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三十万!别说他压根没这么多钱,他的钱都是徐静管着,就算他真有这些钱,他也绝不会拿出来跟这三个小鬼做交易。因为一旦三个小鬼乱花钱,被家长或是什么人知道了,一问,问出来是他给的,再问为什么给这么多钱,罪行马上暴露。
  过了半晌,张东升吐口气,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人一万,一万块钱你们自己花掉了,或者藏起来了,家里人也不容易发现。”
  丁浩望着他们俩道:“我觉得差不多了吧。”
  张东升朝丁浩笑了笑,觉得这个个子最大的小孩,反而最好说话。
  普普没有理会丁浩,而是直接摇头:“一人十万,少一分相机就交给警察。”
  张东升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眼角收缩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普普,如果不是在公共场所,他真恨不得立刻把普普杀了。
  朱朝阳面对这个杀人犯瘆人的眼神,手心也在颠抖。唯独普普表现出丝毫不惧的模样。
  张东升冷笑道:“既然你们要这样,行吧,你们把相机交派出所吧,不用卖给我了,我不要,也买不起。”
  朱朝阳谨慎道:“你买得起,你的车就值几十万了。”
  张东升冷哼道:“那不是我的车,别人的。你们不用跟我说了,我只能出到一人一万,多一分没有,你们爱找谁找谁。”他把头别了过去,不去搭理他们。
  丁浩连忙道:“一万就一万,成交了。普普,你看呢?”
  “你闭嘴!”普普骂了丁浩一句,不想理这个不按他们商定计划执行的家伙,直接站起身,道,“朝阳哥哥,我们走吧,我们去派出所,也许警察叔叔会给我们奖励的,说不定也有几万。”
  她拉着朱朝阳就准备走,丁浩在一旁追着急道:“別呀,一共三万也挺好的啊。”
  普普和朱朝阳都不理他。
  眼见他们真的要走,张东升只好叫了句:“等一下,你们先回来坐下。”
  三人又坐回位子上,普普冷笑着说:“你不是说多一分没有吗,我们是少一分不卖,还有什么事吗?”
  张东升满脸怒容,但面对咄咄逼人的对手,他无可奈何道:“我家这几天还在办丧事,我手里暂时也凑不出这么多钱,等过几天行吗?”
  普普道:“可以,但要快一些。”
  “好,等我家里忙完,把钱筹好,就给你们,你们没银行卡吧?到时我直接取现金给你们。你们住哪,我怎么联系你们?”
  丁浩道:“我们现在住在——”
  朱朝阳深怕杀人犯知道自家住址后,后患无穷,连忙制止住他,急道:“不能告诉他!”
  张东升道:“那我怎么联系你们?家里电话有吗?”
  朱朝阳关于家里的信息,半点都不敢让他知道,便道:“你不用联系我们,我们会联系你,你电话多少,我们记下来,过几天打你电话。”
  张东升微微迟疑片刻,取过一张便签,写下手机号码交给他们,又道:“我家里明天出丧,你们后天可以打我电话。”
  朱朝阳点头道:“行。”
  “不过在这期间,关于相机和我们之间的事,你们一定要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你们家长。”
  “我们肯定不会说。”
  “好,那今天就这样,需要我送你们回家吗?”
  朱朝阳揺头:“不需要。普普,耗子,我们走。”
  他们刚走出几步,丁浩又折返回来,对男人道:“能不能先给我们一些零花钱?”
  张东升看着他,问:“你要多少?”
  “几百。”
  张东升抿抿嘴,无奈地从钱包里掏出六百块钱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很开心地走了。瞧着三个小孩的背影,张东升躺在沙发里,嘴鼓着,手紧紧握成了拳。
  三个小鬼头敢来敲诈他?哼!
  【第28节】
  从咖啡馆出来后,朱朝阳带着两人一路狂奔,就近从一条巷子穿了进去,又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条他也不知道名字的马路上,这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丁浩抱怨道:“你跑什么呀?”
  朱朝阳道:“我怕那人跟踪,万一被他知道我们住哪,就惨了”
  “知道又会怎么样?”
  朱朝阳冷哼一声,看着丁浩,问:“你就不怕他杀了我们吗?”
  “杀我们?不至于吧。”
  普普撇撇嘴,斜视着丁浩:“耗子,你实在太笨了。”
  “我又怎么啦!”
  “我们说好一人十万的,那人说一人一万,你居然就屁颠屁颠答应了。”
  丁浩羞愧地挠头:“我这……我这不是看他不肯掏这么多钱嘛,一人一万也不错了。”
  “这明显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而且这是我们三人商量好的价钱!你这样,跑去打工也一定被人骗,本来一千块的活,人家给你一百块你也干了。”
  丁浩不满道:“这完全不是一类事好吧!我刚刚看他的样子,他说顶多出三万了,我怎么知道他最后又会同意三十万。”
  “朝阳哥哥刚才不是说了,他开的车就值几十万,这是要他命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付钱?”
  朱朝阳也道:“耗子,你刚才太急了,说实在的,三万块真不够你们接下去几年的花销的,你们至少要找个地方住,要吃饭穿衣服,还要想个办法上学,对吧?”
  见两个人都说他,丁浩只好道,“好吧好吧,算我错了,下回我都听你们的,我不拿主意了,这总成了吧。”
  普普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朱朝阳道:“好啦,都别生气了。我们得为接下来的事,认真筹划一个具体的方案。”
  “方案!”丁浩握起拳,兴奋地说,“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就像电视里那样?”
  朱朝阳很认真地说:“对,可是我们不是在拍电视。现在开始我们就不是小孩了,我们要像成年人一样做计划,要想出万无一失的方法,因为我们要和一个杀人犯做交易,这件事很危险,明白吗?”
  丁浩道:“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普普鄙夷地望了他一眼,重复刚才的话题:“你太笨了。”
  丁浩只好低头闭上嘴。
  朱朝阳咳嗽一声,缓和气氛,看着他们俩,道:“刚刚你们害怕吗?”
  丁浩摇摇头:“一开始看到那人有点紧张,后来也没什么好怕了。”
  “咖啡馆里他瞪我们的时候呢?”
  “那时有一点点紧张啦,不过他不可能打我们的,我肯定,所以我不怕他,哈哈。”
  普普鄙夷地望他一眼,再次重复刚才的话题:“那是因为你太笨了,笨蛋是不懂害怕的。”
  “哼!”丁浩咬咬牙。
  朱朝阳转向普普:“你呢,你害怕吗?”
  原本他们俩都以为普普一定会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因为刚刚男人露出凶相时,只有普普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他们俩都各自胆怯了。谁知普普此时此刻突然像变了个人,缓缓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来小女生的柔弱:“我怕。”
  丁浩奇怪道:“可你刚才好像一点都不怕呀?”
  普普皱了皱眉,表情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你越害怕,别人就越知道你好欺负。只有不怕,别人才不敢对你怎么样。”
  朱朝阳不由赞叹道:“普普,你真勇敢!”
  普普目光瞧着远处,幽幽道:“以前我爸爸刚被枪毙时,同学笑我打我,我都不敢还手。后来有一次我跟她们拼了,她们再也不敢惹我了。”
  丁浩道:“朝阳,那你刚才害怕吗?”
  朱朝阳笑了笑:“害怕也是有的,不过这件事肯定要去做的,害怕也只好克服了。”
  普普看着他:“朝阳哥哥,谢谢你。”
  朱朝阳微微脸红:“谢我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嘛。”
  丁浩拍了下手,道:“好吧,那么接下来我们的这个方案,是什么样子的呢?”
  朱朝阳道:“先回家再慢慢筹划,还有两天时间,我需要好好想出一个确保我们安全,又能拿到钱的办法。不过我们现在回家要小心,千万不要被那个人跟踪盯上了。”
  三人沿着路往前走,找到一个公交站,看了看,没有直达车,只能先坐到主城区,然后再搭上回家的公交车。为避免被杀人犯跟踪,朱朝阳带他们在目标站的前一个站就下了车,然后拐进了胡同里,最后穿来穿去,回到自家楼下。
  【第九章 被同情的人】
  【第29节】
  因为人是死在外面的,按照当地风俗,丧事不能放家办,又由于尸体摔成那样,按习俗等不及过头七了,要先下葬入土为安。
  徐家在小区不远处的一个老年活动中心租了场地,治丧以及明天出殡后的亲朋吃酒都在这儿。张东升把超市买的毛巾、纸杯交给帮忙治丧的人后,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严良。
  严良独自坐在靠里的一张空桌上,朝他点头笑了笑,招手示意他过来。张东升本能地心中一惊。在他还是学生时,他就听说过严良曾是省公安厅的刑侦专家,偶尔还会有杭市市局和省公安厅领导模样的人过来找他聊天。后来认识徐静后,徐静告诉他,这位严叔叔以前做警察时可厉害了,从来没有他破不了的案,甚至得到过公安部的表彰。和严良接触多了,张东升愈发知道严良可不像数学系里许多只知道硏究理论,并不懂这些复杂理论硏究出来有什么用的老师,严良很喜欢发掘数学理论怎么样结合生产实践,像学校计算机系的学生,多半会来选修严良的这门数理逻辑,想必严良当年做警察时,也一定很擅长从数学角度解决问题。
  当然,张东升很清楚,严良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查他,他是作为亲戚明天送葬的。不过即便严良查他,张东升也有一百个把握,这案子无人能破,因为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人是他推下去的,而不是意外摔下去的。除非,那三个小孩的相机落进其他人手里。
  张东升马上点点头,走过去,热情地握住手,道:“严老师,四年不见了,徐静说联系过你,我还以为你这次没空过来呢。”
  “放暑假了嘛,你中学空,我大学也空。对了,我来时,他们说你去超市买东西,怎么买了几个钟头?”
  张东升不慌不忙地撒了个谎:“我去找明天的送葬车确认下事宜,又跟花圈店结了下账,耽搁了。”
  严良点点头:“这几天你可忙坏了吧?”
  张东升叹口气,低下头:“出了这样的事,徐静心情不好,每天一没人就独自哭,只能我这个做男人的安排了。”
  严良同情地看着这个学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说出来:“你现在和徐静的感情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张东升低下头,手捂着嘴巴,道:“她告诉你的?”
  严良默然点点头。
  “我们……”他抿着嘴,似乎很艰难地说出来,“我们也许会离婚吧。”
  严良关切问:“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也许……”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指出香烟,他知道严良不抽,所以只拔出一根,自己点上。
  “你开始抽烟了?”
  张东升苦笑一下:“平时不太抽,偶尔心烦的时候抽一下。”
  严良点点头:“能……方便跟我说一说吗?”
  “你是长辈,也是我最敬重的老师,告诉你是应该的。”他吐出一口烟,道,“这一切的根源,大概因为我来自农村,我跟徐静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吧。”
  “可是你们当初是相爱的。”
  张东升笑了笑:“恋爱的时候,会忽略很多对方的缺点,等到结婚后,就不一样了。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爸妈都是山里的农民,都是老实人,没见过世面,不懂城市人的规矩。我跟徐静结婚后,我爸妈过来看我们,可是第一次来了后,徐静就嫌他们不讲卫生,跟我说以后我爸妈再过来时,花钱让他们住宾馆,不要住家里。而在我爸妈的农村观念里,总是觉得一家人就应该住家里的,所以我劝徐静忍一下,反正过来也是住几天就走的,我会把他们卫生搞好的。可她坚决反对,说他们住家里,她就去住宾馆,跟我吵了一架,没办法,我只好委婉地劝爸妈,以后改住宾馆,他们嘴上没说什么,我知道心里肯定不舒服。这几年,他们一次都没再来过,这次办丧事过来,也是安排住的宾馆。这只是一点小事,不算什么,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后来我的一些习惯,跟徐静的性格差距太大了。我从小家里穷,买东西习惯比来比去性价比最高的,徐静完全相反,她只要牌子大质量好的,不在乎价格,她觉得我太小气,不够男人,哎,凡此种种,大概我的形象在她脑海里分数越来越低了吧。越往后,她对我越冷淡了,甚至……甚至不再让我碰她了。”他搓了下头发,眼眶中隐隐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