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周月明则抬头看向已经飘进来的纪云开。他的“身形”看着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冲她笑了笑:“怎么还在忙?”
  “你好了?”与此同时周月明开口问道。
  两人齐齐出声,周月明微微一怔,继而笑了,她指一指桌上的名帖:“忘了一些东西,现在补上。”她轻轻抚弄了一下微乱的鬓发:“纪云开,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好了?”
  “是。”纪云开垂眸,“你在做什么?”
  周月明招呼他上前:“你来看我这个写的怎么样。”说着还将刚写好的名帖往纪云开面前轻轻一推。
  她忘了将名帖反过来,所以纪云开一眼看到的是反的。他并未提醒她,而是瞬间飘到了他身后,略微俯身,去看名帖上的字。
  周月明后知后觉意识到名帖反了,待要调整过来,但一眨眼间纪云开就不见了。
  “行书?”纪云开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挺好的。”
  上次她为他绣的往生咒是簪花小楷,没想到她居然也写的一手好行书。
  周月明下意识回头,差点要“撞上”纪云开的下巴。
  他“站”在她身后,稍微俯身,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乍一看去,就像是他把她半圈在怀中一般。
  这超出了周月明可以接受的范围。
  周月明的脸腾地就红了,高声道:“青竹!青竹!”
  她忽然提高的声音让纪云开也吓了一跳,他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行为的不妥,瞬间飘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仿佛是坐在她对面一般。
  “姑娘,在呢。”青竹拿了枇杷露过来,笑道,“姑娘是等急了?如果是嗓子干,就不该高声说话。”
  周月明“嗯”了一声,接过枇杷露,重新坐下。她抬头看一眼纪云开,见他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中的不安隐隐可见。
  她心里有气,明明是他故意离那么近的,他还不安什么?她干脆低了头,不再看他。
  枇杷露气香味甜,却不宜多用。周月明只喝了一些就放下了。
  纪云开小心问道:“你嗓子不舒服?”
  当着青竹的面,周月明并未回答,只是教青竹收起来。
  青竹也笑问:“姑娘可好些了?”
  周月明心说,如果真是嗓子干,哪能见效这么快?不过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点一点头:“好多啦。”
  “那我再去给姑娘煮些清喉润肺的茶。”青竹笑嘻嘻地离开。
  周月明仿佛没看到纪云开一般,重新提起笔,继续写方才还未写完的名帖。
  纪云开有点讪讪的,隐约猜测可能是和他方才的言行有关,但又不能确定。他咳嗽了一声,小声道:“枇杷露可以止咳。”
  周月明手中的笔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边写边道:“你不是不记事了吗?还记得这个?”不等他回答,她就又道:“哦,是了,你还记得行书。”
  这态度不冷不热,教纪云开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有些东西,还记得。”
  周月明“哦”了一声,将写好的名帖放到一边,任墨迹干掉。
  纪云开想了想,继续问道:“你前几天不是写过这个么?怎么大年初一还要写?”他回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哦,是有人给你送了,你忘了给他送,是不是?”
  他毕竟几次帮过自己,周月明也不好任他自说自话,就“嗯”了一声:“是徐家的一个表哥,我婶婶,你有印象么?她娘家的侄子,居然也给让人给我送了一个。明天我婶婶要回娘家,干脆让人帮我带过去。”
  听到“表哥”两字,纪云开的耳朵微微一动。他佯做无意,问道:“你们以前不熟么?”
  听她的意思,她并未给那个“徐家表哥”准备。
  “又不是真的表哥,能熟到哪里去?”
  纪云开“哦”了一声,略略放心,却听周月明又道:“不过他的名帖还挺特别的,我也不能马虎了。”
  “什么?”纪云开心里一咯噔。
  周月明绣艺好,对书画也有简单的了解,当即挑出徐文竹的名帖,特意调整方向,推到纪云开面前,指给他看。
  纪云开的视线从她淡粉色的指甲转移到那幅挺喜庆的画上,心里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觉得闹哄哄的。他稳了稳心神,尽量若无其事道:“跟年画差不多,哪里特别了?”
  周月明皱眉:“就算是年画,能想到在名帖上画年画,而不是写祝福词的,也很特别啊。何况这也不是年画。”
  那些吉利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徐文竹的祝福简单又有趣,还不够特别么?她暗暗瞪他一眼,心说,真没眼光。
  纪云开胡乱“嗯”了一声,又状似无意道:“可是明天都初二了,再给这个不迟么?”
  “不迟啊,有拜早年,也有拜晚年的。”周月明神态如常,“若是收到祝福,没有任何表示,才是失礼。”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他,眼神复杂。
  之前他在边关的两年,倒是每年都使人送了含有祝福的名帖回来,不过她从未接过,更没回过。
  想到那些,她忽然就有点懒懒的:“纪云开,我困了,想休息,你先回去吧。”
  她说完低头收拾桌上散着的名帖,不再看他。
  纪云开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才默默地飘了出去。
  其实,特别的祝福名帖,他也会做。
  次日清早,周月明将准备好的几份名帖交给婶婶,并简单说了缘由。
  徐氏双目圆睁,她的视线在侄女和名帖上来回转换。
  文竹和卿卿?
  第26章 谜底
  卿卿态度坦荡,徐氏却不免生出其他想法来。
  文竹和卿卿,一个是她娘家侄子,一个是她夫家的侄女,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两人年貌相当,知根知底,若不论其他,其实还挺般配。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徐氏只笑了笑:“知道了,婶婶一定给你带到。”
  瞅着机会,徐氏将几份名帖分别赠与几个侄子侄女,又在私下问徐文竹:“你怎么想起给卿卿也送了一份名帖?”
  徐文竹眨了眨眼,似乎有点发懵:“卿卿是谁?”
  徐氏一噎,惊讶地望着侄子,疑心自己听错了:“安远侯的姑娘,你昨日才让人给她递了名帖啊,你不认识?”
  “……哦。”徐文竹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姑姑说的是她,她叫卿卿么?”
  徐氏失笑。
  徐文竹又道:“我恍惚听说她是八月半出生的,比我小了一点儿,叫明月,竟是我记错了么?”
  “记错了。”徐氏笑得更厉害了,“什么明月 ?她是八月十六出生,叫月明,卿卿是她的小名。不说这些,你怎么想起给她送名帖了?往年也不见你送过……”
  徐文竹神情如常:“往年也不曾给表弟们送啊。以前都是当面祝福的,只不过年前绍平说想看点新鲜的,我就给他们看新鲜。周家大房的绍元兄跟我也熟,也就给他一份。”他停顿了一下:“周家跟我同辈的表姊妹只有周大姑娘一人,我也不好单单落下她……”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并不掺杂任何私情,也没半分旖旎在其中。徐氏挑不出任何错来,但她不知怎么就有一丝丝失望。
  她低声道:“原来是这样。”笑了一笑,徐氏又道:“她夸你名帖做得好,新鲜有趣。尤其夸你的画好。”
  她回想了一下,是这么说的吧?
  “是么?”徐文竹神情淡淡,眸中却不由自主漾起了笑意,他文章平平,不如周绍元,不通武艺,远逊已逝的纪云开。不过他善画,年少成名。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一个年纪相仿的美貌少女夸赞,心里难免有些欢喜。
  徐氏又道:“可不是?除了世子,还很少听她夸人。”
  徐文竹唇角微翘:“绍元兄的文章做的很好,原本也该夸。”至于他自己,他并未提及。
  初二回娘家,徐氏同侄子徐文竹说话的时间也不多。问明白后,她就去忙其他的事情了。徐文竹则在夜里又端详了一番周家表妹回赠的祝福名帖。
  他顺带着一送,周家表妹居然还真认真回赠了,而且不仅是他,他兄弟姐妹几个都收到了。他们均感叹周家姑娘热情多礼,他心知他们是沾了他的光,却也不曾点破。
  盯着又瞧了一会儿,徐文竹将名帖小心收了起来。
  周月明将名帖交给婶婶后,也就不再惦念此事。只是她上午从祖母处归来后,竟见到自己桌上有份名帖。
  “咦?”周月明心下诧异,看见上面是四个短句,诗不成诗,词不成词:“口上倒着干,二小羊边站。饶恕去心烦,曰在立心间。”
  她略一思忖,知道是个字谜。这四个字倒也不难猜,只是她不记得曾收过这么一份名帖,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怎么也没人跟她说一声?
  “卿卿?”纪云开的声音忽的响起。
  周月明抬眸,看向半开的窗户外“站”着的白色身影。他认真看着她,眸中隐隐有些期待,他声音很轻,再次唤她:“卿卿?”
  低头看看手上的名帖,再看一眼窗户飘着的人,周月明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她不可置信:“是你?”晃一晃手里的名帖:“你做的?”
  “嗯。”纪云开轻轻点一点头,“是。喜欢么?”
  她喜欢特殊的名帖,那他就给她特殊的。不过画画这一种,已经有人用过了,他再这般,就不特殊了。但他可以用字谜的形式啊。简单易懂,不也挺新鲜么?
  然而周月明脸上并无喜意,她深吸了一口气:“纪云开,你明知道你变戏法会乏,‘身体’会变‘稀薄’,怎么还做这些?你前天不是还很虚弱么?”
  纪云开脸上笑意微敛,轻声道:“不碍事的,我没你想的那么虚弱。”
  “身体”稀薄,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你……”周月明皱眉,“咱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有什么祝福,昨儿不是都说了么?何必再费心费神去做这些?”
  纪云开觑着她的神色,明白她可能并不开心。他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就是玩儿的,反正没什么损害。”稳了稳心神,他直直看她:“你不喜欢么?”
  他费心费神做的,周月明自然也不好说不喜欢。她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下次不用这样了。”
  “嗯。”纪云开低垂了眉,没再说话,心里却难掩失望情绪。
  没有夸赞,没有欢喜,只有一句“下次不用这样了。”
  隔着半开的窗,周月明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情绪低落。
  正月里天寒,他一身白衣飘在室外,眉目低垂,面无表情,让人无法忽视。
  周月明有些懊恼,心说自己方才态度是不是不大好。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好意送她祝福。
  她咬了咬牙,轻咳一声:“纪云开,要不,你先进来?”
  在其飘进来以后,她又道:“你不是记得一些事情么?怎么这送名帖的规矩就不记得了?你见我给我薛家表姐送名帖不?”
  不等纪云开回答,她自己又道:“没有吧?这几年的新规矩,初五以内,能当面拜年祝福的,就当面拜年祝福。只有关系不近的,又无法当面拜年的,才在名帖上写了贺词,让下人送到府上,权且当做拜年的意思,为的是不失了礼数……”
  她斜了他一眼:“你说你天天都能瞧见我,你给我送什么名帖?咱们用得着么?”
  她声音轻软,却仿佛拨开了笼罩在纪云开心头的阴霾。仿佛有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嗯”了一声,心气儿顺了许多。