,谁先褪的衣服。
  一路跌跌撞撞地,撞倒了木架子上的香炉,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但是没人分得出心思去将其扶起,比起清淡如水的接吻,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在撕咬,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方岐生不慎被散落在地上的宽长腰封、衣袍堆砌成的小山绊倒,下意识地拉住手边的人,和猝不及防的聂秋双双摔了下去,落进柔软的羊绒地毯中。
  两人像是这才找到个空当似的,皆是气喘吁吁、呼吸急促。
  聂秋勉强支起身体,他头顶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饰物跌了一地,长发胡乱散开,不仅是肩膀,胸前,背脊,额上,唇齿间还衔了几根,又从他唇缘处流泄而下,摇摇晃晃地垂着,再往下,是半敞的衣襟,从方岐生的角度能将里边不断起伏的胸膛看得一清二楚。
  他嘴唇上留有齿痕,渗出零星的血珠,耳廓也难逃一劫,细长白皙的脖颈、锁骨、再往下的一大片肌肤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痕迹,有些已经变得青紫,大约是往日留下的。
  方岐生有片刻的愣神,他确实没注意到已经留了这么多印子,不禁觉得心虚惭愧。
  当然,他身上的牙印子也不少,只不过没有聂秋身上的那么多罢了。
  他摸了摸脸颊,那里莫名有股痛意,一旦剧烈地呼吸,就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痛感,混着血腥气,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身上所沾染的气息,又或者他们都有。
  等等方岐生骤然气得发笑,指腹底下还是个月牙似的齿印,不深不浅,刚好留下了个印子,又不至于留疤,但要等它完全消失,费的时间却也不少,你往我脸上咬?
  聂秋闻言,闷闷地呛了一下,刚想挪开视线,方岐生的一双手就紧紧地箍住了他的面颊。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方岐生是想照着他脸上咬一口,借此来报复自己刚刚无意识在他脸上留下牙印的行径,毕竟方岐生的脸色可算不上好,怒气腾腾的,眼里都盛了火。
  然后,他又觉得方岐生的动作并不意味着什么,这人好像就只想把手放在那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